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因為睡得很不舒服而醒來的巽,觀察了把頭睡在自己肚子上的貓子好一會兒之後才坐起身來。


    盡管身為破壞他家的頭號元凶,但這個人型兵器的小女孩正嘴巴開開地沉睡著。就在巽意識朦朧地想著她哪裏像是兵器的時候,他突然回憶起維修艙的內部構造,然後繼續朦朧想著。


    他用還沒完全張開的眼睛環視了一下,找不到姐姐的蹤跡。他看了一下放在枕頭旁的手表,今天起得很早,距離上學的時間還相當充裕。


    巽輕輕地將貓子的頭從身上移開,悄悄出了帳篷。


    「早。」


    他對著長發少女的背影道了聲早安。幾乎站在跟昨晚相同地方、以完全相同姿勢站立著的少女連動也不動,也沒給他任何回應。


    「津波姐人呢?」


    在一陣沉默後。


    「你說你姐嗎?」


    綾羽以跟昨天相較之下略顯沙啞的聲音說著:


    「剛才說要出去就離開了。」


    以最簡短的方式說完後,綾羽還是一直站著不動。


    巽隨口問道:


    「那,夜裏有誰來嗎?可疑的人。」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


    「沒有攻擊,但是不可以就此疏忽。比起沒有人的夜晚,人多混雜的白天危險程度或許還更高。」


    「那唉」總之,還是就她徹夜站崗的事情表達謝意吧。「謝謝你。」


    「不用道謝。我又沒和任何東西交手。」


    那種說法簡直就像是在說有人來襲擊還比較好一般,巽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將昨天就一直穿在身上的製服穿好。


    「那個,我接下來得去學校上課,你真的要跟來?」


    「當然。」


    她總算轉過身來了。綾羽臉上帶著一臉因睡眠不足而不快的神情:


    「你最好先做好今後我都會跟著你到任何地方的心理準備,那個人型兵器也是一樣。我認為,學校是最可疑的地方,已經有可疑分子潛入的可能性相當大。你知道最近有轉來的學生嗎?」


    巽想了想後搖搖頭,他沒聽說有轉學生。


    「這樣啊那可能是之後會有吧。記清楚了嗎?轉學生是最危險的。我想他們全都是敵人,要是看到他們就趕快逃」


    仔細觀察,綾羽的頭頻頻點著,看來她是真的一夜沒睡地在站崗,所以現在一臉想睡的表情。


    「你沒事吧?看你很累的樣子。」


    「我什麽事都還沒做呢,怎麽可能會累。」


    綾羽突然又露出淩厲的眼神。


    「我隻是有點想睡,消磨了我的精神罷了。你還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那就請你暫時閉嘴可以嗎?不然就算睡意消了,我的氣也消不掉」


    她一邊說著,一邊重複著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突然張開的動作。


    巽開始擔心起來了。


    「要不要稍微躺一下比較好?距離上學還有段時間,就由我來站崗吧。」


    「笨蛋,哪有需要被保護的人自己去站崗的!再說你打算注意什麽?難道是我嗎?你打算偷看我的睡臉取樂嗎?你這個笨蛋!」


    盡管一開口就招來一頓痛罵,但不知為何巽卻一點也不生氣,大概是因為了解到綾羽是認真地在守護自己吧!雖然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她非得守護自己不可。


    「該吃早飯了吧」


    巽自言自語地喃喃著。雖然到附近的超商買個麵包什麽的是很近,但也不能因此就把貓子丟下,因為超商沒有便利到五公尺內就有一家。可是就算要帶貓子去,要把睡得那麽甜的孩子挖起來也實在於心不忍,那麽,就隻能背著去了。巽漸漸有種怎樣都無所謂了的感覺,反正隻是一頓早餐,就算了吧,少吃一次也不會怎麽樣。


    巽盡可能地坐在完全坍塌的瓦礫堆上消磨時間。不知道算幸還是不幸,書包平安無事,還維持著原本的樣子。巽沒把教科書放在自己房間,而是留在學校的置物櫃中。這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嗎?


    「可是啊。」


    這句自言自語的意思是,照這情況看來綾羽跟貓子也會跟他同班,屆時不知道情況會變成什麽樣。不管怎麽想都是如此,一定會是宋。


    「呼啊」


    終於睡醒的貓子,從帳篷門口露出臉來,一邊揉著眼睛:


    「早安哥哥,綾羽姐姐。接下來要去學校嗎?哇!我也要去,好期待喔!」


    頭發亂翹的她臉上浮現溫暖的笑容,隨即馬上窸窸卒卒地開始換衣服。貓子昨天起穿的都是被巽不得已而脫掉的那件連身洋裝。別管這些了,還是快點去上學吧。


    三個人這樣發呆也不是辦法,所以盡管時間早了點,巽還是拿起書包離開了帳篷。房子四周一如往常的平和,也沒有駐足圍觀房子遺跡跟帳篷的人。仔細想想這麽看起來真的挺詭異的,但他並沒有想到那麽多。


    走到外麵路上時,巽仰頭看著自己的家。在被破壞得徹徹底底的空地上,孤零零地搭著一座登山用的帳篷。今晚也要睡在那裏麵嗎?津波姐打算怎麽做呢?重建房子要花上多少時間跟金錢呢?


    理所當然地,巽的腳步輕快不起來,一方麵是因為貓子掛在他的單邊手臂上晃啊晃的,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綾羽以可以踩到巽的影子的距離緊跟在後。


    再說,這樣子去學校真的好嗎?


    多虧提早上學的緣故,這一路上還算靜悄悄的。


    可是該怎麽跟同學說明呢?不,更重要的是,一下就來了兩名外人,學校方麵不會說些什麽嗎?一般都會念個幾句吧!可是


    總之,唉,就是因為他一邊走著腦袋裏一邊轉著這些有的沒的,所以要他把握住接下來所發生的事的那一瞬間是相當勉強的。


    就在通過已走慣的街角、正要無意識地彎過去時


    「你這家夥!」


    一個伴隨著大吼聲衝過來的人影映入眼簾。


    盡管說是大吼,但衝過來的人影卻是女孩的模樣,不知為何她高舉著木刀,勇猛而氣勢驚人地躍起,接著又繼續大叫:


    「受死吧!」


    所謂的尖銳尖耳指的就是這種聲音吧。身處背對太陽的逆光中、隻看得見外型輪廓的少女,綁在頭側的發束啪噠啪噠地擺動著,而裙子的摺線也啪噠啪噠地落下,同時木刀也砍了下來。


    巽一步也動不了。一部分是因為貓子抓住他的手臂,不過比起那種物理性的理由,更大的原因其實隻是他嚇呆了。


    那就是綾羽說過的會攻擊自己的可疑襲擊者嗎,正當巽想到這一點時


    「嗚哈!」


    對方鼓起裂帛般的氣勢以木刀攻擊的目標,不是巽而是綾羽的頭頂。


    聲勢驚人,朝氣十足。姑且不論劍術的基本動作,就在這威力驚人的木刀閃過之時。


    啪!咚!


    這鈍鈍的聲響,是綾羽不耐煩地空手接住木刀而發出的效果音,而第二個聲響則是跳起來的木刀少女著地時發出的。


    「可惡~!」


    被綾羽擋下攻擊、木刀前端也被抓住動彈不得,少女原本就有些略為上揚的眼睛更加揚起。她似乎完全沒把巽跟貓子看在眼裏,視線直接對準了綾羽。


    托此之福巽趁機打量了一下對方。這名新登場的女孩,很明顯地比貓子年長,但和綾羽相比則是稍小一點,是一名將光澤耀眼的金發綁成側邊馬尾的平胸女孩。


    令巽在意的除了她突然就像個偷襲變態狂般拿木刀攻擊過來這點以外,還有就是那名少女身著巽就讀的高中的女生製服。巽從來沒聽說過學校裏麵有個像她這樣,有著漂亮金發以及和東方人顏色大不相同的瞳孔的女學生。至少同年級裏麵沒有


    聽說過。不過就算是這樣,身為學姐,她的長相跟身高都顯得太稚嫩了些。


    「是你啊?」


    綾羽有些缺乏幹勁地像是在闡述感想般,她繼續抓著木刀前端說:


    「好久不見了,《劍精》。突如其來的攻擊雖然能讓人嚇了一跳,不過你拿著這種玩具木劍打算做什麽?你是想重溫孩提時代的家家酒嗎?是不是稍微注意一下場合比較好啊?這可不是玩遊戲的場合。」


    「哼!」


    金發的木刀少女,生氣般地嘟起了嘴。


    「那你自己呢?為什麽要跟機械人偶混在一起啊?這真不像你。」


    「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使然,並非我的意誌。」


    「哈!你倒是變得很圓滑嘛!你欸,在這裏叫什麽名字?」


    「叫我綾羽。」


    「奇怪的名字。管你叫綾羽還是什麽都好,放著眼前的仇敵不動手,你是笨蛋嗎?」


    「我可沒笨到你那個程度,《劍精》。還有,你這攻擊是為了什麽?你們國家有早上打招呼時用劍攻擊人的習慣嗎?」


    「才沒有!笨蛋!」


    金發女孩用高八度的高音回答,握著木刀的手也更加用力。


    「我隻不過是為了消磨時間開開玩笑罷了!」


    綾羽的手倏地抽開。


    從巽的判斷看來,這個金發木刀少女似乎不是敵人,但要說是同伴也有點困難。感覺起來似乎是這樣。


    巽就像個局外人般地站在原地。


    「他就是『那個』嗎?」


    如同夜行性猛獸般的眼神射向巽。


    「哼,我還想會是什麽樣子,結果是個不怎麽樣的小子嘛。為什麽這副德行還會是最重要的人物呢?會不會是哪裏搞錯了啊?我還以為會是個看起來更帥、更聰明的家夥呢。」


    盡管被說得一文不名,巽卻生不起氣來。因為少女所說的是事實,這一點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就在巽不自覺地想點頭表示讚同時,卻從旁邊傳來了抗議聲:


    「咦才沒有那回事呢!哥哥他很帥喔!而且又溫柔請你不要說我哥哥的壞話」


    貓子抱著巽的手臂,以笑臉提出反論。


    「他還阻止我自爆呢嘻嘻嘻!我好開心喔!」


    「喔,這樣啊。」


    將木刀架在肩膀上的少女毫無興趣地答著。


    「算了,怎樣都無所謂。重要的是」


    她瞪著巽說道:


    「來我這邊吧,這樣絕對比較好。」


    「咦?」


    「你給我看清楚羅。」


    那女孩傲然地抬起下巴。


    「我比那兩個家夥更漂亮對吧?」


    木刀少女對丈二金剛(又來了~~)摸不著頭腦的巽連珠炮般地說著:


    「其他還有很多好處喔。比起《妖精》跟《科學者》的人偶,我要來得可靠多了。尤其是代表《妖精》的這個綾羽是個笨蛋,會讓一切變得隻是場惡劣的玩笑而已。她既不圓融又無禮,而且一點也不優雅,跟她在一起你就跟被宣判了死刑沒兩樣,不,應該說是死定了。虧你還能活到今天早上。「


    「閉嘴。」


    綾羽也不打算沉默下去。


    「我不準你再汙辱我。是你自己太晚來了,這還有什麽好說的。這家夥的身體已經是我的了,我不會交給任何人。」


    「那麽,我就用武力讓你交出來吧!什麽嘛!隻不過身材比我好一點,就拽個二五八萬的!」


    女孩再度擺好架勢舉起木刀,前端對準綾羽的喉嚨。


    「打算玩真的嗎?那好,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此外,請你不要對我的身材多加評論,要介意你的胸圍數字多少那是你自由。」


    綾羽的眼神變得恐怖起來。


    「現在的我心情很差,我可不打算手下留情。」


    應該是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吧!正當巽這麽想的時候,綾羽的雙拳又開始發出光芒。同時,木刀少女的身體也湧現一種肉眼看不見的壓迫感。


    現在阻止她們比較好吧?應該是吧。


    「等、等一下、住手!不要在這種地方打架!」


    巽是不知道金發女孩有著怎樣超乎常理之外的力量,但他隻想避免昨天綾羽對付貓子時發生的情況。在這種人來人往、光天化日下的大馬路上你來我往的,要不引人注目都沒辦法。如果是自家,姐姐或許還可以想想辦法,但在公家道路上開個大洞的話,又是修理費用又是稅金的,還是在她們動手前馬上阻止比較好。


    然而阻止她們的卻不是巽。唉呀呀,又來了個新角色耶。


    「請你住手,媛。」


    巽在這之前完全沒發現到,不知何時,在金發女孩旁邊站了一名浮現沉穩笑容的女性。小圓框眼鏡加上頭上的發箍,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個女仆,而最大的特征則是她有著綾羽跟金發上吊眼少女都無法相比的豐滿身材。


    這名身上有著出隨從或女仆氣質的女性說道:


    「不管如何,都不能跟綾羽小姐起爭執啊。我們並不是敵對關係,而綾羽小姐比我們早到也是事實。我們就把守護朝凪巽的任務讓給綾羽小姐吧。」


    她的聲音跟表情一樣柔和,但叫做媛的金發側馬尾女孩不滿地回道:


    「那這樣我來這裏就沒意義了啊!再說,堇台,我們之所以會晚了一天才到,還不都是因為你迷路,跑到完全無關的地方亂晃的緣故。」


    喔嗬嗬。堇台單手遮住嘴巴,發出相當優雅的笑聲。


    「媛你不也觀光得很開心嗎?你已經忘記了嗎?」


    「羅唆啦!」


    金發的媛揮動著木刀。


    「我是因為想說能先習慣這個世界會比較好!又沒有人說早到的人就一定贏!所以羅!」


    她指著巽。


    「離開那兩個人,來接受我的保護吧!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護你的!」


    「那可不行。」


    綾羽不悅地插進話來。


    「我可沒接到要和《劍精》們一同戰鬥的命令,所以我也不打算離開他,就算是這家夥也一樣。媛,難道你打算不顧一切地顛倒黑白是非嗎?回想起來,我從以前就很不欣賞你的任性,還以為一段時間不見,你的性格會被矯正過來,沒想到一點進步也沒有,看來這就是你的天性吧!真想跟負責教育你的人抱怨一下。」


    接收到綾羽的視線,堇台微笑著輕輕行了一禮。


    「但這也是媛的優點。幫助孩子們截長補短,不也是教育的一種方式嗎?」


    媛似乎很生氣地說:


    「吵死了!你不要在那邊亂說有的沒的,堇台!我可是完美無缺的人,完全沒有需要你指正的地方!」


    堇台隻是溫和的微笑,並不提出異議。但她的笑容似乎說明了一切,讓媛變得更加氣急敗壞。她將怒氣直衝著綾羽來:


    「總之,綾羽,我們長年來的恩怨就在此一次算清吧!我可是從來都沒對你使出全力喔!要是知道我的實力,你一定會馬上跪地求饒的!」


    「今天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綾羽不停眨眼說道:


    「從昨天起我就一肚子的火,跟你對決一定能讓我的鬱悶一掃而空。我會連那國賓『盾』一起打倒。雖然我還打算讓你們留點力氣靠自己的腳走回原本的世界,但能不能控製住妖精力到那個程度,連我自己也沒有自信。」


    「那是我要說的話!」


    媛露出危險的笑容。


    「我可是能使用在世上僅出現過七次的聖劍的高手,就讓你看看我跟無禮的《妖精》究竟有什麽不同吧!」


    現在又是怎麽回


    事啊。總之,巽還是對也是發出了第二次的勸阻。


    「不我說,還是不要引起騷動比較好吧!」


    不過沒人要理他。


    巽無計可施,隻能將目光從互相瞪視的兩名少女身上移開,對上了貓子絲毫沒有改變的笑臉。一雙大眼睛笑眯成一直線的貓子,則是掛在巽的手臂上悠哉地打了個嗬欠。


    「呼啊!」


    像是以此為信號般,兩名戰鬥少女同時動了起來。


    「嗚哈!」


    裂帛的氣勢一閃,木刀以跟最開始的一擊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速度砍下,目標是綾羽的頭蓋骨。


    綾羽一言不發地移動。兩眼尾端上揚的綾羽雙手雙腳都發出白光,但看到也隻是一瞬間而已,綾羽以用長發切割開空氣般的高速移動,不論是木刀的動作或是綾羽的移動速度,巽的眼睛都無法跟上。


    但是勝負卻以意外的形式決定。


    「好了好了,請你們兩位住手吧!」


    正麵迎向鬥氣、闖進兩人之間的,是裙擺飄揚的堇台。


    平穩地微笑著的堇台,用單手握住綾羽的高速拳頭,用另一隻手的前臂擋下媛的木刀。


    眼鏡鏡片後方的眼睛充滿笑意。


    「媛,今天還是撤退吧!照我想,我們出場的機會要晚一點了,將巽先生的身體托付給綾羽小姐也正好。我現在光照顧你就分身乏術了」


    「連你也要來耍我嗎!堇台!你那是什麽意思?」


    「說什麽要不要的,哎呀,真是個沒氣質的辭匯呢!媛,這邊的巽先生今後必定會遇到很多刺客,因為我也多少知道綾羽小姐的能力,所以那些剛出場的小嘍羅這也是個不好聽的字眼,有了!那些『能力較差的跑龍套角色』一定可以輕而易舉地被擊退。不過呢」


    她對綾羽做出一個「請你不要介意」的動作,低頭行了一禮繼續說道:


    「如果是懷有惡意的強敵來時就不一定了。屆時,如果綾羽小姐陷入苦戰,我們再從旁幫助,這樣不是最好的情況嗎?做了人情後也能給巽先生留下好印象,這樣不是更好嗎?」


    「那種磨磨蹭蹭的事我做不來!」


    看來媛是怒上心頭了,而綾羽似乎也是一樣:


    「那種算好時機才登場的幫助我可是敬謝不敏。更重要的是,我並不會陷入苦戰。我不會對自己的能力過度自信,但也沒有把自己看得這麽低。」


    看著這兩人,堇台優雅地斜著頭思考。盡管感覺上她像是在忠告她們,這樣的直來直往隻會害自己喪命喔。但因為沒說出口,所以沒傳達給任何一個人。


    堇台臉上依舊掛著柔和的笑容,突然使出了力量。


    「你在幹什麽!放我下來!堇台!」


    堇台一把抱住媛的身體,將她扛在肩上,她輕鬆地扛著手腳跟木刀啪噠啪噠地擺動掙紮著的女孩說道:


    「那麽,綾羽小姐,後會有期了。請容我跟你做這樣簡短的招呼。還有巽先生,如果您在長期居住上有什麽不便之處的話,我們目前定居的房子可分出一角供您居住沒關係的。也歡迎您姐姐跟那邊的人偶一起來,不過,綾羽小姐應該是不會答應的吧!」


    然後她對繼續大喊著「放開我!堇台你這個笨蛋!」的媛說:


    「這樣很不得體喔!你雙腳這樣亂踢,裙子都跑到腰上」


    「咦?騙人!」


    「嗯,是騙人的。」


    堇台優雅地揮動單手踏出步伐,媛的叫喚聲逐漸遠去。


    「綾羽!下次不會再這樣了!我一定要跟你分出勝負!你給我記住!」


    在說不出話來的巽的視野中,莫名其妙登場的兩人組依舊莫名其妙地從清晨的上學路上退場了。


    「呃」


    盡管說不出話來,但巽總覺得還是得說點什麽,結果隻說得出這句話:


    「那是什麽啊?」


    「那是《劍精》。」


    雖然感覺上綾羽很努力地在隱藏,但她的聲音聽起來總覺得帶著一絲疲憊。


    「她們總是成對活動,一個是『劍』,另一個是『盾』。叫做媛的那家夥是『劍』,是標準的《劍精》,堇台則是媛的半自動盾,一旦主人受到致命的攻擊,『盾』會完全承受下來。」


    綾羽將拚命抵擋睡意的眼睛轉向貓子,又轉回正麵:


    「我們《妖精》跟《劍精》,是較為相似的夥伴,因為是同伴所以不會戰爭。話雖如此,卻沒有結成同盟,立場上是中立的。剛才的《劍精》,這邊的名字叫做媛的那家夥,我跟她是在以前她以外交使節團成員身份來我所住的城市訪問時認識的,從那時候起她就是那樣子,一點也沒變。」


    「喔。」


    巽隻能這樣回應。


    「你還在悠哉些什麽啊?」


    綾羽以認真的眼神注視著巽:


    「這麽一來你應該就明白了吧,接下來會像這樣攻擊而來的人不勝枚舉。一開始就是《劍精》的話還算是個不錯的演習,要是《魔術師》或《不死人》的話,那可不是笑笑就算了。你要記得,你一天二十四小時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敵人攻擊。」


    巽心想就算沒忘又能怎樣,但還是覺得不要說出口比較好。


    既沒有被狙擊的真實感,又想不出會被狙擊的理由來,因此就更缺乏現實感覺了。像剛才的兩人組,看起來也隻不過是可愛的女孩子,隻不過是有點愛惡作劇愛開玩笑的樣子


    但是隻有一件事似乎連巽都可以預言。


    「嗯感覺上好像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人會來,真是麻煩啊。」


    先是貓子,接著是綾羽,然後是揮著木刀的媛、以及充滿女仆氣質的堇台?


    嗯一次登場太多人的話,大家應該會擔心沒有辦法把握住她們每一個人的特點吧?所以最好還是慢慢來比較好。大概再登場個兩個就差不多了。嗯,希望如此,不過那也隻是希望罷了。


    在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之後,奇妙的三人組合終於抵達了高中。


    真是詭異的上學情景。巽的單手被一名就算進入男子澡堂也不會被趕出去的小女孩雙手抓著不放,身後則有一名不論走在哪裏都保證會自然吸引周遭目光的美少女,以堅毅卻可怕的神情跟隨著。


    如果有人詢問根本的原因,恐怕沒有任何人有自信能夠說出個頭尾一致的回答吧!至少巽就沒有。他就在沒有那種自信的情況下走到了自己的教室。


    雖然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但在從校舍入口通往教室的路途中,其他的學生們幾乎沒有例外地停下腳步,以「怎麽回事」的神情望著巽一行人。


    巽的精神或許比想像中的更強韌也說不定。雖然這種視線並不令他高興,但似乎也不感到困擾。事實上,他完全沒有感受到什麽不便。貓子也好、綾羽也好,都是為了如她們所說的守護他的關係。就連剛才的木刀少女也是那麽說。但是,不管巽怎麽思考,還是不懂她們究竟要守護自己避免被什麽樣的壞人所害。


    還是說這是夢嗎?突然身邊就有許多奇妙的女孩降臨聚集。這應該是很普遍很常見的夢吧。


    但是班上同學的反應,卻告訴了他不是那麽一回事。


    「喔!巽,早啊!」


    一名男學生站起身來向巽揮手,他隨即注意到綾羽跟貓子而眼睛睜得老大。


    「啊?這些家夥幹嘛的啊?」


    「嗨,石丸。」


    那名個頭高大、運動少年風的同班同學,對以曖昧的笑容回應的巽說:


    「巽,我不是說過很多次,叫我文一郎就好了嗎?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啊!先不提這個,在你旁邊跟後麵的這兩個女生是誰啊?」


    石丸文一郎,是巽的


    朋友。因為不久前的某件事,巽開始在石丸心中變成了好朋友的地位。


    石丸以三分驚訝、七分可疑的神情從座位上站起來:


    「是你的妹妹嗎?你有妹妹啊?啊不,那邊那個看起來不像妹妹。嗯?怎麽回事啊?巽,帶著女生來上學,難道你!」


    不知道朋友誤會成什麽,但就算巽打算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


    就在他煩惱著該說點什麽時,長發飄動的綾羽移動至巽的身前。


    「不準你再接近他。」


    她對石丸這麽說:


    「因為熟悉而接近的家夥最是可疑,這是這個世界的常理。你是哪個陣營的?不準動,不準再靠近一步。」


    「啊?」


    一瞬間因驚訝說不出話來的石丸,照綾羽所說的站在原地不動,但那也隻是瞬間的事,他馬上出現憤怒的神情:


    「搞什麽!這家夥,開什麽玩笑啊!接近好朋友有什麽不對!你算哪根蔥啊?你才奇怪好不好,馬上離開巽身邊!喂!」


    「辦不到,我是不可能從他身邊離開一步的,這是已經決定好的事。要我從這個人的身邊離開,除非是我死才有可能。」


    越講越讓人誤解更深啊。巽打算至少先控製住場麵:


    「那個,綾羽,夠了吧,石丸他」


    「你不要說話。」


    綾羽像是要庇護巽般地伸出單手,瞪視著巽的同學。


    「萬事都要小心,我可不能保證這男人他不是《魔術師》派遣來的使魔。我聽說在這世界,昨天的朋友變成今天的敵人這種情況並不稀奇,現在我學到了。」


    那隻不過是句格言罷了,但巽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


    石丸文一郎絕對不是個有耐性會好好聽人家說話的人。馬上怒發衝冠的石丸,臉上的怒氣愈來愈重,他無視綾羽的勸告說道。


    「這女人是在說什麽啊,腦筋有問題是不是。不,應該說是真的有問題吧!對了,巽你是被這女人纏上,所以很困擾吧!放心,看我把這家夥打跑,我對犯罪者,管他是誰都不會手下留情的!」


    石丸也真是的,性子幹嘛這麽急啊?


    但是巽連思考這些的時間都沒有。


    雖然不知道對綾羽出手的石丸究竟有多認真,但綾羽看起來卻是一副已經當真的模樣。


    「!」


    請將這句話當作是句足表達目擊當場情況的所有人的心情、不成台詞的台詞吧。


    在石丸的手抓到她之前,綾羽展現了神速的移動。話雖如此,但正因為是神速的移動,所以沒有任何人看得見。因為是不可能看見的,所以這裏隻好用第三人稱的神之視點特權來加以說明。彎下身體的綾羽,用漂亮的回旋踢踢中了石丸的下巴。


    「喔哇?」


    發了同帶有這種感受的呻吟聲,石丸的身體在空中飛了好幾公尺後落下,落地後又滑行了好幾公尺,然後背部撞上教室牆壁。全身受到撞擊,就算死了也不奇怪,但幸運的是他似乎還有呼吸,頭上還有星星轉來轉去就是最好的證明。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如果他是跟貓子對上的話,恐怕早就被狙擊槍打成蜂窩了,真可說是喜上加喜。


    巽愣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在教室裏的其他人也都是相同反應。隻有一名女學生除外。


    「啊啊真是太過分了。石丸同學,你還活著吧?」


    慢慢在同班同學的頭旁邊蹲下身來的這位女學生,她的名字叫做森村千夏,是在這個班上和石丸一樣,會經常和巽說話的同班同學。


    「保健組長是誰?一個人可能沒辦法,拜托多找幾個人把石丸同學帶到保健室去吧!我想他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雖然已經翻白眼了,但脈搏跟呼吸都正常,所以不需要叫救護車。」


    森村千夏,另一個稱呼是班長。她修長的臉蛋轉向巽微笑著。


    「早啊,朝巽同學。」


    有著敏銳的學習能力的千夏,一邊和巽保持著微妙的距離一邊說道。


    「那麽,請問這兩個女孩是你的誰呢?一個超乎尋常的漂亮女孩,以及像妹妹一樣的可愛小朋友。」


    千夏「嗬嗬」地微笑。


    「看起來覺得她像是個保鏢呢,這樣有猜中嗎?」


    老實說猜得很對,但因為巽的整個心思都懸在石丸受傷的程度上,無暇回答。而石丸則是被保健組長以及兩名男學生抬出教室,直奔保健室。


    再會了。


    「嗯?」千夏對著巽以及掛在巽的手臂上的貓子微笑。


    聰明的人打一開始就不會去接近危險物品。千夏似乎是打算完全無視綾羽的存在。


    「那個看起來還沒念小學的小孩,我想不會是轉學生,該不會是跟朝巽同學你姐姐有關吧?」


    「或許吧。」


    巽心不在焉地答著。在他周遭所發生的麻煩事,罪魁禍首就是他姐姐的存在,這是眾所皆知的事。


    「『或許』是嗎?」


    千夏嘻嘻的笑著。


    「總是有話直說的朝巽同學,居然會說『或許』?嗬嗬,還真有點不像你。有什麽煩心的事嗎?有吧?我看就知道了。」


    巽的煩惱實體化的其中之一正笑眯眯地掛在他手上,而另一個則在把他朋友打暈後,正以不悅的表情整理衣服中。確實是一看就知道,要是看了還不知道的人,真該懷疑他們的觀察力是不是有問題。


    「你的座位在哪裏。」


    這麽問的是綾羽。她一臉非常不高興地說道:


    「帶路吧。可疑的不一定隻有剛才那個笨蛋而已,我身負驅離可能危害到你的人的義務。本來不該讓你來上學的,但評議會下令還是要讓你盡可能地過著平常的生活,逼不得已,我隻好盡我所能去做。」


    做什麽,答案很簡單。


    「我的座位在那裏」


    綾羽往巽所指的書桌衝過去,將在周遭的書桌以及倒黴坐在那裏的學生們加以排除。


    「哇啊!」「搞什麽?」「等一下、等一下!」這是被排除的學生們發出的聲音。


    幾秒鍾後,巽的座位旁出現了一大片空間,孤零零的一張書桌,像是被打了聚光燈一樣地特別浮現出來。


    「這樣看起來怎麽有種像是被排擠的感覺」


    完成排除作業的綾羽滿足地點著頭,斜瞪了屜一眼,巽臉上流過一道汗水。


    「那個綾羽?我想不用做到這種地步應該也沒關係,因為」


    「羅唆!閉嘴!我必須在萬全的情況下進行護衛。我可以想像你為什麽會以為自己很安全,但是那是陷阱,因為人在習慣熟悉的場合最容易鬆懈。」


    綾羽睥睨著離得老遠的同學們,光看視線就是一副在這當中必定有刺客存在的模樣。


    而森村千夏和石丸文一郎並列為巽的同班好友,她有著較一般人高出一倍的社交性,這種特性也在這樣的場合發揮了功用。


    「朝巽同學,你不幫我們介紹她們兩位嗎?至於她們是做什麽的,不告訴我也沒關係,因為我想那應該不是我能理解的事。不過,希望至少可以告訴我她們的名字,不然今後要叫她們時會很困擾的。」


    然而綾羽馬上似包含著殺意的眼神看向千夏:


    「問了我的名字後你打算做什麽?先說好,我在這裏用的是假名,想用名字來咒殺我是沒用的。」


    「咦?咒殺嗎?」千夏很感興趣地問:「朝巽同學叫你綾羽,那是姓?還是名字?」


    「隨你愛怎麽解讀都成。」


    像是自覺失言般,綾羽驚覺過來:


    「不,等等,就算是假名也是很可能會被咒殺的。哼!別阻止我,巽。《魔術師》中就有些可以做到這


    種事的家夥在。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先把這女人解決掉吧!」


    被貓子一把抱住的巽跟著一把抱住綾羽:


    「不用解決她也沒關係啦。因為這裏的人全都是開學就在的人啊!是轉學生的話或許很可疑,但森村同學一定是清白的。」


    「說不定是記憶被竄改了。《科學者》中恐怕也有些能輕而易舉做到這種事的家夥在,看來果然還是該把她解決掉。」


    「那些科學者,應該是同伴吧?這孩子是這麽說的。」


    「是啊!」貓子笑嘻嘻的。「來到這裏的隻有我而已,其他的f型跟建築型沒被派出來。」


    森村千夏深深地看著巽,同情般地下評論道:


    「你還是一樣勞碌命呢,朝巽同學。光是你姐就夠你受的了,不過看來這兩個女孩也是不惶多讓。唉,是不用跟我說得太詳細啦,反正我她不想被牽扯進去。」


    「嗯」


    手依舊環在綾羽腰上的巽虛弱地點了個頭。雖然不想將好朋友卷入像昨天綾羽跟貓子的那種戰爭中是他的真心話,但是他也想和別人分享這些搞不清楚的疑惑。如果是因為昏倒而被送去保健室的石丸應該可以吧?雖然從他的個性看有點困難嗯,可能要婉轉一點吧。


    「啊!」


    察覺到自己貼在綾羽的身邊,巽當場跳了開來。綾羽可疑地看著這樣的巽:


    「一下子近一下子遠的,你可真忙啊。」


    預備鈴聲響起,這是告知抵校時間結束的鈴聲,上午的班會差不多要開始了。但是一旦開始,大概又會發生爭執,巽想到就頭痛。巽終於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而貓子依舊緊抱著巽的左手、靠在巽的身上,綾羽則以直立不動的姿勢站在他的右手邊,表情相當認真,不過卻有點想睡的模樣。


    成為全班同學低聲談論、以及用敬而遠之目光看著的焦點人物巽,他靜靜地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那個人馬上就出現了。對方匡啷地打開了教室門,悠哉地登場。


    「各位同學,早安。今天又要開始平淡無奇的一天了。」


    手拿著點名簿的朝巽津波,像個女教師般地站著。其實也說不上像不像的,因為她真的是老師,而且還是這一班的導師。


    站在講台上的津波,一開口第一句話便是:


    「綾羽,你這樣站著很礙眼,坐下來吧!去搬張沒有人用的書桌來。對了,正好石丸同學還昏迷在保健室中,你就搬他的來用吧!要搬到巽旁邊坐在也可以。還有貓子,你也一樣,可以請你到教室後麵去嗎?你這樣會影響大家上課的心情。」


    這是一段難以斷定她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話。


    「好吧。」


    綾羽出人意料地幹脆回應。在全班同學的注目下,綾羽一邊威嚇地瞪視著他們,一邊拿起石丸的桌椅,擺在巽的座位旁。接著她命令貓子:


    「你閃開。就算是我,背後也沒長眼睛。你去監視看看這間教室後麵有沒有可疑的人,如果有人的行動稍微有點可疑的話,沒關係,你就當場射殺勿論。」


    「好!」


    貓子從衣服內側取出跟她一樣高的狙擊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她一直抱著不放的巽的手臂,搖搖晃晃地走向教室最後方,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


    「朝巽老師。」


    森村千夏優雅地舉手要求發言。


    「那兩個人是誰?為什麽要跟在朝巽同學身邊?」


    津波一副在講課過程中被詢問了蠢問題的模樣:


    「不用介意,把她們當成轉學生就好了。綾羽念高一說得過去,貓子的話就有點勉強了,對了。」


    她絕對隻是裝作在思考而已。


    「小學的時候,不是都會在教室後麵養金魚或大肚魚什麽的嗎?就是班上的寵物之類的,就請大家把她當作一樣的東西吧!」


    怎麽可能啊!


    千夏代替全班同學發聲。


    「呃那樣子好嗎?」


    「『那樣子好嗎?』這種想法充斥了這個世界,或者該說全都是這樣。我想大家常常都會有『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的想法吧?事實上,這也是一樣的道理,這個世界的步調是很緩慢的。就像比起泡熱水或泡冷水,悠哉地泡在溫水裏應該比較舒服吧?請各位想想看,自從人類有文明以來,若是這世界沒有發明一些了不起的東西的話,就會變得比較難以居住,人口也比較少。所以,那樣對那孩子就好了,是我允許的。」感覺上是一點道理也沒有的話,但卻具有不可思議的說服力。雖然巽心裏並不這麽想這算什麽建議啊?就算有人介意,津波還是不會在乎的。


    「除了石丸同學外大家都到齊了。今天第一堂是世界史,那我們就開始上課吧!早晨班會時間結束了。」


    津波麵向黑板,拿起粉筆。


    「之前薩拉米斯海戰的部分已經講解完了,我想各位都已經明瞭地米斯托克利提督有多偉大了。這次也是重點部分,要來說明從第二次布匿戰爭到坎尼之戰的歸趨。我想應該不會有人不知道漢尼拔的吧。」


    「朝巽老師。」


    千夏又再度舉手。


    「我們自從開學到現在,都沒有好好上過世界史,您老是這樣教我們戰爭史,我們會很傷腦筋的!姑且不論其他人,我可是打算要好好考試升學的,所以請您偶爾也認真地教曆史吧!」


    負責認真闡述意見的學生,不管哪個班上都有一個,而在這間教室裏,這個角色就是森村千夏。


    津波頭也不回,一邊在黑板上畫著羅馬共和國跟迦太基軍隊的布陣圖:


    「你說認真教曆史?教那種東西一點也不有趣吧?各位同學,你們聽清楚,並且請你們告訴不在這裏的家人們,可以嗎?如果想考好成績,那就靠自己想辦法,不然就是去補習。我雖然打算幫助各位學習,但我並不知道讓頭腦變好的方法。隻要靠考試跟念書就一定會有成效,因為太簡單了,讓我連想教的欲望都沒有。」


    她一邊用一個凸字記號在迦太基騎兵處作注釋:


    「你們覺得教育這個詞匯該作何解釋呢?所謂的教化、作育,又是怎樣一回事?大家想想看植物吧,他們靠自己也會成長不是嗎?人類要是輸給花草怎麽得了。所以我呢,隻會給你們水跟肥料而已,成長的方法要靠你們自己、隨你們高興。如果長成美麗的花朵就摘取,如果變成醜惡的花朵就放任不管,就是這樣。」


    她在彎曲的線旁寫上奧費達斯河:


    「想依賴近代的曆史學家是行不通的。他們說的話就跟毫無幹勁的棒球解說員的結果論沒兩樣。不管是誰,隻要依據結果倒推回去,都能說得有模有樣。比起當時那件事怎麽被看待,更該思考的是那件事現在如何被看待。尤其是你們自己要做的事,比起未來的其他人,你們更該自己好好分析一下。」


    一口氣畫完兩軍的布陣圖後,津波總算轉向學生們:


    「那麽,打進羅馬領土的名將漢尼拔率領著迦太基軍隊,和準備應戰的羅馬軍即將正麵交鋒。時間是西元前的兩百一十六年,地點是坎尼近郊、奧費達斯河南岸,也就是今天的意大利南部。」


    津波單手拿著的,既不是民辦史教科書,也不是參考書,更不是其他的教材,而是鬆村合的《戰爭學》(文春新書),也是她的愛書。


    千夏倏地坐下,以全然死心的表情打開教務科書,開始自習。


    「當時,迦太基軍的總軍力是五萬,羅馬軍則是九萬。盡管軍力上輸人一等,但這場戰爭的主導權等於始終都掌握在漢尼拔手中一樣。事實上,在決定由瓦羅擔任羅馬軍執政官的瞬間,就等於決定了誰勝誰敗,關於這部分接下來我會好好說明。」


    雖然姐姐的私心教學不是從今天才開始,但巽卻從來沒像現在這麽無法總代表過。


    好端端地坐在旁邊位置上的綾羽,因為熬夜的關係很快地開始點頭打瞌睡,加上巽跟綾羽周圍的一圈廣大空間,乍看之下說是會醞釀出一種兩人世界的感覺也不為過。


    而在教室最後麵,貓子拿著破壞力強大的對戰車用狙擊槍坐著,讓無辜的同學個個都膽戰心驚。和這種狀況相比,津波在世界史課堂上隻教戰爭史的情況出現在高中一年級的教室中,反倒顯得極其平常了。


    「首先,漢尼拔命令他軍隊左翼的騎兵部隊進行突然擊,並命中軍的中央步兵部隊設下成凹字型的陣勢以為陷阱。而且,迦太基軍又在河的後方布陣「


    津波有聲有色的授課持續進行中,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在作筆記。因為事實上,這是一堂光用聽的就讓人覺得愉快的課程,至少一點也不無聊,但也對考試一點幫助也沒有。那種東西隻要知道就好了,這就是津波的理論。把上課當成休閑盡情享受即可。這種時候,反正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再理想不過了。


    石丸文一郎回來時,已經是第三堂課的下課時間。


    「那混帳算什麽啊!害我頭超痛的。喂!我的好友巽,那女人呢?」


    這時,綾羽正趴在書桌上小睡。這樣說也沒錯啦,不管是誰,隻要一整晚沒睡站崗把風,都該有白天補眠的權利。而在這種情況下唯一會成為問題的,是綾羽那敏銳的感覺以及強烈的敬業意識。


    「起來!喂!你這家夥搞什麽!」


    所以不幸就降臨到這個少年身上。


    就在石丸伸出去的手還不知道有沒有碰上綾羽肩膀時,綾羽隨即跳了起來。


    「是夜襲嗎?」


    瞬間清醒的綾羽連稍微確認一下對方是誰都沒有,就使出全力讓站得極近的石丸吃了一記重拳。


    「咕哇!」


    發出類似這樣的慘叫並飛出去的石丸身體精彩地在空中翻轉,在做出撞擊並陷入教室牆壁中這樣不自然的電影效果表現後,接著慢慢地倒在地上,連抽動都沒有抽動一下。


    「保健組長石丸同學拜托你了。」


    森村千夏立刻用手指著這位可憐的被害者,然後又繼續第四堂課的預習。


    石丸文一郎,今天第二度退場。


    在這當中,巽完全沒有說話的機會,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而已,當他終於從出神狀態回神之後:


    「哪,我說綾羽,教室裏完全沒有危險人物啊。你這樣突然就出手,就算對手是強壯的石丸」


    「你怎麽還在說那種話啊。」


    邊看著由好幾個人抬出去、兩眼翻白的石丸,綾羽的不悅到了極點:


    「會成為我們敵人的家夥,不知道何時會從哪裏、會以什麽的形式出現,正因為如此我才要熬夜站崗。」


    「可是」巽難以啟齒地說:「你剛剛不是在睡嗎」


    「我才沒有睡。」


    綾羽用力地張大眼睛。


    「我隻是在裝睡而已。」


    然後,她像是不給巽回話機會般地辯解著:


    「要是《魔術師》的星幽體附在那個石丸身上怎麽辦?如果是稍微可疑的人,還是遲早解決他們比較保險。」


    「呃,可是石丸完全不可疑啊,他是和我很要好的朋友」


    「閉嘴。」


    綾羽用宛如看著不聽話的孩子的目光看著巽:


    「我能夠察知危險的程度,那個叫石丸的,的確如你所言是一般人,所以我才手下留情,沒有殺掉他。」


    「我是說,如果你明白沒有危險,我希望不要隻是手下留情,而是打從一開始就不要對他出手,他是個好人。」


    「我是為了以防萬一。」


    綾羽感覺起來一點反省之意都沒有,反而很自豪地說著:


    「跨躇在戰場上可是會喪命的,誤爆是戰爭的附屬物,是一種必須被認同的必要之惡。這是這世界的常識,也是現實。」


    「既然如此,那不要有戰爭就好了啊。」


    巽的臉色變得陰暗。報紙跟電視新聞所報導出的令人心痛的人類愚行不知凡幾,身為必要之惡的主事者,總會這樣以現實之名來自欺欺人。


    對低垂著頭的巽,綾羽以輕蔑的視線看著他。


    「你真是個蠢到不行的人。世界大戰早就開始了,而且那絕對不是以人類之力所能加以阻止的。要問為什麽的話,那是因為這是世界跟世界的戰爭,若要袖手旁觀,就隻有滅亡一途而已,到時你也會死,那樣你也會說無所謂嗎?」


    巽繼續保持沉默。他真正的想法是,就算那樣死了,至少也會有其意義。就現實的問題來說,戰爭並不好,而就非現實的問題來說,綾羽、貓子、媛跟堇台的存在,他到現在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麽他的身邊會聚集這些人物呢?


    「當然是為了守護你啊!」


    綾羽發怒了。


    「我說過好多次了,那就是我的任務。真是的,被派來守護這種搞不清楚情況的家夥,就算是以好脾氣出名的我都忍不住要抓狂了!你隻要乖乖閉嘴接受我的保護就行了!我會以我的生命來保護你。」


    「為什麽要為我這麽做呢?」


    「不知道。」


    這是綾羽再三回答的相同答案。


    「我隻是被命令要這麽做,不得不遵從命令。我個人的主觀跟執行任務沒有關聯,就算知道也不會影響我該做的事。」


    巽宛如垂死的魚歎著氣。盡管他已經明白綾羽跟貓子並非常人,但卻一點也不了解這麽不尋常的人物來到自己身邊的理由。到底有誰可以問、可以告訴他呢?


    巽望著在教室最後方抱著來福槍的貓子。半張著嘴巴睡著的兵器少女,似乎也無法給他正確答案。


    那麽誰可以?要什麽時候才會有人告訴他這一切的答案。


    當然遲早有一天會有人告訴他,不然這故事就繼續不下去了。但是,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不是現在,這一點我可以掛保證。(鬼要你掛!)


    到了午休,這情況還是一點也沒改變。


    總是自己帶便當的巽,今天不得不利用學校的餐廳。在通往餐廳的路上,一臉理所當然的綾羽跟剛睡醒的貓子就跟在他身邊。貓子手中拿的武器,從長及天花板、戰車專用的狙擊槍,變成了衝鋒槍,而且還是雙手各拿一支。雖然那是為了護衛而用的武器,但巽卻有種無差別殺戮即將開始的感覺而完全無法冷靜。盡管貓子的笑容絲毫不見邪惡,但這點反而令巽感到很不舒服,此外大多數的學生似乎也這麽覺得,因此狀況就演變成在這詭異的三人組周圍完全沒有人靠近的情況。


    而在餐廳中也是相同情況。從拿著托盤走到座位為止這段期間都還好,但之後周圍三公尺內的學生們都被綾羽起手動腳的物理性給排除了。據她所言:「靠近的話或許會被下毒也說不定」,似乎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因為巽才一年級,而被排除的人當中絕大部分是高年級生,當中一個個子高高、看起來有點不良的三年級男孩,憤而轉向綾羽挑戰比腕力,結果不到一秒就落得撞破窗戶跌至中庭的下場。


    而對其他像是海潮般退去的多數人低頭表示歉意,則是巽的工作。


    「抱歉,她沒有惡意,隻是,那個」


    雖然他想說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綾羽更接著說道:「說不定這些食物已經被下毒了,我來試毒。」她像是要惹得餐廳歐巴桑不爽般地大聲說著,將巽托盤上的炸海鮮蕎麥麵吃了三口左右,然後沉默地瞪視著廚房方向約三分鍾。等碗回到巽手中時,炸的東西已經整個泡爛了,但巽盯著的卻是綾


    羽剛剛用過的食器,感到有些困惑跟不好意思。想來綾羽的國家大概沒有間接接吻這種概念吧。


    帶著理所當然的表情,綾羽跟貓子都點好了自己的食物。先不管綾羽,身為兵器的貓子是否有需要進食,麵對這個問題她的回答是:


    「是我即使不經過嘴巴攝取能源也是可以活動的。但是,就算要吃也沒有關係喔啊嗯啊嗯。」


    既然她那麽開心地吃著雞肉蓋飯,巽也就沒什麽好說的。綾羽也沒坐下,就繼續用站著姿勢將滑溜的月見烏龍麵(注)吸進嘴巴,還一邊對以怨恨眼神看著巽的高年級生、尤其是男生投以「想打架嗎?」的目光。(注:就是加了雞蛋的烏龍麵。)


    覺得無地自容的巽極不自在地吸著麵,然後像是逃跑般地迅速從餐廳離開。


    但不管跑到哪裏狀況也都沒有改變。


    這兩個缺乏人類常識的女孩甚至還跟進了男廁中。不光是綾羽,就連貓子也一樣完全不顧慮巽的為難之處。由於貓子若是離開巽超過五公尺以上就會進入自爆程序,所以隻能屈服在理性之下別無他法,畢竟巽自己也不想到時候又要脫掉貓子的衣服打開她背後的維修艙。但對於有其他的男孩子在還若無其事走進男廁的綾羽,還是非想點辦法不可。


    「笨蛋。」


    綾羽這麽說:


    「人類在吃飯、睡覺、以及在上廁所時是最沒有防備的。膽小的家夥通常都會挑這種時候下手。如果是我負責暗殺的話,一定也會這麽做。」


    「可是,你應該不會暗殺人吧?」


    「那是因為我沒有接到這樣的命令。」


    綾羽一邊答著,一邊稍微陷入思考。她在男生廁所裏思考的是:


    「嗯,假設我奉命進行暗殺任務,我也想從正麵挑戰,自尊是應該被放在第一順位的,畢竟事關我們一族的榮譽。我收回前言。」


    「謝謝。」


    巽鬆了口氣。他可不想看到綾羽這樣的女孩變成暗殺者。更正確地說,他不想看到任何人殺人。巽心想能這麽大聲地說出這樣危險的話,正表示她能說到做到。


    「幹嘛跟我道謝啊。」


    綾羽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沒有理由要你道謝,現在是如此,將來也是。」


    至於說到石丸文一郎,他一直到下午的課結束、鍾聲響起為止,都沒有再從保健室回來過。這點該說是幸運嗎?


    到這時候為止,已經有總數二十個人因為綾羽的關係被送到保健室去了。光是走在走廊上碰到巽的肩膀而被打飛的有八名,從後麵突然接近而被踢飛出去的有四名;以綾羽為對象接近搭訕的有六名;而剩下的兩名隻是因為說了句「真奇怪」,被綾羽以說話惹人厭的理由打昏的。


    「抱歉,真對不起。」


    盡管巽不停地在道歉,但因為他不敢直視對方眼睛,因此也說不上有沒有用。身為元凶的綾羽皺眉看著道歉的巽,而貓子則是天真爛漫地笑著,抱住巽的手臂。


    在這種情況下的巽,不管說什麽都沒有說服力,而最主要的結論,則是因為沒有人會聽到他說的話。畢竟那些對象當時都已經暈過去了。


    一般來說,要是讓這樣的暴力女任性妄為,就算不在學校也會成為問題。但是,包括老師在內,卻沒有任何人來遣責綾羽這種過度神經質的行為。


    不管怎麽想都很不自然。巽這麽想著,而用一副深知原因何在的神情說出口的森村千夏。


    「反正一定是朝巽老師做了些什麽吧!」


    「若覺得這種情況是個問題,朝巽老師就一定會不擇手段地解決,就算是帶一隊外國部隊來她也會做。如果她不行動的話,就表示這件事不是什麽問題。喂,朝巽同學,這一定不是什麽大事吧?嗯,我是這麽想的唷。」


    千夏露出身為班長愛管閑事的笑容,一邊拉開跟巽的距離這麽說著。那是已經明白接近就會有危險的表情。


    巽的心情十分黯然。再這樣下去,自己在班上很快就會被孤立了。貓子也就算了,但是隻要有綾羽兩眼發光地站在自己的身邊,他覺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失去所有的朋友了。


    正因為如此,放學鈴聲對巽來說,就像是天堂響來的天使鍾聲一般。


    這樣就可以回家了,不會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為了能盡快回家,巽忙亂地將筆記塞進書包中,就在這時。


    「巽,等一下。」


    剛結束班會的導師,身為姐姐的津波跟綾羽以及貓子,一塊朝巽走了過來。


    津波把拿在手中的影印紙晃啊晃的,以平易近人的神情說道:


    「我已經幫你們找好打工的地方了,在你們回家前先去那裏,馬上開始工作吧,這樣多少能賺點重建房子的錢。」


    巽接過遞過來的影印紙,然後說道:


    「這個是我們家附近的書店吧?我不知道那裏有在征人耶。」


    「怎麽可能征人啊。」


    津波以平板的聲音答著:


    「那隻不過是身為土財主的店長為了打發時間的避稅方法,是一間萬年虧本書店,是我強行拜托的。雖然時薪隻有六百五十日圓,不過我可是硬把你跟綾羽都推銷給老板了喔。貓子的話就在那邊閑晃吧,要老板付三人份的錢可能有點勉強。」


    用時薪六百五十元來重建全毀的房子,那要作上幾萬個小時啊!巽歎了口氣,將姐姐給的影印紙丟進書包內。


    既然姐姐叫他這麽做,那就隻有遵從一途了。打從出生以來,身為弟弟的巽還沒有過違逆津波的意思而成功的例子。津波在和綾羽以及貓子不同層麵的意義上,也是個不尋常的怪人。感覺上,現在巽已經可以把綾羽跟貓子當成一般人來相處了。要怎樣才能像姐姐一樣,對巽來說是個永遠想不出答案的無解難題。


    想到被炸光的自己家、想到不知要持續到何時的露宿生活,巽啪噠啪噠地快步走出校門。和上學時候一樣,綾羽目光如電地監視著他、貓子抱著他,三人就在這種狀態下穿過了校門。


    然後遵照姐姐的指示,朝著書店走著的巽一行人,在此終於遭遇了危急的狀況。


    至此為止,讓巽感到半信半疑有人要自己的命的那些話。


    原來都是真的,巽總算體悟到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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