「也真,你回來啦!王城怎麽樣?會議上討論了什麽事情?」


    時至深夜,也真終於返回利條的宅邸。晄自房內飛奔而出上前迎接他,纏著他打聽消息。擁有順風耳的煒白雖然努力在會議期間聽取重屋內的對話,但由於王城和這棟宅邸皆設有防護結界,無法聽清楚內容。


    「我又不可能出席會議,詳情我也不太清楚,但聽說大王要全國王室、貴族諸候們帶著小米、貝幣及絲綢進宮,都隻是為了大擺宴席。」


    也真解開裝束,難以置信地輕笑。


    「怎麽回事——?」


    晄瞠大雙眼。


    「就是你聽到的這樣。會議不過是虛有其名,其實真正的目的是舉行酒宴。」


    也真開始敘說,會議上大王決定攻打鬼方,於是楓牙挺身駁斥大王,演變成兄弟口角,但也馬上就平息下來了,爾後就是不分晝夜無止無盡的宴會。


    「我們這些同行的士兵也受邀參加酒宴,大吃大喝了一頓呢。那種山珍海味,恐怕這一輩子再也吃不到了吧。」


    「為什麽……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


    晄過於震驚,半晌過後,怒氣才逐漸湧上心頭。


    「雖然我隻在遠處瞥見一眼,但那個名為梓羅羅的妃子確實是個舉世無雙的大美人。也難怪殷王願意為她遺臭萬年了。真想在近距離下看看她。晄,你下次會議一定要出席,再介紹我跟梓羅羅認識吧!」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王城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晏仲大人和利條大人為什麽會讓大王為所欲為呢!」


    「別對我發火啊。我才想問你呢。」


    也真聳肩。


    「喜歡美酒美人那倒無妨,但是讓諸候見到人民餓死在路邊,這種做法實在不太明智了,而且夏季南征冬天北征,這種蠢事連小孩子也不會做。我也不明白為何親信官員和王弟們都不出麵阻止。至於殷朝的宰相晏仲,從他以往就任將軍時起,就是位令鬼方與土方聞風喪膽的驍勇武人。現在是因為上了年紀,腦袋昏花了嗎?」


    「大王以前並不是性格這般乖戾的人啊……」


    汪李受到詛咒致使黃河泛濫時,陽甲認為汪李的存在太過危險,因此曾命令自己消滅汪李。盡管晄認為應該要同等重視妖魔的性命,但起碼當時陽甲是以人民的安全為第一考量。


    「可是,就算是因為生病,做這些事情還是令人難以饒恕。」


    「生病?經你這麽一說,我確實聽過這方麵的傳聞。」


    「利條大人說大王得了心病。因為梓羅羅娘娘可以控製住大王的病情,他們才會任憑梓羅羅娘娘恣意妄為。」


    「原來如此,得了心病的君王,再加上傾國美人嗎?再這樣下去,殷朝的未來實在堪憂。邊境的諸候們經過今日一事後,想必會舍下殷王投靠鄰近的大國吧。暴躁易怒的大王無謂地挑起戰爭,另一方麵又為了討好寵姬而大開宴席,最後恐怕會自取滅亡吧。」


    也真不可置否地搖搖頭,走出房間。


    等到他的腳步聲遠去後,臂環汪李與小腿護具煒白立即變作人形,躲於晄懷中的雛鳥也變身為鸞。


    「我還是想見大王一麵。」


    晄開口。


    「見到他之後,我要親自確認。大王究竟在想些什麽?關於殷朝的未來他有什麽打算?我想當麵和他好好談談。」


    「就連晏仲和利條都束手無策,他也完全聽不進楓牙的諫言吧?對於罹患心病的人,無論說再多也沒用吧?」


    汪李顯得興致缺缺。


    「可是,我沒辦法就這樣乖乖地回陝邑去。見到大王後,如果無法溝通,我會試著拜托晏仲大人與利條大人,請他們讓大王靜養或是退位。」


    「鳳說——做事別那麽拖拖拉拉的,幹脆綁架大王,把他關在某個地方裏就好了。」


    鸞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入夜後,身體是屬於鸞的,但是鸞的所見所聞也能傳達給鳳。


    「大王要是忽然不見了,王宮內鐵定會鬧得天翻地覆吧。最重要的是,能將大王關在哪裏?我們家是絕對不可能的哦!」


    晄可以想見莉由怒氣衝衝的俏臉。


    「由我向陽甲王施展幻術吧。」


    鸞如此說道。


    「我雖然無法治愈心病,但是能夠催眠他,令他減輕稅租,不可出兵。」


    「對喔!還有這個方法呢!」


    晄的雙眼頓時亮起光芒。


    「可是,我們有辦法破解設於這棟宅邸的咒術,前往王城嗎?」


    妖魔皆無法任意進出這棟宅邸通往屋外的門窗。晄獨自一人雖能出入,但汪李纏於手臂上時,他總覺得手臂上有被人拉扯的感覺,因此連帶地晄也無法離開。


    「我和煒白變回真麵目破壞宅邸的話,就出得去。」


    汪李提議,但也不能那麽做。


    「白天調查之際,我發現在艮的方位僅有一處地方咒術力量較為薄弱。如果挪開放在那個地方的咒具,就能解除防護的咒術。」


    \白指向東北角。


    「利條大人還沒回來,趁現在快行動吧!」


    晄氣勢十足地起身。


    「可是,王城裏有狙擊小晄性命的妖魔吧?」


    汪李仍然顯得憂心忡忡。


    「屆時就按照我們原訂的計劃,引誘那個妖魔離開王都就好了呀。」


    「為了以防萬一,別忘記帶上舜交給你的麵具。」


    煒白一本正經地提醒。


    「再這樣下去,殷總有一天會滅亡。」


    楓牙坐於被褥上,深深歎息。


    「坦白說,連臣也嚇了一大跳。舉辦那樣奢侈的宴會,隻會致使氏族與諸候不信任大王吧。」


    累焰附和,手邊疊著楓牙的衣物。


    王城西堂的一間房裏。酒宴終於宣告結束,宮內又恢複為原本的悄然無聲。


    楓牙在宴席上不斷質問晏仲與利條,眼下的情況是怎麽一回事?但晏仲隻是一味自責自己督導不周,利條則是先行告辭前往靈廟,尋找能夠治病的方法。


    「為了不讓氏族間對於王位的競爭浮上台麵,他們才無法快刀斬亂麻,做出讓大王退位的決定吧,最重要的,想必是晏仲大人和利條大人都還無法放棄大王吧。」


    「他們長年侍奉在大王身邊,這是理所當然。臣也一樣,即使楓牙殿下被女人迷得神魂顛倒,像變了個人般憨傻癡呆,臣也絕對不會放棄您。」


    累焰輕笑。「住口,我不敢想像自己變成那副德行。」楓牙則是沉下臉來。


    「隻是,如果我真的變成那樣,屆時無論我怎麽哭喊你都不能心軟,直接將我軟禁吧。」


    「臣謹遵吩咐。反之若是臣變成那樣,也請您不必手下留情,直接給臣一刀吧。」


    累焰說話時口氣無比認真。


    「我不會殺你。」


    楓牙也相當嚴肅地答。


    「那可就麻煩了。臣可是一點也不想讓楓牙殿下看到自己那般醜陋的模樣呢——對了,那就請舜少爺代勞吧。他肯定可以毫不遲疑地給臣一個痛快吧。」


    累焰坦然微笑,但楓牙光想像他死時的畫麵,渾身就起雞皮疙瘩。


    「三位王兄的心情,就是像我現在這樣嗎……」


    ——我也知道舉辦這場宴會不是明智之舉。但是,這也是因為大王生病的關係。我們不會真的讓他遠征鬼方。如今我們毫不出麵反對大王,是希望他的病能夠盡早痊愈。


    自那之後,齊牙與聰牙不再和楓牙說半句話,但後來修牙曾悄悄靠至他身旁,對他如此解釋。聽說梓羅羅進入後宮之前,陽甲的病情更加嚴重,修牙收到消息時


    ,都已做好陽甲隨時會駕崩的覺悟。但倘若陽甲能夠康複,辦一場酒宴也無不可。


    「我也希望大王能夠複原,但是,不能為了討好大王就犧牲人民啊。」


    雙方想法上的差異在今日的會議上正式明朗化,在三位王兄與自己之間劃出了一條決定性的界線。


    「齊牙殿下的看法又是如何呢?」


    王位的優先繼承人即是二王兄齊牙。


    「聽說王族之間,亦有人提議讓大王退位,但是齊牙王兄認為大王仍然健在,目前完全不想考慮即位一事,因此一口回絕了。」


    齊牙與以往的陽甲十分相似,敏感纖細不愛戰爭。為人溫和雖是好事,但或多或少有著得過且過的心態,楓牙正是對此感到焦慮不耐。


    「假使修牙王兄是太子,他會在事態演變至此之前就登上王位嗎……」


    與上頭的王兄們相比,修牙更加大膽驍勇且富有野心。也許也是因為年齡相近的關係,在王兄們當中,楓牙感覺與修牙最為親近。然而,側妃所生的自己若是主動挑起王位之爭,有可能會發展成氏族間的爭鬥。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避免。


    「對了,你在王城內有感受到妖魔的氣息嗎?」


    累焰趁著楓牙出席會議的期間,四處搜尋有關狙擊晄性命的妖魔的消息。


    「不,臣毫無所獲——」


    累焰搖了搖頭。他隱約感覺到,陽甲的病似乎為妖魔所引起,但沒有說出口。因為還不確定這件事是否與共工有關,另外他也不想再讓楓牙操心。


    「果然隻是利條大人臨時編出的藉口嗎?」


    「臣不清楚。但臣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打算等等進行卜卦。今晚楓牙殿下隻身一人,也請務必小心。」


    累焰語畢後走出房間。


    楓牙一骨碌躺在床褥上,再度歎了口大氣。


    (該怎麽向晄說明才好呢……)


    他先前與晄約好,會代替他向大王諫言,結果在會議上,自己僅是刺激了陽甲發病,更加深了兄弟之間的鴻溝。假如晄知道了陽甲甚至帶著寵姬出席會議,沒討論到多少正事就直接召開酒宴,搞不好會帶著三頭妖魔直接闖進王城裏大鬧吧。


    (討伐桀王的湯王,也曾經是炎招戈的使用者——)


    冷不防地,寵愛末喜致使滅國的桀與陽甲的身影互相重疊,楓牙打了個寒噤。


    (黃帝為何會認定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呢?)


    晄能夠拿起任何人也提不起的炎招戈,是因為守護晄的黃河神隻河伯在炎招戈上頭注入了力量。但在這個前提之前,另外還有一項條件,那就是使用者必須符合黃帝的要求。


    須得珍惜生命,為了拯救蒼生而使用炎招戈——


    楓牙始終認為,黃帝的要求應當就是如此而已。但是,湯王逝世後已過了三百年,殷朝依然存在,當中雖也曾經曆過榮枯盛衰,但從未出現過炎招戈的使用者。


    他也未曾聽說過,水妖之王、平圃神獸和崑侖神鳥會服從於人類。最後一次人妖大戰,是在湯王的時代。


    為何在現今這個時代,炎招戈的使用者非得現身不可?


    (難不成……)


    我想太多了!楓牙輕輕甩頭。


    這時,他無預警地在門口附近感應到一股奇妙的氣息,連忙抵住手肘撐起上半身。蠟燭的微小火光未能照耀到門口,氣息的主人籠罩於深沉的黑暗之中。


    「是誰在那裏?」


    楓牙迅速拉過置於枕邊的長劍。


    「看來我吵醒你了呢。」


    黑暗中,傳來了女子銀鈐般的輕笑聲。


    「這聲音是——」


    女子無聲無息,彷佛滑行般走上前來。她靜靜拂開繡有金銀絲線的衣裳下擺,在床褥旁並膝跪下。


    搖曳的燈火照亮了那張懾人心神的美貌。


    「梓羅羅——」


    見到突如其來出現的大王寵姬,楓牙愕然地雙眼圓睜。


    「這種粗鄙危險的東西,還請你收起來。」


    梓羅羅輕輕自楓牙手中拿起長劍,推至一旁。


    「夜深了,娘娘找我何事?」


    「當女子於夜半時分造訪男人的房間時,怎麽能問這種問題呢。」


    梓羅羅咯咯輕笑,將綴於盤起黑發上的發簪一根根卸下,豐盈秀麗的長發隨即滑落至肩頭。


    「你是大王的寵姬吧——」


    楓牙才說到一半,梓羅羅便抬起纖纖玉指按住他的嘴唇。


    「現在不要提起這件事嘛……」


    閃爍著妖異光芒的大眼央求似地凝視楓牙。


    接著梓羅羅的玉指由嘴唇滑至臉頰,再撩起楓牙的鬢發,沿著耳垂撫向他的頸項。


    她往楓牙的麵頰吐出炙熱的氣息。


    「你有什麽目的?」


    「沒有目的,就不能來找你嗎?」


    梓羅羅在他耳畔低喃。衣襟當中飄散出誘人的香氣,鑽入楓牙的鼻腔。


    「光是虜獲了大王的心還不夠嗎?我既沒有權力也沒有財富能舉辦今日這樣奢華的宴會,或是徵收全國的絲綢喔。」


    「我並不想要那些東西。」


    杏仁般的偌大雙瞳帶著妖豔的笑意。


    「我想要的,是你的心——隻要你願意答應我的請求,我就會幫你醫治好大王的病。」


    「大王的病?」


    「在會議上,你也見到是我抑製住了大王的病情吧。我擁有治好大王的力量哦。」


    楓牙的眼中閃過動搖。他希望陽甲能夠痊愈,這份心情與三位王兄是一樣的。


    「我可以讓大王變回原本那個溫柔的陽甲陛下喔。你什麽事都不必擔心。所以,變成屬於我的東西吧。」


    梓羅羅妖魅閃爍的大眼攫住楓牙,朱唇中吐出甜蜜的氣息。


    楓牙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急遽發熱,漸漸變得難以思考。


    「你想要我怎麽做……?」


    自己的聲音聽來彷佛來自遙遠的彼方。


    「我要你隻看著我一個人,隻聽我一個人的話……無論利條大人和晏仲大人說什麽,都別理會他們——這並不是什麽難事。你隻要不違逆大王、齊牙殿下、聰牙殿下和修牙殿下,任憑他們愛做什麽就做什麽即可。」


    「你是要我站在他們那一邊……?」


    「另外,也請你不要再與炎招戈的使用者扯上關係。」


    這句話在楓牙的耳中深處迸裂開來。他拚命喚回逐漸流失的思考能力,好不容易才掙脫梓羅羅的束縛。


    楓牙推開梓羅羅的肩膀。


    「你討厭我嗎——?」


    她錯愕地瞠大美眸。


    「如果你能治好大王的病,我可以依你所言,不去理會利條大人與晏仲大人,這陣子也會任憑王兄們為所欲為。但是,我的心不會給你。」


    楓牙斷然表示。


    「為什麽…………」


    「因為我想待在炎招戈使用者的身邊,我無法背叛他。」


    梓羅羅滿臉詫異地望著楓牙好一半晌後,最後靜靜垂下眼簾,輕笑出聲。


    「有什麽好笑的?接下來你打算威脅我,不醫治大王的病嗎?」


    「不。」


    梓羅羅搖頭。


    「用威脅的手段讓一個男人變成自己的東西,這種不光彩的事我辦不到。因為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呀。至少我還明白,心是無法靠威脅取得的。」


    梓羅羅撿起散落一地的發簪,緩緩起身。


    「今天我就暫且告退吧。但是,我不會放棄。我想要你。直到你願意親口說出,你想待在梓羅羅的身邊而不是那個炎招戈的使用者之前,我會不


    斷來找你。」


    梓羅羅說完後,提起衣擺轉過身子,如同來時一般再次無聲無息地消失於黑暗之中。


    直到她的氣息遠去,楓牙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的方向瞧。


    (那女人是從何得知炎招戈的存在?又為何討厭炎招戈的使用者?)


    湯王、桀王和末喜。這次則是晄、陽甲和梓羅羅——太相像了,抑或者這隻是自己的錯覺?


    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蒙上心頭,楓牙握緊顫抖的拳頭。


    稍早之前——


    「咒具就放在這裏頭。」


    小蛇汪李纏在晄的手臂上伸長頸子,指向放置於東北方角落房間的青銅壺。那隻偌大的青銅壺高及腰際,口窄底寬。


    「這個壺好大喔。連我們家裏也沒有這麽大的青銅壺。」


    晄略微挪開乖乖戴上的麵具,探頭看向內側。但是壺底一片漆黑,什麽也瞧不見。晄整條手臂都沒入壺裏摸索,依然探不到底。


    「真是糟糕……」


    動作再不快點的話,利條就會回來了。


    「其實用不著拿出咒具吧?」


    小腿護具姿態的煒白開口。


    「可是,不拿出咒具的話,就無法破解防護咒術吧?」


    「結界一類的法術,最重要的就是咒具的擺設。」


    煒白說完後變作人形,擁有驚人臂力的他,輕輕鬆鬆抬起十個大人也搬不動的巨大青銅壺,跨了幾個大步後將青銅壺置於稍遠的場所。


    「結界解除了。」


    雛鳥姿態的鸞自晄的懷裏跳出,用小巧的翅膀打開房門。


    「快走吧,搞不好利條會察覺到自己的防陵咒術被人破解了。」


    煒白變回小腿護具,卷在晄的腳上。


    晄將腦袋探出門口,確認四周沒有人影後步出回廊。他輕輕蹬向地麵,一口氣往上跳起飛越圍牆。這並不是晄的腳力,而是小腿護具煒白的力量。


    「進得了王城嗎?」


    晄在月光下沿著內城牆疾速奔跑,仰頭看向城牆。依煒白的力量,城牆這樣的高度依然可以輕鬆翻躍,但是王城也布下了相同的防禦結界。


    「北堂東北方,通往祭祀場所的大門似乎可以通過。」


    汪李凝神注視黑暗深處。祭祀時偶爾會懇請自然神隻下凡,因此是故意放鬆那處結界的吧。


    於內城東北角轉彎後,晄停下腳步觀察大門的情況。門前站有兩名手上拿著長矛的武裝士兵,應該是負責施展咒術的眉軍士兵。


    「我請他們開門吧。」


    鸞說完飛出懷中,變作人形。他佯裝信步閑晃,走向門前的士兵。


    「一個小女孩?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鸞身上的衣物屬於男裝,但與黑夜的顏色相近,因此士兵僅見到他白皙的臉蛋,誤以為他是名女孩。


    「我奉主人之命來送東西——能請兩位開個門嗎?」


    鸞輕抬眼瞥向兩人。


    「……好的,沒問題。」


    鸞的目光僅一瞬間與兩名士兵對上,他們便中了鸞的幻術。接著士兵打開緊閉的大門,讓晄等人通過。


    「那個埋伏等我的妖魔在嗎?」


    晄立定於祭祀用的廣場,張望城內的模樣。四周悄然無聲,感覺上沒有任何事物躲於其中。


    「不,目前我還感受不到妖魔的氣息。」


    煒白迅速探索氣息。


    「但還是不能鬆懈大意。對方若是擅長變作人類,氣味也會與人類相近。」


    汪李出言提醒。因為以往他也曾以為煒白是人類,而且幾乎從未懷疑過。


    「大王呢?」


    「大王在後宮。和條則在這附近的靈廟裏。」


    晄放輕腳步聲,走在建築物的陰暗處裏不斷往前進。途中好幾次被衛兵捉住盤問時,皆由鸞施展幻術順利過關。


    王城內的各個大殿與連接大殿的堂塗也都布有防護咒術,有好幾處地方他們怎麽樣也過不去,因此為了到達後宮,晄一行人非得繞一大段遠路不可。


    「聽說王城的守備很森嚴,真的是密不通風呢。」


    晄躲進後宮階梯的陰影裏,窺看四周。有一名看守衛兵正在隔壁大殿前方來回巡視。


    「因為我是崑侖神鳥,煒白殿下亦是種獸,我們才能勉強走到這裏,尋常妖魔可是連一步也踏不進王城。」


    鸞的體力應該遠比晄好,這時卻氣喘籲籲。為了在充滿防護結界的宮裏移動,想必消耗了不少力量。


    「那汪李呢?」


    化蛇是種人類非常畏懼的妖魔。


    「畢竟他的力量足以撼動大地呀。」


    鸞一說完,汪李就自負地挺起胸膛。


    「也就是說,王城裏的妖魔,擁有著足以與汪李相提並論的力量羅……」


    這般強大的妖魔若是與汪李他們展開大戰,王宮將會陷入一片混亂——恐怕還不僅於此。


    「希望它不會發現到我們就好了。」


    衛兵在大殿的轉角轉彎後,晄立即躡手躡腳,穿著布鞋就走上後宮的階梯。他壓低身子在回廊上奔跑,將背部貼在大王所在的房間窗戶旁。


    他悄悄地自窗子往室內窺看,隻見薄紗帳後頭點有一盞小燈,可以見到一道人影躺在床鋪上。


    「房間裏隻有大王一人。」


    煒白小聲說。


    「那個名為梓羅羅的妃子呢?」


    「附近沒有任何疑似為那名女子的蹤影。可能跑去其他大殿了吧。」


    煒白豎耳傾聽後,發現楓牙的房中有一名女子,但他既不清楚那人是否為梓羅羅,也認為這件事沒必要告訴晄,所以沒有提及。


    「妃子居然會丟下大王離開後宮,到底是跑去哪裏了呢?算了。這樣或許正好。」


    晄轉過身,再次回到寢宮的門口。


    他輕輕打開門後,「唔……」汪李小聲沉吟。


    「門口設有杜絕妖魔入侵的咒術。」


    彷佛眼前有道牆壁般,鸞舉起手心停在半空中。


    「沒問題的,這點程度我過得去。快走吧。」


    在汪李的催促之下,晄起腳踏進房中。刹那間,一股惡寒襲向晄的四肢百骸。


    這時,利條正在靈廟內施展咒術,試圖驅除憑附在陽甲身上的東西。


    忽然間,他察覺到布於宮內的結界出現了一小條裂縫,他停下施咒的動作,仔細嚴謹地感應氣息。


    「有人闖進了後宮……難道是!」


    他臉色慘白,急忙離開靈廟奔向後宮。


    幾乎同一時刻,累焰正進行卜卦意圖算出大王寵姬的來曆,卻在他方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共工氣息,霍然抬頭。


    「晄少爺?」


    擁有預知才能的他頓時心生一股如坐針氈的不安,便走出房間查探氣息的來源。


    (這是什麽?跟瘴氣很像,但是——)


    屋內籠罩著一種冰冷的詭譎空氣,但晄感受到的不僅僅是寒冷。好比是發高燒時,渾身燥熱卻又不斷冒起雞皮疙瘩,冷汗直流。晄的手腳開始微微打顫。


    「你怎麽啦?」


    汪李抬頭看向晄。


    「總覺得不太對勁。有什麽東西,在這個房間裏——」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認為。但是,確實有某種東西存在著。晄瞪大雙眼,緊盯著紗帳後頭。


    「沒有其他東西啊,隻有大王一人而已。」


    煒白也開口。


    「你沒事吧?」


    見到晄的表情,汪李擔憂詢問。


    「我沒事,走吧。」


    都已經來到這裏了,總不能就此


    撤退。


    晄走向紗帳。襲向全身的冷顫更加猛烈,胃部如同著火般炙熱。


    「——是誰?」


    躺在紗帳後頭的人影冷不防起身。


    這時,有什麽東西在晄的體內動了一下。胃部彷佛遭人扭起,他頓覺反胃惡心,同時一股不明所以的興奮感貫穿腦髓。他的雙唇間不禁逸出細微的呻吟。


    「小晄?」


    汪李與煒白連聲呼喚,晄卻全然聽不進耳裏。


    無預警的,晄湧起衝動想衝至陽甲身旁。那並非是自己的意誌,而是一種源自於體內的強烈欲望。但另一方麵,一股阻止那陣欲望的力量又覆住晄的全身。


    兩股力量折磨著晄的身心,他再也承受不住,雙手緊抱著自己的身體當場跪坐在地。


    「小晄——!」


    汪李與煒白紛紛變作人形圈住晄的身子。


    鸞震驚地凝視著晄。鸞可以見到纏繞於晄身上的清濁並存光芒,平時兩道光芒保持著一種平衡,彷若身體的一部分靜靜地包圍著晄。但現在清光與濁光徹底劃分開來,各自卷動著漩渦互相抵抗,想趕走對方。


    「唔唔——」


    紗帳後方陽甲發出了野獸般的低嗥聲。


    鸞一個箭步衝至晄跟前,將他護在身後。


    陽甲大臂一揮掀起紗帳。


    (那是——?)


    鸞瞠目結舌。因為麵容憔悴,隻有那雙眼睛閃爍著猙獰駭人光彩的陽甲體內,竟有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團塊在蠢蠢欲動。


    那個團塊還未成熟,但已擁有意誌與情感。它正歡喜地全身顫抖,想奔向晄——正確說來,是想奔向纏繞於晄身上的濁光。


    鸞抬起他那雙如同倒映著月亮,闇夜之湖般的眼眸,望進陽甲的眼底。他正向陽甲施展幻術,但法術卻無法影響到對方體內的事物。


    陽甲踏出步伐,動作如木偶般極不自然。棲宿於他體內的東西,正強迫他往前走。


    晄與陽甲身上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


    三位妖魔不知所措地來回看著陽甲與晄。


    這時——


    「大王——!」


    房門伴隨著刺耳的聲響赫然敞開,利條衝進屋內。


    他擋在陽甲身前,伸出白皙的手心對準陽甲王。陽甲舉起削瘦的手臂,揮向利條的側腹,頓時利條往後飛退了近一丈遠,撲倒於竹席上。見到陽甲出人意表的駭人臂力,汪李等人皆是不敢置信。


    陽甲走至晄的身前,伸長手腕朝晄探去。


    「不能讓他們碰觸到彼此!」


    利條高喊,煒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繞至陽甲身後,固定住他的手臂讓他動彈不得。


    「嘎嘎嘎——」


    陽甲激烈反抗,下顎顫動,發出詭異的低嗥聲,但無論他的力量多大,都沒有人類可以敵過煒白。


    利條站起身,衝至陽甲麵前詠唱咒語,並以掌心緩緩撫過陽甲的臉龐與胸口。然而往常那個團塊總是隨即就鎮定下來,這回依然不停蠕動掙紮,散發出黑霧般的瘴氣開始侵蝕陽甲的身體。


    利條將所有咒力注入掌心,拍向意圖侵噬陽甲的瘴氣。盡管如此,團塊仍是沒有任何減弱的跡象。


    (依我一人的力量,已經鎮不住了嗎……)


    就在心中的驚愕轉為絕望之際——


    「利條大人、晄少爺——!」


    累焰趕至門口,見到屋內的景象後瞬間瞪大眼睛。他與鸞、利條一樣,可以見到環繞著晄的光芒與在陽甲體內蠢動的團塊。


    「累焰,快來幫忙!光我一人抵擋不住!」


    利條立即求援。


    累焰奔至陽甲身旁,伸出掌心與利條一同安撫陽甲的身軀。棲息於陽甲體內的團塊不再掙紮,開始逐漸縮小。


    「趁現在帶晄離開這裏!動作快!」


    利條厲喝。


    汪李打橫抱起晄,奔出大門。鸞也緊跟在後。


    一走出後宮,晄立即感覺到身子變得輕盈不少。


    「我沒事了,放我下來吧。」


    晄喘著大氣,以手背抹去額上的汗水。


    「你沒事了嗎?」


    汪李讓晄站定於地麵,憂心忡忡地審視他的小臉。


    緊接著,煒白也自後宮走出。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我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在我的體內對抗……」


    晄用依然還在發抖的手壓住自己的心頭。


    「我看見晄身上河伯的加護與共工的氣息在互相扭打纏鬥。然後——」


    鸞又道:


    「有某種東西依附在陽甲王體內,共工的氣息似乎不斷被它吸引過去。」


    晄等人麵麵相覷。


    「怎麽回事……?有東西依附在大王的體內,這究竟是——」


    「有某種東西,正棲宿於陽甲陛下的體內吧?」


    累焰低頭望著躺在床褥上,昏昏沉沉入睡的陽甲。多半是累壞了,陽甲的麵色土灰,眼皮下的黑眼圈又加重不少。


    利條隻是一味擔憂地注視陽甲,遲遲沒有回答。


    「下官聽說,神隻的氣息,等同於是人類的血肉。纏繞於晄少爺身上的共工之氣,會受到陽甲大王體內事物的吸引,難不成是——」


    累焰眯起雙眸,緊盯著凝聚於陽甲腹部一帶的團塊。方才伸出掌心鎮壓這個事物的時候,累焰感覺到它正瘋狂渴求著肉體。關於這個東西的真麵目,他心中已有眉目,但還是抱著祈求的心情,等候利條給予自己否定的答案。


    「共工的核心——也就是祂的意誌吧。」


    終於,利條以充滿苦澀的嗓音回答。


    「果然嗎……」


    累焰咬住下唇。


    「共工究竟是什麽時候潛入了陽甲陛下的體內?」


    擁有咒力的貞人經常隨侍於陽甲身側,亞職官員與眉軍士兵亦守護著王城。即便是神,應該也無法如此輕易地憑附於大王身上。


    「我不知道。大王第一次發病,是在章玄逃亡後不久的事。當時大王身在亳邑,也許是在那個時候也說不定。或者,是在十六年前共工與河伯打鬥,險些滅亡之際——」


    十六年前,即是章玄咒殺了前代南庚王。他召喚出了共工,企圖暗殺王子,結果共工敗給了河伯,共工的氣息則鑽入了晄與炅的體內。


    「另一種可能性,便是共工的核心落入了章玄手中,於是他將核心藏入當時還是王太子的大王體內。」


    「無論如何,章玄這十五年來一直封印住了共工的意誌。為何事到如今才又解開封印,企圖讓共工複蘇呢——」


    「是因為炎招戈的使用者出現了吧?」


    不曉得章玄是否單純隻是意圖成為中原的霸主,抑或者他是那位與伏羲女媧為敵的神隻的手下,聽從共工的命令行事。但總之為了對抗炎招戈的使用者,章玄都需要共工的力量吧。利條如此分析。


    「共工的意誌若是與晄少爺身上的氣息接觸,共工就會蘇醒嗎?」


    「恐怕是的——但是,依附於晄身上的靈氣過少,大王體內的核心也還如同孩童般尚未成熟,縱使覺醒,能力也還遠遠不夠。所以章玄才會想先謀取晄的性命,再讓他身上的氣轉移至炅身上吧。」


    「您是什麽意思?」


    「章玄在等待大王體內的共工成長茁壯。」


    累焰啞然失聲。意欲毀滅這座殷朝的神祗,此刻竟然亦是在殷王的體內慢慢壯大。


    倘若陽甲不是君王,利條定會趁著現今共工的核心還未成長完全,連同陽甲消滅共工吧。但是身為一個對大王宣誓一輩子忠誠的大史令,根本做不出弑君這種驚世


    駭俗的行為。


    「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一旦世人知曉大王遭到共工附身,國家必會滅亡。」


    利條神色沉痛地望著累焰。


    「可是——」


    「我一定會趕出共工。就算要犧牲我這條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總之就是這樣,結果利條大人昨晚沒有回來,不然我應該會被他狠狠訓斥一頓吧。」


    翌日早晨,楓牙與累焰造訪利條的宅邸,晄如實說出了昨晚的經過。另外,晄以「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呢」為由,讓也真出門遊覽王都。


    「利條大人所說的共工手下的妖魔,該不會就是大王體內的那個東西吧?」


    晄詢問累焰。


    「不。依利條大人所言,陽甲陛下似乎隻是在遭受章玄背叛後,內心變得較為陰鬱,因此凝結了瘴氣罷了。那並不是妖魔。」


    累焰輕笑搖頭。


    「原來如此啊。所以我身上的共工之氣才會受到吸引嗎——」


    這個世界上存有陰陽兩種氣息,如同光與影般是截然相反的存在,但若沒有其中一方,另一方也無法存在。通常陰陽兩氣都保持在一種平衡的狀態,那股平衡也左右了世間萬物的榮枯盛衰。


    人的身體與心靈也受到了陰陽的平衡支配,一旦失衡偏向陰氣,人的心情就會抑鬱煩悶,也容易染上疾病。


    水神共工是屬陰的神隻,也許是與陽甲凝結了陰氣的心靈互相產生了共鳴吧。


    「是嗎……可是,厭覺上是更加可怕的東西呢——連鸞的幻術也對它無效。」


    鳳環抱手臂偏過腦袋。


    「利條大人等所有貞人,現今都在竭力尋找治愈陽甲陛下心病的方法。對於陽甲陛下不如以往的作風,想必各位心中多少都有不滿,但請暫時多多體察。」


    「至少我希望那位名為梓羅羅的妃子別那麽奢侈浪費,並且多給大王一些有用的建議就好了……」


    如此一來,縱使陽甲染上心病,人民也不至於受苦受難。


    「昨晚楓牙與梓羅羅曾談論過這件事情吧?」


    \白問向楓牙。


    「咦咦~?那時候梓羅羅娘娘是在楓牙那裏嗎!」


    晄、鳳及汪李也一齊轉頭看向楓牙。平日總是冷靜沉著的累焰也難得瞪大雙眼,嘴巴一張一合。


    「啊…那個……沒錯。」


    楓牙局促不安地承認。


    「我還在想,你今天早上怎麽這麽安靜呢——原來不是因為參加酒宴玩得太累了啊?」


    鳳饒富深意地瞅著楓牙。「你什麽意思?」楓牙立即扭頭回瞪。


    「她要我站在大王那一邊,別去忤逆他。但又叫我遠離晄,所以我就拒絕了。」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汪李與鳳朝楓牙投去無限懷疑的目光。


    「是真的!我可是拚命擠出我所有的理性與毅力呢!」


    楓牙惱怒反駁。


    「我才不可能會與大王的寵姬有染!況且,梓羅羅早已知道晄就是炎招戈的使用者,才會叫我別和晄扯上關係。這件事未免也太可疑了吧!」


    「嗯~也許吧。不過,這個藉口不曉得莉由會不會接受呐……」


    鳳佯裝苦思冥想。


    「拜托你們,千萬別告訴莉由這件事……」


    楓牙小聲央求。


    「必須要特別注意那個梓羅羅呢。聽說她能夠抑製住陽甲的病情,想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汪李臉色凝重地看向王城的方向。


    累焰聽著眾人對話的同時,預見到楓牙的未來蒙上了一層陰影。


    (難道梓羅羅娘娘並非是人類,而是為了培育陽甲陛下體內的共工核心,潛入王城裏的妖魔——)


    倘若真是如此,共工手下妖魔的魔爪,也會伸向楓牙。


    敵人若是人類,楓牙不可能會輸;若是尋常妖魔,自己也會竭力對抗。但炎招戈使用者的敵人,是力量足以與伏羲女媧匹敵的神隻。


    無論楓牙的武藝多麽高強,無論自己擁有多厲害的占術才能,畢竟也隻是普通的人類。既未獲得能夠斬妖除魔的神聖之戈,也未有能夠挺身對抗神明的妖魔保護他們。


    晄正站在諸神的世界當中,已不是凡人能夠踏入的領域。


    (待在晄少爺身邊,總有一天楓牙殿下恐將有性命危險……)


    這陣難以筆墨形容的不安令累焰感到毛骨悚然。


    「凡人怎麽可能比得上神明的力量呢——」


    炅冷笑道。


    在險峻高山的環繞下,黃河濁流滾滾往前奔騰。當中屹立著兩道巨岩,炅正站在其中的鬼石上頭。


    現在天還未黑,無數形似蝙蝠的妖魔在炅的頭頂上方盤旋飛舞。是寓。


    在炅的視線前方,是大小與自己不相上下的三尊青銅雕像。腳下的岩石受到濁流猛烈的衝刷,依然不動如山,但監視著度朔山妖魔鬼怪的兩位神隻和老虎雕像正不停微微顫動。來自異界的無形壓力正推擠著青銅像,而雕像又不斷抵抗。


    炅伸出右手,將手心對準雕像。


    他的手心前方憑空冒出細小水珠,接著不停旋轉,水量逐漸增加。水渦增大至人類頭顱的大小後,幻作一條盤踞起蛇身的透明水蛇。那條水蛇渾身散發出邪惡的氣息,濺起水珠飛出炅的手心。


    「啪!」一道強烈刺耳的聲音響起,水蛇撲向青銅雕像,化作水花四散開來。刻劃著神隻模樣的青銅像裂開碎縫,接著微微震動,隨即化作無數的碎片散落於岩石上頭。


    噢噢噢噢——妖魔們歡喜的咆哮聲傳入炅的耳中。


    「哼!」


    炅瞥了一眼青銅碎片,再看向自己得到神力相助的手心。


    於空中飛舞的寓群降落至炅的身旁將他團團包圍住。不久寓群飛離鬼石,無聲無息地飛向天空的彼方。


    這時,舜待在陝邑城的某個房間當中,正清理維修著自家中帶來的青銅鐵、盾牌和刀劍。


    晄不在的這段日子,他必定每天早晚前去察看鬼石上咒具的情形,白天則幫忙田裏的工作。這


    一日,他已前往三門峽巡視,確認沒有異狀後,剛剛才返回城裏。


    正當他擦拭著自己喜愛的猙獰人像盾牌時,腦海一隅冷不防傳來了青銅像碎裂的聲響。


    「咒具出事了——」


    舜豎起耳朵,發覺到鬼石上咒具所散發的法術氣息已然消失。


    (有人破壞了咒具嗎……?)


    要毀壞咒具用途的青銅器具,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對方想必是法力相當高強的人。


    舜拿起擦亮的盾牌及長劍急忙衝出房間。他先奔至廚房,準備告知莉由自己要出門一趟,


    卻發現莉由拿著洗到一半的青菜,出神地凝視著北方。


    「莉由?」


    「不好了——那個紅色的龐然大物從洞穴裏跑出來了。很快就會到我們這裏來了——」


    莉由隔著牆壁緊盯向三門峽的方向,嗓音顫抖。


    幾乎同一時間——


    終南山山腳下,一群男子正出發前往挖掘銅礦,忽然注意到先前挖錯的那灘泉水冒出了蒙朧的熱氣,紛紛上前細看。


    在焉的提議下,他們利用長長的竹筒將泉水引至城裏作為生活用水,因此泉水若是出現任何異常狀況,就必須馬上通知下城的人們才行。


    「水是溫的呐。」


    一名男子采手進泉水中,滿臉詫異。


    「似乎也不是有東西汙染了水源——既然水是溫的,剛好也省了燒熱水洗澡的時間,這也不錯嘛?」


    「可是……你們看


    ,好像不太對勁。」


    在男人們的注視之下,泉水底部逐漸冒出氣泡,蒸氣愈來愈濃厚。


    眨眼間泉水已開始沸騰翻湧,大量的熱水溢出洞穴外。


    「哇哇——」


    男子們連連後退,嚇得丟下手中鋤頭斧頭等挖掘道具,一溜煙跑回下城。


    「黃河突然開始暴漲,北邊的堤防快被衝垮了!」


    焉正在城裏照顧馬匹時,於陝邑城北邊進行版築作業的男人們衝進來大聲嚷嚷,不久之後,泉水沸騰的消息也隨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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