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嘰、嘰,天兒在睡著的佐間太郎額頭上塗鴉。
「神」
看著自己筆下的字,她滿意地點點頭。沒錯,她因為受不了佐間太郎散漫的太度,想讓他多少能有身為神子的自覺,於是以油性筆在他的額頭寫下「神」這個字。
「啊!可是這樣別人就會發現佐間太郎是神的兒子了!!這件事必須保密才行!!」
天兒突然發現自己犯下嚴重的錯誤,急忙想擦掉塗鴉。是的,佐間太郎身為神子,以及她是天使的事,是不能讓凡人知道的,因為會很麻煩,其餘的原因是謎。
無奈,油性筆的字跡可不是三兩下就能擦掉的,不管天兒怎麽用抹布用力擦,字跡就是不消失。
「嗚嗚……呼、我的額頭……我的額頭……」
佐間太郎痛苦地發出了夢囈, 難道他做了惡夢? 在睡著的時候額頭被擦到紅通通的, 想必會做噩夢吧。
「唔~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怎麽辦,要怎麽弄掉才好?」
她思考了一會兒,於是在額頭上吐口水,然後又開始用力擦拭。此舉十分不衛生,但天使的唾液帶有花香。不,或許不是花香,但暫且當作是花香吧。
「嗚嗚,好臭,好臭喔 ~ 」
請別在意佐間太郎的夢話,是花香,絕對是花香!不然就是蘋果薄荷! !
「糟糕,既然如此,我就貼膠帶!!」
慌了手腳的天兒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卷膠帶,剪下適當的大小,奮力「嘿!」了一聲,將膠帶貼在佐間太郎的額頭上。
她想湮滅證據,但這麽做隻會欲蓋彌彰。
「呼 ~ 這樣就能放心了。」
額頭上被貼了膠帶的佐間太郎,以一副叫人不放心的樣子繼續睡著。不管怎麽看都很怪,但天兒卻用「隻要看不見『神』這個字就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放心。雖然這種做法很蠢,但她隻是個幼兒園學童,也不能太苛求。總之,這天的早晨造訪了神山一家。
到了早餐時間,神山家的家人當然都覺得:「咦?佐間太郎的額頭好像怪怪的。」天兒卻堅持她「一無所悉,毫不知情」。
媽咪「唉,佐間太郎的額頭是不是怪怪的?」
天兒「一點也不怪。」
老爹「好像有膠帶貼在上麵耶。」
天兒「那是錯覺吧。」
佐間太郎「額頭好癢……」
天兒「不準摸。」
全員「…………」
美佐「那是膠帶吧?」
天兒「美佐姐,那是錯覺哦,因為光折射的關係。」
媽咪「可是我覺得貼的很明顯耶……」
天兒「那是假象,影響造成的幻覺。」
佐間太郎「好癢……」
天兒「不準摸。」
全員「…………」
因此,雖然奇怪得很明顯,大家卻因為追究好像會讓天兒的心情變糟而決定不再提這件事。
隻有佐間太郎覺得「不知為何額頭很癢」,但他沒發現額頭上被貼了膠帶……
於是佐間太郎就以這副模樣去上幼兒園,並且整整待了一天。老師雖然也問:「咦?神山同學,你的額頭怎麽了?」天兒卻在一旁答道:「老師,這對小孩來說是言語上的暴力。」而蒙混過去。傍晚,沙地上,貼著膠帶的佐間太郎在依然覺得額頭很癢的狀況下玩著沙子。
天兒望著夕陽叉起雙臂:
「該怎麽說呢,隻要有心,什麽都辦得到,大家還真好騙。人類無限的可能性指的就是這麽回事嗎?」
明明是個天使,卻說得煞有其事,還流下感動的淚水。
「啊,天兒,我口渴了。」
佐間太郎玩著沙子說道。
「什麽?你忍著點嘛。」
「可是,我額頭好癢……」
「好啦,我幫你拿水來,你不可以摸額頭,不然會死掉的哦!」
「好 ~ 」
真是不可思議的對話。
天兒離開後,一名少年看準時機現身。他以手指摸著過長的瀏海,盯著佐間太郎堆的沙山。
「上次都是你害的。」
「啊……」
佐間太郎啞口無言。見到他的表情,少年滿意地笑道:
「哼,你終於對我有印象……」
「你是誰?」
佐間太郎的一句話凍結了滿意的笑容,少年此刻快哭出來了。
「肖邦?」
「我才不是肖邦!肖邦是誰啊!?」
「不知道,肖邦是誰啊 ~ 」
「吼,氣死我了!!」
想當然耳,他就是天兒所嫌惡,命名為「討厭鬼」的少年。
自那天起,他便沒有在兩人的麵前出現過。天兒對這件事也沒多想,想不到數周後的今天,他又再度出現。
「阿!我想起來了!你是討厭鬼!」
「討厭鬼?哼,她一定是在私底下這樣叫我的吧?」
他口中的她是指天兒,看來少年對惹她討厭一事頗有自知之明。
「你找我做什麽?小討,什麽事?」
「小、小討?什麽小討?」
「討厭鬼太長了,就叫你小討吧,這是你的外號!」
佐間太郎邊堆沙出邊說。對他這種瞧不起人的態度,小討焦躁起來,他瞪著佐間太郎低聲說道:
「哼,說實話,我很不喜歡。」
「不喜歡肖邦嗎?」
「什麽肖邦!我說的是你!」
「你說我不喜歡肖邦?」
「不是,我是說我,我不喜歡你!」
「咦!?小討不喜歡我……?」
「沒錯,你終於明白了。」
「咦?那誰不喜歡肖邦?」
「這跟肖邦完全沒有關係!你懂不懂啊!!」
佐間太郎一臉疑惑,他完全搞不清狀況,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之前坐了我們家的車,這樣讓我很不高興!你不要再坐我們家的車了!不準你坐!」
佐間太郎露出一臉納悶的表情:「我坐過嗎?好像坐過又好像沒坐過,不對,好像沒有坐。嗯,應該沒坐吧?」小討繼續說道:
「你坐了啦!難道你不記得嗎!你跟那女的一起坐的,跟那個叫做天兒這個怪名字的家夥一起坐上媽媽的車!!」
「……好像有耶。」
「以後不準靠近我家的車!知道嗎!!」
小討不屑地撇下一句,可是佐間太郎卻一臉天真的反問:
「為什麽?」
「為……為什麽?不行就是不行,還用得著問嗎……」
「為什麽不行?」
「沒有為什麽。」
「我不懂。」
小討對額頭上莫名貼著膠帶,一臉疑惑的佐間太郎恨之入骨。唉,這家夥怎麽都聽不懂人話?
「就算不懂還是不行!對了,我的身份跟你是不一樣的!我爸爸是…是、是機長!對,他是機長!」
「我不知道機長是什麽!」
「就是開飛機的人,懂嗎!!」
「哦哦,好棒喔 ~ 」
「厲害吧。還有,我媽媽是空姐!」
「更棒耶 ~ 」
「喂,這有什麽好得意的?」
小討聞聲身子一顫,原來是用杯子裝水的天兒回來了。
「什麽機長、空姐的!這有什麽好拽的!你真是討厭鬼!」
「怎樣,妳羨慕吧?嫉妒吧!」
「你說什麽……」
天兒咬牙切齒地瞪著小討。
「
誰羨慕啊!我告訴你,你可別嚇死!」
「什麽!?」
「佐間太郎的老爹和媽咪是天——」
話說到一半,天兒猛然驚覺,佐間太郎的父親是天神一事是秘密,她卻衝動得差點脫口而出。
「沒、沒事……」
沒了開頭的氣勢,天兒硬是把話吞了回去。小討訕笑著逼近:
「什~ 麽?妳爸爸媽媽是什麽?看妳得意成那樣,我爸爸是機長哦!?嗯!?」
聽到小討這麽一說,天兒暴出青筋。可惡,現在要忍耐,為了守護身為神子的佐間太郎,忍耐是很重要的。
天兒拚命壓抑怒氣,心想:我應該什麽也不說,默默離開才對!好,我決定無言離開!要忍耐!
「我們家的老爹也是機長!笨蛋笨蛋笨!蛋!!」
無奈,天兒當然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奮力大叫。之後就是小孩子的鬥嘴。
「那妳拿出證據啊,證據!」
「那你也拿出證據啊,聽到沒有!馬上拿出來!」
「怎麽可能現在拿出證據!不可能!」
「我們也是啊!平手!」
「我先說的,所以是我贏!笨!蛋,醜—八怪!」
「你說什麽嘎嘎嘎嘎嘎嘎嘎!佐、佐間太郎!!」
天兒氣得麵紅耳赤,靠近呆然的佐間太郎,接著用小討聽不見的音量叫道(真佩服她每次都能小聲叫):
「喂,你快點想!快點要求!」
「要求什麽?」
「快點想:如果老爹是機長該有多好~ 」
「咦 ~ 才不好呢,機長耶 ~ 」
「不管,你快點想!快點!快啦!」
「哼,好吧。嗯……唔唔唔。」
天兒雖然極力禁止奇跡,被罵醜八怪一事卻令她無法忍受。她決定強行要求佐間太郎祈願,
讓老爹發動奇跡。
「嗯嗯……嗯,我要求了。」
小討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額頭上貼著膠帶,雙眼緊閉的少年。這時,整所幼兒園受到黑影包圍,陽光被遮蔽,四下一片昏暗。
「咦?」
小討驚訝地仰望天空,看見波音七四七以無法置信的高度低空飛過。
從飛行高度低得很離譜的飛機上,投射出兩個點狀物,當它們大到能使地麵上的人辨識出原來是兩個人時,降落傘打了開來,而放出兩人的噴射機則發出巨大的聲響飛走了。
「什麽、什麽、怎麽了!?」
對感到害怕的小討視若無睹天兒叉著雙臂嗬嗬嗬地露出無畏的笑容,因為她確信這是天神的奇跡。
掛在降落傘上的兩名人類毫不猶豫地高速降落在幼兒園裏,而且是以沙地為目標。
「佐————佐間太郎————!!」
好像炸彈,小討心想。兩人發出不祥的叫聲,以驚人之勢撞上地麵。可能是目測有誤,他們發出巨響,落在離沙地數公尺的地方。之後兩人在地上翻滾,糾纏在一起,滾進沙地裏。小討心想,這該不會是一起重大意外吧。但他們卻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在背上還裝著降落傘的狀態下抱住佐間太郎,而且笑容滿麵,難道他們不痛嗎?
「怎、怎麽回事……?」
小討張口無言,天兒對他說道:
「嘿嘿,我來介紹,這是我們家的老爹和媽咪。」
兩人於是清了清嗓子:
「你好,佐間太郎和天兒受你照顧了!我是機長老爹!耶!」
「討厭!我是機長的老婆空姐媽咪!耶!」
語畢,他們又回到摸摸佐間太郎的頭、親親小臉的溺愛模式。小討腦中頓時浮現諸多疑問。
什麽啊,他爸爸真的是機長?可是機長跳傘下來不是很糟糕嗎!?現在到底是誰在開飛機!?
就在他陷入混亂時,天兒放話給他最後一擊:
「我們還要飛,就此告辭。」
她嗬嗬地笑著轉了一圈,神山一家便離開了幼兒園。被丟下的小討不甘心地用力踢著地麵。
天兒露出勝利的表情。雖然動用了天神的奇跡,但也讓那狂妄的少年嚐到了苦頭。
「天兒,怎麽了?妳好像很高興?」
老爹這麽一問,她隻笑笑地回答一句:「沒什麽」。
「天兒,怎麽可以隻回答沒什麽呢,這樣老爹不知道是沒什麽高興的事,還是沒什麽不高興的事耶。」
「喔,呃、沒什麽高興的事。」
「是嗎,那好吧。」
神山一家穿過籃子裏載著超市購物袋的腳踏車來來往往的商店街,踏上歸途。
佐間太郎跨坐在老爹肩上,開心地環顧街道。媽咪則看著佐間太郎,露出幸福地微笑。
天兒背著佐間太郎和自己的書包,小心翼翼地行走,深怕撞到行人。
「對了,剛才的男生是你們的朋友嗎?」
老爹對著在頭上(流著口水,呀呀地)叫鬧不已的佐間太郎問道,結果天兒早他一步回答:
「不是,他隻是個沒有關係的人,才不是我們的朋友呢。」
她突然扳起臉來,還話中帶刺。
「哎呀,妳好像很討厭他,發生什麽事了?」
媽咪穿著空姐製服吹著哨子,不知道她為什麽有哨子,一定是為了氣氛而準備的。
「我不是討厭他,隻是不怎麽喜歡而已。因為他給我的感覺很差,不太跟人講話,還故意惹佐間太郎討厭。」
「天兒,妳很了解那個男生嗎?」
「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這樣啊,不了解就討厭對方很奇怪吧?這樣他太可憐了。」
「對啊對啊,既然要討厭,就要好~ 好了解他,再徹底討厭他啊!要討厭的時候記得找媽咪商量哦,媽咪最會弄哭人和取怪綽號了!」
媽咪挺起胸膛,得意的嗶、嗶、嗶地吹著哨子,佐間太郎也輕鬆地配合節拍叫著:「嘿、嘿—!嘿、嘿、嘿—!」
「對了,天兒,這個星期天遨他來我們家玩吧。隻要一起玩耍,就能更了解彼此了,對不對呀?」
「哎呀,這樣好,媽咪很久沒下廚了,看人家大顯身手!」
「不要,我不要!我不想讓那種人來我們家!」
天兒怒不可遏,老爹卻充耳不聞。
「佐間太郎,跟他一起玩好嗎?」
「嗯!我要玩!我要跟小討一起玩,!啦啦啦!」
「哦,他叫小討啊?啊哈哈,不過佐間太郎,不要拉老爹的頭發,老爹會痛的~ 」
「耶,耶,我要玩我要玩~ !!耶耶耶!」
「啊哈哈,佐間太郎,你可不可以不要拿紙黏土塞在老爹耳朵裏?你哪來的紙黏土啊~ 」
「塞塞塞塞。」
「媽咪~ 可不可以幫我阻止佐間太郎?老爹被紙黏土塞住耳朵,現在什麽都聽不見了~ 啊,紙黏土變硬了,紙黏土慢慢變硬了!!」
「塞塞塞。」
「啊…現在換塞我眼睛了,不要弄眼睛…很危險的…我看不見了…」
順帶一提,把紙黏土塗在眼睛上的是媽咪。
一家子和樂融融,唯獨天兒悶悶不樂。
「我不想讓那種人來家裏,為什麽要叫那個討厭鬼來……」
這時,一台黑色休閑車掠過神山一家身邊。怎麽開車的,很危險耶!天兒心想。
「歡迎回來。咦?怎麽啦?」
老爹笑咪咪,媽咪笑咪咪,佐間太郎笑咪咪,天兒卻繃著個臉。在玄關見到迥異的表情,出來迎接的美佐好奇地問道。雖然告訴美佐,問題
也無法解決,但天兒找不到人訴苦,也知道找美佐吐苦水。於是跟她偷偷商量:
「美佐姐,妳聽我說——」
才說到這裏,她的腦袋便停止運作。隻穿著郡是牌小褲褲晃來晃去的美佐,胸部異常地膨脹。
「咦……妳、妳請老爹變大的嗎?」
「嗯,我請爸爸幫我變大一點了!隻有一點點啦,妳真是的。」
美佐微微笑道。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什麽不同,仔細觀察卻會發現整體比以前豐滿了些。雖然還沒到達誘人的地步,但是凸凸的,很有真實感。
「……好棒。」
「什麽,天兒也想變大嗎?」
「才沒有呢!啊,怎、怎麽可以這樣,不行啦,怎麽可以變大!」
「是嗎?對了,什麽事?妳要跟我說什麽?」
「哦哦,對了,其實呢,是幼兒園的一個男生星期天要……」
沒錯,一個毫無瓜葛的人要來,這是件糟糕的事。
難道那一天,美佐也隻會穿著一條郡是牌小褲褲在家裏走來走去?這個疑問占據了天兒的腦海,又多了一件麻煩事。之前是洗衣板,還不是很嚴重的問題,現在卻是微凸的狀態。絕對不能讓別人家的小孩看到她不穿衣服跑來跑去的樣子!不,就算之前是洗衣板的時候也不行!
「唉,美佐姐,我有一個請求,不,不是請求,是命令。不是命令,是鐵的紀律!麻煩妳星期天不要離開房間。」
「咦 ~ 怎麽了?為什麽不行?」
「因為有客人要來。」
「那有什麽關係,我可以跟客人打招呼啊。你好,我叫美佐★」
「打招呼是沒什麽關係,問題出在妳的裝扮。」
「裝扮?哪裏有問題?」
隻穿著一條郡褲(郡是牌小褲褲),露出微凸胸部的美佐,令天兒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衣服啊,妳好歹也穿件衣服吧!隻要穿上衣服,就沒有問題了!!」
然而,美佐卻毫無愧色,反而更加確認了要貫徹自我風格的決心。她緊握拳頭,奮力叫道:
「不要!我是為了自由而生的!就算胸部變凸了,我也不穿衣服!我是自由的!就像空白筆記本(譯注:日文為自由帳)一樣自由!」
「空白筆記本才沒有那麽自由呢!」
「咦?空白筆記本沒有這麽自由嗎!?」
「比妳想的還不自由!!」
「是喔,我對空白筆記本失望了!早知道就不要相信japonica筆記本(譯注:筆記本的品牌)!」
讓妳失望的japonica深感困擾。
★
於是,星期天轉眼來到。
「我可沒有很想去哦,是因為你叫我一定要來,我才去你家的!」
「嗯!走吧,走吧!」
「……這個人今天怪怪的……」
小討嚼著口香糖,跟在搖搖晃晃的佐間太郎身後。
一開始,他強烈抗拒去佐間太郎家玩。這也難怪,因為是他先對他們出言不遜的,不料佐間太郎卻突然對他說:「星期天要不要來我家玩?」令他大吃一驚。甚至懷疑這該不會是什麽陷阱吧?再怎麽說,額頭上一直貼著膠帶實在很可疑,到底是何用意?而且他受邀時,天兒一臉不滿,還聽到她連續小聲地說道:快拒絕、快拒絕、快拒絕。但佐間太郎卻和平常一樣,笑咪咪地說:
「來嘛,嘿、嘿、嘿—」。
去一下也好,他會這麽想,是因為佐間太郎說了這句話:
「你想玩什麽都行 ~ 」
聽到佐間太郎這句話,他便想讓對方出糗。隻要出一道難題給他,他一定會很困擾。因此小討才會接受邀約,一起走向他家。
他望著佐間太郎的背影,在心中咒罵。
為什麽這種傻瓜的父母是機長?而且他還貼著膠帶。這個世界真不公平,天神真偏心,為什麽我爸爸和媽媽……
「嗯?你怎麽了?肚子痛嗎?」、
想著想著,小討的臉色凝重了起來。佐間太郎察覺他神情有異,便出口問道。想當然耳,小討緊抿著嘴唇,假裝若無其事地回答:
「哼,囉嗦,不過你真的有我之前說的那款遊戲嗎?」
家店均已售聲,是很難買到的夢幻稀有遊戲。他對佐間太郎說過,要他準備好這款遊戲。
「遊戲?有啊,有啦有啦,你別擔心!」
佐間太郎根本不知道這款遊戲有多珍貴,便輕易答應。小討在心裏暗自竊笑:哼哼哼,他怎麽可能買得到,這個笨蛋……
未料,佐間太郎為了今天,已請老爹準備好了,除了那款稀有遊戲,目前發售中的所有遊戲及主機也都已備齊。
真不愧是天神,什麽都辦得到,萬無一失。
「唉,你真的有那款夢幻遊戲嗎……」
「你別擔心,我家全部都有。」
佐間太郎說得一派輕鬆,令小討有些不知所措。
「全部?你在說什麽,全部是什麽意思?全部是指全部的遊戲!?怎、怎麽可能?」
「有啊?昨天準備好的!」
其實不光是現在發售中的遊戲,連尚未發售的話題大作,佐間太郎都要求老爹以奇跡變出來了。
「你騙人!我不會上當的!」
「我為什麽要騙你?我沒有騙你啊?」
「你有全部的遊戲,這一定是假的!」
「我沒有騙你。」
見佐間太郎態度從容,小討不安了起來。難道他真的準備好稀有遊戲了?不,怎麽可能?而且全部遊戲都有……不可能,沒這種事,不可能有全部的遊戲,為什麽他要騙我?
怕佐間太郎是故意裝蒜,小討略帶脅迫地說:
「如果你騙我……如果你家沒有全部的遊戲,我要叫警察哦!」
「好啊。」
「……唔。」
小討覺得輸了,他會這麽回答,就代表他真的全部都有。可是全部的遊戲是很龐大的數量,難道他父母全部都買給他?果然,因為父親是機長,所以很有錢吧……
「哼、哼,我家也全部都有,每款遊戲都有!哼!」
小討打腫臉充胖子,佐間太郎卻絲毫沒有動搖。
「哦,是喔,好棒喔。」
「哼、哼哼,我家才不會輸給你家的!」
「唉,那你們家的電視有多少?」
這次換佐間太郎問了。小討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一時答不出來。電視有多少,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問電視是幾吋的吧,如果家裏隻有小台電視,一定會被瞧不起。一想到此,小討脫口而出:
「……五、五十……?」
五十吋,這個答案夠讓佐間太郎吃驚了吧。
「嗯?什麽?」
未料,他完全沒有吃驚的樣子,難道五十吋大的電視是理所嚐然的嗎?對擁有所有遊戲的有錢人家而言,五十吋可能很平常,那隻好再說誇張一點了。
「不是五十……是一百!一百才對!!」
「一百!?好、好棒喔!!」
呼,小討鬆了氣。雖然他沒見過一百吋的大電視,但為了麵子隻得這麽說。
「好棒喔,有一百台電視,我們家隻有一台耶!」
「……什麽!!不是,我是說一百吋……」
「有一百台好棒好棒喔!嘿嘿—!」
糟了,他後悔極了。沒想到佐間太郎問的「電視有多少?」不是指「屏幕大小」,而是「台數」。不過,真的有人會在家裏放一百台電視的嗎?佐間太郎聽到他這麽說卻不認為是謊
言,一定是因為他家大到放得下一百台電視吧。
「……我、我要回去了。」
一想到這裏,小討開始情緒低落。要是去了他家,自己該如何是好呢?
「咦!?為什麽!?等一下嘛!」
佐間太郎連忙離開小討數步,使用心語叫出老爹:
「小討說他要回去了耶,為什麽會這樣?」
以立體影像的形式出現的老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為什麽呢?佐間太郎,你是不是說了什麽?」
「啊…唔…我說我家隻有一台電視。」
「他們家有幾台?」
「一百台!」
「哦哦,所以他才會不高興。好,我會在你的房間準備好一百台電視,你放心帶他來,他會很高興的。」
「嗯!好!!」
佐間太郎笑咪咪地回到小討身邊,拉著泫然欲泣的他,迅速邁開步伐。
「讓你久等了!別擔心,我爸爸會幫我準備,去我家玩吧!」
「咦?準備什麽?」
「電視!老爸會準備一百台電視,你放!!」
「……你是……開玩笑的吧?」
準備一百台電視?這是什麽意思?小討害怕了起來,他陷入混亂。佐間太郎到底住在什麽樣的房子裏?
來到神山家門前,小討的擔憂隨風而逝,因為神山家十分普通。看起來不算高級,反而有種庶民的感覺。什麽嘛,這家夥果然是在吹牛,隻是要向我炫耀而已,小討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這裏就是我家,請進請進。」
「喔、喔,好。」
佐間太郎打開玄關大門,穿著背心圍著腹卷的老爹及拿著焦黑平底鍋穿著圍裙的媽咪出來迎接。
「嗨,小討,歡迎你來,當作自己家別客氣喔!」
老爹一副假日的休閑打扮,而不是先前的機長裝扮,令小討鬆了口氣。
「我想烤鬆餅,結果失敗了,不好意思喔。」
媽咪搖動平底鍋,備長炭般的焦黑物體在鍋裏滾動著,看來她的廚藝很差。小討不禁發噱:
什麽嘛,他們是很普通的一家人嘛,害我嚇一大跳,根本是窮緊張了。
天兒與美佐並末出來迎接客人。一定是天兒擋下半[]的美佐,不讓她在家裏晃來晃去的緣故。
「去我房間吧。」
佐間太郎說完便帶著小討前往他的房間,他們爬上微微嘎吱作響的樓梯,走過相當平常的走廊,接著打開再平常不過的房門。
然而,房裏一點都不平常。
「看,一百台電視。」
佐間太郎一打開房門,便看見房裏堆積如山的電視、滿坑滿穀,有如工業廢棄物。
所有的電視都接上電源,吵雜的影像流瀉其中。插頭怎麽夠用?為什麽不會跳電?小討的內心充滿疑問。佐間太郎卻對他的疑惑視若無睹,指著連接最大台電視的主機。
不僅市麵上販賣的主機一應俱全,而且都是新品。四周堆著許多沒見過的遊戲,宛如遊戲專賣店。
「要玩哪一片?我覺得這片應該是最好玩的—『狗狗大戰』。」
「不、那個、呃……不會吧?」
小討對佐間太郎說的話聽而不聞,這也難怪,不管外觀還是屋內,怎麽看都是一般的房子,唯獨這個房間十分不尋常。這裏裝設了比電器店還要多的電視,在看起來隨時都會崩塌的電視機環伺之下,小討拚命想搞清楚是怎麽回事。
「因為你家很有錢?所以才會這樣!?可是為什麽其他地方都很普通?難道你父母隻會把錢花在孩子身上?他們這麽寵你?這、這是怎樣?」
「咦?你說什麽?」
「不,沒、沒事……對了,那邊的遊戲不是還沒發售嗎!!」
盡管不知所措,小討發現了電玩雜誌上報導的新遊戲還是興奮不已。小孩子總是會先注意新產品。
「嗯,是我請爸爸準備的。」
「你、你爸爸認識遊戲公司的人嗎?」
「嗯…?我不知道耶。」
「……算了,這個、呃…那個、我……」
小討吞吞吐吐,最後總算鼓起勇氣說道:
「我想玩這個……」
「好啊。嘿、嘿—!」
「真的嗎!?」
小討對發售前的新遊戲十分熱衷,佐間太郎雖然不懂電玩,仍和他一起玩。兩人的交情開始有所進展。
這時,佐間太郎房外,有兩個人正在打鬧不休,她們是美佐和天兒。
美佐隻穿著郡是牌小褲褲,被天兒從後麵架住,還用手搗住她的嘴。也不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總之先來聽聽兩人的對話吧。
「我是自由之身!我是japonica !!」
「美佐姐,我知道了啦,妳快回房安靜待著!」
「不要不要!我要打招呼—!我要以性感的裝扮打招呼啦!」
「不必了!這麽做一點意義也沒有!」
「啊~ 嗚~ 有什麽關係嘛,我有穿小褲褲啊!」
「妳隻有穿小褲褲而已!真是!!」
玩遊戲玩累了的佐間太郎和小討放下遊戲杆,飲用著房間角落的飲料吧上的柳橙汁。房裏竟然有飲料吧,怎麽會有這種小孩房?小討沒問出口,因為他已對這異常的環境見怪不怪了。
「走廊好像…很吵耶!」
「咦?是嗎?」
「算了,不管它……」
小討再次看了看房間裏堆積如山的電視歎道:
「真的有一百台,你沒騙我……」
「嗯,你家也有一百台吧?」
「對、對啊……」
小討低下頭,望著被汗水濡濕的遊戲杆。隻要待在這裏,就能玩到最新的遊戲,電視也很大台,但他不可能不回自己的家。
一想到這裏,心裏沒來由地感到落寞,他怨恨這些閃閃發光的電視。
「我要回家了。」
他站起身來說道,不等佐間太郎回答就開門出去。來到走廊的瞬間,看見另一個房間的房門
正好關上,天兒站在門前,像是剛把某人勉強推進房裏一樣,露出「呼!好險—」的袤情。
「……」
天兒不滿地對默默看著自己的小討說道:
「看、看什麽看?」
「……沒什麽。」
他答道,然後走下樓梯步出大門,一聲招呼也沒打。
「吼~ !那家夥是怎樣,真是討厭死了!!」
「什麽?怎麽了?」
佐間太郎慢步踱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家夥連『謝謝招待』都不說一聲就回去了!真是個臭小鬼!而且他還滿口謊話。」
「謊話?」
他說了什麽謊嗎?佐間太郎走近天兒。平時老爹總是告誡他「不可以說謊哦」,因此天兒的話讓他有些在意。
「他沒說謊呀?」
「你太呆了,所以聽不出來,他明明就有說謊!他不是說他家有一百台電視嗎?這怎麽可能呢?一定是騙你的!」
「為什麽他要騙我?他明明就說他家有一百台電視啊!」
「為什麽?我怎麽知道為什麽啊!應該是在吹噓吧?」
「唔…」
佐間太郎想知道自己是否受騙,於是跑出去追小討。他衝下樓梯,赤腳飛奔而出。
「喂、喂,佐間太郎!?」
「嘿、嘿~ !我是自由之身!!咦?天兒,妳在哪裏?」
「……我在妳下麵。」
美佐看了看腳下
,發現天兒眼冒金星地倒在地上,原來她從房裏跳出來時把天兒踩在腳下了。
「啊,那我要來讀書了。」
美佐說完便回到房裏,坐在桌前喃喃念著:「標本切片、標本切片。」而且是全[]。
「痛死我了,美佐姐真是的……不過佐間太郎他……」
天兒倒在地上,凝視著空無一人的玄關。
佐間太郎在住宅區裏跑著,拚命找尋小討的身影。其實隻要拜托老爹,便能立即找到他,但佐間太郎卻完全忘了這回事。
「喂,小~ 討~ !你在,哪裏~ !」
他是在小討回去之後馬上追出來的,人應該還沒走遠才對。
轉了好幾個彎,穿過電線杆,看見一個小小的影子正走過斑馬線:心想可能是小討,靠近一看,果然是他沒錯。
小討發現佐間太郎追上來,走得更快了,但他沒有用跑的。佐間太郎追上時,他像是斷念似地慢了下來。
「唉,等一下啦,我有事想問你。」
「……什麽事?」
「你說你家有一百台電視是騙我的嗎?」
佐間太郎的語氣並不強硬,而是以疑問的語氣詢問。小討卻覺得他是在嚴酷地責備自己。
「別問我,你好好想一想不就知道了嗎?」
佐間太郎聞言頓時一掃陰霾:
「對嘛,一般是不會騙人的,你家真的有一百台電視吧。」
看著微笑的他,小討開始感到厭煩。不是的、不是的……但就算他想否定,也發不出聲音。
「……嗯。」
「天兒說你騙我,所以我才來確認,現在知道你沒說謊就好了。」
「是嗎……」
「你怎麽了?肚子痛嗎?」
「不是……」
佐間太郎知道他有話要說,卻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麽。他沒有說謊,為何要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有什麽好內疚的呢。
「我……呃,這件事有點難啟齒。」
頓了一下,小討才望著佐間太郎的眼睛說道:
「可不可以借我一台電視?」
「借你?你家不是有一百台嗎?還想要一台?」
「對、對啊,我家有一百台,可是我還想要一台。」
他自嘲地笑道。
「借你就算了嗎?我可以給你喔!」
「咦!真的嗎!!」
「因為有一百台也沒意義啊!有一台就夠了。」
「是、是沒錯啦,原來你人這麽好!!」
「沒有啦~ !啊哈哈~ !現在給你天兒會生氣,晚上再給你。」
「晚上?不是現在?」
「嗯,等天兒睡著後你再來拿吧。」
「可是……晚上……」
小討覺得晚上走在外麵很暗、很可怕,而且可能會挨罵,因而擔心了起來。但他實在很想要佐間太郎房間裏的電視。
「好,那我今天晚上來拿。」
「嗯,我等你。」
「我們說好了,你一定要給我哦!」
「嗯,我一定會給你的 ~ !」
兩人打勾勾之後,便各自回家。
回到家裏,天兒氣急敗壞地訓斥他。佐間太郎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隻好虛應幾聲。
「我說你啊!怎麽可以隨便出門呢!你聽好,你是神的兒子,是很重要的人物,不能任意行動!一定要隨時跟我在一起!」
「好 ~ 我知道了 ~ 」
「你這樣回答是很好……可是你真的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
「那你把我剛剛說的話重複一次。」
「唔…空白筆記本讓原本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農民獲得解脫了。」
「就說空白筆記本沒那麽自由了!為什麽你們這對姐弟都對japonica堅信不移呢!?我不懂!!你是japonica的什麽人啊!」
「我回房間了 ~ 再見 ~ 」
「給我等一下!佐間太郎!喂!!」
對叫個不停的天兒視若無睹,佐間太郎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
眼前是堆積如山的電視,他要從中選出一台給小討。這時,他萌生了一股過去的生活中未曾有的奇異情感。
「我怎麽了?」
佐間太郎仔細叮著自己的胸口低語。當然他的身體並沒有變化,感覺到變化的,是心。
難道,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心想。
不同於過去的自己,一個全新的自己將要重生,這是不容忽視的細微預兆啊。他緊緊記住這感覺,以免日後忘卻。
「……算了,管它的。」
他根本沒記住,徹底忽視了預兆,傻傻地笑著爬上電視山再滑下來,一再重複這個動作。
「哇啊,好好玩喔!馬上就滑下來!撞到地板了!啊哈—!」
才剛萌生的情感,瞬間就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嗚。
★
到了晚上,小討悄悄離開家中,往佐間太郎家前進。
時針過了十二,他從來沒有這麽晚還沒睡的經驗,也沒在晚上外出過。夜晚的景色與白天不同,他心生膽怯,快步走著,以免被人發現。
街燈導致樹影幢幢,宛如童書中的惡魔。偶然擦身而過的大人也盯著他瞧。好可怕,好想馬上掉頭回家。他好幾次這麽想,回頭卻需要更多勇氣。隻要一想到,如果自己轉頭時,發現有陌生人就在近處看著自己,他就怕得不敢回頭。
開始這麽想後,燈火已熄的普通民宅的窗戶裏,好像有人正從窗簾的縫隙中偷窺菩他,這些妄想充斥在他腦海裏,他泫然欲泣,跑過深夜的住宅區。夜裏的借到對他而言,宛若一座進去後就出不來的森林迷宮。
到達佐間太郎家門口時,他已筋疲力盡,不知道待會有沒有辦法把電視搬叫家。
撿起路上的小石子,丟向佐間太郎房間的窗戶。他記得在電視裏看過丟石頭引起裏麵的人注意的劇情。但又擔心會打破窗戶,於是很謹慎、很小心翼翼地丟出石頭。
丟了好幾次後,窗戶開了,佐間太郎探出頭來。他看來就像睡昏了一樣,視線遊移不定:
「您好,這裏是剪刀石頭麵包店(譯注:魔女宅急便裏的麵包店)。」
「不是啦,你這裏才不是剪刀石頭麵包店呢!別鬧了,快開門!」
「好—唔唔唔。」
他關上窗子後,過了不久,玄關打開了。佐間太郎穿著睡衣,抱著大枕頭:
「請進,進來吧。」
「嗯,打擾了。」
小討躡手躡腳地走著,佐間太郎則是和平常一樣肆無忌憚地行走。就在小討擔心腳步聲會不會被發現的同時,佐間太郎一頭撞上走廊的牆壁,發出一聲巨響。
「哇啊,安靜點!會被發現的!」
「啊嗚。對喔,你說得對,」
到房間後,和下午一樣,房裏堆著一百台的電視。這種光景應該難得一見吧。屏幕上全是噪聲,傳出小小的雜音。聽見這麽多台電視發出的聲音,會以為自己身處沙塵暴裏。
「你要哪一台?」
「呃、啊 ~ 嗯,這台好了。」
小討選的是他搬得動的最大台電視。當他從方塊牆般堆積如山的電視裏拖出他要的那一台時,畫麵竟無端消失,仔細一瞧,插頭並沒插在插座裏。
「怎麽會這樣……好奇怪喔。」
「還好啦,那我要睡了,晚安。」
「喔,晚安……」
他背著電視想離開房間時,夜晚街道的可怕在他腦中複蘇。現在比剛
剛更晚,而且他背上背著東西。一想到自己要在這種狀態下走在昏暗可怕的路上,他連離開房間都猶豫不已。
「——唉,你來一下好麽。」
「唔,您要下訂單嗎?要什麽類型的麵包呢?要肖邦麽?」(譯注:肖邦的日文發音類似吐司)
「不要再裝麵包店了,還有,肖邦應該不是麵包吧。算了,我想拜托你……」
隻到半路也行,希望你能陪我一起走,小討想這麽說。可是,拿了人家的電視,還這麽要求,豈不是輸得一塌糊塗了嗎?
「沒事。」
「嗯,晚安。」
回去吧,他心想,無奈就是踏不出第一步。
好可怕,可是要拜托他陪我又很丟臉,我說不出口呀。
怎麽辦?怎麽辦?
「啊、對了。」
這時,他想起一件事,原本是想當作自己一人的秘密,但是顧不得那麽多了,現在是緊急狀況。
「欽,我跟你說一件事,你能保密嗎?」
「是什麽?怎麽了?」
「我有一個秘密基地,你想不想去?要不要一起去?」
秘密基地?要理解這四個字的意義,得花點時間,但佐間太郎知道自己腦中的烏雲散去,晴空萬裏。
秘密基地,好像很好玩耶。
「我要去!我出門了—!!」
他微笑說道。
佐間太郎與小討輪流背著電視,步行在夜晚的街道上。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也沒有人質問他們。
「秘密基地在哪裏?」
佐間太郎背著電視說道,小討指著空地:
「那裏,在那附近,剛好在我家和你家中間。」
這真的是偶然,他悄悄做的秘密基地,所在地正好在兩家中間。
不過,小討心想,一個人走時會讓他心裏發毛的道路,和佐間太郎一起走竟不再覺得可怕,
反而……
「啊,使那邊的空地。來,換我拿。」
「好 ~ 小討拿 ~ 」
住宅區裏,有一塊拆毀民宅待建的空地,在鱗次櫛比的民宅裏,就像甜甜圈的洞一樣空著。
「可是這裏進不去吧?」
地麵上釘了好幾根粗木樁,還圍起帶刺的鐵絲網,月光照耀下的銀刺看來十分可怕,好像隻要稍微碰到,就會深深刺入皮膚裏似的。雖然是為了防止外人入內的設置,手法卻顯得有些蠻橫。
「放心,可以從那邊的空隙鑽進去。」
小討把電視放在地上,彎下腰,從第一根木樁和隔壁民房牆壁間的縫隙滑進去。衣服雖然微微擦過木樁,他還是到空地內了。
「電視要怎麽辦?」
「從這邊。」
帶刺鐵絲看似毫無空隙,但隻要用運動鞋底一踩,便會露出空隙來。
「這邊,隻有這裏比較寬,我都是從這邊帶東西進來的。」
佐間太郎把電視放進空隙裏交給小討。
「來,進來吧。」
「嗯!」
他按照小討剛才的方式,從木樁與牆壁間的縫隙進入空地。從外麵看來,刺鐵絲似乎冰冷無情,可是一旦進入裏麵,卻覺得鐵絲像是在守護自己似的令人安心。
小討背著電視朝空地深處走去,那裏堆著建材,從馬路上看去是個死角,不會被人發現。
「嘿嘿,這裏就是我的秘密基地。」
建材後麵有藍色的塑料布、瓦楞紙做的小屋,與其說是小屋,倒像是個胡亂拚湊起來的簡陋帳篷。
然而,佐間太郎卻大驚失色:
「……好棒喔~ !太帥了~ !這是什麽,好隱密喔!好炫喔!!」
「哼哼,很棒吧?我家搬到這附近後,我就慢慢弄出這個秘密基地,裏麵有很多東西哦!」
「我要進去!我要進去裏麵!!」
佐間太郎想衝進基地裏,小討卻奮力阻止:
「等一下!你還不能進去!既然這是秘密基地,就要說出暗號。」
「我不知道暗號是什麽!!」
「呃?就是像通關密語之類的、就是……反正我問你暗號,你就要叫答啦。」
「嗯,我要回答!好炫喔!嘿、嘿- !!」
小討努力想著暗號。既是暗號,如果沒有事先說好,不就沒意義了嗎?但小討卻將這個疑問拋諸腦後,滿腦子想的是有沒有什麽很棒的暗號。而佐間太郎也不疑有他,隻興奮地等著他說出暗號。
「嗯……對了,我想到了!就這麽決定¨」
「真的嗎,好棒喔!那就打擾了!」
「還沒啦!你要答出暗號才能進去啦!」
「好 ~ !好 ~ !好 ~ !」
小討咳了一聲,盯著佐間太郎。被他盯著瞧的佐間太郎也因這股嚴肅的氣氛而更加緊張。
他們互看了一會兒後,小討開口問道:
「怠速?」
「熄火!!」
「 ok !你可以進去了 ~ !」
「耶 ~ !好棒喔!好炫喔!」
不知為何佐間太郎馬上就答出暗號,因此兩人進入秘密基地裏。
看來,對幼兒園學童而言,「怠速熄火」是大家都會的超炫用語。
進到裏麵後,從垃圾場撿來的破爛沙發及餐具櫃,天線折斷的卡式收音機散亂一地。其他還有動畫角色的人偶、過期的漫畫雜誌、手電筒、看似沒用的矮梯、以及不知名人物的照片。忍者大百科,隻要讀了這本書,從今天起,你也能成為伊賀忍者!連這種怪東西都有。
「好棒喔,你都在這裏玩嗎!!」
「嗯,對啊,反正回到家裏也沒人在家。」
「哇哦,小討好棒喔!好像寶山喔!這是什麽,忍術美色之術……」
「你不用學美色之術啦!」
「那就來學別種忍術。」
「你也太執著了吧!」
「嘿嘿,不過真的很棒耶!」
對這初次見到的雜亂世界,佐間太郎十分興奮。小討得意地搓著鼻子下方:
「這些都是我一個人收集的哦,當然連做出基地的塑料布和瓦楞紙也是!」
「哇啊,秘密基地真是太棒了~ !」
「對啊,我本來想把這裏當作我一個人的秘密,沒有想要帶你來的說。」
一開始是因為夜路很可怕,才帶佐間太郎來的,但見他這麽感謝自己,小討也跟著高興起來。
還好有帶他來,小討心想。
小小的秘密基地容納了兩個人後,變得狹窄。但對他們而言,這是大人不知道的特別場所。
「啊,小討,這是什麽?」
佐間太郎在沙發的彈簧墊下發現了工具盒般的物體,小討瞬間露出「不妙」的表情,但又馬上恢複冷靜,接過那隻盒子。
「被你發現了,其實這是寶盒。」
「寶盒!?哇啊~~~ 我要看!我要看裏麵!!」
「你冷靜點,這裏麵有真正的寶物,所以要靜靜打開才行。」
「嗯,我會靜靜看的,靜靜看。」
「隻能看一眼哦,如果看太久,能量會降低的。」
「能量?」
小討對佐間太郎投以耐人尋味的笑容,然後他開了鎖,打開寶盒。
「哇……好棒喔……」
佐間太郎一見到裏麵的物品便張口無言。裏麵有一隻手表,是他從未見過的款式,整支銀色的,表身閃閃發光,而表麵的正中央是液晶屏幕,但液晶上什麽也沒顯示,一片黑暗。
這是當時推出的最新型電
子表,隻是可能沒電或故障了,導致顯示時間的功能停止。
「哦,危險了,我要關上囉。」
小討慌張地合上蓋子,一合上便覺得秘密基地裏似乎變暗了些。
「這也是撿來的,不過我覺得它一定是和外層空間通訊的器材。」
小討把寶盒藏在沙發下,小聲低語。佐間太郎不禁也跟著小聲反問:
「外層空間?外層空間的意思是指宇宙嗎?」
「對,我覺得如果把它戴在手上,就能跟外層空間的人說話。可是現在一定是能量不夠,所以我把它放在寶盒裏,讓它儲存能量。每天我都把它擦得很亮,我想,它一定快存夠能量了。」
小討呼了口氣說道。
「外層空間嗎,好棒喔……你要跟外星人講什麽?」
「這是……秘密。」
他以為這是能和外層空間通訊的器材。小討畢竟還是個孩子,也難怪他會錯意。那時候的手表都設計成閃閃發光、絢麗奪目的款式。
「小討,這可以給我嗎?」
佐間太郎馬上要求。
「什麽!?你在說什麽,不行,不行不行!!」
「我有給你電視耶!給我嘛!!」
「不行就是不行!這個絕對不能給你!!」
「那就算了,我該回家了。」
「……你怎麽這麽快就放棄了。」
兩人采取和進入空地時相同的方式離開。仰望天空,少許星辰正高掛天際。
「如果能跟外層空間通訊,你要跟我說哦!」
佐間太郎望著星星說道,小討回答:那當然。
「那明天見!」
「明天見!」
兩人揮手道別,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之前夜路如此可怕,現在的小討卻沒有這種感覺,背上的電視也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佐間太郎一路看著天空回到家,因此他撞上電線杆好幾次。身穿睡衣的少年回到家後,從冰箱裏拿出柳橙汁來喝。
「你回來了,怎麽這麽晚?」
他一回頭,老爹正站在廚房。
「嗯,我出去玩。」
「以後出門之前要跟家裏的人說一聲哦!」
「我有說啊!晚安!」
佐間太郎登上樓梯,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老爹搔著頭:
「我偷偷看著他的事果然被發現了嗎?他確實有說『我出門了。』……」
老爹坐在空無一人又沒開燈的客廳沙發上。
「小優啊,這麽小的孩子也明白許多事呢。」
「是啊,果然是天神的兒子。」
傳來冰箱馬達運轉聲的空間裏,出現了另一個不應有的聲音。除了老爹,這裏應該沒別人才對。
老爹對不見身影的聲音笑道:
「你怎麽這麽說呢,不隻佐間太郎,大家都是天神的孩子。」
「是的,美佐小姐還有……」
「不,不是這樣的,我是說所有人。」
「…」
「世界上,所有的人。」
小愛說她想去廁所,於是進一在賣店前等她。
望著她的背影,他歎了口氣。今天的小愛看來十分成熟,老實說,很有魅力。進一浮躁地東張西望,看見賣店的屋簷下有個老舊的錫製招牌,寫著「煙」。
進一來到賣店,說了一句:「買包煙。」打工的阿姨看了他一眼,一臉懷疑:
「隻講煙我怎麽知道要拿什麽給你,你要萬寶路?七星?hope? 還是peace?」
peace聽來順耳,於是進一回答:「peace,還要打火機。」掏出零錢付錢之後,接過小紙盒。
坐在木製長椅上,他盯著煙盒。以玻璃紙包住的小紙盒輕得驚人,不禁令他擔心裏麵是不是空的.
打開包裝,從裏麵拿出一根煙。他的年紀還不能抽煙。
進一不管怎麽看都還未成年,四周的大人卻沒人注意他,是因為他們太忙,忙得連進一都沒看見嗎?
他把煙刁在嘴裏,一股無法言喻的香氣撲鼻而來,他沒點火直接吸了一口,不可思議地,唾液在口中分泌。好鹹,這是他對煙味的感想。
進一嘴裏含著peace,單手拿著打火機思考。
是否抽了隻有大人才能抽的煙,自己就會變成大人了?比別人早一步抽煙,究竟有何意義呢?
在這個時代,未成年吸煙是稀鬆平常的事,現在青少年的發育不同以往,法律也該有所改變才是。
腦中想著這些事,手卻始終沒有點火。因為大家都在做,所以我也能做,這樣是不對的,這樣隻是……
「蠢斃了……」
他捏爛煙盒,丟入垃圾桶。
「怎麽?你不抽煙嗎?」
「咦?」
不知何時,眼前出現了小學生久太。他是進一的忘年之交,平頭上戴著髒髒的棒球帽。少年穿著厚重的套頭毛衣,下半身卻穿著短褲。
「不好意思,隔壁借坐一下。」
說完便坐在進一旁邊,吐了一口氣,久太似乎是一個人來的,進一好奇問道:
「你也是來參拜的嗎?跟誰一起來的?」
「她去廁所了,所以我在殺時間啊。女生上廁所都要很久。」
進一對久太自大的口吻不禁失笑,久太不滿地看著進一:
「笑什麽?對了,進一,你剛剛是想抽煙吧。太嫩了,這樣真是太嫩了。」
「什、什麽啦……這跟嫩有什麽關係?」
久太擦著鼻頭說道:
「進一,跟你說,就算抽了隻有大人才能抽的煙,也不會讓你變成大人的。我明白你的焦慮,但這麽做是沒意義的。」
因為太一針見血,進一尷尬地別過頭去。久太繼續說道:
「抽了隻有大人才能抽的煙,並不會變成大人,能夠忍到自己變成大人再抽,才是成熟的表現。」
這句話出乎意料的有說服力,明明隻是個小鬼頭。
「我、我才沒有要裝成熟咧。」
「那你幹嘛吸煙?」
「那是因為……我羨慕女生……」
「羨慕女生?」
女生真好,他心想。
「女生能化妝,身材也會改變,所以她們的成長眼睛看得見,對不對?可是,男生什麽也不會變,一直都像個小鬼,所以,我總覺得自己會被丟下……」
進一也不懂為什麽會跟久太吐露這些。少年聽完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頭:
「別焦急。你不用急,進一。」
「……」
「女生一定也是這麽想,會不想被男生丟下,所以才要化妝,才要染頭發,才要穿耳洞,因為她們想表現出成熟的樣子,對不對?」
「……真的嗎?」
「哎,我也不知道,畢竟我隻是個小學生呀,嘿嘿嘿。」
久太笑了笑,之前的老成不知道藏到何處去了,這時的他笑得像個孩子。
「進一,我們就在這裏道別吧,我要去接女朋友了。」
「女、女朋友!?跟你一起來的女生是你的女朋友!?久太,你、什麽時候交的!!」
「嘿嘿嘿,改天見啦!」
少年跳下長椅,就這麽跑掉了。在混入人群之前,他回頭大喊:
「要讓小愛幸福哦 ~ !!」
接著訕然一笑,以頭部放低的前傾姿勢衝刺。統計資料指出,大部分的小學生奔跑時,都是這種姿勢。騙你的。
「……這小子……」
因為久太大叫,路人紛紛看向進一。他擦擦鼻頭,扭毛線
帽壓得更低了。
「讓你久等了!我摘完花回來了~ 」
小愛回來後,見了進一大吃一驚:
「進一,你怎麽了?臉好紅喔!」
「……沒有啊,沒事。」
說完他站起身來,但久太的話卻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要讓小愛幸福哦,那小鬼頭說。為什麽他能毫不害臊地說出這麽難為情的話來呢?難道這是小孩特有的純真使然嗎?
「……唉,小愛。」
兩人並肩而走時,進一出聲喚住小愛。他的鼻頭和臉頰紅通通的。
「什麽事?」
「……………」
「什?麽?事?」
「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你這樣我會很在意耶。」
她扭扭捏捏地踢著著進一的腳,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不、呃、這……」
「到底是什麽啦,踢你喔!」
到底要不要說呢?左思右想之後,他決定坦然說出:
「我會讓你幸福的。」
「咦?」
「不、呃、那……」
「你說什麽?」
小愛大吃一驚。糟了,進一心想。會不會有點操之過急了?而且自己根本不是說這種話的料,應該要再開朗一點,用半開玩笑的方式說出來比較好。還是現在說這個太早了?他因後悔而思緒混亂,就在他腦中一片空白時,小愛挽起他的手:
「你在說什麽?我已經很幸福了呀!」
「咦?」
「來,抽簽吧。」
什麽、什麽?什麽?進一希望她能再說一次。這是真的嗎?還是開玩笑的?但小愛隻顧拉著他的手前進,一副不接受詢問的態度。她麵向前方,進一不知道她當下的表情,但微微露出的耳朵卻紅得不得了。
「神」
看著自己筆下的字,她滿意地點點頭。沒錯,她因為受不了佐間太郎散漫的太度,想讓他多少能有身為神子的自覺,於是以油性筆在他的額頭寫下「神」這個字。
「啊!可是這樣別人就會發現佐間太郎是神的兒子了!!這件事必須保密才行!!」
天兒突然發現自己犯下嚴重的錯誤,急忙想擦掉塗鴉。是的,佐間太郎身為神子,以及她是天使的事,是不能讓凡人知道的,因為會很麻煩,其餘的原因是謎。
無奈,油性筆的字跡可不是三兩下就能擦掉的,不管天兒怎麽用抹布用力擦,字跡就是不消失。
「嗚嗚……呼、我的額頭……我的額頭……」
佐間太郎痛苦地發出了夢囈, 難道他做了惡夢? 在睡著的時候額頭被擦到紅通通的, 想必會做噩夢吧。
「唔~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怎麽辦,要怎麽弄掉才好?」
她思考了一會兒,於是在額頭上吐口水,然後又開始用力擦拭。此舉十分不衛生,但天使的唾液帶有花香。不,或許不是花香,但暫且當作是花香吧。
「嗚嗚,好臭,好臭喔 ~ 」
請別在意佐間太郎的夢話,是花香,絕對是花香!不然就是蘋果薄荷! !
「糟糕,既然如此,我就貼膠帶!!」
慌了手腳的天兒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卷膠帶,剪下適當的大小,奮力「嘿!」了一聲,將膠帶貼在佐間太郎的額頭上。
她想湮滅證據,但這麽做隻會欲蓋彌彰。
「呼 ~ 這樣就能放心了。」
額頭上被貼了膠帶的佐間太郎,以一副叫人不放心的樣子繼續睡著。不管怎麽看都很怪,但天兒卻用「隻要看不見『神』這個字就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放心。雖然這種做法很蠢,但她隻是個幼兒園學童,也不能太苛求。總之,這天的早晨造訪了神山一家。
到了早餐時間,神山家的家人當然都覺得:「咦?佐間太郎的額頭好像怪怪的。」天兒卻堅持她「一無所悉,毫不知情」。
媽咪「唉,佐間太郎的額頭是不是怪怪的?」
天兒「一點也不怪。」
老爹「好像有膠帶貼在上麵耶。」
天兒「那是錯覺吧。」
佐間太郎「額頭好癢……」
天兒「不準摸。」
全員「…………」
美佐「那是膠帶吧?」
天兒「美佐姐,那是錯覺哦,因為光折射的關係。」
媽咪「可是我覺得貼的很明顯耶……」
天兒「那是假象,影響造成的幻覺。」
佐間太郎「好癢……」
天兒「不準摸。」
全員「…………」
因此,雖然奇怪得很明顯,大家卻因為追究好像會讓天兒的心情變糟而決定不再提這件事。
隻有佐間太郎覺得「不知為何額頭很癢」,但他沒發現額頭上被貼了膠帶……
於是佐間太郎就以這副模樣去上幼兒園,並且整整待了一天。老師雖然也問:「咦?神山同學,你的額頭怎麽了?」天兒卻在一旁答道:「老師,這對小孩來說是言語上的暴力。」而蒙混過去。傍晚,沙地上,貼著膠帶的佐間太郎在依然覺得額頭很癢的狀況下玩著沙子。
天兒望著夕陽叉起雙臂:
「該怎麽說呢,隻要有心,什麽都辦得到,大家還真好騙。人類無限的可能性指的就是這麽回事嗎?」
明明是個天使,卻說得煞有其事,還流下感動的淚水。
「啊,天兒,我口渴了。」
佐間太郎玩著沙子說道。
「什麽?你忍著點嘛。」
「可是,我額頭好癢……」
「好啦,我幫你拿水來,你不可以摸額頭,不然會死掉的哦!」
「好 ~ 」
真是不可思議的對話。
天兒離開後,一名少年看準時機現身。他以手指摸著過長的瀏海,盯著佐間太郎堆的沙山。
「上次都是你害的。」
「啊……」
佐間太郎啞口無言。見到他的表情,少年滿意地笑道:
「哼,你終於對我有印象……」
「你是誰?」
佐間太郎的一句話凍結了滿意的笑容,少年此刻快哭出來了。
「肖邦?」
「我才不是肖邦!肖邦是誰啊!?」
「不知道,肖邦是誰啊 ~ 」
「吼,氣死我了!!」
想當然耳,他就是天兒所嫌惡,命名為「討厭鬼」的少年。
自那天起,他便沒有在兩人的麵前出現過。天兒對這件事也沒多想,想不到數周後的今天,他又再度出現。
「阿!我想起來了!你是討厭鬼!」
「討厭鬼?哼,她一定是在私底下這樣叫我的吧?」
他口中的她是指天兒,看來少年對惹她討厭一事頗有自知之明。
「你找我做什麽?小討,什麽事?」
「小、小討?什麽小討?」
「討厭鬼太長了,就叫你小討吧,這是你的外號!」
佐間太郎邊堆沙出邊說。對他這種瞧不起人的態度,小討焦躁起來,他瞪著佐間太郎低聲說道:
「哼,說實話,我很不喜歡。」
「不喜歡肖邦嗎?」
「什麽肖邦!我說的是你!」
「你說我不喜歡肖邦?」
「不是,我是說我,我不喜歡你!」
「咦!?小討不喜歡我……?」
「沒錯,你終於明白了。」
「咦?那誰不喜歡肖邦?」
「這跟肖邦完全沒有關係!你懂不懂啊!!」
佐間太郎一臉疑惑,他完全搞不清狀況,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之前坐了我們家的車,這樣讓我很不高興!你不要再坐我們家的車了!不準你坐!」
佐間太郎露出一臉納悶的表情:「我坐過嗎?好像坐過又好像沒坐過,不對,好像沒有坐。嗯,應該沒坐吧?」小討繼續說道:
「你坐了啦!難道你不記得嗎!你跟那女的一起坐的,跟那個叫做天兒這個怪名字的家夥一起坐上媽媽的車!!」
「……好像有耶。」
「以後不準靠近我家的車!知道嗎!!」
小討不屑地撇下一句,可是佐間太郎卻一臉天真的反問:
「為什麽?」
「為……為什麽?不行就是不行,還用得著問嗎……」
「為什麽不行?」
「沒有為什麽。」
「我不懂。」
小討對額頭上莫名貼著膠帶,一臉疑惑的佐間太郎恨之入骨。唉,這家夥怎麽都聽不懂人話?
「就算不懂還是不行!對了,我的身份跟你是不一樣的!我爸爸是…是、是機長!對,他是機長!」
「我不知道機長是什麽!」
「就是開飛機的人,懂嗎!!」
「哦哦,好棒喔 ~ 」
「厲害吧。還有,我媽媽是空姐!」
「更棒耶 ~ 」
「喂,這有什麽好得意的?」
小討聞聲身子一顫,原來是用杯子裝水的天兒回來了。
「什麽機長、空姐的!這有什麽好拽的!你真是討厭鬼!」
「怎樣,妳羨慕吧?嫉妒吧!」
「你說什麽……」
天兒咬牙切齒地瞪著小討。
「
誰羨慕啊!我告訴你,你可別嚇死!」
「什麽!?」
「佐間太郎的老爹和媽咪是天——」
話說到一半,天兒猛然驚覺,佐間太郎的父親是天神一事是秘密,她卻衝動得差點脫口而出。
「沒、沒事……」
沒了開頭的氣勢,天兒硬是把話吞了回去。小討訕笑著逼近:
「什~ 麽?妳爸爸媽媽是什麽?看妳得意成那樣,我爸爸是機長哦!?嗯!?」
聽到小討這麽一說,天兒暴出青筋。可惡,現在要忍耐,為了守護身為神子的佐間太郎,忍耐是很重要的。
天兒拚命壓抑怒氣,心想:我應該什麽也不說,默默離開才對!好,我決定無言離開!要忍耐!
「我們家的老爹也是機長!笨蛋笨蛋笨!蛋!!」
無奈,天兒當然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奮力大叫。之後就是小孩子的鬥嘴。
「那妳拿出證據啊,證據!」
「那你也拿出證據啊,聽到沒有!馬上拿出來!」
「怎麽可能現在拿出證據!不可能!」
「我們也是啊!平手!」
「我先說的,所以是我贏!笨!蛋,醜—八怪!」
「你說什麽嘎嘎嘎嘎嘎嘎嘎!佐、佐間太郎!!」
天兒氣得麵紅耳赤,靠近呆然的佐間太郎,接著用小討聽不見的音量叫道(真佩服她每次都能小聲叫):
「喂,你快點想!快點要求!」
「要求什麽?」
「快點想:如果老爹是機長該有多好~ 」
「咦 ~ 才不好呢,機長耶 ~ 」
「不管,你快點想!快點!快啦!」
「哼,好吧。嗯……唔唔唔。」
天兒雖然極力禁止奇跡,被罵醜八怪一事卻令她無法忍受。她決定強行要求佐間太郎祈願,
讓老爹發動奇跡。
「嗯嗯……嗯,我要求了。」
小討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額頭上貼著膠帶,雙眼緊閉的少年。這時,整所幼兒園受到黑影包圍,陽光被遮蔽,四下一片昏暗。
「咦?」
小討驚訝地仰望天空,看見波音七四七以無法置信的高度低空飛過。
從飛行高度低得很離譜的飛機上,投射出兩個點狀物,當它們大到能使地麵上的人辨識出原來是兩個人時,降落傘打了開來,而放出兩人的噴射機則發出巨大的聲響飛走了。
「什麽、什麽、怎麽了!?」
對感到害怕的小討視若無睹天兒叉著雙臂嗬嗬嗬地露出無畏的笑容,因為她確信這是天神的奇跡。
掛在降落傘上的兩名人類毫不猶豫地高速降落在幼兒園裏,而且是以沙地為目標。
「佐————佐間太郎————!!」
好像炸彈,小討心想。兩人發出不祥的叫聲,以驚人之勢撞上地麵。可能是目測有誤,他們發出巨響,落在離沙地數公尺的地方。之後兩人在地上翻滾,糾纏在一起,滾進沙地裏。小討心想,這該不會是一起重大意外吧。但他們卻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在背上還裝著降落傘的狀態下抱住佐間太郎,而且笑容滿麵,難道他們不痛嗎?
「怎、怎麽回事……?」
小討張口無言,天兒對他說道:
「嘿嘿,我來介紹,這是我們家的老爹和媽咪。」
兩人於是清了清嗓子:
「你好,佐間太郎和天兒受你照顧了!我是機長老爹!耶!」
「討厭!我是機長的老婆空姐媽咪!耶!」
語畢,他們又回到摸摸佐間太郎的頭、親親小臉的溺愛模式。小討腦中頓時浮現諸多疑問。
什麽啊,他爸爸真的是機長?可是機長跳傘下來不是很糟糕嗎!?現在到底是誰在開飛機!?
就在他陷入混亂時,天兒放話給他最後一擊:
「我們還要飛,就此告辭。」
她嗬嗬地笑著轉了一圈,神山一家便離開了幼兒園。被丟下的小討不甘心地用力踢著地麵。
天兒露出勝利的表情。雖然動用了天神的奇跡,但也讓那狂妄的少年嚐到了苦頭。
「天兒,怎麽了?妳好像很高興?」
老爹這麽一問,她隻笑笑地回答一句:「沒什麽」。
「天兒,怎麽可以隻回答沒什麽呢,這樣老爹不知道是沒什麽高興的事,還是沒什麽不高興的事耶。」
「喔,呃、沒什麽高興的事。」
「是嗎,那好吧。」
神山一家穿過籃子裏載著超市購物袋的腳踏車來來往往的商店街,踏上歸途。
佐間太郎跨坐在老爹肩上,開心地環顧街道。媽咪則看著佐間太郎,露出幸福地微笑。
天兒背著佐間太郎和自己的書包,小心翼翼地行走,深怕撞到行人。
「對了,剛才的男生是你們的朋友嗎?」
老爹對著在頭上(流著口水,呀呀地)叫鬧不已的佐間太郎問道,結果天兒早他一步回答:
「不是,他隻是個沒有關係的人,才不是我們的朋友呢。」
她突然扳起臉來,還話中帶刺。
「哎呀,妳好像很討厭他,發生什麽事了?」
媽咪穿著空姐製服吹著哨子,不知道她為什麽有哨子,一定是為了氣氛而準備的。
「我不是討厭他,隻是不怎麽喜歡而已。因為他給我的感覺很差,不太跟人講話,還故意惹佐間太郎討厭。」
「天兒,妳很了解那個男生嗎?」
「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這樣啊,不了解就討厭對方很奇怪吧?這樣他太可憐了。」
「對啊對啊,既然要討厭,就要好~ 好了解他,再徹底討厭他啊!要討厭的時候記得找媽咪商量哦,媽咪最會弄哭人和取怪綽號了!」
媽咪挺起胸膛,得意的嗶、嗶、嗶地吹著哨子,佐間太郎也輕鬆地配合節拍叫著:「嘿、嘿—!嘿、嘿、嘿—!」
「對了,天兒,這個星期天遨他來我們家玩吧。隻要一起玩耍,就能更了解彼此了,對不對呀?」
「哎呀,這樣好,媽咪很久沒下廚了,看人家大顯身手!」
「不要,我不要!我不想讓那種人來我們家!」
天兒怒不可遏,老爹卻充耳不聞。
「佐間太郎,跟他一起玩好嗎?」
「嗯!我要玩!我要跟小討一起玩,!啦啦啦!」
「哦,他叫小討啊?啊哈哈,不過佐間太郎,不要拉老爹的頭發,老爹會痛的~ 」
「耶,耶,我要玩我要玩~ !!耶耶耶!」
「啊哈哈,佐間太郎,你可不可以不要拿紙黏土塞在老爹耳朵裏?你哪來的紙黏土啊~ 」
「塞塞塞塞。」
「媽咪~ 可不可以幫我阻止佐間太郎?老爹被紙黏土塞住耳朵,現在什麽都聽不見了~ 啊,紙黏土變硬了,紙黏土慢慢變硬了!!」
「塞塞塞。」
「啊…現在換塞我眼睛了,不要弄眼睛…很危險的…我看不見了…」
順帶一提,把紙黏土塗在眼睛上的是媽咪。
一家子和樂融融,唯獨天兒悶悶不樂。
「我不想讓那種人來家裏,為什麽要叫那個討厭鬼來……」
這時,一台黑色休閑車掠過神山一家身邊。怎麽開車的,很危險耶!天兒心想。
「歡迎回來。咦?怎麽啦?」
老爹笑咪咪,媽咪笑咪咪,佐間太郎笑咪咪,天兒卻繃著個臉。在玄關見到迥異的表情,出來迎接的美佐好奇地問道。雖然告訴美佐,問題
也無法解決,但天兒找不到人訴苦,也知道找美佐吐苦水。於是跟她偷偷商量:
「美佐姐,妳聽我說——」
才說到這裏,她的腦袋便停止運作。隻穿著郡是牌小褲褲晃來晃去的美佐,胸部異常地膨脹。
「咦……妳、妳請老爹變大的嗎?」
「嗯,我請爸爸幫我變大一點了!隻有一點點啦,妳真是的。」
美佐微微笑道。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什麽不同,仔細觀察卻會發現整體比以前豐滿了些。雖然還沒到達誘人的地步,但是凸凸的,很有真實感。
「……好棒。」
「什麽,天兒也想變大嗎?」
「才沒有呢!啊,怎、怎麽可以這樣,不行啦,怎麽可以變大!」
「是嗎?對了,什麽事?妳要跟我說什麽?」
「哦哦,對了,其實呢,是幼兒園的一個男生星期天要……」
沒錯,一個毫無瓜葛的人要來,這是件糟糕的事。
難道那一天,美佐也隻會穿著一條郡是牌小褲褲在家裏走來走去?這個疑問占據了天兒的腦海,又多了一件麻煩事。之前是洗衣板,還不是很嚴重的問題,現在卻是微凸的狀態。絕對不能讓別人家的小孩看到她不穿衣服跑來跑去的樣子!不,就算之前是洗衣板的時候也不行!
「唉,美佐姐,我有一個請求,不,不是請求,是命令。不是命令,是鐵的紀律!麻煩妳星期天不要離開房間。」
「咦 ~ 怎麽了?為什麽不行?」
「因為有客人要來。」
「那有什麽關係,我可以跟客人打招呼啊。你好,我叫美佐★」
「打招呼是沒什麽關係,問題出在妳的裝扮。」
「裝扮?哪裏有問題?」
隻穿著一條郡褲(郡是牌小褲褲),露出微凸胸部的美佐,令天兒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衣服啊,妳好歹也穿件衣服吧!隻要穿上衣服,就沒有問題了!!」
然而,美佐卻毫無愧色,反而更加確認了要貫徹自我風格的決心。她緊握拳頭,奮力叫道:
「不要!我是為了自由而生的!就算胸部變凸了,我也不穿衣服!我是自由的!就像空白筆記本(譯注:日文為自由帳)一樣自由!」
「空白筆記本才沒有那麽自由呢!」
「咦?空白筆記本沒有這麽自由嗎!?」
「比妳想的還不自由!!」
「是喔,我對空白筆記本失望了!早知道就不要相信japonica筆記本(譯注:筆記本的品牌)!」
讓妳失望的japonica深感困擾。
★
於是,星期天轉眼來到。
「我可沒有很想去哦,是因為你叫我一定要來,我才去你家的!」
「嗯!走吧,走吧!」
「……這個人今天怪怪的……」
小討嚼著口香糖,跟在搖搖晃晃的佐間太郎身後。
一開始,他強烈抗拒去佐間太郎家玩。這也難怪,因為是他先對他們出言不遜的,不料佐間太郎卻突然對他說:「星期天要不要來我家玩?」令他大吃一驚。甚至懷疑這該不會是什麽陷阱吧?再怎麽說,額頭上一直貼著膠帶實在很可疑,到底是何用意?而且他受邀時,天兒一臉不滿,還聽到她連續小聲地說道:快拒絕、快拒絕、快拒絕。但佐間太郎卻和平常一樣,笑咪咪地說:
「來嘛,嘿、嘿、嘿—」。
去一下也好,他會這麽想,是因為佐間太郎說了這句話:
「你想玩什麽都行 ~ 」
聽到佐間太郎這句話,他便想讓對方出糗。隻要出一道難題給他,他一定會很困擾。因此小討才會接受邀約,一起走向他家。
他望著佐間太郎的背影,在心中咒罵。
為什麽這種傻瓜的父母是機長?而且他還貼著膠帶。這個世界真不公平,天神真偏心,為什麽我爸爸和媽媽……
「嗯?你怎麽了?肚子痛嗎?」、
想著想著,小討的臉色凝重了起來。佐間太郎察覺他神情有異,便出口問道。想當然耳,小討緊抿著嘴唇,假裝若無其事地回答:
「哼,囉嗦,不過你真的有我之前說的那款遊戲嗎?」
家店均已售聲,是很難買到的夢幻稀有遊戲。他對佐間太郎說過,要他準備好這款遊戲。
「遊戲?有啊,有啦有啦,你別擔心!」
佐間太郎根本不知道這款遊戲有多珍貴,便輕易答應。小討在心裏暗自竊笑:哼哼哼,他怎麽可能買得到,這個笨蛋……
未料,佐間太郎為了今天,已請老爹準備好了,除了那款稀有遊戲,目前發售中的所有遊戲及主機也都已備齊。
真不愧是天神,什麽都辦得到,萬無一失。
「唉,你真的有那款夢幻遊戲嗎……」
「你別擔心,我家全部都有。」
佐間太郎說得一派輕鬆,令小討有些不知所措。
「全部?你在說什麽,全部是什麽意思?全部是指全部的遊戲!?怎、怎麽可能?」
「有啊?昨天準備好的!」
其實不光是現在發售中的遊戲,連尚未發售的話題大作,佐間太郎都要求老爹以奇跡變出來了。
「你騙人!我不會上當的!」
「我為什麽要騙你?我沒有騙你啊?」
「你有全部的遊戲,這一定是假的!」
「我沒有騙你。」
見佐間太郎態度從容,小討不安了起來。難道他真的準備好稀有遊戲了?不,怎麽可能?而且全部遊戲都有……不可能,沒這種事,不可能有全部的遊戲,為什麽他要騙我?
怕佐間太郎是故意裝蒜,小討略帶脅迫地說:
「如果你騙我……如果你家沒有全部的遊戲,我要叫警察哦!」
「好啊。」
「……唔。」
小討覺得輸了,他會這麽回答,就代表他真的全部都有。可是全部的遊戲是很龐大的數量,難道他父母全部都買給他?果然,因為父親是機長,所以很有錢吧……
「哼、哼,我家也全部都有,每款遊戲都有!哼!」
小討打腫臉充胖子,佐間太郎卻絲毫沒有動搖。
「哦,是喔,好棒喔。」
「哼、哼哼,我家才不會輸給你家的!」
「唉,那你們家的電視有多少?」
這次換佐間太郎問了。小討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一時答不出來。電視有多少,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問電視是幾吋的吧,如果家裏隻有小台電視,一定會被瞧不起。一想到此,小討脫口而出:
「……五、五十……?」
五十吋,這個答案夠讓佐間太郎吃驚了吧。
「嗯?什麽?」
未料,他完全沒有吃驚的樣子,難道五十吋大的電視是理所嚐然的嗎?對擁有所有遊戲的有錢人家而言,五十吋可能很平常,那隻好再說誇張一點了。
「不是五十……是一百!一百才對!!」
「一百!?好、好棒喔!!」
呼,小討鬆了氣。雖然他沒見過一百吋的大電視,但為了麵子隻得這麽說。
「好棒喔,有一百台電視,我們家隻有一台耶!」
「……什麽!!不是,我是說一百吋……」
「有一百台好棒好棒喔!嘿嘿—!」
糟了,他後悔極了。沒想到佐間太郎問的「電視有多少?」不是指「屏幕大小」,而是「台數」。不過,真的有人會在家裏放一百台電視的嗎?佐間太郎聽到他這麽說卻不認為是謊
言,一定是因為他家大到放得下一百台電視吧。
「……我、我要回去了。」
一想到這裏,小討開始情緒低落。要是去了他家,自己該如何是好呢?
「咦!?為什麽!?等一下嘛!」
佐間太郎連忙離開小討數步,使用心語叫出老爹:
「小討說他要回去了耶,為什麽會這樣?」
以立體影像的形式出現的老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為什麽呢?佐間太郎,你是不是說了什麽?」
「啊…唔…我說我家隻有一台電視。」
「他們家有幾台?」
「一百台!」
「哦哦,所以他才會不高興。好,我會在你的房間準備好一百台電視,你放心帶他來,他會很高興的。」
「嗯!好!!」
佐間太郎笑咪咪地回到小討身邊,拉著泫然欲泣的他,迅速邁開步伐。
「讓你久等了!別擔心,我爸爸會幫我準備,去我家玩吧!」
「咦?準備什麽?」
「電視!老爸會準備一百台電視,你放!!」
「……你是……開玩笑的吧?」
準備一百台電視?這是什麽意思?小討害怕了起來,他陷入混亂。佐間太郎到底住在什麽樣的房子裏?
來到神山家門前,小討的擔憂隨風而逝,因為神山家十分普通。看起來不算高級,反而有種庶民的感覺。什麽嘛,這家夥果然是在吹牛,隻是要向我炫耀而已,小討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這裏就是我家,請進請進。」
「喔、喔,好。」
佐間太郎打開玄關大門,穿著背心圍著腹卷的老爹及拿著焦黑平底鍋穿著圍裙的媽咪出來迎接。
「嗨,小討,歡迎你來,當作自己家別客氣喔!」
老爹一副假日的休閑打扮,而不是先前的機長裝扮,令小討鬆了口氣。
「我想烤鬆餅,結果失敗了,不好意思喔。」
媽咪搖動平底鍋,備長炭般的焦黑物體在鍋裏滾動著,看來她的廚藝很差。小討不禁發噱:
什麽嘛,他們是很普通的一家人嘛,害我嚇一大跳,根本是窮緊張了。
天兒與美佐並末出來迎接客人。一定是天兒擋下半[]的美佐,不讓她在家裏晃來晃去的緣故。
「去我房間吧。」
佐間太郎說完便帶著小討前往他的房間,他們爬上微微嘎吱作響的樓梯,走過相當平常的走廊,接著打開再平常不過的房門。
然而,房裏一點都不平常。
「看,一百台電視。」
佐間太郎一打開房門,便看見房裏堆積如山的電視、滿坑滿穀,有如工業廢棄物。
所有的電視都接上電源,吵雜的影像流瀉其中。插頭怎麽夠用?為什麽不會跳電?小討的內心充滿疑問。佐間太郎卻對他的疑惑視若無睹,指著連接最大台電視的主機。
不僅市麵上販賣的主機一應俱全,而且都是新品。四周堆著許多沒見過的遊戲,宛如遊戲專賣店。
「要玩哪一片?我覺得這片應該是最好玩的—『狗狗大戰』。」
「不、那個、呃……不會吧?」
小討對佐間太郎說的話聽而不聞,這也難怪,不管外觀還是屋內,怎麽看都是一般的房子,唯獨這個房間十分不尋常。這裏裝設了比電器店還要多的電視,在看起來隨時都會崩塌的電視機環伺之下,小討拚命想搞清楚是怎麽回事。
「因為你家很有錢?所以才會這樣!?可是為什麽其他地方都很普通?難道你父母隻會把錢花在孩子身上?他們這麽寵你?這、這是怎樣?」
「咦?你說什麽?」
「不,沒、沒事……對了,那邊的遊戲不是還沒發售嗎!!」
盡管不知所措,小討發現了電玩雜誌上報導的新遊戲還是興奮不已。小孩子總是會先注意新產品。
「嗯,是我請爸爸準備的。」
「你、你爸爸認識遊戲公司的人嗎?」
「嗯…?我不知道耶。」
「……算了,這個、呃…那個、我……」
小討吞吞吐吐,最後總算鼓起勇氣說道:
「我想玩這個……」
「好啊。嘿、嘿—!」
「真的嗎!?」
小討對發售前的新遊戲十分熱衷,佐間太郎雖然不懂電玩,仍和他一起玩。兩人的交情開始有所進展。
這時,佐間太郎房外,有兩個人正在打鬧不休,她們是美佐和天兒。
美佐隻穿著郡是牌小褲褲,被天兒從後麵架住,還用手搗住她的嘴。也不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總之先來聽聽兩人的對話吧。
「我是自由之身!我是japonica !!」
「美佐姐,我知道了啦,妳快回房安靜待著!」
「不要不要!我要打招呼—!我要以性感的裝扮打招呼啦!」
「不必了!這麽做一點意義也沒有!」
「啊~ 嗚~ 有什麽關係嘛,我有穿小褲褲啊!」
「妳隻有穿小褲褲而已!真是!!」
玩遊戲玩累了的佐間太郎和小討放下遊戲杆,飲用著房間角落的飲料吧上的柳橙汁。房裏竟然有飲料吧,怎麽會有這種小孩房?小討沒問出口,因為他已對這異常的環境見怪不怪了。
「走廊好像…很吵耶!」
「咦?是嗎?」
「算了,不管它……」
小討再次看了看房間裏堆積如山的電視歎道:
「真的有一百台,你沒騙我……」
「嗯,你家也有一百台吧?」
「對、對啊……」
小討低下頭,望著被汗水濡濕的遊戲杆。隻要待在這裏,就能玩到最新的遊戲,電視也很大台,但他不可能不回自己的家。
一想到這裏,心裏沒來由地感到落寞,他怨恨這些閃閃發光的電視。
「我要回家了。」
他站起身來說道,不等佐間太郎回答就開門出去。來到走廊的瞬間,看見另一個房間的房門
正好關上,天兒站在門前,像是剛把某人勉強推進房裏一樣,露出「呼!好險—」的袤情。
「……」
天兒不滿地對默默看著自己的小討說道:
「看、看什麽看?」
「……沒什麽。」
他答道,然後走下樓梯步出大門,一聲招呼也沒打。
「吼~ !那家夥是怎樣,真是討厭死了!!」
「什麽?怎麽了?」
佐間太郎慢步踱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家夥連『謝謝招待』都不說一聲就回去了!真是個臭小鬼!而且他還滿口謊話。」
「謊話?」
他說了什麽謊嗎?佐間太郎走近天兒。平時老爹總是告誡他「不可以說謊哦」,因此天兒的話讓他有些在意。
「他沒說謊呀?」
「你太呆了,所以聽不出來,他明明就有說謊!他不是說他家有一百台電視嗎?這怎麽可能呢?一定是騙你的!」
「為什麽他要騙我?他明明就說他家有一百台電視啊!」
「為什麽?我怎麽知道為什麽啊!應該是在吹噓吧?」
「唔…」
佐間太郎想知道自己是否受騙,於是跑出去追小討。他衝下樓梯,赤腳飛奔而出。
「喂、喂,佐間太郎!?」
「嘿、嘿~ !我是自由之身!!咦?天兒,妳在哪裏?」
「……我在妳下麵。」
美佐看了看腳下
,發現天兒眼冒金星地倒在地上,原來她從房裏跳出來時把天兒踩在腳下了。
「啊,那我要來讀書了。」
美佐說完便回到房裏,坐在桌前喃喃念著:「標本切片、標本切片。」而且是全[]。
「痛死我了,美佐姐真是的……不過佐間太郎他……」
天兒倒在地上,凝視著空無一人的玄關。
佐間太郎在住宅區裏跑著,拚命找尋小討的身影。其實隻要拜托老爹,便能立即找到他,但佐間太郎卻完全忘了這回事。
「喂,小~ 討~ !你在,哪裏~ !」
他是在小討回去之後馬上追出來的,人應該還沒走遠才對。
轉了好幾個彎,穿過電線杆,看見一個小小的影子正走過斑馬線:心想可能是小討,靠近一看,果然是他沒錯。
小討發現佐間太郎追上來,走得更快了,但他沒有用跑的。佐間太郎追上時,他像是斷念似地慢了下來。
「唉,等一下啦,我有事想問你。」
「……什麽事?」
「你說你家有一百台電視是騙我的嗎?」
佐間太郎的語氣並不強硬,而是以疑問的語氣詢問。小討卻覺得他是在嚴酷地責備自己。
「別問我,你好好想一想不就知道了嗎?」
佐間太郎聞言頓時一掃陰霾:
「對嘛,一般是不會騙人的,你家真的有一百台電視吧。」
看著微笑的他,小討開始感到厭煩。不是的、不是的……但就算他想否定,也發不出聲音。
「……嗯。」
「天兒說你騙我,所以我才來確認,現在知道你沒說謊就好了。」
「是嗎……」
「你怎麽了?肚子痛嗎?」
「不是……」
佐間太郎知道他有話要說,卻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麽。他沒有說謊,為何要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有什麽好內疚的呢。
「我……呃,這件事有點難啟齒。」
頓了一下,小討才望著佐間太郎的眼睛說道:
「可不可以借我一台電視?」
「借你?你家不是有一百台嗎?還想要一台?」
「對、對啊,我家有一百台,可是我還想要一台。」
他自嘲地笑道。
「借你就算了嗎?我可以給你喔!」
「咦!真的嗎!!」
「因為有一百台也沒意義啊!有一台就夠了。」
「是、是沒錯啦,原來你人這麽好!!」
「沒有啦~ !啊哈哈~ !現在給你天兒會生氣,晚上再給你。」
「晚上?不是現在?」
「嗯,等天兒睡著後你再來拿吧。」
「可是……晚上……」
小討覺得晚上走在外麵很暗、很可怕,而且可能會挨罵,因而擔心了起來。但他實在很想要佐間太郎房間裏的電視。
「好,那我今天晚上來拿。」
「嗯,我等你。」
「我們說好了,你一定要給我哦!」
「嗯,我一定會給你的 ~ !」
兩人打勾勾之後,便各自回家。
回到家裏,天兒氣急敗壞地訓斥他。佐間太郎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隻好虛應幾聲。
「我說你啊!怎麽可以隨便出門呢!你聽好,你是神的兒子,是很重要的人物,不能任意行動!一定要隨時跟我在一起!」
「好 ~ 我知道了 ~ 」
「你這樣回答是很好……可是你真的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
「那你把我剛剛說的話重複一次。」
「唔…空白筆記本讓原本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農民獲得解脫了。」
「就說空白筆記本沒那麽自由了!為什麽你們這對姐弟都對japonica堅信不移呢!?我不懂!!你是japonica的什麽人啊!」
「我回房間了 ~ 再見 ~ 」
「給我等一下!佐間太郎!喂!!」
對叫個不停的天兒視若無睹,佐間太郎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
眼前是堆積如山的電視,他要從中選出一台給小討。這時,他萌生了一股過去的生活中未曾有的奇異情感。
「我怎麽了?」
佐間太郎仔細叮著自己的胸口低語。當然他的身體並沒有變化,感覺到變化的,是心。
難道,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心想。
不同於過去的自己,一個全新的自己將要重生,這是不容忽視的細微預兆啊。他緊緊記住這感覺,以免日後忘卻。
「……算了,管它的。」
他根本沒記住,徹底忽視了預兆,傻傻地笑著爬上電視山再滑下來,一再重複這個動作。
「哇啊,好好玩喔!馬上就滑下來!撞到地板了!啊哈—!」
才剛萌生的情感,瞬間就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嗚。
★
到了晚上,小討悄悄離開家中,往佐間太郎家前進。
時針過了十二,他從來沒有這麽晚還沒睡的經驗,也沒在晚上外出過。夜晚的景色與白天不同,他心生膽怯,快步走著,以免被人發現。
街燈導致樹影幢幢,宛如童書中的惡魔。偶然擦身而過的大人也盯著他瞧。好可怕,好想馬上掉頭回家。他好幾次這麽想,回頭卻需要更多勇氣。隻要一想到,如果自己轉頭時,發現有陌生人就在近處看著自己,他就怕得不敢回頭。
開始這麽想後,燈火已熄的普通民宅的窗戶裏,好像有人正從窗簾的縫隙中偷窺菩他,這些妄想充斥在他腦海裏,他泫然欲泣,跑過深夜的住宅區。夜裏的借到對他而言,宛若一座進去後就出不來的森林迷宮。
到達佐間太郎家門口時,他已筋疲力盡,不知道待會有沒有辦法把電視搬叫家。
撿起路上的小石子,丟向佐間太郎房間的窗戶。他記得在電視裏看過丟石頭引起裏麵的人注意的劇情。但又擔心會打破窗戶,於是很謹慎、很小心翼翼地丟出石頭。
丟了好幾次後,窗戶開了,佐間太郎探出頭來。他看來就像睡昏了一樣,視線遊移不定:
「您好,這裏是剪刀石頭麵包店(譯注:魔女宅急便裏的麵包店)。」
「不是啦,你這裏才不是剪刀石頭麵包店呢!別鬧了,快開門!」
「好—唔唔唔。」
他關上窗子後,過了不久,玄關打開了。佐間太郎穿著睡衣,抱著大枕頭:
「請進,進來吧。」
「嗯,打擾了。」
小討躡手躡腳地走著,佐間太郎則是和平常一樣肆無忌憚地行走。就在小討擔心腳步聲會不會被發現的同時,佐間太郎一頭撞上走廊的牆壁,發出一聲巨響。
「哇啊,安靜點!會被發現的!」
「啊嗚。對喔,你說得對,」
到房間後,和下午一樣,房裏堆著一百台的電視。這種光景應該難得一見吧。屏幕上全是噪聲,傳出小小的雜音。聽見這麽多台電視發出的聲音,會以為自己身處沙塵暴裏。
「你要哪一台?」
「呃、啊 ~ 嗯,這台好了。」
小討選的是他搬得動的最大台電視。當他從方塊牆般堆積如山的電視裏拖出他要的那一台時,畫麵竟無端消失,仔細一瞧,插頭並沒插在插座裏。
「怎麽會這樣……好奇怪喔。」
「還好啦,那我要睡了,晚安。」
「喔,晚安……」
他背著電視想離開房間時,夜晚街道的可怕在他腦中複蘇。現在比剛
剛更晚,而且他背上背著東西。一想到自己要在這種狀態下走在昏暗可怕的路上,他連離開房間都猶豫不已。
「——唉,你來一下好麽。」
「唔,您要下訂單嗎?要什麽類型的麵包呢?要肖邦麽?」(譯注:肖邦的日文發音類似吐司)
「不要再裝麵包店了,還有,肖邦應該不是麵包吧。算了,我想拜托你……」
隻到半路也行,希望你能陪我一起走,小討想這麽說。可是,拿了人家的電視,還這麽要求,豈不是輸得一塌糊塗了嗎?
「沒事。」
「嗯,晚安。」
回去吧,他心想,無奈就是踏不出第一步。
好可怕,可是要拜托他陪我又很丟臉,我說不出口呀。
怎麽辦?怎麽辦?
「啊、對了。」
這時,他想起一件事,原本是想當作自己一人的秘密,但是顧不得那麽多了,現在是緊急狀況。
「欽,我跟你說一件事,你能保密嗎?」
「是什麽?怎麽了?」
「我有一個秘密基地,你想不想去?要不要一起去?」
秘密基地?要理解這四個字的意義,得花點時間,但佐間太郎知道自己腦中的烏雲散去,晴空萬裏。
秘密基地,好像很好玩耶。
「我要去!我出門了—!!」
他微笑說道。
佐間太郎與小討輪流背著電視,步行在夜晚的街道上。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也沒有人質問他們。
「秘密基地在哪裏?」
佐間太郎背著電視說道,小討指著空地:
「那裏,在那附近,剛好在我家和你家中間。」
這真的是偶然,他悄悄做的秘密基地,所在地正好在兩家中間。
不過,小討心想,一個人走時會讓他心裏發毛的道路,和佐間太郎一起走竟不再覺得可怕,
反而……
「啊,使那邊的空地。來,換我拿。」
「好 ~ 小討拿 ~ 」
住宅區裏,有一塊拆毀民宅待建的空地,在鱗次櫛比的民宅裏,就像甜甜圈的洞一樣空著。
「可是這裏進不去吧?」
地麵上釘了好幾根粗木樁,還圍起帶刺的鐵絲網,月光照耀下的銀刺看來十分可怕,好像隻要稍微碰到,就會深深刺入皮膚裏似的。雖然是為了防止外人入內的設置,手法卻顯得有些蠻橫。
「放心,可以從那邊的空隙鑽進去。」
小討把電視放在地上,彎下腰,從第一根木樁和隔壁民房牆壁間的縫隙滑進去。衣服雖然微微擦過木樁,他還是到空地內了。
「電視要怎麽辦?」
「從這邊。」
帶刺鐵絲看似毫無空隙,但隻要用運動鞋底一踩,便會露出空隙來。
「這邊,隻有這裏比較寬,我都是從這邊帶東西進來的。」
佐間太郎把電視放進空隙裏交給小討。
「來,進來吧。」
「嗯!」
他按照小討剛才的方式,從木樁與牆壁間的縫隙進入空地。從外麵看來,刺鐵絲似乎冰冷無情,可是一旦進入裏麵,卻覺得鐵絲像是在守護自己似的令人安心。
小討背著電視朝空地深處走去,那裏堆著建材,從馬路上看去是個死角,不會被人發現。
「嘿嘿,這裏就是我的秘密基地。」
建材後麵有藍色的塑料布、瓦楞紙做的小屋,與其說是小屋,倒像是個胡亂拚湊起來的簡陋帳篷。
然而,佐間太郎卻大驚失色:
「……好棒喔~ !太帥了~ !這是什麽,好隱密喔!好炫喔!!」
「哼哼,很棒吧?我家搬到這附近後,我就慢慢弄出這個秘密基地,裏麵有很多東西哦!」
「我要進去!我要進去裏麵!!」
佐間太郎想衝進基地裏,小討卻奮力阻止:
「等一下!你還不能進去!既然這是秘密基地,就要說出暗號。」
「我不知道暗號是什麽!!」
「呃?就是像通關密語之類的、就是……反正我問你暗號,你就要叫答啦。」
「嗯,我要回答!好炫喔!嘿、嘿- !!」
小討努力想著暗號。既是暗號,如果沒有事先說好,不就沒意義了嗎?但小討卻將這個疑問拋諸腦後,滿腦子想的是有沒有什麽很棒的暗號。而佐間太郎也不疑有他,隻興奮地等著他說出暗號。
「嗯……對了,我想到了!就這麽決定¨」
「真的嗎,好棒喔!那就打擾了!」
「還沒啦!你要答出暗號才能進去啦!」
「好 ~ !好 ~ !好 ~ !」
小討咳了一聲,盯著佐間太郎。被他盯著瞧的佐間太郎也因這股嚴肅的氣氛而更加緊張。
他們互看了一會兒後,小討開口問道:
「怠速?」
「熄火!!」
「 ok !你可以進去了 ~ !」
「耶 ~ !好棒喔!好炫喔!」
不知為何佐間太郎馬上就答出暗號,因此兩人進入秘密基地裏。
看來,對幼兒園學童而言,「怠速熄火」是大家都會的超炫用語。
進到裏麵後,從垃圾場撿來的破爛沙發及餐具櫃,天線折斷的卡式收音機散亂一地。其他還有動畫角色的人偶、過期的漫畫雜誌、手電筒、看似沒用的矮梯、以及不知名人物的照片。忍者大百科,隻要讀了這本書,從今天起,你也能成為伊賀忍者!連這種怪東西都有。
「好棒喔,你都在這裏玩嗎!!」
「嗯,對啊,反正回到家裏也沒人在家。」
「哇哦,小討好棒喔!好像寶山喔!這是什麽,忍術美色之術……」
「你不用學美色之術啦!」
「那就來學別種忍術。」
「你也太執著了吧!」
「嘿嘿,不過真的很棒耶!」
對這初次見到的雜亂世界,佐間太郎十分興奮。小討得意地搓著鼻子下方:
「這些都是我一個人收集的哦,當然連做出基地的塑料布和瓦楞紙也是!」
「哇啊,秘密基地真是太棒了~ !」
「對啊,我本來想把這裏當作我一個人的秘密,沒有想要帶你來的說。」
一開始是因為夜路很可怕,才帶佐間太郎來的,但見他這麽感謝自己,小討也跟著高興起來。
還好有帶他來,小討心想。
小小的秘密基地容納了兩個人後,變得狹窄。但對他們而言,這是大人不知道的特別場所。
「啊,小討,這是什麽?」
佐間太郎在沙發的彈簧墊下發現了工具盒般的物體,小討瞬間露出「不妙」的表情,但又馬上恢複冷靜,接過那隻盒子。
「被你發現了,其實這是寶盒。」
「寶盒!?哇啊~~~ 我要看!我要看裏麵!!」
「你冷靜點,這裏麵有真正的寶物,所以要靜靜打開才行。」
「嗯,我會靜靜看的,靜靜看。」
「隻能看一眼哦,如果看太久,能量會降低的。」
「能量?」
小討對佐間太郎投以耐人尋味的笑容,然後他開了鎖,打開寶盒。
「哇……好棒喔……」
佐間太郎一見到裏麵的物品便張口無言。裏麵有一隻手表,是他從未見過的款式,整支銀色的,表身閃閃發光,而表麵的正中央是液晶屏幕,但液晶上什麽也沒顯示,一片黑暗。
這是當時推出的最新型電
子表,隻是可能沒電或故障了,導致顯示時間的功能停止。
「哦,危險了,我要關上囉。」
小討慌張地合上蓋子,一合上便覺得秘密基地裏似乎變暗了些。
「這也是撿來的,不過我覺得它一定是和外層空間通訊的器材。」
小討把寶盒藏在沙發下,小聲低語。佐間太郎不禁也跟著小聲反問:
「外層空間?外層空間的意思是指宇宙嗎?」
「對,我覺得如果把它戴在手上,就能跟外層空間的人說話。可是現在一定是能量不夠,所以我把它放在寶盒裏,讓它儲存能量。每天我都把它擦得很亮,我想,它一定快存夠能量了。」
小討呼了口氣說道。
「外層空間嗎,好棒喔……你要跟外星人講什麽?」
「這是……秘密。」
他以為這是能和外層空間通訊的器材。小討畢竟還是個孩子,也難怪他會錯意。那時候的手表都設計成閃閃發光、絢麗奪目的款式。
「小討,這可以給我嗎?」
佐間太郎馬上要求。
「什麽!?你在說什麽,不行,不行不行!!」
「我有給你電視耶!給我嘛!!」
「不行就是不行!這個絕對不能給你!!」
「那就算了,我該回家了。」
「……你怎麽這麽快就放棄了。」
兩人采取和進入空地時相同的方式離開。仰望天空,少許星辰正高掛天際。
「如果能跟外層空間通訊,你要跟我說哦!」
佐間太郎望著星星說道,小討回答:那當然。
「那明天見!」
「明天見!」
兩人揮手道別,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之前夜路如此可怕,現在的小討卻沒有這種感覺,背上的電視也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佐間太郎一路看著天空回到家,因此他撞上電線杆好幾次。身穿睡衣的少年回到家後,從冰箱裏拿出柳橙汁來喝。
「你回來了,怎麽這麽晚?」
他一回頭,老爹正站在廚房。
「嗯,我出去玩。」
「以後出門之前要跟家裏的人說一聲哦!」
「我有說啊!晚安!」
佐間太郎登上樓梯,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老爹搔著頭:
「我偷偷看著他的事果然被發現了嗎?他確實有說『我出門了。』……」
老爹坐在空無一人又沒開燈的客廳沙發上。
「小優啊,這麽小的孩子也明白許多事呢。」
「是啊,果然是天神的兒子。」
傳來冰箱馬達運轉聲的空間裏,出現了另一個不應有的聲音。除了老爹,這裏應該沒別人才對。
老爹對不見身影的聲音笑道:
「你怎麽這麽說呢,不隻佐間太郎,大家都是天神的孩子。」
「是的,美佐小姐還有……」
「不,不是這樣的,我是說所有人。」
「…」
「世界上,所有的人。」
小愛說她想去廁所,於是進一在賣店前等她。
望著她的背影,他歎了口氣。今天的小愛看來十分成熟,老實說,很有魅力。進一浮躁地東張西望,看見賣店的屋簷下有個老舊的錫製招牌,寫著「煙」。
進一來到賣店,說了一句:「買包煙。」打工的阿姨看了他一眼,一臉懷疑:
「隻講煙我怎麽知道要拿什麽給你,你要萬寶路?七星?hope? 還是peace?」
peace聽來順耳,於是進一回答:「peace,還要打火機。」掏出零錢付錢之後,接過小紙盒。
坐在木製長椅上,他盯著煙盒。以玻璃紙包住的小紙盒輕得驚人,不禁令他擔心裏麵是不是空的.
打開包裝,從裏麵拿出一根煙。他的年紀還不能抽煙。
進一不管怎麽看都還未成年,四周的大人卻沒人注意他,是因為他們太忙,忙得連進一都沒看見嗎?
他把煙刁在嘴裏,一股無法言喻的香氣撲鼻而來,他沒點火直接吸了一口,不可思議地,唾液在口中分泌。好鹹,這是他對煙味的感想。
進一嘴裏含著peace,單手拿著打火機思考。
是否抽了隻有大人才能抽的煙,自己就會變成大人了?比別人早一步抽煙,究竟有何意義呢?
在這個時代,未成年吸煙是稀鬆平常的事,現在青少年的發育不同以往,法律也該有所改變才是。
腦中想著這些事,手卻始終沒有點火。因為大家都在做,所以我也能做,這樣是不對的,這樣隻是……
「蠢斃了……」
他捏爛煙盒,丟入垃圾桶。
「怎麽?你不抽煙嗎?」
「咦?」
不知何時,眼前出現了小學生久太。他是進一的忘年之交,平頭上戴著髒髒的棒球帽。少年穿著厚重的套頭毛衣,下半身卻穿著短褲。
「不好意思,隔壁借坐一下。」
說完便坐在進一旁邊,吐了一口氣,久太似乎是一個人來的,進一好奇問道:
「你也是來參拜的嗎?跟誰一起來的?」
「她去廁所了,所以我在殺時間啊。女生上廁所都要很久。」
進一對久太自大的口吻不禁失笑,久太不滿地看著進一:
「笑什麽?對了,進一,你剛剛是想抽煙吧。太嫩了,這樣真是太嫩了。」
「什、什麽啦……這跟嫩有什麽關係?」
久太擦著鼻頭說道:
「進一,跟你說,就算抽了隻有大人才能抽的煙,也不會讓你變成大人的。我明白你的焦慮,但這麽做是沒意義的。」
因為太一針見血,進一尷尬地別過頭去。久太繼續說道:
「抽了隻有大人才能抽的煙,並不會變成大人,能夠忍到自己變成大人再抽,才是成熟的表現。」
這句話出乎意料的有說服力,明明隻是個小鬼頭。
「我、我才沒有要裝成熟咧。」
「那你幹嘛吸煙?」
「那是因為……我羨慕女生……」
「羨慕女生?」
女生真好,他心想。
「女生能化妝,身材也會改變,所以她們的成長眼睛看得見,對不對?可是,男生什麽也不會變,一直都像個小鬼,所以,我總覺得自己會被丟下……」
進一也不懂為什麽會跟久太吐露這些。少年聽完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頭:
「別焦急。你不用急,進一。」
「……」
「女生一定也是這麽想,會不想被男生丟下,所以才要化妝,才要染頭發,才要穿耳洞,因為她們想表現出成熟的樣子,對不對?」
「……真的嗎?」
「哎,我也不知道,畢竟我隻是個小學生呀,嘿嘿嘿。」
久太笑了笑,之前的老成不知道藏到何處去了,這時的他笑得像個孩子。
「進一,我們就在這裏道別吧,我要去接女朋友了。」
「女、女朋友!?跟你一起來的女生是你的女朋友!?久太,你、什麽時候交的!!」
「嘿嘿嘿,改天見啦!」
少年跳下長椅,就這麽跑掉了。在混入人群之前,他回頭大喊:
「要讓小愛幸福哦 ~ !!」
接著訕然一笑,以頭部放低的前傾姿勢衝刺。統計資料指出,大部分的小學生奔跑時,都是這種姿勢。騙你的。
「……這小子……」
因為久太大叫,路人紛紛看向進一。他擦擦鼻頭,扭毛線
帽壓得更低了。
「讓你久等了!我摘完花回來了~ 」
小愛回來後,見了進一大吃一驚:
「進一,你怎麽了?臉好紅喔!」
「……沒有啊,沒事。」
說完他站起身來,但久太的話卻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要讓小愛幸福哦,那小鬼頭說。為什麽他能毫不害臊地說出這麽難為情的話來呢?難道這是小孩特有的純真使然嗎?
「……唉,小愛。」
兩人並肩而走時,進一出聲喚住小愛。他的鼻頭和臉頰紅通通的。
「什麽事?」
「……………」
「什?麽?事?」
「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你這樣我會很在意耶。」
她扭扭捏捏地踢著著進一的腳,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不、呃、這……」
「到底是什麽啦,踢你喔!」
到底要不要說呢?左思右想之後,他決定坦然說出:
「我會讓你幸福的。」
「咦?」
「不、呃、那……」
「你說什麽?」
小愛大吃一驚。糟了,進一心想。會不會有點操之過急了?而且自己根本不是說這種話的料,應該要再開朗一點,用半開玩笑的方式說出來比較好。還是現在說這個太早了?他因後悔而思緒混亂,就在他腦中一片空白時,小愛挽起他的手:
「你在說什麽?我已經很幸福了呀!」
「咦?」
「來,抽簽吧。」
什麽、什麽?什麽?進一希望她能再說一次。這是真的嗎?還是開玩笑的?但小愛隻顧拉著他的手前進,一副不接受詢問的態度。她麵向前方,進一不知道她當下的表情,但微微露出的耳朵卻紅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