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並不是巧合。我們去緒方家拜訪的前後幾天,這城市到處都發生了很多「時鍾停止」的事件。


    即使有人一開始完全沒注意到這件事,也都因為生活漸漸遭遇麻煩而開始驚慌。不管旱電子時鍾或是類比時鍾都一樣,壁鍾、桌上時鍾、手表、手機,各式各樣用來報時的道具都安然不會動了。因為不知道理由何在,所以也沒有解決的辦法,人們都感到很困惑,漸漸引發了焦慮的反應。


    在這場騷動之中受到較大影響的包括車站、醫院、學校這些所謂的公眾設施,車站的情況尤其嚴重,告示牌和時刻表都慢慢地陷入混亂,嚴重影響到大眾的生活步調,人們的不滿隨著這事件日漸高漲。


    這奇異的現象也漸漸受到媒體注目,像是晚間區域新聞這些電視台也逐漸會以頭條來播報這個事件,幾乎所有媒體都把這現象解釋為時下時鍾品質不良或是湊巧的故障,不過也有新聞節目猜測其中原故可能是人為的惡作劇,甚至是犯罪。


    除了這些媒體以外,似乎還有個被埋沒的人才。


    「呃,咳咳……」


    這個女孩推推她的玳瑁眼鏡,幹咳一聲,對著坐在閱覽室桌前的我們說:「好啦,我現在要說明一下這件事的概況。大概在一周前,有一件可能是這場騷動起點的事件發生了,在市內某間老字號的時鍾專賣店裏出現了商品時鍾全都停下來的怪事,這間店的老板某天早上來開店,發現店內的時鍾毫無例外地停止了。從這天開始,整個城市裏不斷發生跟『時間』和『時鍾』有關的事件。街上的大時鍾……尤其是位置比較顯眼的時鍾都不走了,很多人都因為沒辦法知道正確時間而煩惱不已,最奇怪的是,時鍾故障的範圍不知為何隻發生在這個城市。此外,電車誤點的情況也很嚴重,車站裏的時刻表形同虛設,班次大亂的情況現在依然持續不變。嘿嘿……」


    桌上放著過去一個星期發行的報紙——早報、晚報,從全國性報紙到區域性報紙,各式各樣的報紙都有。輪回戳戳那些報紙說道。


    「這些事件的共通點就是都有『延遲』或是『停滯』,原本平順流動的時間不知為何不再乖乖前進了,或者該說是停止了。緒方阿姨她家的兩個書櫃也差不多是在同一時期變得像浦島太郎故事裏麵的玉手箱,跟時間有關的怪事在這個城市裏不斷出現……這到底表示著什麽呢?」


    輪回講到這裏就停下來,一臉得意地環視著聽眾。在她眼前的有苦笑的g、遊佐,還有一臉錯愕的瑠羽。


    在場沒有一個人說話,所以我隻好開口。


    「你講得太囉唆了。簡單說,你是指這些現象全都有關聯嗎?」


    「那位男生,你答對了。」


    輪回裝模作樣地對我眨眨眼。


    輪回(自認為)在那天從遊佐手上報紙記載的事件聞到了異狀,後來就開始積極地調杏所有書麵媒體,到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在所有媒體還在慢慢摸索時,她一下子就歸納出了事件的本質。輪回向來都是這樣,她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總是不遺餘力。


    不過狀況既然已經整理到這種地步,接下來就簡單了,我們就以輪回的推論為依據進行討論。


    「我想,把這場騷動視為人為因素導致絕對錯不了。問題隻剩下:是誰做了這種事?還有為什麽要做?」


    瑠羽聽到我說的話就點點頭。


    「我不認為普通人類可以做到這種事,要把市內所有時鍾一個一個弄停,一般人應該是辦不到的。」


    「而且要讓電車班次大亂,一般人更是不可能做到。」


    「這麽看來,最有可能的就是……」


    輪回猛然探出上身,正要說話的時候…


    「請等一下,輪回大小姐,現在要做出那種結論還太早了吧?如果不多做確認也沒辦法肯定,以現狀來看,不管說什麽都隻是推測。」


    g不愧是最年長的人,她沉著地阻擋了眾人走向單純結論的傾向。這個意見非常正確,所以我們再次分頭去看報紙記載和新聞,更詳細地調查一遍事件發生的時間和地點。


    最後我們確定了幾件事:第一,疑似這些騷動起點的時鍾店事件是發生在拍賣會的兩天後,也就是緒方夫人買到那個謇櫃之後:第二,時間和時鍾相關事件的發生地點隻限於我們居住的這側城市。


    「時間」和「地點」,這兩個要素奇妙地互相結合,不斷地出現在我們眼前。


    「唔……」


    遊佐抱著雙臂沉吟。


    「不管我怎麽想都覺得,在我們身邊一定發生了某件事。」


    我也開始懷疑,這一連串的事件可能跟「踰矩者」有所關聯。


    在春奈小姐指出「有跡象顯示某個踰矩者入侵了你所在時間世界」的不久之後就發生了這些事,因此我不認為這隻是巧合。


    輪回應該也是這樣想的。我們大致調查過一遍,還在思考這次的事似乎有些隱情的時候,她就站了起來,臉上充滿自信地說:「我認為警察一定沒辦法解開這個謎題,我有一種感覺,這件事絕對跟馭時有關,這個人用某種手段讓整個城市的時鍾停擺,造成電車班次大亂,還讓阿姨的書櫃出了問題。」


    「可是……就算真的是這樣,做這種事又有什麽好處?」


    「關於這一點嘛,隻要抓到犯人就知道了。」


    輪回幹脆地回避了我的問題,傲然挺起胸部。


    「總而言之,有個人引起這一連串事件,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以我認為隻要抓到犯人就能結束這場騷動,阿姨的書櫃也能繼續使用。就讓我們親手解決這件事,幫這個城市奪回正常的時間與和平的生活吧!」


    看到輪回的紫色眼睛像平時那樣閃閃發亮,g貌似困擾地露出微笑,瑠羽輕輕地聳肩,遊佐則是一臉正經地撥著落在額上的鬈發。


    真是的。


    既然輪回找到了「精采刺激的種子」,除了讓她放手去做也別無他法了,我懷著若幹放棄的心態,姑且問道:「可是啊,輪回,我們要怎麽抓犯人?城市這麽大。」


    「唔……說的也是……」


    輪回想了一下,但鐵定是想不出什麽好方法,她最後猶豫地說:「唔……話說調查的基本就是靠雙腳,對吧?」


    就這樣,到了隔天。


    箕作輪回·梅耶荷德像個正牌刑警一樣在街頭進行監視。


    她監視的地點是設置了顯眼巨大時鍾的車站、公園,以及鬧區的中心地帶,這些地點之前都發生過好幾次時鍾停止的事件。


    輪回把不知從哪找來的鴨舌帽蓋到眼上躲在路旁或建築物後窺視的模樣真是怪到極點,但她本人是很認真的。白天因為還得上學所以隻能放棄,不過她從放學後到傍晚,甚至是半夜都會「出門巡邏」,每天穿著這種打扮在街上遊蕩,我們雖然勸過輪回,她依然執意不改。


    這次的行動因為考慮到這件事可能跟「喻矩者」有關,也因為碎時的責任感,輪回每天晚上都一臉興奮地帶著《旋時寶典》和手電筒,瞞著媽媽和g悄悄跑出去,看到她這個樣子,我當然很難不去想她隻是為了其他打算。


    我沒辦法丟著輪回不顧,所以無奈地和她說好「一天隻去一個小時」,每天晚上陪她到處巡視。「到處巡視」講起來很好聽,其實隻是兩人一起在夜晚的街上散步,如果出了什麽差池,說不定就會因為行為不檢被警察抓去輔導,所以我一直覺得提心吊膽。


    即使如此,輪回每天晚上還是一樣愉快地進行監視。


    然後又過了幾天。


    在某個夜晚。


    這一天,我為了進行已經變成這陣子習慣的夜晚巡邏而出了家門。


    時間是八點三十分,我家不算管


    得很嚴,可是如果這種時間還說要出門,媽媽絕對沒有好臉色,所以我決定瞞著媽媽出去。


    我在陰暗的玄關壓低聲息悄悄地穿鞋子時,凪剛好從二樓噠噠噠地走下來,我向她解釋這也不是我自願的。


    「知道了嗎?我會盡快回來,你不能讓媽媽知道喔,要讓她以為哥哥正在房間用功。」


    凪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好像想要跟來,我還是不加理會,出了玄關走向隔壁。


    箕作家的房子沉著地坐落在黑暗中,經曆過北方風雪的厚重年代感即使是在晚上仍然散發出讓觀看者肅然起敬的氣質。是說現在雖然隻看得見輪回家的輪廓,不過在晚上看起來還真是挺恐怖的。


    我依照約定蹲在前門等著,可是約好的時間都過去了,輪回還是沒有出現。我又不能直接按門鈐,心急如焚地等了好一陣子,輪回才從後門悄悄地溜過來。


    「喂,你太慢了吧。」


    「對不起啦,因為媽媽一直不離開客廳嘛。」


    輪回解釋之後,把掛在盾上的包包背好,一甩金發,活力十足地說:「好啦,我們走吧!」


    我們依照舊例先搭電車到市區,然後開始到處巡視。首先在公園附近確認有沒有任何異狀,還要擦亮眼睛特別注意跟時鍾和時間有關的東西。我們決心不遺漏任何變化,要是突然發生什麽萬一都能臨機應變……話雖如此,我身邊的女孩卻晃著放了《旋時寶典》的包包,以小跳步前進。


    我鬥誌全消地仰望電視塔。


    這座電視塔經曆了五十年的歲月,在本市是知名的地標,由紅色鋼骨和綠色外牆共同支撐的三角椎狀電波塔像是俯瞰著下方的大通公園而聳立著,鋼骨構造的塔上設有一個巨大的電子時鍾,朝著四麵顯示出目前時間。


    現在是九點七分。


    我們一邊感受著繁華市區的喧囂在入夜之後漸漸高漲,一邊在附近巡視,然後來到了噴水池前。


    圃形噴水池中央有條水柱激烈往上噴出,然後化為水花描出柔和的拋物線落下,泛出黑暗色調的水麵輕輕地搖曳。


    「好漂亮喔。」


    輪回像是看呆了而停下腳步。


    噴泉會隨著時間依次變成盛放的花朵、湧出的泉水、像扇子一樣展開,展現出多采多姿的樣貌,讓路人大飽眼福。


    在藍色和橘色燈光的照耀之下,我們看著人們坐在夜裏綻放繽紛水花的噴水池邊納涼,這時我突然意識到回程的電車時間,就不經意地望向噴水池後方電視塔上的電子時鍾。


    九點三分。


    「咦……?」


    若有似無的異樣感從我的心底竄入腦中。


    好像哪裏不太對。


    在我還沒掌握這種異樣感來自何處的時候,我下意識地翻過手背,看看手表。我的電子表上顯示出九點十一分。


    時間……不一樣。


    我心想可能是自己眼花,所以再次望向塔上的電子時鍾,果然還是那個時間。


    我看看四周,似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電子時鍾發生異狀,每個路人都隻是忙碌地來來往往,完全沒發現上麵那個十年如一日忠實報時的老時鍾顯示出錯誤的時間。


    輪回訝異地問著突然失去鎮定的我。


    「久高,怎麽了?」


    「……時鍾好奇怪。」


    「啊?」


    輪回一時之間大感驚訝,不過很快就從我的表情和我麵對的方向領悟到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她吃驚屏息的同時,那雙紫色眼睛也慌張地朝著塔的方向,下一瞬間,顯示時間的數字當著我和輪回的麵前變了。


    (插圖)


    九點二分。


    我看看手表,是九點十二分。


    錯不了,時間正在逆行。


    「輪回!」


    「我們上吧!」


    我開口時,輪回已經拔腿奔跑,我也立刻追上去。路過的人們看到我們突然跑起來,都對我們投以驚訝的視線。


    我們來到了塔下。


    因為我們是從正下方仰望電視塔,所以看不見位在死角的時鍾。


    我在焦躁的驅使之下無意識地看看四周,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找什麽。就算塔上時鍾顯示的時間變得不正常,犯人也不見得就在塔下。


    我心想繼續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正打算要和輪回兵分二路去確認電子時鍾的誤差時,輪回就跑進塔內了。


    「我們上去吧!」


    她一邊說著,就衝向電梯口,按下上升的按鈕,目標是塔頂的展望台。雖然我們不能確定上麵會不會有人在,但總比繼續在這裏徘徊來得好。


    電梯慢慢上升。


    在喘氣聲之中,我和輪回互相望著對方。


    「這會是誰搞的鬼呢?」


    「現在還不知道。」


    輪回的嘴上這麽說著,眼睛卻因期盼已久的事態發展而在日光燈下閃閃發光。她打開包包,拿出裏麵的《旋時寶典》,緊緊握在手上。


    這時「叮」的清脆聲音傳來,電梯到達了最高一層樓。


    我們繃緊了神經。


    門無聲地開啟了……


    城市的夜景出現在我們麵前。


    就像是圖畫,或是觀光導覽手冊會以全版刊登的美麗遠眺景色隔著玻璃展現在我們的眼前。


    一棟接一棟的大樓,還有那些窗口透出的燈光一直延續到遠方街道棱線的盡頭。大樓之間的夾縫像是深穀一般,遍布著無止盡的車道,車頭燈散落著光粒,化為在路上奔流不息的念珠。


    無關人類意圖交織而成的璀璨綾羅。


    有一條黑影背對著這片街燈,以逆道而行的姿態佇立在前方。


    在燈光籠罩的展望台上,除了我和輪回之外隻有這個人。


    我們下定決心踏出了一步,這時那條黑影也動了,那人身上的黑影移開,露出臉來。


    輪回吃驚地叫道:「你是……」


    站在那裏的是個年輕男人。


    他擁有引人注目的卓越美貌和修長身材,大概二十歲出頭,是一位像貴公子一樣有著瀟灑外貌的外國青年。


    「路斯恩·梭羅……先生?」


    這個青年在前陣子那場拍賣會結束後和g跟輪回說過話,在更早之前還曾經和遊佐跟關先生為了買下書櫃互不相讓地競爭,而此時他正佇立在這人煙稀少的展望台上,背對著夜晚街景。


    青年以手指撥了一下栗色頭發,端正的嘴邊浮出帶有神秘味道的微笑,像是久別重逢般地對輪回鞠躬。


    「真巧,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你,從之前那場拍賣會後就沒見過了呢,箕作小姐。」


    「……這件事是你搞的嗎?」


    輪回因為見到意想不到的人物,一時之間有些困惑,但她立刻提高警戒,臉色僵硬地問道。


    「這件事?」


    青年仍然笑容滿麵地沉穩問道。輪回看到他打算裝傻,就緊緊地咬住嘴唇。


    「你心知肚明。」


    「不知道,什麽事啊?你是指這個塔上電子時鍾的時間開始逆行呢,還是電車行駛班次陷入混亂,還是時鍾店的時鍾都失靈了,還是……」


    青年如數家珍般地說著,然後斂起笑容,以挑釁般的眼神看著我們。


    「還是名匠哈澤爾·朱維克作品裏麵的時間突然開始突飛猛進?」


    輪回聽得倒吸一口氣。


    青年……不,這個自稱叫做路斯恩·梭羅的神秘人物如同被我們的震驚催促著說下去:


    「對了,上次的拍賣會裏也出現了他的作品呢,那還真是個好作品,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買下來,可惜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人想買


    。價格抬到這種程度,我實在買不下去。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吧,箕作小姐。」


    梭羅說完就拋給輪回一個揶揄的眼神,輪回慌張地回答:「我、我才不知道這件事咧!」


    梭羅似乎看穿了輪回努力擠出來的謊話,露出了笑容,但又什麽都沒說。輪回發出了反擊。


    「我、我才要問你怎麽會知道哈澤爾·朱維克的名字咧!」


    「我好歹也是個古董收藏家嘛,因此才會參加那場拍賣會。雖然最後沒有買到那件作品,不過空手而回也太無趣了,所以我也在那場拍賣會上買了某樣東西。」


    我悚然一驚。


    在會場一角偷看拍賣會情況的記憶突然蘇醒。沒錯,那個青年和關先生互相競爭而落敗,退出書櫃競標之後,他就像泄憤似地買下了「那個東西」。


    梭羅仿佛看出我的臉上現出動搖,然後從口袋裏拿出「那個東西」。嚓啦一聲,他的手上田現一個看起來很沉重的閃亮圓形物體。


    那個銀製的懷表正在梭羅的手上放出柔和光輝。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梭羅對我不加理會,把鏈子的一端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展示著那個懷表。


    「是的,我買的就是這個東西。沒有其他人和我競爭,所以買起來很容易。這東西看起來樸素,不過品質絕對不差,蓋子的背麵刻了字,那是製作者的名字,雖然因為磨損而不容易辨識,不過確實是這樣讀的:dziubuk 1887。」


    「……咦?」


    梭羅看著吃驚的輪回和臉色發青的我,露出嘲笑般的神色,輕輕地聳肩。


    敵人終於露出本性了。


    「哎呀,看來你男朋友的直覺和理解能力都比你好呢。事情是這樣的:這一連串的事件,包括那個書櫃裏的時間突然開始加速前進這件事在內,全都是由這個懷表控製的,而且這東西現在就在我的手中。箕作小姐,我想要告訴你的就是這兩件事。」


    現場一片沉默。


    在啞然無語的輪回和我的麵前,路斯恩,梭羅把身體靠在嵌於展望台四麵的玻璃上,背對著夜景靜靜說道:「馭時哈澤爾·朱維克以多才多藝著稱,他的作品不限於家具,還有裝飾品、工藝品等各式各樣的東西。沒有一項記錄提到朱維克製造過懷表,不過這裏確實有個刻上他名字的懷表,而且上麵注明的製作年分跟被譽為他晚年傑作的『時間書房』的製作年分同樣是一八八七年,這代表著什麽呢?」


    梭羅一邊把玩著懷表,一邊說著。


    那個銀懷表隨著他手指的動作像鍾擺一樣搖晃,仿佛和我們搖曳不定的心情相互重疊。


    「朱維克作品的特征就是出色的耐用性能,這是受到多位監定師和批評家認同,隻有他的作品所擁有的優越特性。久高,你認為這是為什麽呢?」


    他突然點到我的名字讓我嚇了一跳,但我還是乖乖地回答了。


    「這是因為他是個馭時,他把操控時間的技術用來製造作品。」


    「你說的沒錯。尤其是那個書櫃,還有跟你們很要好的老婦人家裏那個辦公櫃,兩者都擁有優越的耐用性能。不過就算他是個天才,想要操縱時間還是需要能夠正確測量時間的裝置,換句話說就是要有個終端機。」


    從輪回終於顯露的驚慌表情之中可以看出她已經理解梭羅說的話了,梭羅露出幾乎可說是溫柔的笑容,沉靜地說:「是的,這個懷表的名字叫做『時間搖籃』。這是用來操縱那兩個書櫃之中時間的外部裝置,正如同它的名字,這是能讓所有空間像搖籃一樣隨著懷表顯示時間任意擺動的名匠技術結晶……換句話說,這個城市目前正在這佩懷表的控製之下,要在何時、何處、如何讓時間變動都是我的自由。」


    「原來如此。」


    輪回態度不善地哼了一聲,抱起雙臂。


    「簡單說,你隻要有那個懷表,想做什麽都可以。沒錯吧,梭羅先生?」


    「能得到你的理解是我的榮幸,箕作小姐。」


    梭羅恭敬地行禮,輪回卻一動也不動。知道了這些事,反而讓人舒坦多了。輪回不客氣地問道:「緒方阿姨的書櫃突然產生變化,也是你搞的鬼嗎?」


    「是啊,我用這東西讓書櫃裏的時間加速前進了。」


    「你是個踰矩者吧?」


    「而你則是取代已故蘆月長柄的新碎時吧?既然彼此都認識,應該要重新打個招呼才對。初次見麵,小淑女。」


    輪回無視於他的玩笑,逼問道:「你想用這個懷表做什麽?」


    「沒什麽。」


    「騙人!」


    「那我問你,你想用手中的《旋時寶典》做什麽呢?」


    輪回一時愣住,陷入了沉默。梭羅平靜地說:「你答不出來吧?因為你會得到那東西隻是巧合,而我的情況雖然有點不同,但是擁有一件東西是不需要理由的。因為想要,因為它有價值,因為有需要……欲望的形體會隨著時間和場合而改變。隻要想想這個完美的懷表在拍賣會上沒有任何人想要染指,你應該就會理解了。」


    輪回聽到他這種狡辯似的說法就把嘴抿成「ヘ」形,但她決心不受他蒙騙,所以努力換了個表情,繼續問道:「那我問你另一個問題。你這幾天使用這個懷表的目的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目的,不過我的確因此達成了一件事,就是讓你這年輕美麗的淑女再次出現在我麵前。」


    梭羅厚著臉皮說,然後裝模作樣地眨了眨眼。雖然是這種場麵,輪回還是不禁臉紅。


    「隻、隻為了這樣就做出這種事情……」


    梭羅麵帶笑容看著說不出話的輪回,但是在那笑容之中卻閃過一絲深不見底的黑暗。


    「其實還有一件事也不能說不是我的目的,就是對大眾展現出這個『時間搖籃』的力量。」


    「……什麽意思?」


    「就是公開表演啊。這幾天以來,你應該很清楚這個懷表可以做到什麽事,還有這個懷表擁有怎樣的可能性了吧?」


    「可能性?你給那麽多人帶來麻煩,還敢說這種話。」


    輪回怒氣騰騰地說,但是梭羅的語氣依然平靜。


    「我也可以用這懷表做出更惡劣的事唷,箕作小姐。譬如說用『時間搖籃』讓正在運作的原子爐計時器停下來,或是讓某個機場的塔台陷入停擺,或是把證券交易所的係統全都停止……光靠你一個人可以阻止這麽大規模的混亂和災難嗎?」


    輪回說不出話了,我同樣是啞口無言。所以這一連串的事件都是為了拿「時間搖籃」來做公開表演嗎?


    梭羅看看不甘心地咬唇的輪回,意氣風發地說:「隻要有這個懷表,我就能引起各式各樣的動亂,可是我卻沒有這麽做。理由隻有一個,對,就是為了要見到成為新碎時的美少女。」


    輪回驚愕地屏息,忍不住縮起身子,更用力地抓緊了《旋時寶典》。


    我迅速地在四周掃視一圈。這裏是四麵都嵌了玻璃的展望台,視野十分良好,燈光明亮,除了我們之外別無他人,卻是個沒有任何遼蔽物的寬敞空間,就算要說好聽話,這也不是一個適合讓輪回戰鬥的地點。


    但梭羅對輪回的鬥氣視若無睹,撥撥落到額上的頭發說:「我今晚不想和你作戰。你看,夜景是這麽地美麗,如果你太好戰是會被男性討厭的喔。」


    「什麽……」


    梭羅的發言讓輪回忍不住冒火,但她大概看出了梭羅今晚確實沒有戰意,所以呼了一口氣,然後嚴肅地說:「梭羅先生,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你的希望是要我來這裏,既然我來了,你就沒必要繼續在城市裏製造騷動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用那個懷表操縱時間


    。」


    「喔?」


    梭羅似乎覺得這個要求出乎意料,覺得有趣似地挑起眉毛看著輪回。他俊美的臉上首度出現極感興趣的表情,深褐色的眼睛重新打量起麵前的少女。


    梭羅說:「我又沒有理由非得答應你的要求不可……如果說我答應了,你要怎麽報答我?」


    「這、這個嘛……」


    被他這麽一問,輪回顯得很迷惑。


    梭羅又說道:「那你下次和我約會如何?改天我再送邀請函過去。」


    「咦?」


    他看著因為這意想不到的要求而臉紅的輪回,還有同樣露出驚訝表情的我們,短暫地笑了笑。


    「算了,也好啦,既然美麗的女性都這樣拜托我了,我短期之內就先不用『時間搖籃』吧。可是你別忘了,要遵守到何時都看我的意思喔。」


    梭羅充滿自信地說完,然後就發出叩叩叩的腳步聲朝我們走來。


    他朝不由得臉色僵硬的輪回走近,像上次那樣突然握住她的手,優雅地將嘴唇輕輕貼在手背上。


    梭羅抬起視線。


    紫色的眼睛和深褐色的眼睛頓時交會。


    輪回讓他握著手,努力伸直腰杆,低聲說道:「如、如果你繼續做壞事,我一定會對付你的。」


    梭羅嘻嘻一笑。


    「我們後會有期,箕作輪回·梅耶荷德。」


    「哎呀,輪回大小姐和久高先生見到了那個人嗎?」


    「是啊。」


    g如此問道,輪回點頭回答。


    隔了一晚,在離館的一個房間裏。


    我們講出昨晚碰到的所有事情,包括夜晚去公園巡視,看到電子時鍾出現異狀,然後再次見到路斯恩·梭羅,全都詳細地敘述一遍。其他人都一臉認真地聽我們說,我們也提到了路斯恩·梭羅清楚報出「蹁矩者」的名號,以及他那個名為「時間搖籃」的懷表就是這次事件的起因,所以大家都難免受到極大的震撼。


    尤其是在這裏的所有人都看過梭羅,所以沒辦法不在意。


    瑠羽說:「那個叫梭羅的人,就是在拍賣會結束後跟我們打過招呼,長得很帥的男人嗎?他真的是犯人啊?」


    「是啊,他還很神氣地向我炫耀那個懷表呢。」


    「我總覺得怪怪的,那個東西真有這麽大的力量嗎?」


    「他就是這樣說的嘛,他還說拍賣會上沒有一個人發現那東西的價值。」


    「可是他在會場時還跟遊佐搶著買那個書櫃耶。」


    「他當時的行為本來就是演戲吧。」


    瑠羽聽到遊佐這句話就歪起腦袋。


    「這是什麽意思?」


    「他的目標打從一開始就是那個懷表,所以不是很認真地參加書櫃的競標。也就是說,中計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們。真是個了不起的策士。」


    遊佐的語氣之中蘊含著苦澀的自嘲,以及對這敵手的若幹讚賞。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本來打算耍小計謀,卻被人反過來利用,這種心情想必讓他更不知該怎麽評論敵手。不過訂立這計劃的人是緒方阿姨他們,遊佐也沒必要為此負責就是了。


    遊佐沒發現梭羅的用心而買下書櫃,可說是有得有失,一直在二樓偷看的我們也有同樣的心情。輪回像是突然想到她對梭羅的怨氣,鼓著臉頰說:「真是個討厭的家夥!」


    「雖然我也很不甘心,不過對方的確比我們厲害。那今後應該怎麽辦呢……」


    我把兩手抱在腦後這麽說道,遊佐就爽快地開口說:「也就是說,我們根本無能為力吧?」


    看到他這太過灑脫的態度,瑠羽生氣地噘起嘴巴。


    「什麽嘛,別說得這麽簡單,你就不能多想一下嗎?真是不可靠。」


    「那你又有什麽具體的方法呢?」


    遊佐沉著地問道,瑠羽卻不知該怎麽回答。


    「這、這個嚎……是沒有啦。」


    遊佐搔搔他的鬈發,以淡泊的語氣指出敵我形勢的差距。


    「關於這件事,當我們還在公開拍賣會上拖拖拉拉的時候,能用的對策可說是早就被他完全封死了。他就是因為看透了這點,才會光明正大地報出名字。」


    「難道我們現在就隻能等著看他要怎麽做嗎?」


    「隻要他手上有那個懷表,我們就無計可施,就算知道他的身分也沒辦法對付。」


    遊佐這種放棄似的說詞讓瑠羽明顯露出不服氣的表情,可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確實有道理。隻要路斯恩·梭羅握有懷表這張絕對的王牌,主導權就等於一直在他的手上。


    輪回在昨晚雖然要求梭羅暫時先不要使用「時間搖籃」讓城市陷入混亂,但也不知道能拖到何時,梭羅既然是個「踰矩者」,就算哪天他突然改變了心意也不奇怪。


    這時,g冷靜地開口說:「話雖如此,我們也不能坐著看時間過去,至少也要調查一下哈澤爾·朱維克的詳細經曆,還有那個懷表是否真的是朱維克的作品,大家覺得如何?」


    g的提議就像一道曙光,我們都點頭同意了。


    目前無論是知識或情報的多寡,我們都遠比不上路斯恩·梭羅,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為了再次搶回主導權,我們必須徹底搜集關於朱維克和那個懷表的情報,多少挽回一些局勢。所幸我們的人數夠多。


    「好,大家一起努力吧!喔喔!」


    在輪回精神飽滿的呼喊聲中,我們開始分頭挖掘關於朱維克作品和生平的文獻以及資料。


    這個任務不像嘴上說起來那麽容易。


    朱維克除了特立獨行之外還很排斥交際,能讓我們了解他生平的曆史資料如今幾乎半點都不剩,再加上他又是個馭時,可以看出他曾巧妙地抹去了自己的足跡。


    「哎呀,我是不知道他怪到什麽程度啦,不過真希望他至少可以在死前留下詳細的自傳。」


    在箕作家閣樓書庫的一個角落裏,遊佐每次從書架拿書下來都會揚起一大片塵埃,因而皺起臉孔抱怨地說。


    既然要找原文書,連書名都看不懂當然不行,所以原文書的部分就交給我們之中外文程度最好的這位毒舌男以及g,而我們年少組則是負責調查翻譯書。


    朱維克的詳細經曆固然重要,不過我們最在意的還是那個懷表究竟是不是如同梭羅所說,是朱維克的作品。如果可以找到朱維克製造過懷表的證據,就能確定這一點,但我們始終都找不到比較可信的資料。


    我們在輪回家閣樓裏的書庫翻了半天的舊書,直到太陽開始西沉的黃昏時刻,我們才好不容易接觸到真相的冰山一角。


    「這個是……」


    「g!你找到了嗎?」


    輪回猛然抬起滿是灰塵的臉。


    g在箱子裏找到的書上詳細記載了朱維克的馭時生涯,作者叫羅蘭·馮提安,大概也是個馭時,輪回不記得曾看過這個法文書名《搖籃的誕生》,所以這可能是在輪回出生之前就收藏在箕作家的書。


    g立刻讀了起來,我們終於知道了朱維克的一生,還有他令人意外的晚年。


    哈澤爾·朱維克在一八二二年出生於奧匈帝國,父母似乎都是「地上居民」,他也是以住在人類都市的「地上居民」身分度過這一生。


    他在職業工匠名氣漸漸展露以後的經曆大致符合我以前查到的資料,然而直到我們看見「他在晚年開始埋首於製作時鍾」這行字,才知道我們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從這本書看來,追求名匠美譽的朱維克在當時突然開始把心思轉向製造鍾表,而他的技術在一八六〇年達到成熟期。他從頭開始學習製造鍾表的技術,短短三年就做出了連專


    家都會驚歎的完美實驗品,由此可知他的才能多麽非凡。後來他獨自繼續研究,熱情地投入時鍾和懷表的製造。


    此外,在同一時期之末,他還將鍾表結合了被稱為他最高傑作的家具製作,也就是書櫃和辦公櫃,這兩件家具據說是凝聚了這位家具工匠所有技術的結晶。


    不過這些作品並沒有長期受到矚目,朱維克的創作步調從這時期漸漸變慢,他原本就是個作品不多的工匠,到了十九世紀晚期更是完全沒發表任何作品,過著幾乎等於隱居的生活,就是這個時期開始傳出流雷說他是個「脾氣固執的怪人」。當時的奧匈帝國處於民族紛爭的漩渦中,國內動蕩不安,而朱維克就像忘了時間似的,遺是和鍾表以及那兩個書櫃一起保持著低調。


    到了晚年,也就是一八八七年,他終於打破沉默發表了作品。命名為「時之書櫃」的這套作品被大眾捧為名不虛傳的傑作,受到極高讚賞,進貢給當時的王族,在一九一八年哈布斯堡王朝傾覆之後又被新政府接收,然後再流浪到法國的富商手上,就這樣直到今天。


    朱維克在完成作品之後不久就病死在故鄉了,他花了幾十年光陰製造出來的懷表後來一直下落不明,大家都說他的野心如泡影般化為烏有,隻剩他生前透露過的「時間搖籃」一詞還在訴說著他建構的創意……


    「唔……」


    並攏雙腿坐在閣樓裏箱子上的g翻譯出這本書的內容,聽到入迷的我們此時終於回過神來,稍微動一下身體。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深夜,窗外被黑暗籠罩,吊在閣樓懸梁上的電燈泡一個勁地把泛黃的光芒投射在我們的頭上。


    在片刻的沉默之後,遊佐開口說:「但是懷表確實完成了……而且還蘊含著無人能想像的強大力量。」


    瑠羽聽到遊佐說的話就歪起腦袋。


    「可是他在生前為什麽不把做好的懷表公諸於世呢?」


    「不知道。總之光從剛剛聽到的內容來看,就知道他在同一時期製造了兩個書櫃和懷表。」


    「所以說,阿姨的書櫃和那個懷表果然從一開始就有關係囉?」


    「不過它們後來經曆過的變遷卻是大不相同,兩個書櫃被譽為名匠傑作,有大批收藏家趨之若鶩,至於懷表,人們甚至不知道它是朱維克的作品,長久以來受盡冷落。」


    「……後來就有一個人發現了它的力量。」


    我這句話讓大家都沉默不語。


    路斯恩·梭羅。


    如果這個踰矩者沒有出現,書櫃和辦公櫃直到現在還是發揮著駐時功效的「魔法家具」,「時間搖籃」的存在也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隻是被當作普通的老舊懷表,在小古董店裏玻璃櫃的一角繼續安靜沉眠。


    我們的思緒又隨著這三件作品遭遇到的顛沛流離而飛馳。


    過了一下子,瑠羽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問題,就說:「就算是這樣……可是朱維克為什麽寧可過那麽久的隱居生活也要做出這個懷表呢?」


    「梭羅也說過啦,那是為了控製書櫃裏的時間,就像終端機一樣。」


    我回答了瑠羽的問題,可是她仿佛不能同意似地搖著頭。


    「可是,朱維克又沒有必要特地把那東西做成懷表的模樣,他是個家具工匠耶,特地去接觸不屬於自己專業的領域都要把懷表做出來,這到底是有什麽理由?」


    「唔……可能是因為他是個怪人吧。」


    我隨便找了一個理由,但是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答案太隨便了。


    「我說啊,這個不能當作理由吧。」


    「那麽,會不會是想要挑戰自己的才能呢?畢竟他是個天才嘛。」


    輪回接著說,但是瑠羽還是歪起腦袋。


    「這種說法好像不太有根據。」


    「怎樣都無所謂啦,都是因為這個叔叔做了這麽麻煩的東西,才會害後來的我們這麽辛苦。」


    這句很有遊佐風格的直率抱怨讓大家都露出苦笑。


    g斬釘截鐵地說道:「接下來我會全力調查這個作者的事,說不定可以多找到一些線索。」


    然後她從箱子上站起,對我們環視了一圈。


    「好啦,事情就這樣決定了,大家最好都去洗個澡吧,你們滿臉都是灰塵了。」


    「喂,別再叫我洗澡了。」


    遊佐脫口而出的話讓大家都笑了。


    過了幾天。


    我們後來又繼續調查,不過一直沒有找到關於朱維克「時間搖籃」的新資料,雖說並非找不到描寫到關於他工匠足跡的記載,可是隻要沒有提到朱維克是馭時這件事實,任何的記事都隻能算是輕描淡寫。回頭想想,我們能找到那本同樣出自馭時作者之手的《搖籃的誕生》實在太幸運了。


    那位叫做羅蘭·馮提安的作者在寫了《搖籃的誕生》之後,還發表過一篇關於朱維克的簡短論文。g動用她圖書管理員的所有知識和記憶,拚命追尋那本論文的下落,但是目前依然找不到它的所在。如果可以找到這本論文,應該會有一些新發現。


    此外,關於時鍾和時間的事件從那天開始就完全消聲匿跡了。


    電車的行駛班次再次恢複了原本的順暢,報紙和電視新聞也不再關注這方麵的報導,看來路斯恩,梭羅的確遵守了約定,暫時不使用「時間搖籃」。


    因為他不再任意使用「時間搖籃」,所以緒方家收藏的書櫃和辦公櫃也恢複了原狀,不過我們還是提醒緒方夫人說這隻是暫時性的現象,很有可能會再故障,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先別把書放到書櫃裏。我們沒有把路斯恩·梭羅這個人的事情告訴夫人,隻有解釋說家具會複原是出自偶然。


    夫人叮嚀輪回不要太勉強自己,而輪回似乎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解決這件事,她雖然笑著點頭,卻依然不改堅決的態度。


    在我看來,先不論輪回的內心狀況如何,至少她表麵看起來相當沉著。


    她即使專注調查,和遊佐一起進行的打擊訓練也不曾中斷,而且讀書也是,她毫不抱怨地讀著g為她選的好書。我一開始以為她乖乖看書純粹是為了備戰,現在看來或許不隻是這樣。


    輪回戴著玳瑁眼鏡,盤腿坐在床上,攤開手上的書默默地閱讀的模樣還真令人有些意外,我找了個隻有我們兩人在場的時機,對她叫道:「輪回。」


    「什麽事?」


    「你最近經常在看書呢。」


    「是嗎?」


    「是啊,我有這種感覺。」


    「因為媽媽和g都很囉唆,沒辦法嘛。」


    輪回輕輕聳肩,灑脫地回答,然後視線又回到那本攤開的愛德華·薩依德《文化與帝國主義》裏麵。我雖然覺得不太滿意,但也隻能無奈地撤退。


    也罷,隻要輪回肯讀書,存貨就會確實增加,說起來應該是件好事,隻是我已經習慣了她那種興奮毛躁的個性,所以看到她最近變得比較成熟,就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我們和未到春奈小姐在那次之後就沒再接觸過了,說不定輪回是因為去了「時間夾縫」才開始產生轉變。那一天春奈小姐對輪回明明白白地說出「那件踰矩者的事就交給你了」,這句話或許給輪回帶來了相當大的鼓勵,對本質勤奮的輪回來說,不會有什麽話比這句更叫她高興,雖然我不覺得春奈小姐是看穿了這點才會這麽對她說啦。


    因此,我們在那之後過著比較安穩的生活,不過如今回頭想想,這種生活說不定應該稱為暴風雨前的寧靜。


    在某個平日的午後,輪回收到了一封信。


    寄信人的署名是路斯恩·梭羅。


    內容如下所示:


    親愛的箕作小姐:


    日前答應你的約定


    ,很遺憾地將在本周末零點結束。相對地,我要向你提出以下的要求:


    一、把你擁有的徽章收納盒《旋時寶典》交給我。


    二、回絕將在近期舉行的承認會議做出的決定,辭去『碎時』的就任儀式。


    如果你不答應以上條件,我路斯恩·梭羅就會開始使用『時間搖籃』對人類世界進行無差別攻擊,目標是核能發電廠、航空管製塔台、證券交易所這三個地方。


    如果你答應我的要求,就在周日深夜到緒方家別墅的最上層。


    不過,你得『獨自』前來。


    期盼小淑女能做出適宜的決定。


    路斯恩·梭羅


    「總算來了。」


    遊佐在離館閱覽室裏看完了整封信以後,表情嚴肅地說。g、我,還有瑠羽都靠在一起圍觀著那封信。


    沉默流竄了一陣子。我看完這封等同於宣戰書的信件內容,忍不住望向輪回。


    「要怎麽辦?」


    「去就去吧,沒有別的辦法了。」


    「是啊,可是他還強調要你一個人去耶。」


    「危險啊!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沒事的。」


    輪回不顧我們的擔心,活力十足地說。


    「我會看著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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