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好像變身了的說


    ……噗嚕。


    黏糊糊的液體冒著泡泡。


    像泥巴一樣的灰色液體,裝在大燒杯裏加熱。


    這到底是什麽液體呢?……光看是無法判斷的。有時候那個液體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冒出大大小小的氣泡……這些氣泡像是要讓旁觀者焦


    慮似地慢慢膨脹、膨脹,到最後才破掉,看樣子黏性似乎很強。


    酒精燈的火焰搖曳著。


    眼睛所能看到的,隻有被那盞微弱火光朦朦朧朧照亮的範圍。四周被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厚重黑暗所包圍……看不見周圍的一切。這個


    空間到底是寬是窄?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還有,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能掌握的線索實在太少,無法判斷周圍的情勢。


    「……呼呼呼呼呼呼。」


    黑暗中浮現了一個像缺口一樣——有如上弦月的笑容。


    那是平靜的笑容,也可以說是沉穩的笑容。可是那個笑容底下,卻好像有某種邪惡的東西不斷溢出、滴落。正因為是那張端整臉龐所露出


    來的笑容,隱藏在笑容底下的黑暗麵因而更加明顯。


    在黑暗中微笑的是一名青年。


    首先讓人留下印象的是他長長的黑發與細長的黑眼睛,擁有鵝蛋臉的他有著白皙肌膚,下巴尖瘦——臉部銳利的線條不由得讓人聯想到中


    古世紀的西歐貴族。跟病懨懨的微笑比起來,嘲諷的笑容更適合出現在他那張臉上。青年的容貌雖然非常端整……伹那是一種足以威嚇旁人的


    端整。


    而且這個青年的臉似乎有點扭曲。


    這並不是在指責他哪裏長得奇怪——他的長相近乎美形,但卻又無法完全稱之為美形,青年的容貌散發出一種微妙的不均衡感,隻差一點


    點就可以稱之為美男子……他身上好像少了一顆重要的螺絲,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懶散。


    「呼呼呼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叫做佐久間榮太郎。


    他是隱身在現代社會裏的魔法師學校magicacademy——通稱為「學園」——裏的學生兼老師,身分曖昧。他擁有專家級的實力,卻不願意


    接受教師的名銜,是個經常采取不明行動的怪人。在魔法師中原本就有不少奇怪的成員——但或許是因為他那身奇怪而旺盛的行動力吧,即使


    在魔法師當中,這個佐久間榮太郎仍舊屬於一個特異分子。


    「構思了兩個鍾頭、製作長達三天,仔細想想這是多麽漫長的一條路啊……」


    ……看樣子是很長。


    榮太郎像是在回想過去種種(事實上隻有三天)似地低下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終於!終於!我終於達成了!」


    他像樂團指揮一樣優雅地揮舞雙手。


    不過,他手上所握的當然——不是指揮棒。


    戴著手術用塑料手套的兩隻手各自緊緊握著的是,光是碰到對方、就足以直接致對方於死地的巨大電極棒。榮太郎像是在進行確認似地三


    番兩次將手上的電極棒互觸,電極棒發出威嚇似的尖銳聲音,爆出火花。目光銳利的人或許還可以看見兩根電極棒旁邊的小小閃電。


    兩根電極棒顯然都通了高壓電流,要是摸到它們的話一定會被電死。


    電極棒散發出「力量」在瀕臨爆發前的危險氛圍,就像湧向快要崩毀的堤防的滔滔洪水,或者像是拉掉保險栓的炸彈。隻要有一點點閃失


    ,暴走的強大力量就會把一切通通掃平。


    要是普通人類的話應該會覺得很緊張。


    可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樣——就完成了!」


    榮太郎毫不猶豫地——輕鬆地把電極棒插進燒杯裏。


    下一瞬間。


    ——轟!


    像爆炸聲般的——不,應該說那就是爆炸聲,伴隨著一股衝力震蕩了四周的黑暗。


    燒杯冒出的大量白煙讓榮太郎的瀏海隨之飄動,煙霧在黑暗中形成一股漩渦。不過榮太郎毫不畏懼地繼續把電極棒插在燒杯裏——甚至還


    用電極棒攪拌燒杯裏黏糊糊的液體。他嘴邊掛著冷笑,嘴裏似乎喃喃念著什麽。


    灰色液體像是在呼應榮太郎似地不斷產生小小的爆炸,杯中冒出的白煙與臭氣逐漸產生變化。榮太郎的動作看似漫不經心——但很顯然是


    在加快灰色液體的變質速度。


    可是——榮太郎到底在做什麽呢?


    就算是怪人,他好歹也是個魔法師,瓶中的液體應該不是普通的東西。


    「呼呼呼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榮太郎瘋狂地笑著,從燒杯裏拔出電極棒。


    要是普通的正常人,感受到眼前的不祥氣氛時一定會不由自主地後退……


    這時——


    「——主人。」


    在這個不尋常的異度空間裏,「咿呀」響起一陣普通的開門聲,黑暗中出現一個明亮的四方形。


    從四方形裏探出頭的是一個女孩。


    女孩有著黑發黑眼,容貌秀麗。如果隻是美麗的女孩其實不稀奇……這個女孩身上多了一股高貴氣質,那是律己甚嚴、注重禮節的人特有


    的凜然氣質。從她落落大方的舉動就可以看出這一點。


    女孩的年紀大概在二十歲上下。足以令人聯想到美好舊時代的堅貞氣質,與她年輕容貌之間所產生的落差,實在叫人感動。現在——大概


    很難再找到擁有這種清新氣質的女孩了。


    不過,用人類的尺度來衡量這個女孩,實在不曉得有沒有意義。這個女孩——女仆服裝的裙襬底下露出一條黑色尾巴,頭巾兩側也長了一


    對野獸般的耳朵。


    艾妮烏斯·薩·帕傑司特。


    榮太郎的使魔,黑犬獸的化身。


    「您差不多該出門了。」


    「喔喔,這樣啊。」


    說著,榮太郎把通著高壓電流的電極棒隨手一扔,脫下手套,「啪」地彈了一下手指。


    一瞬間……整片黑暗一口氣碎裂。


    就像玻璃破裂一樣,無數的白色裂痕同時爬上整片黑暗,接著分解為無數碎片,應聲崩毀。不過這些碎片並沒有堆積在地板上,而是像


    下錯季節的雪花一樣,瞬間融化消失。


    取而代之圍繞在榮太郎和艾妮烏斯四周的,是放在書架上的無數藏書。


    這是他們熟悉的研究室擺設。


    「衣物和包包都已經幫您準備好了——」


    艾妮烏斯所指的很明顯是旅行用的包包和皮製長大衣、喀什米爾羊毛圍巾。怎麽看都不像是在附近散步時會穿戴的東西。不過話說回來,


    對榮太郎而言,不管是南極或北朝鮮,他都可以用平常人散步的時間來回。


    「喔喔,謝了。」


    「……那個已經做好了嗎?」


    艾妮烏斯問道。


    不用說也知道,她的黑色眼睛望著的是裝在燒杯裏的灰色液體。


    剛才的爆炸已經停止——酒精燈也已經熄滅。降到沸點之下的液體不再冒出泡泡,溶液表麵也不再翻騰。再加上電極棒已經拔出……那杯


    液體現在看起來跟泥水沒有兩樣。


    「嗯,接下來隻要等它冷卻就可以了。」


    說著,榮太郎隨便把燒杯往桌上一擺,跟艾妮烏斯走向門口。


    「現在成分還有點不穩定——對了,三個小時內不要動它,過了三個


    小時後把它放進冰箱保存起來就可以了,溫度幫我控製在七度左右。」


    「是。」


    艾妮烏斯點點頭。


    榮太郎嘴裏念念有詞,「啪」地彈了一下手指,放在桌上的大衣和圍巾像被卷進龍卷風似地飄了起來,它們緩緩飄向榮太郎,分別套進各


    自應在的位置上。


    最後一把撈起包包,榮太郎回頭向他的使魔說道:「那麽就拜托妳看家了。」


    「是。」


    艾妮烏斯優雅地行禮。


    榮太郎滿足地點點頭,離開自己的研究室。


    然後——


    「……」


    目送著主人的背影離去之後——艾妮烏斯朝桌上一瞥。


    製作曆時三天又兩小時的灰色液體正逐漸冷卻。


    ※※※


    羽瀨川拓人。


    表麵上他是在市內高中就學的平凡——這不是謙卑或誇張的說法,而僅僅是字麵上的意思——高中生。如果人類有性能評量表的話,他的


    每一個評量項目應該都會很剛好地保持在平均值。


    每一科的成績都是中等,不管是理科、文科、健康教育、體育都一樣。於是他的綽號叫做「平均分數計算器」。身高和體重也都是標準值。長相方麵沒有特別值得稱讚的地方,也沒有醜到令人驚訝。如果勉強要舉出他的長相特征,大概隻能說他有一張好好先生的溫柔臉孔。不過


    這也不是什麽稀奇的特征。


    隻是……


    如果這個性能評量表有備注欄的話,上麵應該會記載著令人感興趣的事情。因為備注欄裏將會寫著一般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魔法師(見習生)」


    羽瀨川拓人是在「學園」裏求學的一個魔法師見習生。


    平日白天渡過非常普通的高中生活之後,他就會通過「學園」守門人——會說話的青銅門扉伊斯莫,然後在更衣室換上「學園」的製服,


    研究魔法導師們和教務課假想神格所交代的功課,努力成為獨當一麵的魔法師。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


    雖然他隻是「學園」裏數千個魔法師見習生裏的一員……但他的身分非常特殊。


    拓人的使魔是擁有十萬魔力值、力量足以媲美禦前天使的魔神,而且他身邊還跟了一個相當於魔法師天敵、擁有「魔力侵奪能力」的堂姊。雖然這種情況是各種偶然因素交織而成的產物——不過他在「學園」裏的地位的確非常特殊。


    而且——


    這個魔神和堂姊——也就是塔娜羅特·安薩廷和羽瀨川鈴穗,兩人常常吵架。她們經常為了拓人而爭吵。拜她們所賜,拓人常常被卷進爭


    吵當中——最後也要負連帶責任,一起被教授狠狠臭罵。如果隻是責罵的話還好,最常見的情況是被叫去收拾善後,或者像之前一樣被罰去打


    掃迷宮倉庫。


    因此……這半年多以來,被大小雜事纏身的拓人幾乎沒有什麽研究魔法的時間,因此也沒有什麽令人驚豔的研究成果。


    在「學園」裏,並不會因為成績差而被留級。這裏沒有統一的評量標準,每個人可以依照自己的步調和目的來修行。就這個方麵來說,這


    裏似乎是個很輕鬆的學習場所。


    可是——反過來說,這裏的學習看不到「隻要到達這個水平就沒問題」的衡量界線。「學園」其實是個實力至上的世界。


    如果沒有在一定期限內達到一定的水平,就很難在學園裏繼續待下去,這的確是事實。如果遇到最糟糕的情況,被魔法導師們判定為「與


    其要成為魔法師,不如好好當個普通人」,就會被消除記憶,強製退學。


    特別是拓人本來就擁有某個麻煩的特殊能力——「原始創造能力」。


    要是誤用這種能力——其實不管是不是誤用,光是施展這種令人頭痛的能力,或許就會讓整個世界毀滅。


    基本上,施展召喚魔法時就會啟動這種能力,所以自塔娜羅特事件以來,拓人就被禁止使用召喚魔法……不過,最能確實防止他發動能力


    的有效方法,就是殺了他、或者剝奪他施展魔法的能力。隻要讓他像一般人那樣過著普通生活,他就不會發動那種能力了。


    「學園」之所以沒有那麽做,純粹是基於「學園」的基本理念和良心,不願妨礙有誌學習者的魔法之路。


    可是……如果拓人的成績一直沒有起色,說不定會比其它人更快被魔法導師們退學。當然,「學園」會因為他的原始創造能力而繼續


    監視他——可是他應該會被剝奪一部分的記憶,無法繼續走在成為魔法師的道路上。


    那樣很討厭,無論如何都很討厭。


    所以——拓人有些焦慮。


    這幾天雖然有努力提升成績,可是就像前麵所說的,「學園」裏沒有「隻要到達這個水平就沒問題」的判斷基準,所以無論如何都沒辦法


    感到安心。


    因此……


    「前輩——」


    拓人一邊喊著一邊輕輕敲門。


    他站在「學園」校本部的某個角落——這一區是教職員研究室和行政辦公室。


    順帶一提的是,這個區域的周圍環境布置和走廊的設計都散發出整體統一的感覺——不過一扇扇並列的門扉卻各自反映出房間內部的格調


    ,從像是在三合板上加個把手的木製門扉,到刻著飛龍或妖精等精致雕刻的合金門扉都有。


    拓人所敲的是這些門扉中樣式最簡單的一扇——材質不明的純黑門扉上隻掛了一塊名牌。話說回來,拓人每次看到這扇門扉的樣子都不一


    樣,有時候是木製,有時候又變成紙門,用「樣式簡單」來形容它實在不曉得妥不妥當。


    這扇門唯一不變的是寫著「佐久間榮太郎」這幾個字的名牌。


    不用說也知道,這是房間主人的名字。


    可是……寫在名牌上的文字既不是漢字,也不是平假名或英文字母,這種特殊文字被施了一種叫做「真意文字」的魔法——文字本身具有


    翻譯功能。因此,以日語為母語的人就會把它看成日文,以英語為母語的人就會把它讀成英文。光是寫一個真意文字就要花很多功夫和時間,


    就算是在這個魔法師群聚的「學園」裏,也很少人使用這種文字。


    「前輩——」


    沒有人回答。


    拓人之所以會跑來找榮太郎,是為了請他幫自己檢查目前正在組合的魔法術式。因為沒有辦法在咒文裏順利將術式組合起來,所以想來聽


    聽看榮太郎有什麽建議。


    順帶一提,「學園」並不會禁止學生們向學長姊或教職員尋求建議——如果能從他人那裏獲得建言,這也算個人的一種德行或能力——不


    過,拓人基本上認為要靠自己的力量來組織魔法術式,他認為應該透過重重挫折來讓自己真正學到魔法。所以,既然他會特地來找榮太郎,就


    表示他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了。


    可是——


    「前輩?前輩?」


    繼續敲門。


    還是沒有人回答。這個時間榮太郎應該會待在研究室才對。


    難道他不在嗎?雖然這麽想——不過拓人還是試著轉動了一下門把,沒想到門竟然就這樣打開了。


    「……」


    拓人提心吊膽地朝研究室裏探頭。


    連鎖都沒鎖,實在太不小心了——會這麽想的一定是門外漢。不隻是榮太郎,所有魔法師的房間都有某些機關。特別是具有研究者精神、


    討厭別人偷


    走自家研究的魔法師,常常會在自己的研究室裏布下用來對抗入侵者的強大魔法。要是隨隨便便踏進他們的房間,恐怕會在剎那間


    啟動用來防止竊盜的魔法。


    如果隻是攻擊魔法的話還算好。


    要是瞬間被物質轉換魔法變成其它生物,或者中了精神幹涉魔法,腦袋變成一片空白,那就真的慘到極點了。


    可是——


    「……不在嗎?」


    拓人一邊咕噥著一邊走進研究室。


    即使在怪人群聚的「學園」裏,榮太郎仍舊是個特別奇怪的家夥,不管他做了什麽,旁人都會覺得「喔,這樣啊。」沒有布下任何防禦機


    關或忘了把房間鎖上,其實算是他比較平凡的行為。


    榮太郎的研究室就像平常一樣。


    釘在四麵牆壁上的大量書櫃和被書櫃包圍的大桌子。


    與其說是魔法師的房間,不如說更像是大學教授的研究室。書架上有阿爾哈薩德的「死者之書」、「周刊fami通」、康德的「純粹理性批


    判」、「magi—cu」、佛雷澤的「金枝篇」、歌德的「浮士德」、「周刊我的哥哥」,甚至還有十八禁同人誌,這些書毫無分類地擺在一起,


    與其說是混亂,不如說這才是魔法師的作風。不過這個研究室看起來也很像禦宅族的房間。


    然後。


    「……這是什麽啊?」


    拓人的視線突然停在某處。


    一個孤孤單單放在桌上的燒杯。


    燒杯裏裝滿看起來黏性很強的液體。


    既沒有密封也沒有隔離處理,所以應該不是什麽生物武器或有毒瓦斯,拓人光靠眼睛無法看出那是什麽液體。


    會放在空無一物的桌上,這瓶液體怎麽看都有問題。


    不過因為是榮太郎放的,說不定其實隻是一瓶沒有任何意義的泥水而已。


    正當拓人在想這些事的時候——


    「拓人!找到你了!」


    從開著的門口衝進一名少女。


    褐色肌膚配上像是要燃燒起來似的紅色頭發,是少女的明顯特征——再加上精力十足的言行舉止,會讓人聯想起南國的少女。少女的身材


    雖然嬌小,不過體內似乎有源源不絕的精力,光看就可以知道這一點。


    少女的長相很可愛,和那一身充滿異國風情的褐色肌膚十分搭配。如果用動物來比喻的話,她的行動很像貓——不過如果把她的充沛活力


    一起列入考慮,與其說她是貓,不如說她像老虎或獵豹。


    塔娜羅特·安薩廷。


    由於拓人在召喚儀式中的失敗——之類之類的——而「創造」出這個魔神,是暌違兩千年之後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年輕」魔神。


    「塔娜羅特?」


    「喵,最近拓人好冷淡喔。」


    塔娜羅特一邊巴在拓人身上一邊不滿地說著。


    「最近都不理我了。」


    「不是啦、那個……」


    拓人困擾地說著,不過塔娜羅特似乎完全沒有在聽——接著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麽似地,笑著說:


    「呼呼,釣上魚之後就不再給它吃飼料了嗎?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當女人獻出自己的身體之後,男人就會馬上換了張臉。就是這樣的


    喵。」


    「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什麽獻出身體——妳到底是在哪裏學到那些台詞的?」


    「昨天連續劇演的,就是那出『豪門貴婦軍團』。」


    「……那是什麽連續劇啊!」


    拓人哀號似地說著。


    「那個啊——塔娜羅特,不好意思,最近都沒有理妳,那是因為我有功課要做——」


    「喵,那跟我一起玩吧!」


    塔娜羅特果然完全沒聽進去,自顧自地抱住拓人,用臉頰對他摩摩擦擦。


    這時——


    『原來在這裏!』


    一手拿著標語牌、一手提著不知道是機關槍還是電鋸或劍的謎樣道具衝進研究室的……是另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


    這個少女的臉雖然比較圓,不過可愛的程度並不輸給塔娜羅特。


    跟充滿南國風情的塔娜羅特比起來,這個女孩散發出純和風的氣質——黑發黑眼,再加上光滑白皙的肌膚,看起來就像日本傳統美人,眼


    鏡和辮子則讓她散發出一股文學少女的氣質。她現在穿的雖然是充滿現代感的漂亮製服,不過如果換上和服或複古設計的水手服,應該也非常


    適合吧。


    不過——不管穿什麽,她手上的標語牌和那把電鋸的親戚已經破壞了整體的協調感。


    「喵,二號衝進來了,就像『豪門貴婦軍團』第七集『危機!愛人ol來襲』一樣。」


    『誰是二號啊!』


    少女大叫著——不,是揮舞著手中的標語牌。


    「邪惡組織的二號用『我隻承認這個孩子』的攻擊招式讓粉紅貴婦無力招架,必殺技『隻要丈夫高興,就算獨守空閨也無妨』對二號完全


    無法發揮作用,二號的能力值已經提升到最高。」


    「……看起來那個連續劇很有問題啊。」


    拓人說道。


    『妳給我放開拓人!』


    少女把標語牌丟掉,在筆記本上麵寫著這幾個字,不斷揮舞。


    少女叫做羽瀨川鈴穗。


    她是拓人的堂姊——雖然不是魔法師,但因為體質特殊,所以用關係者的身分和拓人一同進出「學園」。由於她的體質特殊,以前曾經遭


    到魔法師們的追殺——這件事導致後來讓她非常怕生,而且還罹患失語症。之所以會用標語牌或筆記本來跟別人對話,就是基於這個原因。


    順帶一提,她右手拿著的是機劍「瓦普吉斯」。


    機劍雖然是「學園」所製造出來的攜帶型武器,不過它的啟動完全不必用到魔法,機劍是純粹科學技術——那種技術比世人所知道的還要


    先進許多——的產物。對於無論在外交方麵、物理方麵、魔法方麵都相當於一顆炸彈的塔娜羅特,鈴穗是唯一有可能「鎮壓」她的人,所以「


    學園」才會給她這種武器,不過現在鈴穗還沒有辦法完全掌握機劍的功用。


    當她跟塔娜羅特吵架時,機劍反而讓受害範圍變得更廣。


    「二號嫉妒了,她在保險套上麵刺洞,硬是到家裏來鬧事。」


    塔娜羅特說道。


    「那個……塔娜羅特,妳知道自己剛才那些話的意思嗎?」


    『總之妳給我滾遠一點!』


    鈴穗邊說邊用筆記本敲打塔娜羅特的腦袋,不過塔娜羅特好歹算是魔神——那種程度的敲打對她不會造成什麽傷害。她就這樣用雙手抱住


    拓人,回頭對鈴穗吐舌頭,像是在說「去!去!」,一隻腳還作勢驅趕鈴穗。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鈴穗規規矩矩地在筆記本上寫出這幾個字。


    接著她丟下筆記本,左手拉住辮子上的蝴蝶結。


    鈴穗一口氣扯下蝴蝶結——一邊旋轉一邊鬆開的辮子,就像計算機繪圖的圖案一樣,突然染成深藍色。


    有如夜晚的天空。


    然後——"


    「給我放開!」


    鈴穗咆哮著。


    「喵,二號換上相轉移裝甲了。」


    「誰是機動兵器啊!」


    鈴穗大喊著。


    當鈴穗發動特殊能力時,會出現另一個人格,不知為何這時候的發色就會跟著改變,為了便於跟原來的人格做區分,拓人他們把另一個人


    格的鈴穗叫做「藍發鈴穗」。


    藍發鈴穗個性粗暴急躁,沒有失語症——事實上負責跟別人叫罵的都是藍發鈴穗。


    然後——


    「我要殺了妳!」


    藍發鈴穗一邊大叫一邊解除「瓦普吉斯」的安全裝置。因為已經用得很順手,所以很快就完成了啟動程序——帶著沉重光輝的劍身「咻」


    地伸了出來。


    「那句台詞已經聽煩了,壞人的詞匯果然很少。」


    「吵死了!」


    所有血液大概已經完全衝到腦袋裏去了——藍發鈴穗眼中完全沒有拓人的存在,直接揮動「瓦普吉斯」砍下去。


    「哇啊啊啊啊!」


    反射性想要逃開,但因為後麵有榮太郎的桌子擋住,所以隻能後退小半步——這時拓人突然推開塔娜羅特,這一瞬間的判斷導致他被卷進


    兩人的爭執當中。


    「瓦普吉斯」穿過拓人和塔娜羅特中間的空隙。


    氣勢十足的「瓦普吉斯」劍身……就像用火熱的刀子切開奶油一樣,輕輕鬆鬆地斬斷了榮太郎的桌子。


    「哇哇!」


    拓人大叫。


    因為突然放開塔娜羅特,所以拓人靠坐在榮太郎的桌上,當桌子被斬斷、失去平衡時——拓人就這樣跌進兩片桌板中間。


    結果……


    「——嗚哇!」


    某種液體從拓人頭上澆下。


    某種液體。


    那當然是——


    「……!」


    拓人錯愕地看著在腳邊滾動的燒杯。


    那是原本放在桌上的不明液體。


    特地裝在燒杯裏的液體、放在魔法師研究室裏的液體。


    應該不可能隻是泥水或像泥水的東西。


    「洗、洗、洗幹淨!趕快洗幹淨——」


    拓人表情僵硬,慌慌張張地喊著——塔娜羅特和藍發鈴穗則是一臉呆楞地看著這樣的他。連一點魔法方麵的知識都沒有的她們,並不曉得


    事情有多嚴重。


    「拓人,那個很燙嗎?」


    「不是!這個可能是魔藥——」


    魔藥。


    也就是把某種魔法術式以藥物的型態封存。


    通常魔藥是在物質的組成間隙或分子、原子排列的間隙裏,將魔法術式嵌入其中……跟魔法師們所施展的魔法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它不是


    借著製造者的魔力,而是藉由服用者的魔力來發揮效用。


    總之,就算不懂魔法技能的人喝下魔藥,也可以引發魔藥的效果。雖然被稱為「藥」,但事實上它是一種用完即丟的魔法器具,連開發中


    的魔藥都算進去的話,種類不勝枚舉。


    可是……魔藥的效果多半不穩定。


    研究魔藥的魔法師們,努力想要讓魔藥在任何條件下都能發揮相同效果。如果是單純的魔法還好,如果是複雜的魔法,很難讓效果穩定。


    極端地說來——就算製造出治療癌症的魔藥,根據服用者的性別、體溫、魔力能量的不同,可能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效果,或者也可能突然


    變成毒藥,雖然治好了胃癌,卻引發腦部腫瘤。


    更何況……這是榮太郎製造的魔藥。


    不知是用來喝的還是用來擦的——原本的用法成謎,而且說不定會產生「長出貓耳」、「腦袋裏會出現隻有自己看得到的青梅竹馬玩伴」


    、「不做同人誌就會覺得很痛苦」、「不知不覺產生戀妹情結」之類之類的效果。要是那瓶魔藥已經製作完成的話就算了,如果還在試驗階段


    ,不曉得會產生什麽副作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拓人僵著一張臉,像僵屍一樣伸直兩手,左右亂轉。


    他沒有馬上解除榮太郎魔藥效力的力量。


    而且……如果這隻是某種單純的儀式魔法,還可以期待藍發鈴穗把浮遊魔力全部吸收掉,讓魔力失效,可是魔藥會利用拓人本身的魔力,


    直接在他身上發揮作用——鈴穗的魔力侵奪能力可能無法發揮效用。因為她的能力不能對他人體內的魔力產生作用。


    這時——


    「——哎呀。」


    輕輕推開門探出頭來的——是榮太郎的使魔,艾妮烏斯。


    「拓人,你們好……」


    艾妮烏斯像平常一樣優雅地行禮。


    「……」


    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跟平常的她比起來,現在的舉止顯然非常笨拙——就像沒有油的機器一樣一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一邊運轉。艾妮烏斯用僵硬的動


    作回頭看了拓人一眼。


    「……放在這張桌子上的液體……怎麽了?」


    「那、那個——都潑在我身上了……」


    拓人用求救似的眼神望著艾妮烏斯。


    「現……現在該怎麽辦才好?這是什麽魔藥?」


    「潑在你身上……?」


    艾妮烏斯錯愕地盯著拓人。


    「潑在身上?那個液體潑在你身上?」


    「啊、那個、艾妮烏斯,那個到底是什麽——」


    「……被那個……潑到……」


    艾妮烏斯囈語似地喃喃說著。


    拓人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麽慌張。事情果然不是在開玩笑的——這個魔藥會產生致命的效果嗎?臉色發青的拓人再次開口問道:


    「那個、這到底是什麽魔藥?」


    「我……也不知道。」


    艾妮烏斯臉上籠罩一層陰影。


    「妳不知道……」


    「榮太郎主人常常會一時興起製造許多魔藥……」


    事情大條了。


    「……前、前輩現在在哪裏?」


    「這個……他有事出去了,一個禮拜內都不會回來,聽說是到一個無法跟我們聯絡的地方,詳細的地點我也不知道,因為是他的私事。」


    「怎……怎麽會這樣?」


    拓人踉艙了幾步。


    榮太郎這種意義不明的行動其實並不稀奇,如果是平常的話,的確不值得驚訝或著急,可是現在——


    「總之先把前輩找出來——不、應該先處理這個,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處理一下這個魔藥?」


    「那個……真的是榮太郎主人一時興起隨便調出來的魔藥。」


    事情真的大條了。


    「之前也——」


    說到這裏……艾妮烏斯突然撇開視線。


    簡直就像麵對隻剩一個月生命的患者時,因悲傷而無法直視患者的護士。


    「那個……艾妮烏斯?」


    「……不、沒關係的。大概。」


    「不不不我非常介意妳剛才的沉默,而且那句『大概』是什麽意思——」


    「我不會以貌取人的。」


    「……那個、請問這是什麽意思……?」


    「就算拓人全身都變成黏糊糊的濃稠黏液,一邊冒著硫酸的煙霧一邊唱著『水銀、鈷、鎘、鉛、硫酸、氧化劑』或『還給我、還給我、把


    綠樹藍天還給我』,拓人還是拓人。」


    「……我非常非常想知道為什麽妳可以舉出這麽具體的比喻。」


    「總之我——」


    艾妮烏斯像是要混過話題似地迅速說道:


    「我去聯絡榮太郎主人。」


    然後她火速離開研究室。


    「那個……等一下——」


    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拓人他們被留在研究室裏。


    拓人就這樣伸著手——像是被戀人拋棄的女


    孩似地跌坐在地上,臉上露出了格外絕望的表情。


    整個研究室裏彌漫著尷尬的沉默。


    然後——


    「……那個——」


    藍發鈴穗搔搔臉頰,很不好意思地問著:


    「我是不是闖了什麽大禍?」


    拓人沉默不語——塔娜羅特反而挺起小小的胸部回答:


    「沒錯,妳要好好反省。」


    「妳有什麽資格說我!」


    鈴穗大吼。


    ※※※


    然後——那一夜。


    「……我回來了……」


    用消沉的語氣勉強打了聲招呼……拓人打開公寓大門。


    那之後……


    離開榮太郎研究室的拓人,用純水把全身洗幹淨之後,跟身邊擁有最強魔法技能的寒河江教授商量對策……但因為手邊沒有任何相關數據


    ,寒河江教授也無法解除已經開始在拓人體內產生作用的魔藥效力。


    在教授的推薦下,拓人去了一趟煉金術科,拿了效果比較強的魔藥中和劑回家。


    這個中和劑是用來延遲魔法啟動的速度,但無法消除魔藥的效果。而且有時候因魔法種類的不同,中和劑或許完全無法發揮效用。雖然用


    了中和劑,拓人還是無法放心。就算是在魔法的世界裏,也沒有「萬能靈藥」那麽好用的東西。


    根據寒河江教授的說法——最確實的解決辦法是向榮太郎問清楚魔藥裏的魔法術式。隻要使用「學園」的中央計算機「哲學」的運算功能


    ,不管遇到什麽複雜的魔法術式,都可以在幾分鍾之內運算出逆轉術式。


    當然,逆轉術式也可能產生完全無法複原的不可逆變化……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來,有總比沒有好。在逆轉術式裏施加儀式魔法,或製造


    出含有逆轉術式的魔藥,說不定可以把逐漸在拓人體內發揮作用的魔藥中和掉。


    可是——大家都找不到榮太郎。


    除了艾妮烏斯、雅、辛格拉薇亞都加入搜尋之外,寒河江教授也動用「學園」的所有資源,讓世界各國的諜報機關都加入搜索行列。可是


    已經過了半天,還是不知道榮太郎到底在哪裏。像這種情況——魔法師本來就很難找,專家級的魔法師更是難找。


    因此。


    「嗚嗚嗚嗚嗚……」


    穿過玄關的拓人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完全沒有轉頭看看一起回來的塔娜羅特或鈴穗。他大概已經直接鑽上床,把身體縮成一


    團了吧。


    塔娜羅特和鈴穗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而已。對魔藥沒有半點認識的她們束手無策——看樣子也隻能幫忙找榮太郎,可是連熟悉榮太郎個性


    的艾妮烏斯她們都找不到人了,就算塔娜羅特和鈴穗加入搜索行列,大概也幫不上什麽忙。「與其要幫忙找人,不如留在拓人身邊,要是他有


    什麽異狀的話,趕快聯絡我們。」寒河江教授這麽說著。


    「喵,拓人沒有精神。」


    『這是當然的吧。』


    塔娜羅特歪著頭,鈴穗用筆記本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為什麽?」


    『妳沒聽寒河江教授說嗎?』


    「有聽到,可是聽不懂。」


    『啊啊又來了……』


    鈴穗無力地垂下肩膀。


    這時肉眼還看不出魔藥的影響,因此塔娜羅特無法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可是——


    『小拓——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鈴穗不安地寫著。


    一般人應該不會把致命的東西隨便放在桌上吧——可是因為製作者是榮太郎,這種想法未免抱著太大的希望了。如果因為現在魔藥還沒有


    發揮任何作用而認為它隻是個失敗之作,又未免太過樂觀了。


    那瓶魔藥到底會對身體產生作用、還是對精神產生作用呢?說不定是對其他方麵——例如他人或周圍的空間——產生作用。然而現在一點頭


    緒都沒有。


    『不是因為艾妮烏斯那麽說我才會這麽想……可是萬一小拓變成怪物的話怎麽辦……』


    「喵?」


    塔娜羅特歪著頭。


    「鈴穗在煩惱什麽?」


    『當然很煩惱啊,要是小拓變成到處製造公害的怪獸怎麽辦?』


    「喵?」


    塔娜羅特還是不解地歪著頭。


    『小拓說不定會變身喲?例如說——有了,說不定會變成像變形蟲一樣黏糊糊濕答答軟趴趴的東西,這樣塔娜羅特也無所謂嗎?』


    「喵,可是拓人還是拓人啊。」


    塔娜羅特不解地回答。


    她的語氣沒有半點猶豫,聽起來反而像是在問鈴穗:「妳為什麽要這麽煩惱呢?」


    拓人還是坧人。


    不管外表產生什麽變化——


    『沒……沒錯。』


    鈴穗寫著,她多少被塔娜羅特的氣勢壓住了。


    塔娜羅特之所以會那麽說,純粹隻是因為她缺乏想象力而已吧。


    或者……


    「就算變成身高五十七公尺、體重五百五十噸的巨人,拓人還是拓人。」


    『妳從哪裏得出那麽具體的數字啊?』


    「巨大的身體會一邊低吼一邊在天上飛來飛去。」


    『什麽跟什麽啊!』


    話說回來——鈴穗想著。


    以前從沒想過這種事,自己對拓人的好感,到底有幾成是因為拓人的長相?


    拓人長得並不特別帥,個子也不特別高。在長相方麵,雖然沒有值得一提的優點,不過反過來說,也沒有值得一提的缺點,所以應該可以


    算是很不錯吧。長相比拓人帥幾百倍的人到處都是,所以鈴穗並不是因為長相才喜歡拓人的。


    塔娜羅特或許也是這樣吧。


    可是——


    『要是小拓變成怪物的話……』


    心靈也就算了,要是他的身體變成讓人不敢多看一眼的怪物,自己仍舊會喜歡他嗎?


    因為經常在「學園」出入,在某種程度的範圍內,鈴穗相信自己不會在意。


    例如說長出角、長出尾巴、長出獸耳、長出翅膀、一部分的身體長出鱗片之類的——雖然能想到的都是「長出什麽什麽」,但如果屬於這


    一類的事情,鈴穗相信自己應該不會有什麽抗拒感。事實上,因為常常看見這樣的生物,已經不會把擁有那種外表的生物看成「異形」或對他


    們感到惡心。


    這隻是習慣問題而已。


    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變化,鈴穗對拓人的感情是不會動搖的。鈴穗對這一點有自信。


    可是……


    如果拓人變成驚悚電影裏那種晃動著觸手的章魚人、黏糊糊沒有固定形狀的異形、或是有六隻腳的蒼蠅人——要是他變成那種沒有人類外


    型的怪物,自己還能繼續喜歡他嗎?


    『……』


    總覺得自己似乎辦不到。


    生理上的厭惡感已經先擋在前麵了。


    可是——「這樣的話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愛情」,這樣的潔癖也存在鈴穗心裏。就像驚悚電影那樣——可憐的犧牲者外表變成醜陋模樣之後


    ,身邊的人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愛他,自暴自棄的犧牲者於是連心靈都變成了怪物——這種情節其實很常見。


    不希望自己那樣對待拓人。


    可是鈴穗沒有自信能繼續喜歡變成那種樣子的拓人。


    塔娜羅特雖然說「不管變成什麽樣子,拓人還是拓人」,但這個少根筋的


    魔神真的有想到這一點嗎?——這還是個疑問。


    可是。


    如果塔娜羅特對拓人的好感完全不會被拓人的長相所影響。


    那麽——


    (我怎麽能輸給她呢?)


    鈴穗這麽想著。


    一開始煩惱,情緒就會變得越來越低落,很難受。


    『總之先來煮晚餐吧,來煮晚餐。』


    鈴穗站了起來。


    這時——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


    不是塔娜羅特也不是鈴穗的叫聲。


    是拓人。


    隔壁房間傳來拓人的慘叫聲。


    『小拓!』


    「拓人!」


    塔娜羅特和鈴穗衝到拓人房門口。


    先伸手抓住門把的是鈴穗,她反射性地扭動門把,發現裏麵上了鎖,可是——


    (……咦?)


    房門上鎖這件事竟然讓自己頓時鬆了口氣——鈴穗注意到自己其實不敢打開這扇門,因為心裏那個自己害怕看見拓人。


    可是——她隻猶豫了一下子。


    像是要打散鈴穗的困惑似地,塔娜羅特一腳把門踹開。塔娜羅特踩著朝房裏倒下去的門板衝了進去,鈴穗也隻猶豫了一下,就跟在她後麵


    跑進去。


    然後。


    「……?」


    兩人都錯愕地呆立在原地。


    眼前的情況……就連塔娜羅特也沒想到。


    「拓人……?」


    『小拓……?』


    放在房間角落的單人床。


    床上——是已經變身的拓人。


    ※※※


    「——明天見!」


    雙葉一邊向大家打招呼一邊走向校門。


    「明天見。」


    「明天見。」


    「拜拜。」


    「明天見囉——」


    同學們紛紛朝自己打招呼。


    雙葉努力裝出親切的笑容——心裏卻得死命克製自己焦躁的情緒。要是這裏沒有別人的話,她大概會邁開腳步跑走。


    霧島雙葉。


    容貌美麗、成績優秀,家裏有錢,對流行的品味也不差,個性像大姊姊一樣,把同學和學弟妹照顧得很好,因此當然很受女學生們的歡迎


    ——而且因為她個性爽朗,所以男生們也很喜歡她,他們並不是把她當成「自己喜歡的異性」,大多數男生都把她當作「好朋友」、「同年級


    女生」。


    姑且不說這個。


    雙葉之所以想要快點離開學校是有原因的。


    她有喜歡的同年級男生。


    羽瀨川拓人。


    具體來說拓人到底有什麽魅力呢?要是這麽問的話,雙葉大概也會歪著頭想半天……總之跟那個少年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會覺得很放鬆。不


    知道這樣算不算逞強,當周圍對自己有所期待時,雙葉就會全力以赴,不管是念書或人際關係,她都盡力做到最好——但不知為何,在拓人麵


    前她就可以忘記那些事情,可以隻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拓人一直跟雙葉保持某種微妙的距離感。


    拓人的言行一直都很溫柔,也會關心雙葉的事——因此會讓雙葉產生期待,但他卻從來不涉入雙葉的私生活。這種態度應該叫做謹慎吧,


    既不會整天黏著雙葉,也不會完全對她置之不理,以朋友來說,能保持這種微妙的距離感是很不錯的……但是另一方麵,雙葉卻又對這種情況


    感到不滿足。


    想跟他變得更親近——雙葉這麽想。


    坦白說,雙葉就是想跟拓人成為一對戀人。


    可是拓人在這方麵木頭到不行,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雙葉的心情。


    再說……拓人身邊有兩個連雙葉都覺得她們很可愛的少女,也難怪拓人不會隻給雙葉特別待遇。跟那兩個女孩比起來,雙葉並不覺得自己


    差到哪裏去……可是,她也沒有自信到認為自己是個能跟她們明顯拉出差距、天下無敵的好女人。


    就這樣,每一天的日子都過得莫名鬱悶。


    暫且不說這個。


    雙葉現在之所以會這麽急,是因為拓人的緣故。


    拓人今天沒有來上學。


    大概隻是感冒而已吧——一開始是這麽想,但是根據導師的說法,為了「照顧他」,羽瀨川鈴穗和塔娜羅特·安薩廷也都跟著請假了。


    這種情況可不尋常。


    如果隻是因為感冒請假,應該不至於要勞動兩個女生一起照顧他。再說,塔娜羅特和鈴穗也不是會以拓人感冒為借口而逃課的女孩。


    難道拓人生了什麽重病嗎——雙葉這麽想著。


    可是,這隻不過是完全沒有根據的想象,光憑這樣就要早退殺去拓人家,未免反應過度了。雙葉心裏一直在想拓人是不是生了重病,就這


    樣想了三個鍾頭——令人鬱悶的上課時間結束之後,雙葉推掉朋友們的邀約,決定立刻去拓人家探病。


    可是——


    「老姊。」


    一個聲音突然從急著趕往拓人家的雙葉身後傳來。


    因為知道對方是誰,雙葉頭也沒回地應著:


    「怎樣?」


    「這麽急是要去哪裏啊?」


    「……沒要去哪裏。」


    「喔喔?」


    發出這個聲音的是雙葉的雙胞胎弟弟——葉月。


    雖然說是雙胞胎,不過他們一點都不像。


    葉月現在穿著學生眼,所以應該不至於讓人看錯,不過他如果換上黑色西裝,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會覺得他是流氓或小混混吧。那張像是用


    石塊削出來的國字臉和小平頭,讓他看起來很像壞人。


    「我還以為老姊一定是要去拓人家探病呢。」


    「那又怎樣?」


    「老姊,妳覺得這是什麽?」


    說著,葉月拿起一個東西——是印著蛋糕連鎖店「霧」的商標的紙盒。


    「……你……你是怎麽弄到這個的?」


    總不可能逃課去買吧。


    葉月和雙葉是「霧」蛋糕連鎖店的少爺和千金。葉月該不會用少爺的身分逼店員送蛋糕來吧?這樣的話問題就嚴重了——


    「呼呼呼呼,我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所以先叫宅配公司送蛋糕過來。」


    葉月說著。


    「——啊。」


    「霧」蛋糕連鎖店從上個月起開始提供這種服務。


    蛋糕是一種便於冷凍保存的食物,隻要讓它慢慢解凍,一般人的舌頭其實幾乎分不出是冷凍蛋糕或新鮮蛋糕。因此「霧」蛋糕連鎖店開始


    提供宅配服務,在距離店麵一定範圍內的住家,隻要打一通電話,「霧」就會用冷凍宅配的方式把各式各樣的蛋糕送過去。對於負責宅配的人


    來說,要把蛋糕送去一般住戶或學校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葉月,謝啦。」


    其實沒有規定探病一定要帶蛋糕,不過有了這盒蛋糕,拓人對雙葉的評價應該會更高。


    「嗬嗬,別忘了付錢啊,老姊。」


    「呃、多少?」


    「日幣三千元。」


    「……」


    雙葉的表情猛然僵住。


    從蛋糕盒的大小看來……裏麵的蛋糕大概是五


    個左右吧。就算都是「霧」店裏最貴的蛋糕,應該也不會超過兩千元,因為「霧」的經營理


    念是「以便宜的價格提供一流的口味」。就算加上宅配的費用,宅配費超過五百元的話也未免太貴了。


    「這個嘛,裏麵有八百元是我的創意收費跟手續費。」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還是妳現在要自己去買?」


    「……」


    雙葉瞪著雙胞胎弟弟好一會兒——


    「我隻要打通電話請他們直接把蛋糕送去拓人家就可以了。」


    雙葉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


    「——咦!妳想到了?」


    「那麽,這些蛋糕你就留著自己慢慢吃吧。」


    「嗚……」


    葉月皺起眉頭。


    吃酸辣重口味的葉月拿甜食沒有辦法,他不可能自己吃掉四、五個蛋糕。


    「……知道了,那麽就算妳兩千五百元吧。」


    「這個嘛。」


    雙葉笑著從葉月手上拿走蛋糕盒。


    不過——


    「……哎呀,算妳一千就好了啦。」


    葉月也笑著說道。


    「你怎麽可能主動降價呢?」


    「好歹我也是拓人的朋友啊。」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兩人各自交換了一個苦笑,朝羽瀨川家趕過去。


    ※※※


    拓人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三天了。


    大家都還沒找到榮太郎,塔娜羅特和鈴穗也已經走投無路了。


    從拓人外表上的變化已經可以大概知道這個魔藥的效果……塔娜羅特跟鈴穗還算好,但是拓人因為精神打擊過大,這三天幾乎沒有吃什麽


    東西。她們不敢把這樣的拓人單獨留在家裏自己去上學,可是也不曉得該怎麽辦才好。無計可施的兩人除了出去買東西之外,其餘時間都跟拓


    人一起關在公寓裏。


    「喵,拓人今天也不肯出來。」


    『我可以了解他的心情……』


    鈴穗寫著。


    塔娜羅特隻介意「拓人心情不好」這件事,對於拓人外表的變化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她不覺得問題有多嚴重。


    『幸好他多少有吃一點東西,至少不會把身體弄壞。』


    不過他現在的食量隻有平常的一半。


    「喵,因為太擔心拓人的事,我的食量也變成平常的一半了。」


    『妳平常吃的是五人份的食物好嗎?」


    兩名少女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鬥嘴。


    ——叮咚。


    屋裏響起門鈴的聲音。


    「喵?」


    塔娜羅特歪著頭。


    「有客人。」


    塔娜羅特咚咚咚地朝玄關走過去——這時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回頭一看,鈴穗朝她遞出筆記本。


    「等一下。塔娜羅特,妳不覺得奇怪嗎?」


    「喵?」


    『如果是客人的話,不是應該會用公寓大門的對講機跟我們聯絡嗎?』


    「喵,這麽說也沒錯。」


    她們兩人和拓人住的公寓——大門會自動上鎖,所以訪客必須先利用一樓的對講機,按下樓號,跟屋裏的人取得聯係,請屋裏的人幫自己


    開一樓大門。因此,住戶門口的電鈴不可能無緣無故響起。


    該不會是同一棟公寓的其它住戶吧……


    『塔娜羅特,妳可以去應門嗎?』


    鈴穗指著對講機。


    「喵。」


    塔娜羅特點點頭,拿起對講機。


    「喵請問找誰?」


    「啊,我是霧島。」


    從對講機另一端傳來塔娜羅特熟悉的聲音。


    「啊,雙葉,妳好。」


    「那個,我聽說拓人生病了,所以想來探病。」


    「喵……」


    塔娜羅特眨眨眼睛,回頭看著鈴穗。


    「是雙葉,她來探病。」


    雙葉他們大概是跟著公寓住戶一起進來的吧。就算一樓大門是自動鎖,也沒有辦法二確認進出人們的身分。


    『不行。』


    鈴穗馬上搖頭。


    『不能讓他們進來。』


    得想個辦法混過去才行。


    雙葉要是看到變化後的拓人,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鈴穗完全無法想象。


    所以——


    『想辦法把他們打發走。』


    「鈴穗說不能讓你們進來。」


    塔娜羅特傻傻地直接回答,字寫到一半的鈴穗差點沒摔倒。


    「什麽?等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雙葉的聲音變得尖銳。


    「喵,不行就是不行。」


    「我不懂妳的意思!難道拓人得了什麽傳染病嗎?如果是在自己家裏休養的話,應該不是那麽嚴重的病吧?」


    雙葉的聲音連鈴穗都聽得到。由於雙方隻隔著一扇門,隻要大聲一點,就可以直接聽到彼此的聲音。


    「拓人不是生病,是外表改變了。」


    『笨蛋!』


    鈴穗寫著。


    這雖然是事實,但是把這件事告訴雙葉他們,隻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而已。


    果然——


    「什麽?拓人怎麽了?妳們到底做了什麽?」


    雙葉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懷疑。


    「開門!快點開門!拓人到底怎麽了?」


    她咚咚咚咚地敲門。


    『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鈴穗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這時——


    喀鏘。


    玄關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雙葉「砰」地一聲推開門衝進來。站在她身後的葉月正把瑞士刀跟鐵絲收好放進自己的口袋。看來是他打開門鎖的,葉月這家夥會的東西


    還真多。


    暫時不說這個。


    「妳們到底在隱瞞什麽?拓人怎麽了?」


    雙葉來勢洶洶地衝進屋裏。


    塔娜羅特和鈴穗還來不及阻止,雙葉就已經衝進拓人房裏了。她以前來過拓人家兩、三次,所以知道拓人的房間在哪裏。同時葉月也一邊


    喊著「打擾囉」,一邊跟著走進來。


    然後——


    『不行!』


    鈴穗拚命揮動標語牌,不過雙葉當然沒有看見。


    雙葉毫不客氣地打開門。


    然後——


    「——拓人?」


    雙葉錯愕地站在原地。


    越過雙胞胎姊姊的肩膀看見房內光景的葉月——也跟著僵在那裏。


    拓人就站在房裏。


    像平常一樣站在那裏。


    看起來似乎沒有受什麽很嚴重的傷,也沒有變成醜陋的怪物。這些事情一看就可以知道。拓人為了換掉已經穿了三天的髒襯衫,正好在脫


    衣服。


    可是——


    「……」


    「……」


    霧島姊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吧,這是很正常的反應。


    因為——


    『你們看到了?』


    鈴穗幽幽地出現在他們姊弟身後。


    「……都看到了吧,喵。」


    塔娜羅特也同樣幽幽地出現在他們身後。


    然後鈴穗和塔娜羅特各自從背後一把抱住雙葉和葉月。


    「什麽——?」


    雙葉嚇了一跳。


    「什麽?你們要幹什麽?咦?這是怎麽回事?」


    「喂—


    —開什麽玩笑啊?」


    雙胞胎近乎錯亂地大叫著,不過鈴穗和塔娜羅特絲毫沒有鬆手。


    換掉襯衫的拓人慢慢走近這兩個同學身邊。


    「——對不起了。」


    拓人紅著臉伸出手指,開始吟唱咒文。


    記憶操作。


    如果是能跟催眠術並用的簡單魔法,就算是身為菜鳥魔法師的拓人也可以施展。他消除了霧島姊弟三十分鍾左右的記憶,把「今了天家裏


    有事,所以必須直接回家」的想法植入他們腦中。要讓他們直接回家的話,這種程度的魔法就夠了。


    念完咒文之後,確認魔法已經施展——然後再設定有效時間之類的細節。


    最後拓人「啪」地擊掌,啟動記憶操作的魔法。


    「……」


    霧島姊弟搖搖晃晃地走出去,就這樣直接回家。因為他們的腳步有點不穩,所以拓人還施了簡單的防禦魔法,以免他們發生交通事故。兩


    個人在十幾分鍾後應該就會發現自己走在馬路上。


    然後——


    「小拓,對不起。」


    「沒關係……這是不可抗力的事。」


    拓人歎了口氣。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比平常高了一點。


    「……不好意思,我要睡了。」


    低聲說完之後,拓人轉身走回房裏。


    他的腳步搖搖晃晃,看起來似乎舉步維艱。不過身高跟長相都跟以前一樣。


    隻是……


    穿著睡衣的胸部,卻有著男生不應該會有的高度和形狀。


    ※※※


    ——總而言之,榮太郎製造出來的魔藥發揮了性別轉換的效果。


    他到底是基於什麽心態而製造出這種魔藥,這完全是個謎——或許這瓶魔藥不過是個失敗作品,所以隻發揮了這樣的效果——總之,被這


    瓶魔藥潑到的拓人,意識和記憶都沒有改變,但是身體開始產生變化,五分鍾過後他的身體就完全變成女性的身體。


    「嗚嗚……」


    拓人在床上哀號著。


    健康方麵並沒有什麽大問題——至少沒有頭痛、肚子痛或異常的疲累感——可是精神方麵的打擊實在太大,事情已經發生了三天,他到現


    在還是沒有什麽食欲。


    怎樣都沒想到會發生性別轉換的情形。


    雖說比死掉或變成怪物好得多,不過拓人可不會為了這種性別倒錯的事情感到高興。


    還有……


    「嗚嗚嗚嗚……」


    該怎麽說好呢……他沒有想到性別轉換是這麽辛苦的一件事。


    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在兩腿中間的東西不見了。


    或許是因為覺得失落,所以走路很難保持平衡。光是這樣就讓拓人覺得很難為情了。雖說他沒有男尊女卑的思想……不過幾十年來身為男


    生的經驗總是會去否定現在這個身體。


    還有。


    兩腿中間的東西不見就算了,胸部竟然會變大,而且不知為何還比標準尺寸大了許多,讓他腰酸背痛。雖說胸部很柔軟,不過肉畢竟是肉


    ,總是有重量的——跟身為男兒身的時候比起來,總覺得肩上多了好幾百克的重量。如果穿胸罩的話可能會輕鬆一點,可是、該怎麽說才好呢


    ——拓人死都不願意穿。


    這種狀態到底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呢?


    再一天嗎?再一個禮拜?一個月?一年?


    還是——一輩子?


    心情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心裏的某處卻仍舊想著「啊啊我果然是男生」。拓人有時候會被人家說長得很中性、長得不像男生,自己多少


    也覺得有點在意……突然變成女生時,總覺得喪失了自己的立足點,心裏實在很難受。


    他從沒想過,當自己的意識跟身體性別完全搭不上線時,竟是這麽令人難受、令人心神不寧。


    要是一輩子都這樣的話——


    「……嗚嗚嗚嗚嗚……」


    光是用想的就覺得鬱悶。


    當然,要是事情真的變成這樣,最極端的作法就是——隻要說自己動了變性手術,應該還可以在這個社會繼續生存下去吧。就這層意義來


    說,幸好當初自己沒有變成怪物。要是變成變形蟲怪物或有十幾根觸手的軟件怪物,就沒辦法這麽簡單地蒙混過去。


    以前曾待過「學園」的秋穗——也就是鈴穗的媽媽,應該不會有什麽反應,不過拓人的爸爸、鈴穗的爸爸,以及其它親戚應該會很驚訝吧


    ,或許會嚇到昏倒。還有高中的朋友、同學們應該也會驚訝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果拓人本來就會表現出娘娘腔的言行舉止的話也就算了


    ,平常完全沒有娘娘腔的舉動——這是理所當然的——怎麽會突然跑去動變性手術呢?


    「……朋友……應該會變少吧……」


    應該是會「跑光光」吧。


    雙葉跟葉月剛才的表情就很僵硬。


    不管是同性戀、男同誌或是人妖——把這三種人混為一談其實是有問題的,不過這個不是重點——這三種人畢竟部屬於少數派,世人看待


    他們的態度也特別嚴厲。就算自己說不一樣,在別人眼裏看來並沒有什麽不同。


    要是這樣的話,就去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陌生地方旅行吧。


    正當拓人這麽想的時候——


    「拓人,該去洗澡了。」


    「砰」地一聲硬推開門的,不用說也知道是塔娜羅特。


    紅發魔神用平常的天真語氣說道:「你已經三天沒有洗澡了。」


    「……」


    不必塔娜羅特提醒,拓人自己也知道,可是他就是不想去洗澡。


    塔娜羅特似乎完全不顧拓人的心情,自顧自地掀開裹著拓人的床單,拉著他的手說:「全身臭臭的,趕快來洗澡。」


    「饒了我吧……」


    拓人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


    「快點來洗澡!」


    說著,塔娜羅特一把抱起拓人——她的臂力原本就可以跟熊媲美——紅發魔神像在扛米袋似地把拓人抱進浴室。全身軟綿綿的拓人絲毫沒


    有抵抗,臉上一直掛著呆滯的表情……一直到塔娜羅特開始脫他衣服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喂!塔娜羅特!不要這樣!」


    「喵?拓人,你太奸詐了,平常你不是都叫我要洗澡嗎?」


    塔娜羅特說道。


    塔娜羅特就像隻野生動物,要是放著不管,她大概一輩子部不會洗澡。雖說因為她不是普通人類,沒有什麽體臭,身上也不會有什麽汙垢


    ,不過全身還是會慢慢變髒,為了讓她熟悉人類的行為,所以拓人會命令塔娜羅特洗澡。


    「這個跟那個不一樣。」


    「喵沒有不一樣。」


    「那個啊,我現在變成女生了耶。」


    「嗯,還好沒有變成怪物。」


    「……」


    拓人無力地垂下肩膀。


    與其說塔娜羅特不知道拓人性別轉換的情況——不如說,隻要拓人沒有變成怪物、沒有生病,她就覺得無所謂。塔娜羅特一點都不在乎拓


    人變成女生的事情。


    「所以……」


    話說到一半,拓人歎了口氣。


    他已經懶得再說明什麽了。


    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注意到拓人的低落情緒——塔娜羅特再次動手脫拓人的衣服。


    「塔娜羅特!我自己會脫!我自己脫啦!」


    拓人一邊大叫一邊撥開塔娜羅特的手。


    「是嗎?」


    塔娜羅特點點頭。


    然後——


    「哇啊啊啊!塔娜羅特!妳在幹麽?」


    「我也要洗澡。」


    塔娜羅特毫無顧忌地脫起自己的衣服。


    拓人一邊下意識地移開視線,一邊大喊:「我不是說過不能一起洗澡嗎?」


    「都是女生的話就沒有問題啦。」


    塔娜羅特挺起胸膛,像是在說:「這樣沒錯吧?」


    拓人的確一再一再一再一再一再地對塔娜羅特說過:「男生跟女生不可以隨便一起洗澡、一起睡在床上」。


    「啊……這個……所以……」


    如果都是女生的話就沒有什麽好害羞了吧。


    可是……


    「如果都是女生的話,不管做這件事那件事或是讓人又高興又害羞的事,都不必擔心觸犯道德規範了吧喵?」


    「不,那樣也是違反道德的。」


    「是這樣嗎?」


    塔娜羅特大受打擊地後退了幾步。


    這個在兩性方麵顯得很早熟的魔神——到底在期待什麽啊。


    「這是限製級的嗎?」


    「妳到底在說什麽啊?」


    拓人話說到這裏——


    「塔娜羅特,我變成女生了耶,妳又不是女同性戀,對吧?」


    「喵?」


    塔娜羅特歪著頭——


    「可是拓人就是拓人啊。」


    她說。


    「——咦?」


    「隻要是拓人就好了。」


    「……所以性別放在第二?」


    「喵。」


    塔娜羅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不管是男是女都無所謂。


    她喜歡的是羽瀨川拓人這個人。


    「……」


    拓人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個紅發魔神——


    「所以我是女同性戀喲。高瀨家的彼方先生也說過今年流行女女。」


    「那是誰啊!妳的朋友圈裏為什麽有這麽多奇怪的人?」


    「——所以要做這種事那種事!趁大姑沒出現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飯!」


    「哇啊啊!不行!不可以這樣!」


    「喵,拓人真是任性啊。」


    「什麽跟什麽啊!總之我要一個人洗澡!」


    拓人用力宣告。


    「喵。」


    塔娜羅特很遺憾地低聲念著。


    ※※※


    「……」


    鈴穗在更衣間外麵——隔著一扇門的地方歎了口氣。


    因為聽到塔娜羅特和拓人在更衣間吵來吵去,所以她躲在外麵偷看情況。


    「隻要是拓人就好了。」


    塔娜羅特說得沒錯。


    拓人就是拓人。


    對鈴穗來說,並不是因為拓人是男生所以她才喜歡上他,而是因為他是拓人,所以她喜歡他。


    當自己差點崩潰的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的除了爸爸媽媽之外,還有拓人。


    對鈴穗來說那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隻要這件事沒有改變就好了。


    就算拓人變成怪物。


    就算拓人變成異形。


    但是鈴穗認為自己絕對不會丟下他,自己不可能丟下他。如果拓人連心都產生改變的話也就算了——自己曾經被他的溫柔拯救過,所以不


    管他變成什麽樣子,自己都想待在他身邊。事實上正因為拓人變成女生,所以鈴穗才更放不下他。


    所以……


    ※※※


    鏘——其實並沒有發出這種聲音,不過大致上是這種感覺。


    「唔——!」


    被壓倒性的強烈光束照到的榮太郎皺起眉頭,用手遮在眼前。


    站在牆壁前的他,被一束強烈的圓形白光籠罩著,那道光束彷佛在說「看你往哪裏逃」。


    「終於找到人了。」


    邊說邊從投光器後麵走出來的是艾妮烏斯。


    她身後跟著雅和辛格拉薇亞,而且——榮太郎利用魔力透視了一下那片黑暗,發現艾妮烏斯她們身後跟了十幾二十個重機動泥人,這些泥


    人並不是隨便站在那裏而已,他們的站立位置形成了某種魔法陣。


    這樣一來就沒辦法開啟逃脫用的位移大門了。


    「嘖!真不愧是錢形老爹(注:錢形老爹是魯邦三世中的警長錢形幸一的昵稱。)啊。」


    「誰是錢形老爹啊?」


    聽到榮太郎用來模糊焦點的話,艾妮烏斯毫不留情地吐嘈。


    榮太郎的呼吸絲毫不亂,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值得驕傲或讚歎的事情啦。


    「等一下、艾妮,冷靜一點,那個東西啊,就是中笈家的木六先生在燒cd的時候硬塞過來的——我明明就說不要了,真的!」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事,拓人正在等您,為什麽您要一直逃呢?」


    「——咦?」


    聽到艾妮烏斯的話,榮太郎露出驚訝的表情。


    「什麽?妳不是發現了『那個』才來追我的嗎?」


    「……『那個」?」


    艾妮烏斯疑惑地歪著頭。


    「沒有啦。就妳跟各國的情報機關突然開始瘋狂地找我,我還以為我不在的時候『那個』被妳發現了——嗯,不是的話就好,不是就好,


    哈哈哈哈。」


    榮太郎爽朗地大笑。


    可是——


    「『那個』是什麽?」


    「……」


    榮太郎的笑容產生龜裂。


    然後就像一直照著鏡子的贍蜍一樣,開始不斷冒汗。


    「……總之那件事等以後我再慢慢聽您解釋。」


    艾妮烏斯說道。


    「那個魔藥到底是什麽?」


    「魔藥?」


    榮太郎不解地歪著頭。


    「前幾天您做好之後放在桌上的那瓶魔藥。」


    「啊啊、那個啊、那個——呃——」


    榮太郎不知為何開始支吾其詞。


    艾妮烏斯冷冷地看著她的主人,再次問道:「到底是什麽?」


    「話說回來,妳幹麽問這個?」


    榮太郎訝異地問著。


    的確,艾妮烏斯平常不會幹涉榮太郎的研究內容。如果是榮太郎拜托她的話,她會幫忙一下,除此之外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可是——


    「拓人不小心被那瓶魔藥潑到了。」


    「拓人被潑到?」


    榮太郎驚訝地說著。


    「……這樣啊,拓人他……原來如此……等一下,難道——」


    「主人。」


    艾妮烏斯開口叫住開始喃喃自語的榮太郎。


    「那到底是什麽魔藥?如果不快點依魔藥性質施行解除藥性的魔法或製造中和用的魔藥,情況會變得很嚴重。」


    「啊啊,沒關係,他的性命不會有問題,嗯嗯,真的。」


    「那——那個到底是什麽藥?」


    「……呃,這個嘛。」


    「是什麽藥?」


    艾妮烏斯用莫名溫柔的語氣問道。


    那種感覺就像姊姊對惡作劇的弟弟說:「我不會生氣,你快點說。」——不過那種語氣裏也藏著「要是不說的話,本小姐就把手從你的耳


    朵伸進去,扳開你的牙齒讓你好好開口喲,ok?」的感覺。


    「……」


    榮太郎求救似地把視線投向雅和辛格拉薇亞,這兩柱同時搖搖頭,表示「幫不上忙」。


    所以——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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