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神山家。聽到門鈴聲而去開門的久美子嚇了一跳。


    臉色蒼白的佐間太郎一臉若有所思地佇立在門前。


    呃,你回來啦


    嗯。


    他隻應了一聲,便東搖西晃地上樓去了。


    是不是益智問答被刷下來了呀


    久美子還試著要搞笑。


    啥事?他怎麽了?嗯?


    美佐看到有氣無力地走向二樓的佐間太郎後,以一成不變的穿著詢問久美子。


    呃?唔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就是,最近大家都變得很奇怪。


    奇怪?奇怪的隻有佐間太郎和天兒吧?


    這樣說也沒錯


    他們這是老樣子啦。久美子你太杞人憂天了。


    是我想太多嗎?久美子將手指置於唇上,嗯嗯嗯地低吟了起來。突然,有人拉了拉久美子的襯衫袖子。是芽芽,什麽時候冒出來的。


    久美子姐姐,哥哥沒事的。不用擔心。


    芽芽為什麽會這樣覺得呢?


    久美子屈著膝,將視線壓低。芽芽想了一下後回答說:因為他是哥哥呀。


    聽起來像是有回答又像沒回答。但是,久美子卻認同了這個說法。或許是因為佐間太郎若有所思的表情讓久美子不禁擔心起來,不過,她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我知道了。我相信神山。嗯,沒問題的!


    雖然待會兒就會發生一件問題很大條的事件。


    地點就在二樓天兒的房間裏。佐間太郎已經坐在她的床上。


    兩人就這樣坐在床上,默不作聲。天兒將抱枕抱在懷裏,視線一直都是往下的。


    怎麽會突然跑到我的房間,他吃錯藥了嗎?難不成,是氣我在學校時無視他的存在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得跟他道歉才行。但是,那也是因為昨天那個吻的關係呀。沒錯,就是這樣。誰叫他不願意吻我,太過分了。那樣不等於是在暗示我,他很討厭我嗎?


    (斜眼偷瞄佐間太郎)


    (佐間太郎依然不發一語)


    不妙,他看起來一臉想不開的樣子,怎麽辦,雖然我也很受傷,但是佐間太郎應該也被我傷害到了。可是,那件事實在無法原諒呀。不不但是那個唉嗯嗯喵喵,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啦!


    天兒!


    是(本能)。


    內心掙紮了半天,天兒還是十分老實地響應了他。不知道他要跟我說什麽?是要罵我嗎?還是,他要跟我道歉呢?究竟是要說什麽呢?說什麽呢?還是,要繼續上次的吻?咦?有可能嗎?昨天ng今天卻ok?那明天會是怎樣呢唉喲,我已經被弄胡塗了啦。快冒出來了,頭上蒸氣要、要冒出來了啊,忍下來了。


    天兒!


    是撲哧(不小心發出了聲音)。


    你是天使,對吧?


    天使。身為天神使者的天使,是負責監視、指導、督導天神之子佐間太郎的角色。我們就是這樣的關係,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卻不是有血緣關係的家人。隻有我被排除在外。天使。


    嗯。


    我是神,對吧?


    神。偉大的神之一族,統治全世界的萬能之神。大致上是這樣。


    我是天使,佐間太郎是天神。


    我是天使。佐間太郎是天神。


    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不論規定是如何。


    神就應該要幫助人類對吧。看到正在煩惱或是難過的人,應該要伸出援手對吧。


    什、什麽嘛,原來是要講這件事呀


    曖天兒還以為佐間太郎會以身分的落差為由來決定今後他們之間的關係發展,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所以,才會對自己完全沒預想到的話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嗯。我也這樣覺得。因為佐間太郎是神嘛,本來就應該要幫助人類一臂之力的呀。


    既然如此,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麽?


    你跟久太交往吧。不如,就跟他結婚吧。


    嗶


    你說什麽!佐間太郎你真讓我不敢相信!


    天兒從床上將棉被抽起,卷一卷後朝向佐間太郎丟去。


    啪你幹嘛啦!我隻是要告訴你那家夥是認真的。


    什麽嘛,那又怎樣!對我來說,那一點也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


    我想知道的,是誰的心意?明明知道,卻不能說。他明明就知道呀,為什麽還要這樣說呢?


    這哪是一點也不重要的事呀,你這樣說,有點過分哦。


    他的口氣有點認真。即使被卷起來的棉被直接擊中,而倒在地板上,口氣仍是認真的。


    那家夥也是個男人呀。所以,你也必須以一個女人的身分回答他才行吧?


    那,佐間太郎就不是男的嗎?身為一個男人,看到我和久太交住也無所謂是嗎?


    天兒也拋開了好強及玩笑的聲調回答。看到她這樣的表情,佐間太郎也說不出話來了。


    以一個男人來看,我對她究竟是什樣的感覺。每次一想到這件事,腦海裏就會蒙上一層白紗。明明知道答案是什麽,卻總有白雲般的東西從中擾亂,讓自己無法揭開答案。還為此焦躁不已。


    看著將視線移開,沉默不語的佐間太郎,天兒開口了:我要回我家去。


    咦?


    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佐間太郎反射性地回問她。也許是對他的反應大感不滿,這次天兒以大到神山家一樓也聽得到,連隔壁的佐佐木家都能聽到的音量大喊:我,天兒,要回我家去了!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天兒的頭上就像蒸汽火車一樣冒出了熱氣。她的吼叫聲大到差點把大家的耳膜震破、讓人感到頭暈目眩。


    佐間太郎用手按住刺痛不已的耳朵,心裏懷著單純的疑問:你家在哪裏呀?


    接下來的天兒可厲害了。厲害在哪裏呢,就是她那收拾行李的速度。將被棉被擊垮的佐間太郎一腳踢出房間後,砰地一聲關上房門,然後轉過身來,從壁櫥裏抽出一條布巾。那是一條繪有蔓藤花紋,古色古香的布巾。為什麽身為天使、又是花樣年華的高中女生房間裏,會有一條這麽傳統的布巾,真讓人百思不解。一看到上麵用麥克筆寫著媽咪的(急用),便可以知道這大概是當維納斯遇上什麽事情時專用的物品(隻是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時候要用)。


    天兒將布巾攤開在床上,從衣櫥裏拿出了內衣褲、毛巾、還有襯衫和褲子之後。十分迅速地將這些東西包起來背在背上。


    接著,不發一語地離開房間(完全不理會在走廊的角落看著這一切的佐間太郎)走到客廳,蝸牛狀態的媽咪、美佐和芽芽正在一起看電視。她們看到背著布巾的天兒,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天兒則是丟下我要回我家了這樣一句話後,完全不看那三人的反應就走出去了。


    我說美佐,剛剛那是什麽情形?(維納斯)


    誰知道啊?應該是離家出走吧?(美佐)


    走去哪裏?(芽芽)


    她說她家耶。(美佐)


    她家是哪裏?(維納斯)


    誰知道啊?(美佐)


    搞什麽東西呀,唉,這樣會不會太過分,(電視)


    啊哈哈哈。(三人)


    啪噴啪嚏。


    喂,你們知不知道天兒去哪了(佐間太郎)


    佐間太郎,要不要吃麩果子?吃了會黏牙喔。(維納斯)


    不要,天兒呢(佐間太郎)


    你們又吵架了對吧?(美佐)


    呃,那是因為,跟你無關啦!(佐間太郎)


    哥哥,天兒說要回她家。(芽芽)


    她家在哪啊?(佐間太郎)


    佐間太郎,要不要吃棉花糖?棉花糖。這個也很黏(維納斯)


    就說我不要吃了。(佐間太郎)


    歎,這不是童話故事的世界嗎。(電視)


    啊哈哈哈哈。(四人)


    現在不是看電視哈哈大笑的時侯!(佐間太郎)


    那佐間太郎,你要看哪一台?喜歡哪個頻道跟媽咪說。(維納斯)


    這不是頻道的問題!(佐間太郎)


    轉台。(維納斯)


    啪。(遙控器)


    哈啊、哈啊不行,那裏,啊、那裏是(電視裏的女子)


    繪理子你在說什麽,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電視裏的男子)


    (四人)


    不行,那個啊,那裏、那裏不行。(電視裏的女)


    哥哥,為什麽她沒穿衣服?(芽芽)


    咦因、因為她那個咳呃(佐間太郎)


    芽芽,那是雄蕊跟雌蕊(美佐)


    停~~姐,你不要教壞芽芽!(佐間太郎)


    芽芽,雌蕊那邊會有黏黏甜甜的花蜜跑出來喔。(維納斯)


    喂,老媽,不要亂講話!(佐問太郎)


    花蜜?花蜜?黏黏的?(芽芽)


    先不要管什麽花蜜啦!也就是說那、那個鸛先生呢(佐間太郎)


    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家聽我說!(久美子)


    不好了!天兒好像離家出走,跑去天國了!


    連耳朵都發紅的佐間太郎、一臉不可思議的芽芽、好笑中的美佐、用手指摳牙縫裏的點心屑的媽咪,四人同時看向久美子。突然變成眾人矚目的焦點,久美子雖然嚇了一跳,仍繼續說道:我從浴室出來,在走廊上看到天兒走進媽咪的房間,心裏覺得奇怪,於是叫住她,結果她說我出走天國去也,後會有期


    久美子在說明事情經過的同時,眼角不經意掃到了電視的畫麵,然後又默默移開了視線。


    神的書房。這裏是佐間太郎的父親,天神神山治工作的場所。它位於距離地麵遙遠的上空,座落於白雲之上。請各位看看世田穀區神山家中的父母寢室。在和室的壁櫥裏麵,放著一個很像廢棄家具的門。平凡無奇的一道門,看來無法通往任何地方,毫無用處。但這道門上卻貼著一張紙。


    通往天國的門。原則上禁止進入(老爹)


    那是在傳單背後用麥克筆寫的紙。彷佛是一句玩笑話,非常不真實。然而一旦打開這扇門,映入眼簾的盡是不可置信的景象。沒錯,門的另一邊就是存在於遙遠上空的雲海世界,也就是天國。


    為了不妨礙老爹工作,原則上不能使用通往天國的門。原本這件事隻有媽咪知道,不知為何最後成了全家公開的秘密。大概是媽咪曾對著天兒大聲喊道:去掃一下天國的門。不可以打開喔,不然會跑去老爹那裏。她還真不是普通的神經大條。


    初次見到天國的景色,天兒倒吸了一口氣。不,正確說來,她在降臨人間之前,一直都在這裏當天使,可是她卻完全沒有當時的記憶,隻有從媽咪跟老爹那裏聽過往事而已。天兒漫步在純白的雲朵之上。蔚藍的天空太過耀眼,讓她幾乎一張開眼睛就會頭疼。她隻好用手遮住臉,繼續漫步在軟綿綿的雲端。當然,背上背著包袱。


    走了一段路,眼前又浮現一扇門。那裏就是老爹的工作地點,天國的書房。門的外觀平凡無奇,但它就像通往天國的那扇門一樣,一旦開啟之後就會迎向另一個世界。


    重要的是自己親手打開了這扇門。


    從門外麵無法窺探一二,天兒敲了兩聲後,打開貼有神的書房(工作間)的門。


    為、為什麽,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為什麽要拒絕我?繪理子?繪理子?


    一打開門便聽見男性的聲音。或許老爹正在傾聽人類的願望,現在是關鍵時刻。天兒本想直接打道回府,但是她的眼睛越過書房中央的桌子,與老爹正好對上,隻好低著頭進入裏麵。這裏原本是隻有老爹跟大天使才能進入的地方,是神的工作地點。


    四麵牆壁都是書櫃,房間中央有一張豪華的書桌,是一間十分簡樸的書房。但仔細一看,會發現許多神奇的地方,像是桌上有比海灘球大上好幾倍的地球儀,浮在半空中。表麵有薄霧般的東西,那一定是雲吧。也就是說,這個地球儀就是真正的地球。看著慢慢旋轉的地球儀,天兒愧疚地說道:對不起,老爹。你正在工作嗎?


    天天天天天,天兒!發生什什什什麽事了!


    看到異常慌張的老爹,天兒不解地問道:老爹現在是不是在傾聽人類的願望?


    人類?願望?什麽?你說什麽?。


    因為我剛才聽到有人說男女朋友什麽的。


    啊,對,嗯,沒錯,男女朋友!對對對,就是這麽一回事,嗯,沒錯,沒錯。哈哈哈,我會讓他們甜甜蜜蜜的,看我施展神跡,戀人就是要激情最好,看我的!


    老爹在空中揮舞著手,就像在施魔法一樣。然後不知從哪裏拿出搖控器,按下按鈕。


    老爹你剛才在看電視嗎?


    沒這回事。我沒看,沒看沒看。


    是喔


    雖然看見豪華的桌上擺著電視,天兒也沒再追問下去。


    啊~~信夫!快,再激烈一點。(電視裏的女子)


    好棒呀,我們果真是一對戀人,是吧,繪理子。(電視裏的男子)


    討厭,他們突然變得好激情喔。(維納斯)


    老媽你幹嘛轉回去呀!快轉別台啦!(佐間太郎)


    芽芽,雄蕊就是呢(美佐)


    嗯嗯,有花蜜。(芽芽)


    姐,不要教芽芽亂七八糟的東西!(佐間太郎)


    神山,我、我、我、要去補習班了!(久美子)


    哇啊,久美子,你臉好紅,還有,你沒有在補習啦,冷靜一點!(佐間太郎)


    沒、沒關係,我已經是大人了,這一點不算什麽。啊,我要昏倒了!(久美子)


    這到底在演什麽!太激情了吧,搞什麽啊!(佐間太郎)


    天兒怎麽啦?跟佐間太郎吵架了嗎?


    老爹站在書房的窗邊,看著外麵說道。夏天的老爹會穿夏威夷衫跟短褲,現在則是在手織毛衣上麵再套一件棉袍。天鵝絨的褲子感覺起來很暖和。而毛衣的胸口有一個神字。還真是一目了然的毛衣,不管是誰看到都知道老爹就是神。


    這件毛衣是媽咪送的禮物嗎?


    天兒慢慢走到老爹身旁。敞開的窗外隻有白雲與青空。站在這裏就能明白自己正身在遙遠的天上。


    毛衣?不是媽咪織的。這是小優送我的,你別看他那樣,他很會織東西。


    小優那隻豬公?優優?


    卿在此說明一下,優優是曾經待在天兒身邊的大天使。雖然聲稱是大天使,卻叫做優優,而且外表還是豬公撲滿的樣子。長著一對翅膀的豬公撲滿突然跑來自己的房間,當時嚇了天兒一大跳。


    優優還曾被當成禮品店的特價品大出清,想想也挺辛苦的。


    那家夥居然會織毛衣


    不管怎麽想,優優的外型是一隻豬公撲滿,用那麽短的手腳織毛衣完全無法想象。這時老爹笑著對一臉不可思議的天兒說:小優雖然長那樣,他畢竟是大天使,很了不起的。織毛衣這點小事難不倒他的。


    問題是出在這裏嗎?天兒還是想不通。老爹完全不把她的不滿放在心上,隻管自己伸懶腰。真是令人不敢領教的我行我素。


    對了,我想請老爹讓心語無法傳到這裏來。


    咦?哦,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把這裏改成收不到訊號的地方。


    嗯,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可以了。


    要不要用心語呼叫天兒看看?(芽芽)


    對哦,對,嗯~~天兒!(佐間太郎)


    天兒所使用的心靈可能正在接收不到訊號的地方,或是沒有精神。因此無法接聽。如要留言,請在嗶一聲後留言。(語音)


    這是啥呀,心電感應竟然是這種係統!(佐間太郎)


    嘩(語音)


    咦,啊呃那個我(最不會自由發揮的佐間太郎)


    動作再不快點,時間就要沒了哦。嘻嘻。(美佐)


    啊那個你不要突然就消失啦我其實還是!(佐間太郎)


    嘩留言已為您儲存。(語音)


    哎呀,時間到了呢。(媽咪)


    我、我果然,還是不能沒有你的。我還是很需要你的。(佐間太郎)。


    嗶留言已再次為您儲存。(語音)


    怎麽會這樣!那之前的聲音是(佐間太郎)


    是假的。(語音)


    哪有這種事,還有這樣的哦!什麽叫做再次呀,這家夥!(佐間太郎)


    咻!咻!(除了久美子以外的人一起)


    啥啦,搞什麽啦,你們!(佐間太郎)


    留言將由優優為您保管。(語音)


    為什麽是豬,為什麽是由豬來保管!搞什麽鬼啦!(佐間太郎))


    這時的天界和吵得天翻地覆的人間完全不同,十分地寂靜。天兒將帶來的毯子鋪在書房的角落後,就睡在上麵。老爹曾經試著猜想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後來心念一轉事情總會有辦法解決的。態度仍是一派輕鬆。


    幾天之後,天兒依然沒有回到人間來。於是,佐間太郎開始思考有沒有可以和天國取得聯絡的方法。畢竟,天界和人間的距離就如同天與地一般的遙遠(請別說本來就是天與地這麽遠)。又不可能用飛的上去。其實,可以利用通往天國的門前往。但是,佐間太郎隻是想知道天兒的情況如何,並不想讓她看到。如果被天兒發現他在擔心她,那豈不是很丟臉。要和天國的人接觸,愈想愈覺得不可能。


    但,其實方法是有的。那就是惠比壽湯。


    老爹,我今天有話要跟你說。


    哦?這不是佐間太郎嗎?最近過得好嗎?


    肩並肩泡在浴池裏的父親與兒子。誰會覺得這兩個是天神和他的兒子呢。


    我的事不重要。天兒呢?她過得好嗎?


    嗯?很好哇。她一直在打電動呢。


    天國也有電動這種東西喔


    她還會幫我打掃、洗衣服,我也樂的輕鬆。以前都是小優在幫我打理的,所以她不做也沒關係啦。不過,隻有澡堂是天界比不上的。像人類去泡溫泉的時侯不是都會這樣說嗎?啊,真是人間天堂,這句話真的一點也沒錯。


    這種事一點也不重要。


    他在滾燙的浴池中,將話題切入主題。


    她不回來了是嗎?


    這要看本人怎麽想啦。你希望她回來嗎?那,我可以考慮發動奇跡讓她回來。


    不,等一下。


    對水溫已經到達極限的他走出了浴池,坐在一個寫著凱洛琳的塑料椅子上。


    以她本人的心情為優先吧。況且動用神的奇跡讓她回來,我也不會覺得高興。


    是嗎。好吧。那就先這樣吧。


    嗯嗯。那我先走了。下次再在這裏遇到的話,我會幫你洗。


    洗什麽?


    洗背。


    兒子要幫我洗背。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高興過了頭,老爹馬上站了起來,用力地揮舞著雙手,全身的肉抖動不已。


    謝謝~~~佐間太郎,謝謝啦!


    別站起來!不準全裸腿張開還揮手~~~~~


    養樂多,別忘了拿養樂多啊~~~~~~


    知道啦!


    啊,泡這溫泉真舒服。


    看到身上不停冒著熱氣的老爹,天兒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老爹,每次這個時間你都去哪兒啦?


    嗯?哦~天國呀。不是這個天國哦,是那邊的天國。


    是哦。你去是沒什麽關係啦。隻是我一直都待在這個書房裏,我擔心運動量會不夠。


    真的嗎?那要不要來做做伸展操?我教你吧?


    原本在做伸展操的老爹,不知為何連收音機體操都開始做了起來。


    天兒要不要一起做體操?


    不用了,體操我不是很拿手。


    是喔,不做也沒關係啦。不過,讓頭腦放空一下,感覺很不錯哦。可以重新整頓一下心情。


    神讓自己腦袋空空,這樣好嗎?天兒帶著懷疑的表情看著老爹,但是老爹完全沒放在心上,不停地用力擺動著手腳。短短的頭發,加上完全沒刮的胡子。說他是偉大的天神,看起來還比較像是鄉下老頭子。但是,他的確是掌控世界的神。如此偉大的天神,現在正在做體操,讓腰、手腕喀喀喀地響個不停。


    天兒,你知道這個叫做什麽嗎?


    你說的這個是指體操的名字嗎?


    對。


    不知道


    隻要一和老爹說話,不知為何就會開始覺得什麽事都變得無所謂了。明明直到剛剛都還處在興奮狀態的情緒,現在卻變得沉穩多了,究竟是為什麽呢?


    也許和這個地方也有關係吧。遠離人世,隻有天神在的書房。完全聽不到車聲等等所有嗜雜的聲音,聽到的盡是風聲和老爹響個不停的骨頭聲而已。一切是如此的祥和、寧靜。


    這個體操呀,就叫做戀愛體操


    當老爹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天兒的身體反應宛如被彈出的橡皮圈般。老爹,你剛剛說什麽


    哇,對、對不起!


    天兒帶著像是要讓犯人無處可逃的警衛人員般的表情,一步步地逼近老爹。


    不是對不起這一句。你剛剛說了什麽?你說它叫做什麽體操?什麽愛體操?什麽戀愛體操?


    戀、戀愛、體操。


    老爹。


    是。


    可以請你教我嗎?那個叫做戀愛體操的東西。


    好、好的


    老爹一邊說明體操的順序,一邊和天兒談起了有關戀愛體操的事。所謂的戀愛體操,顧名思義,就是戀愛體操。


    聽不太懂。


    意思就是,收音機體操指的就是收音機的體操,對吧?


    啊、喔。


    所以戀愛體操就是戀的體操、愛的體操。


    我還是不太懂它的意思耶


    沒關係,做了之後你就會了解的。


    是這樣的嗎


    難不成老爹隻是在開我玩笑?天兒雖然心裏存疑,但是因為老爹是以正經八百的表情在解說擺動的方法,再這樣懷疑下去也不太好,就姑且信之吧。這個體操十分簡單,隻是將手腳張開、合起來、彎腰、挺直這樣而已。轉化成文字的話,就會讓人有一種搞什麽飛機的感覺。


    好,以上是前半段。其實這段可以省略不做。


    什麽呀,既然這樣,那就直接省略不就好了!


    一個段落的動作結束之後,老爹不知道從哪裏搬出了攜帶型電唱機,將唱針放到唱片上。蕭瑟的空氣從音響中流露了出來,過了不久,開始傳出幹澀的鋼琴聲。


    好,接下來是後半段。配合這音樂來做體操吧。


    是、是的。


    其實,沒有音樂也是可以做的啦。


    沒有也能做呀!


    鋼琴聲優雅祥和地彈奏著和體操完全沾不上邊的曲調。


    那麽首先,將手合起來。接著,慢慢將眼睛閉上。


    是。


    天兒照著老爹


    說的,將手合起來,靜靜閉上雙眼。


    然後,想著自己喜歡的人。盡量努力地想他。


    天兒在漆黑的眼簾深處,想著自己喜歡的人。


    我果然是喜歡那個人的。隻是,進展地不太順利。為什麽會這樣呢。我想,一定是因為我不夠可愛的關係。如果我可以再坦率一點就好了,如果我可以再多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但是,我卻很愛逞強。我,總是拉不下臉來。為什麽會這麽不可愛呀。我,真的很討厭自己。


    你希望能和喜歡的人怎麽樣、變成什麽樣的關係。心裏想著這件事,然後將雙手張開。


    我聽得到老爹溫柔的聲音。將原本合在胸前的雙手張開,在這一瞬間裏,我思考了很多事。感覺整顆心就像要被填滿似的,想了許多許多的事。


    我隻是,想和那個人想要和他在一起而已。隻要能和他感情變得很好就行了,但其實,我很希望和他能夠不隻是朋友的關係,隻是這是不可能會實現的。所以,我不會多做奢求。雖然我希望如此,但是我不敢奢求。這個心願,隻能埋藏在我心底。我想和他在一起,想要看著他的側臉。


    我喜歡他將臉鼓起來生氣時的臉,喜歡他笑著將臉別過去時的側臉,不論是他高興的時候,或是煩惱的時候,我都希望能和他在一起。不想要因為一些無聊的爭吵而分開。我隻是,想要和他在一起。隻要能待在他的身邊,我什麽都不奢求了。


    那麽,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呢?


    快速地,感覺身體好像從一個祥和舒適的空間裏掉了下來。而且,我知道自己整身都是汗。這是老爹的聲音。在眼前,老爹就在我的眼前。隻是,為什麽我張不開眼睛呢。雖然我也覺得我不該張開眼睛。


    黑漆漆的世界,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純白的世界。變成一個比我剛剛看到的白雲還要白的世界。一個會讓人把話深藏在心裏而感到難受的潔白。


    因為,他很討厭我,而且我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


    又來了,又來了,每次都這樣。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天兒是最清楚不過的,不是嗎?


    聲音離我愈來愈近。老爹究竟是在離我多近的地方和我說話的呢。是近到鼻尖快要碰到的距離嗎?還是可以感覺得到呼吸的距離?真的好近、好近。


    才沒這回事。我一點也不可愛,又常常動手打人,也不擅於表達自己的心情。所以,我想,他一定有另外喜歡的人。


    應該是閉著眼睛的我。竟然感覺到自己眨了一下眼。而且,明明還是閉著眼睛的。卻覺得我的視野靜靜地變得豁然開朗。映人眼簾的景象依舊是純白的世界。隻是,感覺變得比以前還令人羞怯、難為情。那種感覺,就像是從老爹的心裏飛躍出來,窺視自己的內心世界一樣。


    彷佛有人正用手指撫摸著我臉上溫熱的液體似的。也許,是老爹用他的手指撫摸著我的臉頰也不一定。我已經搞不清楚從哪裏開始是自己,哪裏開始是老爹了。也分不清楚哪邊是內心世界,哪邊是現實世界了。我似乎陷入了相當混亂的狀態。這時心裏傳來老爹的聲音。


    當我說要你想著喜歡的人的時候,第一個浮現在你心裏的是誰?


    天兒的雙唇微微地顫動了一下。這還用說嗎。就是那個又笨又遲鈍、愛睡懶覺、最近卻變得有一點點可靠的他。


    那就是答案了,事情就是這麽簡單。為什麽明明就有答案,卻這麽煩惱呢?


    我不知道這是自己的聲音,還是老爹的聲音。不過,這聲音敲醒了我。說得沒錯,我明明就是喜歡他的,為什麽還要煩惱呢。不,我想,就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才會煩惱的。因為不想被他討厭,不想離開他,所以才會煩惱的。因為害怕有一天會被他討厭,所以才會討厭此時此刻。因為害怕有一天會離開他,所以才會選擇在此時此刻離開。這樣我才會感到心安,這樣我才會煩惱不已。


    不知何時,鋼琴聲已經停了。比起閉上眼睛時,我將睜開眼睛的速度放得更慢、更慢。應該是離我很近的老爹,實際上正在窗邊眺望著白雲。吸著短短的香煙,吐出來的白煙化成了雲。


    天兒不知為何突然感到難為情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怯,揉了好幾次眼睛。隻是,她不但沒有流淚,做體操前後的身體也沒有任何的變化。然而心靈卻感到豁然開朗,就像是做過相當舒適的按摩一樣。


    感覺如何?戀愛體操。


    老爹看著白雲問道。


    戀愛體操會將禁錮的心解開。你那固執的想法,已經被軟化了,對吧?這也是神跡的一種。


    是。


    總覺得自己被老爹捉弄了,她懊惱不巳。


    老爹。


    什~麽?


    我一直覺得所謂的神是更高傲又華麗的,連奇跡等等都要講究排場。比如說將海一分為二、跟或是晴天霹靂之類的。


    嗯。


    但是,沒想到卻是這麽搞怪、溫馨又親切。透過體操這麽簡單的方法,就拯救了我真的很厲害耶。


    那還用說。


    老爹笑咪咪地將電唱針拿起來,機子發出小小的唧的一聲。


    因為我是神呀。


    頓時感受到一股暖意。好暖好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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