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意識到的是菜刀有節奏地敲在砧板上的聲音。


    咚咚咚咚——那個聲音聽起來樸素而溫暖。就像想引出什麽似的音樂,優雅地、輕輕地撫過自己的鼓膜。


    聽說隻要聽到胎兒在母親體內聽過的聲音,人就會平靜下來……用模模糊糊的意識聽著那個聲音,之所以會覺得非常安心,是因為心裏還留著那種懷念的感覺吧——懷念媽媽理所當然站在廚房裏的時候,懷念自己沒有任何不安、在父母的庇護下打著盹的時候。


    (……)


    接著刺激到感官的是飄散在空氣裏的味噌湯香氣。


    意識慢慢從充滿曖昧黑暗的夢中世界,朝白亮冰冷的清醒領域浮上來時——拓人模模糊糊地想著。


    (……今天早上是蛤蠣味噌湯嗎……?)


    彰彥回國之後的隔天——星期天早上。


    昨天拓人一直忙得團團轉。


    雖然因為鈴穗的機靈混掉了塔娜羅特的事,但因為不能進行記憶處理,所以拓人還是覺得很棘手。雖然已經有某種程度的覺悟,但沒想到事情比他想的還要複雜。


    記憶操作雖然是一種隱瞞事實的方便手段,但由於必須幹涉他人的內心,所以不能過度濫用。拓人總是在最小最必要的限度內施展。平常當然不可能隨便用這種魔法操縱熟人——不過他的確也抱著「如果真的沒辦法,再用記憶操作的魔法就好了」的天真想法。


    當彰彥出現在眼前,必須在不使用記憶操作的情況下把事情混過去,花了拓人一番心思。


    例如說房間裏的私人物品。


    在某處生活的話,無論如何個人所擁有的小東西都會慢慢變多。為了不讓彰彥看到這些東西,拓人有時得抱著走鋼索的心情喃喃念出幻影的魔法咒文,或者臨時用身體擋住,把事情混過去。


    另外,住在一起時——能證明同居的物品多得跟山一樣。


    牙刷、內衣褲、甚至是冰箱裏冰的東西。


    要把這些小東西一一藏起來、或者編個理由蒙混過去,總之,得把這個房子整理成「這樣大概就沒關係了吧」的狀態——而且還得瞞著待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彰彥偷偷進行——結果花了拓人整整一天的時間。


    因此他昨晚睡得很好。


    (……換新口味的味噌了嗎……?)


    拓人仍舊用模模糊糊的意識想著那樣的事。


    順帶一提。


    基本上,在羽瀨川家——或者該說在拓人的公寓裏,都是吃日式早餐。


    拓人自己並沒有特別的堅持,不過和三名少女共同生活的日子裏,主要負責下廚的是鈴穗——而她基本上屬於日式早餐派。


    這似乎是媽媽秋穗調教出來的結果。


    秋穗的興趣是把和服當家居服來穿,鈴穗的老家也是純和風的木造平房,當然秋穗教女兒做的料理也幾乎都是日式餐點。而鈴穗住進拓人的公寓之前,除了在學校的家政課做些咖哩、煎漢堡之類的簡單料理外,沒有在其它時間下過廚。


    不過無論如何,因為秋穗訓練得很好,所以鈴穗的廚藝也越來越進步。


    可是——


    (……哎呀?……)


    突然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鈴穗。早餐。彰彥。回國。


    「——!」


    露出錯愕的表情「啪」地一聲爬起來,拓人匆匆下床。


    為了避免橫生枝節,鈴穗和塔娜羅特應該已經回鈴穗老家去住了。


    那麽現在在廚房裏——一大早就握著菜刀、煮著味噌湯的人到底是誰?


    「難道——」


    慌慌張張跑出房間,一走進鄰接著廚房和飯廳的客廳,拓人看到了自己想象中的情景。


    一名少女一邊輕輕哼著歌,一邊切著砧板上的青蔥。


    因為是背影,看不見她的長相,不過可以知道她穿著圍裙;為了不妨礙自己煮菜,還用大發夾把黑色長發紮在腦後。隻不過是在煮早餐而已……明明應該隻是這樣,卻覺得她的背影看起來莫名地撩人,拓人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這是一副典型的「新婚甜甜蜜蜜,為老公做早餐的妻子」景象。


    而且動作還很熟練。


    問題是——


    「……妳在做什麽……法爾雀?」


    拓人呻吟似地說著。


    她的打扮跟平常不一樣,不知動了什麽手腳,耳朵上的零件不見了,發色也莫名其妙地染成黑色……不過那的確是法爾雀沒錯。


    法爾雀露出微笑,回頭望著拓人。


    「哎呀,早安~~羽瀨川學長~~」


    「……咦?」


    拓人眨眨眼睛楞在那裏。


    「『學長』?」


    平常法爾雀稱呼拓人的時候,總是叫他「主人」或「拓人主人」。對拓人來說這實在是讓人有點害羞、或者該說是讓人覺得很丟臉的稱呼……可是,對於身為可變型魔法機杖的法爾雀來說,稱呼身為使用者和持有者的拓人時。「主人」的確是最適當的叫法。


    可是——


    「妳到底在——?」


    「——喔喔!」


    開門的聲音跟拓人的話重疊在一起——後麵響起了一個更驚訝的聲音。


    「啊啊啊……」


    拓人不由得想抱頭慘叫。


    不用說也知道,從裏麵那個房間出來的是彰彥。


    不知道這是什麽興趣——彰彥穿著以藍紅二色為基調,有著蛛網圖案,彷佛可以直接穿去飛簷走壁的睡衣。他睜大了眼睛,望著眼前的陌生少女。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讓鈴穗和塔娜羅特回鈴穗家,結果法爾雀沒頭沒腦地做出這種事,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這個少女到底在想什麽?


    「怎麽回事?妳到底——?」


    「啊、您是伯父吧?初次見麵、您好~~」


    把菜刀放在砧板上,法爾雀行了一個禮。


    「我跟羽瀨川學長同樣在禦堂高中念書,我的名字叫做不破、梢~~」


    法爾雀說著,彷佛在強調那是假名似地,特地把姓氏和名字分開來念——或者該說,是為了讓拓人能聽得更清楚——


    「啊……啊啊、原來如此,妳跟我們家拓人念同一所學校?」


    「是~~我是學妹~~」


    法爾雀像一再叮嚀似地露出笑容。


    「……是那種『設定』嗎……?」


    拓人露出無力的表情喃喃說著。


    這時他終於注意到了——法爾雀圍裙底下穿的是禦堂高中製服。這恐怕是複寫了鈴穗或塔娜羅特的製服後,自己製造出來的吧。對法爾雀來說那是很簡單的事。


    總之,這身製服、染黑的頭發、把耳朵上的機械零件藏起來,就是為了聲稱「我是拓人學長的學妹喲~~」


    「呃……可是為什麽、那個、同一個學校的學妹為什麽會——?」


    在我家做早餐呢?


    而且今天還是星期天。


    彰彥的疑問是當然的,而且太當然。法爾雀似乎早就料想到這一點,她用毫不遲疑的語氣說:


    「我聽說羽瀨川學長的父親在國外工作多年之後回到日本~~因為您好久沒回日本了~~所以我想說如果能準備日式早餐給您享用的話一定很棒~~」


    法爾雀用有點含糊的聲音說著。


    「哎呀不用那麽麻煩啦,那個——難道說?」


    這時彰彥已經完全接受了對方的說法。從這一點來看,就某種意義而言,這種遲鈍的確很像拓人爸爸會有的個性。


    其實這隻是剛好順著法爾雀事先規劃的計謀、或者該說是劇本去走而已——但彰彥並


    不知道。


    「難道妳跟我家兒子?妳——那個、你們在交往?」


    如果隻是普通學妹或同學,應該不會突然跑到家裏做早餐吧?應該說,就算去拜托人家,人家也不見得會來。毫無疑問地,隻有「我們現在在甜甜蜜蜜地談戀愛!呀——好害羞喲——!」的戀人才會做這種事。


    因此——當然——


    「啊……不是的、那個……那個……該說是交往還是什麽才好呢~~那個~~」


    法爾雀像是很害羞地用手指扯著圍裙。


    「……呃呃……我們都還是高中生……交往也要有限度~~可是如果是學長的話~~是學長的話~~人家~~哎呀好害羞喲~~」


    不過沒有人聽她講到這裏。


    暫時不說這個。


    「這樣啊……」


    彰彥用力點頭。


    「爸,這不是『這樣啊』的問題好嗎?」


    「我本來還擔心你會不會像我這麽晚熟……這樣啊……拓人,你也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啊……」


    「什麽年紀啦!」


    「會帶女孩回家這個那個的年紀。」


    「我就說不——」


    ……話還沒說完,拓人突然陷入沉默。


    現在如果強辯說不是,事情反而會變得更麻煩。


    普通學妹不可能來學長家裏做早餐,反而是鈴穗來做早餐的話還比較有說服力。要是被彰彥反問「如果她不是你女朋友那你們是什麽關係」——拓人一時沒辦法想出什麽有說服力的借口。


    「嗯?怎麽了?拓人?」


    看到拓人露出難看的表情陷入煩惱,彰彥滿不在乎地說:


    「別擔心——爸爸不會古板到說什麽『不能有婚前性行為』之類的事。」


    「不是這個問題!」


    「可是要記得避孕喲。」


    「……伯父真是的~~」


    法爾雀用雙手捧著臉頰,很害羞地扭動身體。


    「……嗯。拓人你怎麽了?」


    「啊……沒事、呃呃。」


    「她是你女朋友吧?不是嗎?」


    「……」


    「難道、拓人、你——」


    像是想到什麽,彰彥的表情突然僵住。


    「難道除了這個女孩之外,你還有別的真命天女,然後腳踏兩條船三條船四條船之類的?」


    「才沒有——」


    ——那種事。其實的確有讓拓人無法斬釘截鐵否認的事實,不過暫時不提那個。


    「……是、是沒有啦。」


    「這樣啊這樣啊,恩,看起來是個又坦率又漂亮的女朋友,感覺上像是標準的日本傳統美女。哈、哈、哈,哎呀——我兒子到底是怎麽拐到這麽漂亮的小姐呢?」


    「……哎呀……什麽可愛~~……好害羞喲~~」


    法爾雀露出很害羞的模樣。


    「哎呀我都忘了,可以請兩位再稍等一下嗎?再十分鍾就可以吃飯了~~」


    說著,法爾雀繼續轉身做早餐。


    「我也去換衣服好了,總不能一直穿著睡衣、對那個呃呃——」


    「我叫梢。」


    法爾雀舉起一隻手——像參加競選活動的政治人物一樣報出自己的名字。


    「對對,繼續穿睡衣對小梢太不禮貌了。哈、哈、哈。」


    一邊說著,彰彥又縮回房間裏。


    一個人被留在客廳正中央,拓人——


    「……」


    獨自長長地歎了口氣。


    就在那個時候。


    啪擦一聲——接收器壞掉了。


    大概是力道太強,「瓦普吉斯」雖然處於尚未啟動的狀態,卻連下麵的矮桌都一起砍成兩半,刀尖還插進更下麵的楊榻米裏。


    用「瓦普吉斯」朝接收器砍下去,不斷「呼!呼!」地用力喘氣的是藍發少女——鈴果。塔娜羅特也待在她旁邊。順帶一提,因為現在解開了蝴蝶結,所以鈴穗和鈴果是一體的。


    「那個……偽裝天真的死女人~~!」


    眼裏充滿殺意,一邊望著遠方,鈴果一邊站了起來。


    這是鈴穗老家——的其中一個房間。


    鈴穗等人在那裏輪流監聽從接收器傳來的對話。


    不用說也知道,鈴穗她們竊聽了拓人公寓裏的所有對話。雖然沒有畫麵什麽的,但她們兩人都認得法爾雀的聲音,隻要聽到對話內容,就能一清二楚地知道她的企圖。


    射將先射馬。


    要擄獲男孩子,必須先從他的父母下手。


    這可以說是非常有效的戰術吧。


    「那根破銅爛鐵竟然自己先偷跑,不可原諒!」


    「喵!偷跑太老奸了。」


    一旁的塔娜羅特也皺起眉頭環著手臂。


    「……難得我們意見會一致。」


    「喵,意見一致。」


    「嗯嗯,再這樣下去,拓人女朋友是法爾雀就會變成既定事實了!」


    「那就糟了喵。」


    「嗯嗯,走吧!塔娜羅特,去踢爆那個偽天真少女的陰謀!」


    「喵——!」


    ……就這樣。


    少女們手忙腳亂地換好衣服衝出房間,在走廊上——這裏的羽瀨川家是純日式的日本建築,木板走廊直接麵對著庭院——啪噠啪噠地奔跑。


    就在這時……


    「哎呀?」


    眨著眼睛出現在那裏的,是很適合那一身和服的女性。


    鈴穗的媽媽,秋穗。


    她回頭看著冒冒失失從身邊啪噠啪噠跑過去的少女們,說:


    「怎麽啦?這麽冒失,差不多要吃早飯囉?」


    「不好意思、今天不吃了!」


    「不吃了喵!」


    一邊說著。兩人一邊朝玄關衝過去。


    看著少女們的背影——


    「……」


    秋穗保持微笑,右手一揮。


    鈴果和塔娜羅特正慌慌張張地跑在走廊上——


    「——?」


    鈴果慌忙往後一跳。


    她們正打算拐過去的走廊轉角——出現了一把柳葉刀。


    「……」


    鈴果等人不由得臉色蒼白地停下腳步。


    兩人——回頭看著身穿和服,露出一臉笑容靜靜走過來的秋穗。


    「那……那個、媽?」


    「妳們兩個都太冒失了吧?」


    「啊……不是……那個、媽?」


    「鈴穗——不對,是鈴果,妳是說妳不能吃媽媽做的早飯嗎?」


    用迅雷不及掩耳、有如子彈般的速度射出柳葉刀的和服主婦,像小鳥一樣天真地歪著頭問。


    「不、不是這樣的。」


    「妳說妳不能吃嗎?」


    「不……那個……就是……」


    「妳說妳不能吃嗎?」


    秋穗臉上仍舊掛著笑容。


    但是——她的眼睛沒有在笑。


    「好過分喲……」


    「不、那個……」


    「本來想說又多了個女兒回來,讓媽媽有賺到的感覺,所以媽媽使盡全力做了早飯,結果卻……」


    「……」


    「難得我訂了人魚……」


    「這是哪一國的早餐啊?」


    「拿來燉蔬菜其實很好吃喲!」


    秋穗若無其事地說。


    「總之我們現在很急!」


    「很急的喵!」


    「等回來之後再吃!」


    「回來再吃喵!」


    說著,兩人啪噠啪噠地跑掉。


    「小拓也很


    辛苦呀……」


    目送著她們的背影——秋穗「唰」地拔出插在牆壁上的柳葉刀,歎了口氣。


    那裏是個「牢獄」。


    那個地方並不窄,甚至可說寬得無邊無際。沒有牆壁、地板或天花板,隻有無限的空間不斷延伸——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沒有跟任何地方聯係在一起,這的確是不折不扣的監獄和牢房——而且超級完美。沒有能挖洞的牆壁、沒有能掰開的鐵窗、沒有能打開的門鎖、甚至也沒有能欺騙的看守者。就算想要逃跑,也找不到下手之處。


    在那個空間當中——浮現了三個百無聊賴的人影。


    兩名男子,一名女子。


    紅、藍、綠。布料的顏色雖然各不相同,但基本上他們都穿著同一款式的衣服。他們三人的容貌雖然完全不同,但服裝樣式相同,戴著圓框太陽眼鏡這一點也一樣。不同之處在於,女子的服裝上裝飾著像皮草一樣的東西,而其中一名男子提著長劍。


    「啊……好閑……」


    其中一名男子說道。


    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看起來似乎很神經質——纖細的臉部線條會讓人聯想起某種類型的學者或研究者。而且不是默默努力累積成果、踏實研究的努力型學者,而是靠著執念跟靈光一閃,硬是劈開一條道路——正因為如此所以才危險的天才型學者。


    「幹麽說出來。」


    毫無意義地飄浮在旁邊的女子說道。


    「我好不容易才忘記的。」


    少女——要這麽叫她的話可能會有點猶豫,大概是處於這種尷尬感覺的年齡。


    不必期望在她臉上找到少女的清純,她身上散發出一種成熟女性的豔麗,由於嚐遍辛酸因此充滿理智——同時也深諳各種旁門左道、閃爍著黑色知性光彩的眼睛是她的特征。一言以蔽之就是「惡女」。身上散發出魅惑的毒素,大部分男性就算知道這一點,還是會搖搖晃晃地靠近她。


    「……對不起,大姐頭。」


    「不準叫我大姐頭。」


    女子皺著眉頭對那名高跳的男子說道。


    「甘特大老爺幸好還可以打坐。」


    「我看他應該差不多快要悟道了吧?」


    在兩人視線集中的那個方向,先前一直閉著眼睛的矮胖男子慢慢睜開眼睛。這個男子跟其它兩人不同,一直保持打坐的姿勢飄在空中,再配上那副嚴肅的長相和禿頭,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某個地方的修行和尚。


    不過——修行中的和尚手邊不會提著長劍。


    「要是那麽簡單就能悟道的話,大家就不會這麽辛苦了。如果能就地成佛、什麽都不知道的話就好了。」


    男子用低沉的聲音說著。


    就像岩石互相傾軋的聲音一樣——是非常渾厚的聲音。


    「……嗯嗯。」


    高挑的男子聳聳肩應著。


    「可是再這樣下去,我們真的會因為太無聊而就地成佛。」


    女子也歎了口氣說。


    就在那個時候——


    「——!」


    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團光芒。


    驚訝的同時——三個人立刻擺出戒備姿勢,從這一點看來,可以證明他們的確見識過不少大場麵。不過,在這種本來就沒有任何東西的空間牢獄中,擺出戒備姿勢到底有多少意義還是個疑問。


    光芒繼續往四周擴展。


    沒有聲音也沒有熱度,那團光芒就這樣畫著弧線、變成一個圓,然後把自己圈繞起來的範圍塗滿光線,形成一個像鏡子般圓滑的平麵。


    「……看來可以不用修練當佛祖了。」


    女子低聲說著。


    那個小小的圓形鏡麵在她眼前搖晃。


    然後——下一刻,一名少年的身影出現在圓鏡裏。


    「——你是誰?」


    女子代表眾人發問。


    「冰室-明人——叫我明人就可以了。」


    「哦?」


    女子露出有些挖苦的微笑說:


    「那麽——明人小弟弟,找我們什麽事?很不幸我們沒有能討小孩子歡心的故事或才藝喲。」


    「是嗎?」


    對於女子充滿挑釁的話——少年露出穩重的微笑。


    「可是我怎麽聽說,依『聯盟』分類基準……名列a級超能力者的瑪莉埃拉、米海爾、甘特——各自擁有有趣的才藝呢?」


    「……」


    「被關在『無為監獄』裏二十天卻平安無事,能力應該很不得了吧,就算是三個人一起被關進來也一樣。」


    那的確是驚人的意誌力。


    無聊——要是超過某種程度,會把人們逼瘋。


    例如說,把人關進像箱子一樣、什麽都沒有的密室裏,幾天就會導致精神異常。據說在身體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再限製視覺或聽覺,最多隻要三天就會瘋掉。


    以這一點來說,在這裏被關了三個禮拜,卻還能要嘴皮子的他們,就某種意義而言是很驚人的。


    「……想出來嗎?」


    少年揶揄似地問著。


    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確認彼此的想法。


    「出去受刑的話就免了。」


    「關於這一點不必擔心。」


    明人露出爽朗的微笑。


    「沒有人能把你們關進這裏了,已經沒有了。」


    「……」


    女子——瑪莉埃拉必須用相當大的力氣才能壓下自己驚訝的表情。


    如果不想讓談判對象爬到自己頭上來,就不能隨便露出驚訝或慌張的表情。撲克臉是基本中的基本。對手是魔法師時——這一點尤其重要。


    所以——


    「條件呢?」


    瑪莉埃拉沒有多說什麽,隻問了這一句。


    「你們這麽幹脆,真是太好了。」


    自稱明人的少年滿足地露出更深的笑意。


    玄關的門鈴一直在響。


    好像有人把門鈴誤當電玩的操縱杆按鈕一樣,門鈴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地響著。


    「來了~~」


    穿著拖鞋啪噠啪噠地來到玄關打開大門的法爾雀——看到兩個齜牙咧嘴的少女站在門口。


    不用說也知道是塔娜羅特和鈴穗。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法爾雀歪著頭露出悠閑的笑容。


    鈴穗一把揪住她的製服衣領——


    『法爾雀,如果有什麽遺言的話就快說。』


    鈴穗把潦草寫著最後通牒的筆記本抵在法爾雀麵前。


    站在旁邊,皺著眉的塔娜羅特說:


    「背叛者唯有死路一條——是也!」


    「咦咦~~我隻是~~想要做早飯給主人吃而已呀~~」


    不知道是認真在說還是單純地想閃避問題——法爾雀的語氣和表情跟平常一樣悠閑。跟這樣的她吵架,就像跟布簾比腕力,在米糠裏釘釘子,總之是白費力氣。平常法爾雀這種找不到著力點的柔軟應對方式,總是可以巧妙地回避鈴穗她們的怒火……不過這次似乎行不通。


    『騙人!』


    「騙人的喵!」


    那麽該怎麽處置她呢?


    最適當的處置是「三個禮拜不準跟拓人說話之刑」?或者是「讓每個人各自使喚一個月當女仆之刑」?還是「在榮太郎前輩家當三天學徒之刑」?。


    兩個少女一邊回想來這裏之前想到的各種處罰,一邊思考該怎麽處置法爾雀,這時——


    「——哎呀?」


    彰彥突然從裏麵探出頭來。


    「還以為是誰來了,原來是小鈴啊。還有妳是叫塔娜羅特對吧?妳們——怎麽了?」


    『伯父:


    鈴穗猛然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兩個字——後麵就接不下去了。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呃呃。』


    鈴穗覺得很困惑。一時氣血上衝就跑過來,完全忘記重要人物彰彥的存在。要是現在隨便亂開口的話,特地把塔娜羅特帶回老家就沒有意義了。


    (要告訴伯父說小拓陷入這個偽裝天真的變形女人設下的圈套——不不、不能說她會變形,可是,如果被問說為什麽我知道法爾雀在這裏、那麽竊聽器的事就會——不不、這樣的話……)


    片片斷斷的想法在鈴穗腦中咕嚕咕嚕地亂轉。


    然後——


    『呃呃那個、伯父不是在美國住很久了嗎?那個、所以媽媽叫我過來為您做一頓日式午餐!沒錯!我是來做午餐的!』


    當秒針剛好轉了兩圈之後,鈴穗終於想出了象樣的借口。


    「秋穗叫妳來的嗎?嘿——哎呀,伯父好高興喔。」


    完全沒有懷疑鈴穗臨時掰出來的鬼話,彰彥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心裏雖然有點痛,但知道自己好像已經混過去的鈴穗摸摸胸口鬆了口氣。


    「那、那邊的小塔娜也是嗎?」


    「喵?」


    被彰彥一看,塔娜羅特像是吃了一驚似地眨眨眼睛。


    「妳也是來做飯給伯伯吃的嗎?」


    「喵……」


    塔娜羅特想了一下——


    「當然了喵!」


    她很有精神地回答。


    可是不用說也知道,這個暴走戰車少女根本不可能考慮事情的前後。一旁的鈴穗驚訝地看著她,可是一時也沒打算要吐她的嘈。


    就在這個時候——


    「塔娜羅特?鈴穗?」


    拓人一臉吃驚地從屋裏走出來。


    「怎麽了……?」


    「喵,我們來煮飯!」


    「……啊?」


    拓人用驚慌失措的表情,一一看著塔娜羅特、法爾雀,以及鈴穗、彰彥等在場的人——


    「是……是嗎?」


    他似乎猜到了大致上的來龍去脈。


    「請、加油吧。」


    他用有些僵硬的笑容這麽說著。


    「——覺得怎麽樣?大姐頭?」


    「我說過不要叫我大姐頭。」


    一邊交換著幾乎已經成為習慣句的對話,瑪莉埃拉拿起桌上的玻璃杯。


    浸在琥珀色液體中的冰塊融化,發出「喀啷」的清涼聲音。


    瑪莉埃拉、米海爾,以及甘特。


    這三個超能力者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會讓人聯想到飯店vip套房的房間。


    房間的設計很像高級公寓。相當於客廳的空間位於正中央,四個房間呈放射狀環繞在四周,其中三間是寢室,一間是可以用來堆放東西的多用途空間。如果有長期居住的客人,這個房間就可以川來放行李。此外,每個房間都有自己的浴室和廁所,因此衛浴沒有算進公共空間的坪數裏。


    整體以茶色和米黃色為基本色調,寬敞的室內擺放著精心製作的木製家具,裝潢雖然樸素,卻也散發出一種高級的感覺。相同等級的房間,如果要自己付錢住一晚的話,恐怕也要十幾萬日幣吧。


    可是……


    這裏隻有一個地方顯然跟平常的飯店房間不同。


    這裏沒有窗戶。


    托被關起來的福,從那個「牢獄」離開之後,根本搞不清楚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牆上的擺鍾剛好指著十二——到底是午夜零時還是中午十二點呢?


    「那小子信得過嗎?」


    「不知道……不過把我們帶來這裏,我想應該沒有惡意吧。」


    瑪莉埃拉開玩笑似地舉起酒杯。


    她所喝的是被稱之為「單一純麥威士忌中的勞斯萊斯」的名酒——麥卡倫。


    而且是五十二年的。


    在這個房間裏,擁有控溫功能的酒櫃上貼著「請自由取用」的標簽,裏麵收藏了十幾瓶像麥卡倫、香檳王之類的高級洋酒。香檳王全部都是粉紅香檳,而麥卡倫不是三十年就是四十年,就這樣擺滿酒櫃。要是把整櫃酒都拿去變賣,光是這樣就可以輕鬆賺進一大筆錢。


    「的確跟之前遇到的『聯盟』人士不一樣。」


    他們三人之前好幾次被魔法師的秘密結社「聯盟」雇為專員,做了不少包括非法活動在內的工作。他們的工作經常要麵對魔法師,像「聯盟」人士、「學園」人士,或者不屬於任何組織的人。包括這些人在內,他們已經見過十幾位魔法師了。


    那時他們注意到——基本上,「聯盟」人士認為超能力者的地位在魔法師之下。講白一點,有些魔法師甚至認為他們是「魔法界的老鼠屎」。因此,他們在雇用瑪莉埃拉等人時,從來不會像這樣竭盡禮數地款待。


    就這一層意義來說,那個叫明人的少年,表麵上至少沒有看不起瑪莉埃拉等人。不管他心裏怎麽想,至少他表現出來的禮貌,讓瑪莉埃拉等人看不出他有輕蔑之意。


    就這個意義而言,那個叫明人的少年跟「聯盟」的魔法師很不一樣。


    「甘特大老爺覺得呢?」


    斜倚在暖爐旁——所謂的暖爐恐怕隻是個裝飾,裏麵事實上並沒有生火——一邊把香檳王倒進自己手上的玻璃杯,米海爾一邊問著。


    「……動腦筋又不是我的工作。」


    禿頭男子用像粗糙岩塊互相摩擦的聲音說著。


    相較於兩個正在喝酒的同伴,這個男子從一開始就隻喝礦泉水。瑪莉埃拉和米海爾不知道他是不會喝酒還是基於某種節製,乍看之下在三人之中最會喝的甘特,卻完全不碰任何酒精類飲料。


    「嗯——要不要接一兩件工作看看?」


    用舌尖小口小口啜著麥卡倫的瑪莉埃拉說著。之所以小口小口地喝,其中一個原因雖然是因為這個酒太烈——但主要還是基於她難以根除的窮人性格。


    「要是情況不對,再趕快抽身就好了。」


    「遵命。」


    米海爾舉起一隻手說著。


    拓人的不安成真了。


    『啊——住手、妳在做什麽?』


    「喵——!這叫提味!」


    『哪個世界的人會用辣椒醬來幫日式餐點提味的?』


    「隻會拘泥於傳統是無法開創新局麵的喵!」


    廚房……早已變成戰場。


    鈴穗本來就很會煮菜。


    這是拓人、塔娜羅特和,法爾雀都承認的事實。同居的時候,拓人雖然也會和鈴穗輪流下廚,但鈴穗下廚的次數之所以壓倒性地占多數,是因為她做出來的菜的確比較好吃——塔娜羅特和法爾雀也知道這一點。


    還有。


    塔娜羅特從來沒有試著煮過菜。


    如果讓塔娜羅特踏進廚房,最好的自保對策是事先偷偷把調理包咖哩放在砧板上讓她負責加熱就好。塔娜羅特煮的菜不要說難吃,搞不好菜裏還會混進不小心打破的盤子碎片,也可能不小心弄錯而加入洗碗精,這就是塔娜羅特的料理。


    然後……


    塔娜羅特知道自己不擅長煮菜,而且她也知道光靠調理包咖哩不可能贏過鈴穗做的菜。剛剛宣布說「要來做菜」時,她當然連想都沒想過後麵的事——不過一旦站在現場,就算是塔娜羅特也馬上了解了這一點。


    因此……


    她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鈴穗和法爾雀兩人較量,而自己隻是乖乖地站在廚房加熱調理包。雖然是為了阻止法爾雀的


    偷跑行為而開始做菜,當然,同時也是為了跟鈴穗競爭,塔娜羅特開始使出自己能用的計謀。


    也就是——妨礙。


    在鈴穗熬鰹魚高湯熬到一半時把香草精丟進去,再用筷子攪散;在準備拿來煎蛋的蛋液裏加進大量的醋;或者故意讓刷子掉進味噌湯裏。


    這樣一來,鈴穗也不能再保持沉默。


    她往塔娜羅特煮的——或者該說是加熱的調理包咖哩裏丟進花生醬、果醬。至於牛奶——因為放了牛奶反而會讓咖哩的味道更醇厚所以好吃,所以改放調雞尾酒用的水果罐頭。


    可是……


    咖哩這種料理雖說有很深厚的內涵,但也就是把所有材料丟下去煮成一鍋的料理。更明確地說來,跟煮了好幾樣菜的鈴穗比起來,塔娜羅特煮的菜隻有一樣,很難從中作梗。


    因此不管怎麽樣,這場料理大戰——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好——鈴穗這一邊是處於劣勢的。


    『啊啊啊啊啊,夠了,妳給我差不多一點!』


    從開始下廚到現在差不多過了二十分鍾。


    在做白芝麻拌豆腐菠菜時,被人家在餐具裏灑了廚房洗潔劑的鈴穗終於爆發了。


    『這樣太浪費食物了,』


    「鈴穗不要光說別人。」


    塔娜羅特指著有肥皂浮在裏麵的咖哩鍋。


    『一開始故意找麻煩的人是妳吧!』


    「因為鈴穗太老奸了!」


    『哪裏老奸?』


    「要是用料理一決勝負的話。我根本贏不了鈴穗!」


    『這也不代表妳可以妨礙我做菜!』


    在廚房隔著那堆料理——其實已經不能稱之為料理,應該叫殘羹剩飯——塔娜羅特和鈴穗惡狠狠地互瞪。兩人已經呈現對峙的狀態,準備像平常一樣展開大戰——


    「兩位都請冷靜一下呀~~」


    法爾雀用悠閑的聲音介入調停。


    『冷靜個鬼!要不是妳先偷跑——!』


    「我們不可以吵架喲『『」


    一邊插進兩人之間,法爾雀壓低聲音說。


    「……!」


    下意識把手放在胸前墜飾上的鈴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把手放下來。


    拓人和彰彥就在旁邊的客廳裏,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午飯煮好。


    如果像平常一樣讓鈴果出來,或者讓鈴果獨立現身、跟塔娜羅特正麵大打一架,拓人拚死隱藏魔法或其它證據的努力就白費了。當然,這種時候也不能掏出偽裝成手機放在口袋裏的「瓦普吉斯」或「艾吉斯」。


    『——說得也是。』


    事情很難辦。


    塔娜羅特也一樣。


    這種程度的事,塔娜羅特或許也注意到了,她露出有些傷腦筋的表情,放下原本已經舉起來的拳頭。雖然知識偏頗、人生經驗也很少,常常做出支離破碎的行為,但塔娜羅特不是笨蛋。她也知道拓人現在所處的情況。


    「……」


    該怎麽辦才好呢?鈴穗把視線移向客廳。


    「——喵?」


    像是被她影響似地,塔娜羅特也跟著看向客廳,然後眨眨眼睛,不解地歪著頭。


    因為——客廳裏彌漫著某種微妙的氣氛。


    在客廳沙發上。


    拓人和彰彥坐在沙發上等待午餐煮好。


    拓人坐在右邊,彰彥坐在左邊。


    可是……


    「……哈哈哈,好好笑喔,拓人。」


    「……哈哈哈,就是啊,爸。」


    像是突然想到才開口說兩句的對話,聽起來總覺得很假。


    不……與其說很假,不如說很僵硬。


    事實上,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重複發生這種情況。


    兩人都在算計說話的時機,開口說話之後,又很神經質地注意對方的反應——總之完全沒有放鬆的氣氛。


    兩人雖然都盯著電視上的搞笑節目,但視線焦點都不在電視上,恐怕也不在其它任何地方,而是全身緊繃,偷偷窺探著坐在離自己兩公尺外的另一個人的動靜。


    「……我是魔法機杖所以不太懂,不過~~!」


    法爾雀喃喃自語似地說著。


    「人類的親子平常都是這種感覺嗎?總覺得……好像彌漫著強烈的緊張感呢+。」


    『……平常當然不是這樣。』


    鈴穗寫出一行小小的字。


    「喵?難道那個爸爸是冒牌的嗎?」


    『不是啦!』


    塔娜羅特說了句狀況外的話,同時擺出戒備姿態。鈴穗用寫著這句話的筆記本朝她腦袋拍下去。一瞬間——露出有些猶豫的表情之後,鈴穗繼續寫著:


    『我想這是因為,小拓……曾經被爸爸拋棄過的關係:


    「被拋棄……嗎?」


    法爾雀歪著頭。塔娜羅特也用略顯吃驚的表情繼續讀著鈴穗的文字。


    『小拓最希望爸爸陪在身邊的時候,彰彥伯父卻到美國去了……因為是小拓,所以我覺得他現在應該已經不恨那件事了,可是仍然沒有辦法用平常心來跟伯父相處。』


    「……」


    『我想,他現在一定不知道該跟爸爸說些什麽、該用什麽表情跟爸爸說話。雖然已經不恨爸爸,而且、我想他一定還喜歡著爸爸,但另一方麵,該怎麽說才好呢——他也沒辦法完全相信爸爸了。』


    對拓人來說,鈴穗的父親武彥反而更像自己的爸爸吧。


    『然後大概……彰彥伯父也一樣。』


    「是這樣嗎喵?」


    『大概吧。我覺得,伯父回國的時候,雖然打扮成奇怪的樣子亂開玩笑……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拓人相處才好,所以才想用這一招混過去。現在的伯父跟去美國之前的彰彥伯父……感覺很不一樣。我想,他應該有自覺,知道自己拋棄了小拓,知道自己明明應該待在小拓身邊、卻又從小拓身邊逃開……』


    彰彥失去妻子,拓人失去媽媽。


    兩人本來應該一起承受失去重要家人的悲傷,互相分攤傷痛、彼此支持。可是彰彥沒有跟拓人一起承受悲傷,而是把兒子塞給弟弟夫婦之後,獨自離開日本。


    出生以來十幾年——這種親子關係原本應該不斷延續下去,但拓人和彰彥曾經在中途間斷過,好幾年的巨大空白就永遠橫陳在那裏。


    現在已經無法恢複普通的親子關係了。現在已經無法再相信對方了。


    可是,另一方麵,身為親子的事實卻永遠不會消失。


    也不可能互相憎恨。


    兩個人都明白這一點,所以拓人和彰彥幾乎是硬著頭皮勉強在玩「親子家家酒」。因為沒有實感,所以隻能發揮想象力,猜想「如果是親子的話應該會出現這樣的對話吧」,彼此做出沒有實感的回應。


    就連玩笑話,也沒有任何真正的心意隱藏其中。


    光是在旁邊看著——都覺得那是非常空虛、哀傷的拙劣演技。


    「我們不能做些什麽嗎?」


    『要是能做些什麽的話就好了——可是……』


    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想不出任何好方法——三名少女,隻能一直盯著僵硬地扮演親子的拓人和彰彥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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