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修道院


    ◆ 尤希娜 ~舊路西菲尼亞領地"港鎮"


    已經快到日落時分了。


    "嗯~這還真是沒撤了呢。"


    看來我完全迷路了。三點鍾的鍾聲剛才已經從遠處響起。我的目的地本來應該是在那裏的,但市我卻找不到通往那個地方的路,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看來不行的話就隻能在這個港鎮上找個旅店住下了。我懷著擠進放棄的心情從海灘默默眺望著海麵。


    這時候,從我的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迷路了嘛?小姐。"


    回頭一看,隻見那是一位身穿紅色連衣群的女性。


    "傑爾梅諾小姐!你為什麽在這裏!?"


    "你還要問我為什麽呀,我本來就是這個國家的人耶。"


    今天的傑爾梅諾小姐雖然攜帶著細劍,但卻沒有穿上她那套標誌性的紅色凱甲。她似乎是乘坐比我早一班的船來到了舊路西菲尼亞領地。


    "…那就是說穀米莉亞小姐的護衛任務已經結束了嘛?"


    "對,那是她本人提出的。"


    被奪走"大罪之器"的艾爾琉卡非常生氣。聽說她和穀米莉亞現在正為了追尋竊賊而在瑪隆國內四處奔走。


    "因為已經跟最強的師父重逢了,所以我當時就被解雇囉。"


    "…總覺得這樣子有點寂寞呢。"


    "也沒有啦,我反而覺得老師她是在照顧我的感受呢。"


    "大罪之器"的犯人並不在瑪隆,我早就知道了這個事實。對於自己隱瞞著這一點跑了出來,我在心中實在感到相當羞愧。


    "那麽,你來到這樣的地方究竟在做什麽呀?"


    麵對傑爾梅諾的提問,我不禁對該如何回答感到一絲猶豫,最後隻是回了一句"我在旅行"。


    "隻是來找一個老相識而已。"


    這件事本身並不是在說謊,但是傑爾梅諾卻向我投向了懷疑的目光。


    "真的嘛~?該不會又是離家出走了吧~?"


    "不是的!這次我真的打算馬上就回去..在做完要做的事之後。"


    "不過也無所謂啦。那麽,你到底打算到哪裏去呀?"


    我把自己的目的地和自己不知道該怎麽到哪裏去的情況逐一做了說明。


    "啊啊~就是在山丘上的…那個我知道怎麽走哦。雖然我沒有進去過裏麵。"


    果然不愧是當地人呢。於是我就向她詢問了去哪裏要怎麽走才對。但是傑爾梅諾卻邁開步伐朝前走了起來,還向我使勁招起手來。


    "我不是太擅長教人走路啦,所以直接帶你去好了。反正從這裏走也不算太遠。"


    我對跟傑爾梅諾同行有點抗拒感。但是仔細一想的話,傑爾梅諾跟"她"也是熟人的關係,一但見麵"她"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因此我就跟在傑爾梅諾後麵,朝著目的地──埃爾德修道院前進。


    ◆ 尤希娜 ~舊路西菲尼亞領地"修道院.正門附近"


    走過一家麵包店,登上一條傾斜度頗高的坡道後,我們就來到了埃爾德修道院。


    傑爾梅諾一邊說"噢~原來是這樣子的呀"一邊毫不猶豫地開打了修道院的大門,直走進了裏麵。我也慌忙跟了上去。這裏雖然是以父親的捐贈金建造起來的修道院,但我今天還是第一次踏進這個地方。


    因為登上通往這裏的那條坡道實在很辛苦,我不由變得有點氣喘呼呼了。環視四周,在這絕不算很大的占地麵積內,有著好幾片田地,雜物小屋以及兩座建築物。而那兩座建築物的其中一座就是修道院了吧。因為看到較大的那做建築物沒有鍾樓,我想應該就是那一座了。


    在雜務小屋旁邊,有一個看起來年紀跟我相仿的男孩子正在整理著杵具。他一見到我們的身影,就馬上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走了故來,右手還捧著一把鐵楸。


    "你們到這裏來有什麽事?要禮拜或者住宿的話就到修道院裏麵去啊。杵物間除了修道士和孤兒以外基本上都是閑人免進的!"


    看他的氣勢就好像隨時都會拿起鐵楸打人似的。雖然他是這麽說,但是要進入修道院,無論如何也必須要通過這裏(如果說有我們不知道的後門,那就另當別論了),我不禁覺得他的態度有點無理取鬧。


    傑爾梅諾似乎也對他的態度有所不滿,於是就對抗似的大聲說道:


    "你是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客人的嘛!真是的,這裏的人還真不懂怎麽教育小孩子嘛。"


    "你不要說修女們的壞話!!還說什麽客人…你們到底來這裏找誰有什麽事啊!"


    "嗯,這個嘛..是什麽事來著?"


    傑爾梅諾彷佛要求協助似的以側眼向我看了過來。我走到男孩子的麵前說道:


    "我們是來見這個修道院的修女的。"


    "…是誰啊?到底來見哪一個修女嘛?快說名字啊。"


    "那就是──"


    正當我要說出名字的時候,從裏麵的建築物就傳出了一個呼喚男孩子的聲音。


    "──索尼!怎麽對客人這麽無禮!"


    一位修女邊說邊快步朝這裏走了過來。


    ──留著一頭通透亮麗的白色頭發,還有一雙赤紅色的眼瞳。看起來似乎長的比五年前更圓潤了一點。


    她一走到我們麵前,還沒確認我們的相貌就向我們深深地低頭道歉:


    "真的很對不起!這孩子本來是一個好孩子,但是最近正處於叛逆期──"


    傑爾梅諾看起來也察覺到這位修女是誰了,她馬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還真是大吃一驚呢。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能見到你耶…"


    聽到傑爾梅諾的聲音,修女也猛地台起頭來,盯著她的臉說道:


    "咦?咦咦咦咦咦?傑爾梅諾小姐!?為什麽會來這裏?"


    接著,修女又把視線轉向傑爾梅諾身旁的我。但是她好像一時間沒有看出我是誰,就這樣呆愣了好一會兒。


    這也難怪,五年前我還隻是九歲。我已經比那時候長高了不少,容貌也稍微變得成熟了吧。


    在她記憶中的我,和現在近在眼前的我──兩個印象逐漸在她的心目中融為一體,紅色的眼眸中也在轉眼間湧出了淚花。同樣的,我也開始變得有點想哭出來了。


    我忍不住一下子撲進了她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了她。她也像五年前跟我道別的時候一樣,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腦袋。


    "…你長大了呢,尤希娜小姐。"


    我顧不得有別人在場,大聲地哭了出來:


    "我一直都很想見你哦,庫拉莉絲…!"


    ◆ 尤希娜 ~舊路西菲尼亞領地"修道院.客房"


    有不少的修道院都會為旅行者提供住宿的地方。實際上我在旅途中時不時遇到鄉下地方找不到住處的情況,所以也曾經多次利用過這種服務。


    埃爾德修道院也不例外,裏麵沒有好幾個供旅客使用的房間。雖然結構簡單樸素,但是床鋪和床單都保養得非常乾淨整潔。


    庫拉莉絲一邊向茶杯裏倒著紅茶,一邊向我們說道:


    "本來這通常是要收取一定捐贈金的…但是弗利吉斯家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像我們提供高額的捐款,所以我不會向尤希娜小姐收取費用…當然,您的朋友傑爾梅諾小姐也一樣。"


    聽了這句話,傑爾梅諾滿臉歡喜地在床上坐了下來。


    "她這麽說哦,嗬嗬。真走運呢,尤希娜。"


    傑爾梅諾難道不打算回去自己家裏嘛?


    "那個嘛…"


    聽了我的詢問,傑爾梅諾馬上露出不高興的表情回答道:


    "我的家好像在‘魔女狩獵令’的時候被人搜得亂七八糟,我久違地回到家裏一看,就發現整個家都亂得不成樣子。我看著就一窩火,而且也沒心情收拾,所以就打算在外麵先住一陣子再說了。"


    這的確很有傑爾梅諾的風格,但我卻對她的行動有點不解。傑爾梅諾本來應該是喜歡單獨行動的那類人,之前她也隻是因為無法狠心拒絕才無奈地讓我跟著一起走。可是這次她為什麽這樣積極地跟我一起行動呢?


    實際上,我有一些事很想跟庫拉莉絲單獨談一談。盡管覺得有點失禮,但我還是坦白地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傑爾梅諾並沒有露出任何不高興的表情,隻是這麽回答:


    "是嗎,那也對啦。你們久別重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那麽我就到隔壁的房間休息咯。"


    說完她就移動到了隔壁的房間裏。


    "不過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呢。"


    我重新麵向庫拉莉絲說道,雙方都很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弗利吉斯家還在艾爾菲柯特國的時候,庫拉莉絲曾在我們家裏當傭人。


    而因為她出身於貧民卻懂得書寫字這個優點,當時她就成了我的專屬女仆。


    庫拉莉絲是經常陪我玩的好夥伴。年幼時的我真的非常喜歡她。


    但是,庫拉莉絲因為對好友米迦埃拉的死感到非常痛心,後來就辭去了傭人的工作離開了弗利吉斯家…


    ──到這裏為止就是我直到最近所掌握的狀況。


    實際上,她在那之後就通過父親的介紹來到這座修道院工作了。當初本來是擔任孤兒院的助手,但是現在已經作為正式的修女做起了聖職者的工作。


    父親一直都對我隱瞞著這件事。因為他明白我一但知道就一定會為了去見庫拉莉絲兒離家出走的。不過現在父親倒下了,我也能夠自由自在地利用他的情報網,所以結果還是知道了有關庫拉莉絲的事情。否則的話,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她身在何處。


    當然,現在是為了跟庫拉莉絲無關的事情離家出走,所以父親的隱瞞行為到頭來仍然沒有什麽意義。


    "你好像還在繼續寫書呢。"


    庫拉莉絲邊說邊取出了一本書。在紅色的封麵下方有著"尤希娜.弗利吉斯"的屬名。那正是我寫的最新一冊小說。


    "尤希娜小姐至今為止出版過的所有種類的書,現在全都排列在我房間的書架上哦。"


    "你全部都買了呀!"


    "修女是不可以把金錢用在娛樂方麵的,這些書全都是別人寄贈來的啦。"


    那麽這些書是誰寄贈來的呢?答案我已經知道了。


    "…是媽媽吧…"


    失蹤後的母親曾經出現在這個修到院裏──我得到這樣情報的契機,也正是由於庫拉莉絲寫來的一封信。


    "大概是從半年前開始吧,夫人就開始經常來訪這座修道院了。"


    庫拉莉絲靜靜地說了有關母親的事情。


    "雖然他沒有跟我說起詳細的情況,但她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那個…好像是叫做什麽器的東西…"


    什麽器──難道就是指"大罪之器"嘛?


    (媽媽她──在尋找大罪之器!?)


    庫拉莉絲繼續說道:


    "她本人在前幾天也來過這座修道院。但是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對勁。感覺就是心不在焉似的…總是在發呆。在夫人回去之後我也一直很在意,後來我就從弗利吉斯家的使者那裏聽說了夫人失蹤的消息…"


    "媽媽她有沒有說要去哪裏?"


    "不,她沒說什麽。我當時還以為她會回去瑪隆的自己家呢…"


    "你說前幾天,具體來說是什麽時候?"


    "…是四天前的事了。"


    既然這樣,那麽她現在很有可能還在這附近。看來最好還是以這裏為據點到處搜索一下。我向庫拉莉絲間可不可以在這裏逗留幾天,她馬上微笑著回答道:


    "那當然是歡迎之至了。而且對向是弗利吉斯家的大小姐,院長也不會反對的。"


    在那之後,我們又滔滔不絕地談了好一會兒。我們都在互相說著這五年裏彼此遇到的各種事情。比如我的旅行話題,庫拉莉絲在感到驚訝的同時也興致勃勃地聽著我一直說下去。


    "哎呀,紅茶都喝完了呢。"


    正當庫拉莉絲拿著已經倒空的茶壺站起來的時候,門就在沒有敲門的情況下被打開了,一位女性從外麵走進了房間。


    那位女性的年齡大概比我要年長一點吧。她留著一頭跟脖子略平的短金發,麵無表情地把裝滿紅茶的茶壺放到了桌子上。


    "我想應該差不多喝完,所以就拿來了。"


    庫拉莉絲把空的茶壺交給了那位女性。


    "謝謝你,鈴。啊,可以順便也給隔壁房間的客人換一壺茶嘛?"


    "那倒是無所謂。"


    "完了之後,就麻煩你轉告飯堂值班的人也為兩位客人準備一下晚餐吧。"


    "…明白了。"


    被連續吩咐了幾件事的那位女性盡管顯得有點不滿,但還是清清點了點頭。


    我站起身向那位名叫鈴的女性行了一禮。


    "初次見麵,我叫尤希娜.弗利吉斯。"


    對方也回應了我的問候,深深低下頭說道:


    "啊,你好。我事見習的修女,名叫鈴。"


    鈴一抬起頭,就開始默默盯著我的臉看了起來。她有著一雙像人偶般美麗的大眼睛。


    "既然姓氏是弗利吉斯的話,那就是給修道院出錢的那個人的女兒還是什麽人吧。"


    "是的,我是吉爾.弗利吉斯的長女。"


    "哦~之前來的是夫人,這次就輪到大小姐出場了嗎。"


    在旁邊聽著我們對話的庫拉莉絲以嚴厲的表情向鈴責備道:


    "你說話的口吻太不檢點了,修女.鈴。"


    鈴馬上伸了伸舌頭。


    "真是多有失禮了。那麽說住在隔壁房間的就是尤希娜小姐的隨從嗎?"


    庫拉莉絲遙了搖頭:


    "不是隨從,住在隔壁的是‘紅鎧之女劍士’傑爾梅諾.阿法多尼亞小姐哦。"


    "傑爾…梅諾!?"


    "對,鈴你也應該聽說過名字吧?就是主導了那場革命的──"


    說到這裏,庫拉莉絲就突然間停住了。同時還露出明顯"糟糕了"的表情。


    房間裏傳出了"當啷"的清脆響聲。原來是鈴手裏拿著的盤子掉到了地上。隻見她滿臉蒼白,連視線也變得極其飄忽不定。


    "傑、傑爾梅諾小姐的茶還是由我來送過去吧。鈴你可以先回來了。"


    庫拉莉絲慌忙檢起掉在地上的盤子,然後把空茶壺放到了上麵。


    我不知道她們為什麽會動搖到這個地步。難道傑爾梅諾和這位名叫鈴的修女之間有什麽恩怨嗎?不過這種氣氛來看,不像是可以輕易詢問具體內容的樣子。


    "那、那麽尤希娜小姐,我們明天再繼續談吧,今天就請你先好好休息!"


    大概是太焦急了吧,庫拉莉絲似乎連還沒有吃晚餐這一點也忘記了。她隻是推著鈴的後背,慌慌張張地準備離開房間。


    但她們還是走遲了一步。


    "啊,正好要找你呢。那個~晚飯還沒好嗎?我肚子有點餓了…"


    在庫拉莉絲剛打開門的瞬間,卻發現傑爾梅諾正悠哉悠哉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啊…"


    鈴好像覺得很害怕似的倒退了一步。


    傑爾梅諾似乎也發現了鈴的存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傑爾梅諾的臉上沒有出現任何表情變化。


    "咦,那孩子是誰?她也是尤希娜的老相識嗎?"


    傑爾梅諾似乎並不認識鈴。傑爾梅諾、鈴還有庫拉莉絲──三人各不相同的緊張感的差異,在我這個旁人看來也非常明顯。


    但是,這種狀態隻維持了極其短暫的時間。三人的緊張感,很快就提升到了同等的程度。


    傑爾梅諾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輕鬆悠閑的感覺。她恐怕也察覺到了鈴是跟自己有關係的人吧。


    這樣一來,我就完全變成局外人了。為了吹散這種沉重鬱悶的氣氛,我如果故意扮演一個不懂視察氣氛的女人,說不定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方法。如果我裝出天真無邪的樣子大叫"怎麽了呀?怎麽了呀?"大家也許就會對我的行為感到無奈而早早散場。這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然而很遺憾,我似乎是一個稍微懂得察言觀色的女人,以致於無法把這個想法付諸行動。在三人之間──正確來說應該是在傑爾梅諾和鈴之間,存在著並非一朝一夕產生的根深蒂固的因緣…我可以非常明顯地感受到這一點。


    "…你,叫什麽名字?"


    打破漫長靜寂的是出自傑爾梅諾之口的這句話。直到這一瞬間為止,傑爾梅諾都一直在注視著鈴的臉。那看起來既像是狠狠地瞪著她看,同時也像是在溫柔地守望著她。至於她的視線中究竟灌注了什麽樣的感情,到頭來也隻有傑爾梅諾本人才會知道。


    "我叫…鈴。"


    鈴好不容易才擠出了聲音。


    "是嗎…叫鈴嗎。"


    說完之後,傑爾梅諾就轉身背對著她。


    然後,她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初次見麵。"


    傑爾梅諾又回到了隔壁的房間裏。


    "…那麽,我也失陪了。"


    緊接著,鈴也像是逃跑似的離開了房間。


    "…呼~"


    庫拉莉絲就像渾身脫力似的整個癱倒在床上,她的全身都被汗水沾濕了。


    "庫拉莉絲,剛才是怎麽回事!?那兩人是什麽關係呀!?"


    兩人離開後,我趁著房間內的緊張感稍微有所鬆弛,馬上就向庫拉莉絲提問道。


    庫拉莉絲似乎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而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就以教堂般的口吻向我說道:


    "…現在我還什麽都不能跟你說。不過總有一天,等尤希娜小姐再長大一點,我想一定有機會跟你說明白所有事情的。關於五年前──‘惡之公主’的真相。在那天到來之前,就請你忍耐一下吧。"


    惡之公主的…真相!?


    "好了,已經快到晚餐時間。雖然飯菜也許沒有弗利吉斯家那麽豪華豐盛,但是我對味道還是很有自信的。用新鮮蔬菜做成的料理可是非常美味的哦。"


    庫拉莉絲恢複了原本的開朗表情。她一邊露出溫和的微笑,一邊走進了房間。


    飯堂裏並沒有給我和傑爾梅諾準備的飯菜,看來似乎是鈴忘記轉告了。


    因此,在其他修女和孩子們用餐的時間,我們不得不繼續等了將近半個鍾頭左右。不過我們畢竟是在這裏免費住宿,當然不應該為這點小事而抱怨。


    當天夜裏,我躺在床上對傑爾梅諾和鈴的關係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推測。


    旅途中的所見所聞,從弗利吉斯家的情報網獲得的知識,還有"路西菲尼亞革命"和"惡之公主"──


    我把這一切混合起來並加以推敲,最後在心中得出了一個假說。


    ──"惡之公主"還活著…


    雖然沒有證據,而且還有好幾個矛盾點。就連我自己也覺得這是一個極其荒唐的假說。


    要確認是否屬實的話──就隻能向她本人詢問了。


    我使勁地遙了搖頭,打消了從腦海中帽出來的這個想法。那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呢?假如說"她"真的就是"惡之公主",我難道要向世間公開這個事實嗎?那樣又會讓誰得到幸福呢?恐怕隻會反過來將現在過著幸福生活的人的人生打亂而已吧?


    不管如何,那都不是我現在應該做的事情。我是為了什麽才來到這裏的?


    沒錯,我是來這裏尋找失蹤的母親的。現在我可沒有餘力去幹涉其他人的事情。


    我就這樣一直想個不停,很快就覺得非常疲倦。在不知不覺間,我就這樣睡著了。


    兩天之後,我和母親重逢的時刻極其突然地降臨了。


    與人同在


    ◆ 尤希娜 ~舊路西菲尼亞領地"無名海岸"


    夜間的海岸非常寂靜。


    傳入我耳中的,就隻有若隱若現的波浪聲。


    我之所以在這個時間來到這個地方,都是為了確認鈴在傍晚告訴我的情報。


    鈴是這麽跟我說的──"剛才我在這個海岸見到了弗利吉斯夫人"。鈴當時好像還打算跟她打招呼,可是母親卻一下子躲進了陰暗處,等她追上去的時候,母親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如果鈴所說的都屬實的話,那麽母親在這段時間裏──至少在來訪修道院之後的一個禮拜裏,都很可能在附近一帶到處遊蕩。


    這裏跟舊路西菲尼亞王宮的周圍相比完全屬於鄉下地方,根本沒有什麽值得遊覽的景觀。老實說我實在無法理解母親的目的。


    雖說傍晚時分來過這裏,但也沒人能保證她現在沒有移動到別的地方去。一般來說現在都應該住進港鎮中的某家旅店好好休息了吧。


    而我這兩天已經把整個港鎮的各家旅店都找了幾遍,但還是沒有找到母親在那裏住宿過的痕跡。


    母親並沒有住進旅店。那麽盡管可能性很低,我在這個海岸附近尋找母親的足跡會比較明智吧。就算見不到她的本人,隻要找到什麽線索..我一邊這麽想,一邊以沾滿沙的雙腳到處轉來轉去。


    可是這個海岸比我想像中還要廣闊得多,而且這種昏暗的環境下,跟本不可能做到高效率的搜索。從修到院那裏借來的燈籠的微弱光芒,說到底也隻是杯水車薪,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黑暗的環境,的確是一個足以折服少女信念的狀況呢…)


    即使如此,我仍然努力在周圍進行著搜索。但是到了連燈籠的燃料也全部用盡,頓時化作一片撤徹底底的黑暗的時候,我也不得不宣告投降了。


    (不行了!我今天還是回去吧…)


    正當我這麽想著,準備向明亮的街道方向走回去的時候──


    (咦?那個是…)


    在左手邊的暗處,我看到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移動。那毫無疑問是一個人影,說不定就是媽媽。懷著這樣的期待,我馬上轉身走向剛才看見人影的方位。


    那個人影正舉著一把劍。隨著距離的逐步拉開,我開始隱約看到了那個人無比認真的眼神。


    (


    是傑爾梅諾小姐..!?)


    難道這個時候還在練劍嗎?


    我稍微想了想,然後繼續走近傑爾梅諾的身邊。因為我覺得還是應該先跟她打個招呼。


    就在剛要發出聲音的時候,我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為傑爾梅諾麵前,還有一個人跟她正麵相對地站著。


    是麵具。一個戴著阿爾摩加.莫巴雷斯麵具的女人就站在那裏,看起來並沒有拿著武器。因為看不見臉,所以不知道她是什麽表情。


    不過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帶花邊的禮裙,還有左胸上的裝飾花。那正是媽媽。那身服裝毫無疑問就是我的母親──米琪娜.弗利吉斯所穿的。


    絕對不可以慌張──我在心中暗自想道,首先整理一下當前的狀態。母親就在這裏,同時傑爾梅諾正舉劍麵對著母親。為什麽?這一點我還不知道。也許傑爾梅諾也在那陣閃光中募集到了母親的身影吧。


    即使是這樣,我也不希望她不由分說地用劍對付母親。我想母親應該有什麽非這樣做不可的理由,因為母親本來沒有必要奪走大罪之器,也沒有必要殺死奈伊。更何況她對一直以來關係甜蜜得連身為女兒的我也為之臉紅的父親做出那樣的事情,要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那根本是無法想像的。


    總而言之,我先阻止傑爾梅諾吧──正當我作出這個決定準備踏前一步的時候,傑爾梅諾開口說話了:


    "終於找到你了,阿比斯.i.r。"


    ──阿比斯.i.r!?


    麵具下麵傳出了一個含糊的笑聲。


    "嗬嗬──喲,原來你已經發現了嗎?果然利害…雖然我很想這麽說,不過這多半是別人提醒你的吧?"


    那個聲音毫無疑問是屬於母親的。


    傑爾梅諾並沒有做出回應,她依然保持著舉劍的姿勢注視著母親。


    母親毫不在意似的把身體轉向了海麵,然後朝著海的方向慢慢走了過來。


    "艾爾琉卡她們還在瑪隆國內搜索嗎?然後,你就作為保險來到了路西菲尼亞這裏。"


    在走出兩三步之後,母親就停了下來,重新轉身麵對著傑爾梅諾。


    "這的確是妥當的判斷。如果是從瑪隆渡海過來,那就很可能來到了這個最接近的港口。畢竟現在並沒有去往經濟封鎖中的艾爾菲柯特的客船,至於雷文安塔實在太遠了──大概就是這樣吧?"


    傑爾梅諾用左手擺了擺頭發。


    "稍微有點不一樣,因為穀米莉亞老師去了雷文安塔。"


    "原來如此..這一次準備的真周到呢,對艾爾琉卡來說。"


    "她說了,絕對不能每一次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


    萊奧尼斯鎮的闖入者──看來察覺到其身分的並不僅僅是我一個人。


    早知道這樣的話,我從一開始就應該向艾爾琉卡她們請求協助..我不禁稍微有點後悔了。


    大概因為環境昏暗的緣故吧,她們兩人都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


    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傑爾梅諾向母親質問道:


    "你一直都沒有離開這個地域,究竟是為了什麽?"


    "…是在找東西啦,因為真的很難找呢。"


    "是‘大罪之器’嗎。你的目的就是收集那些東西?"


    "嗯,基本上也可以這麽說啦…"


    我下定決心,繼續向兩人走了過去。


    首先察覺到我的人,是傑爾梅諾。


    "尤希娜…!?"


    把臉轉向我這邊露出驚訝表情的傑爾梅諾,很快又猛地回過神來,重新轉回到母親的那邊。


    在這段期間裏,母親什麽也沒有做。她既沒有向傑爾梅諾發起偷襲,也沒有選擇逃跑,隻是默默地透過麵具注視著我。過了好一會兒,母親就用雙手握住麵具,慢慢地將其推上了額頭。


    從麵具下麵露出來的,果然是母親的麵容。


    母親笑著說道:


    "尤希娜,你怎麽啦?這麽晚了還來到這種地方…"


    她並不是因為開心而笑起來,而是為了讓對方安心而裝出來的表情。就是那樣的笑容。


    接著她又以畏懼的聲音哀求道:


    "那個,尤希娜,你可以幫幫我嗎?傑爾梅諾也不知誤會了什麽,正打算向媽媽發起襲擊呢。媽媽好害怕哦。"


    跟聲音相反,她的表情依然是笑咪咪的。然後她就這樣慢慢向我走了過來。


    麵對那樣的母親,傑爾梅諾馬上擋在我的麵前。


    她以背對著我的姿勢向我發話道:


    "不要上當。那雖然是你的母親樣子,但同時也不是你的母親。"


    這一點我也隱約感覺到了,但是我想知道的卻是她變成這樣的理由。


    "…媽媽她..是受到了阿比斯的操縱嗎?"


    "就是這麽回事。"


    "但是為什麽呢!?阿比斯的精神在那時候不是已經被趕出身體了…"


    記得艾爾琉卡是這麽說過的。


    "這件事,實際上並不是那樣。因為阿比斯.的靈魂,從一開始就沒有依附在艾爾琉卡的身上。"


    這時候,正在向我走近的母親突然停住了腳步。


    "噢噢…連這個也發現了嗎…"


    傑爾梅諾以我和母親都能聽到的聲音開始解說道:


    "艾爾琉卡說她一直都懷著這樣的疑問──"轉生之術"是一種超高等的魔術…除了自己以外難道真的還有別人懂得使用嗎?然後,就發生了萊奧尼斯鎮的那次事件,所以她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傑爾梅諾舉起手臂,把劍尖對準了母親的方向。


    "平時總是跟你在一起的那隻紅毛貓,現在到哪兒去了?"


    聽了這句話,母親馬上咂了咂嘴,然後低聲說道:


    "…看來,我為了慎重起見先把本體藏起來是一個正確的判斷呢。"


    "很可惜的是,我可以馬上把它找出來。"


    傑爾梅諾舉起輕劍,刻印在劍柄上的文字部分就開始閃出了亮光。


    光芒迅速轉化成為一條直線,筆直地指向位於海灘角落裏的一座小屋。


    "…在那裏呀,沒想到會放在這麽接近的位置哦。是不是因為離開太遠的話就無法操縱身體呢?"


    "刻字…是穀米莉亞嗎!?真是可惡!"


    傑爾梅諾和母親同時朝著小屋的方向奔了起來。


    腳程速度還是傑爾梅諾更占上風。她搶先一步感到了小屋,一腳就把木門踢破了。


    "哎喲喲。"


    傑爾梅諾似乎對什麽作出反應似的閃開了身子。一個小小的影子從小屋中蹦了出來,同時落到了晚一步趕到的母親肩膀上。


    乘在母親肩膀上的,毫無疑問就是那隻紅毛貓。也就是阿比斯隨時待在身邊、後來被母親收養的那隻貓。


    "…實際上那隻紅毛貓才是阿比斯的真身,是這麽一回事吧。"


    明白了就是這樣子。


    並不是阿比斯.的精神進入母親體內,隻不過是像拉線人偶一樣操縱著身體而已。操縱者就是那隻紅毛貓──阿比斯.i.r!


    "快放開媽媽!阿比斯.!!"


    我滿懷憤怒地向阿比斯怒吼道。


    被阿比斯.操縱著的母親,完全沒有對我的怒吼做出任何畏


    怯的反應。


    "你真勇敢呢,小尤希娜。你一個人明明什麽也做不了呀,嗬嗬──"


    她的笑聲,被猛然刺到紅毛貓麵前的輕劍打斷了。


    "聽起來就像在逞強哦,阿比斯。你現在所操縱的這位夫人,既不是魔道師也不是士兵,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的確是呢,雖然情急之下沒有選擇的餘地,米其娜的柔弱身體真的有點不方麵…不過。"


    母親從懷裏取出了什麽東西。


    "對我來說,還有‘這個’哦。"


    雖然東西很小看得不太清楚,但那東西遠遠看去就是一個湯匙的外型。那東西在黑暗中隱約散發出藍光,看起來相當詭異。


    傑爾梅諾馬上向後方倒退了幾步。


    "大罪之器…!?"


    "沒錯,你的直覺挺敏銳的嘛,女劍士。明明不是魔道師..而且你的傷口治愈速度..在森林使用加速刻字印的後遺症也幾乎不存在…嗬嗬嗬,真有意思。"


    的確,傑爾梅諾在卡拉姆森林和刺蝟城等地方持續進行了多次的戰鬥,明明每次都受了一點傷,但是她現在卻能如此身手敏捷地行動,真的有點不可思意。在貝爾澤尼亞為她包紮傷口的時候我也這麽想過,她的傷口治愈速度明顯比其他士兵要快得多。


    "傷口什麽的,隻要多吃點飯就會馬上好了嘛!"


    大概是覺得對方在逗弄她吧,傑爾梅諾以蘊含著怒氣的聲音反駁道。


    "多吃點飯麽..原來如此。其實我早就覺得有點像了,看來你果然很有可能是那個女人──空琪塔的血族呢。"


    空琪塔…難道她指的是班尼卡.空琪塔嗎?傑爾梅諾是空琪塔的──血族!?血族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子孫嗎?還是說…


    母親向傑爾梅諾稍微走近了一步,但是可以明顯看出她非常慎重地沒有踏入劍的攻擊範圍內。


    "的確不錯..這個身體,我真的很想要呢。"


    她這麽小聲低估了一句。


    我檢起腳邊的小石頭,向紅毛貓使勁扔了過去。但是小石頭並沒有命中目標,就這樣落到了沙灘上。並不是紅毛貓和母親躲開了我的攻擊,隻是因為距離不夠而已。對於自己的力氣之小,我實在感到很不甘心。


    "快放棄無謂的抵抗吧!!你個壞蛋!!"


    我再次大喊了一聲,紅毛貓卻像在取笑我似的"喵~"了一聲。


    "壞蛋麽…那個指的是我阿比斯.i.r嗎?還是指這個身體的主人──米琪娜呢?"


    雖然是說阿比斯了──還沒等我這麽回答,對方就直接說道:


    "你對自己的母親到底了解到了什麽程度?母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好人..你真的那麽認為嗎?"


    什麽…她究竟在說些什麽!?


    "你難道沒有產生過疑問嗎?或者說對母親的行動感到不解──"


    這時候,聲音突然斷絕了,她的身體也瞬間癱軟了下來。


    她帶著呻吟聲說出來的話,雖然跟剛才一樣是屬於母親的聲音,但是樣子卻明顯不一樣。


    "嗚嗚..求求你..不要說…我不想…被尤希娜…知道…"


    瞬間,伴隨著"劈啪"的聲響,母親的身體突然掠過了一道雷電般的閃光。


    "啊啊!!"


    母親的身體一下子倒在原地,但很快又站了起來。表情也恢複成剛才那種邪惡的感覺。


    "..支配的不夠徹底嗎?真是可惡.."


    她露出了明確的不高興表情,但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在嘴角又浮現出詭異的笑容。然後她並沒有麵向我,也沒有麵向傑爾梅諾,而是自信自語地說了起來:


    "───嗬嗬嗬,米琪娜。既然如此,我就把身體還給你‘一點’吧。然後你就親口在自己的女兒麵前表白一切。"


    母親的氛圍又再次發生了變化。她當場跪在地上,像是要向神明祈禱似的把雙手合攏在胸前。她的手裏拿著的正是剛才那個湯匙。


    "…尤、尤希娜…媽媽至今為止..欺騙了..許許多多的人…"


    那雖然是母親說的話,卻不是基於自己的意誌說出來的。


    紅毛貓大大睜開了眼睛。


    (媽媽她…正在被阿比斯強迫著說話…!?)


    "你沒有必要聽她說,尤希娜!"


    傑爾梅諾奔到母親的麵前,向紅毛貓揮劍劈出。


    就在那一瞬間,湯匙的藍色光芒瞬間轉變為強烈的閃光──那就跟萊奧尼斯鎮上看到的閃光一模一樣──將傑爾梅諾的身體擊飛了。


    就好像在說"別妨礙我"似的,紅毛貓倒豎起全身的貓毛擺出威嚇的姿勢。傑爾梅諾雖然沒有喪失意識,但是雙腳搖搖晃晃的,看起來連站也站不穩。


    "尤希娜…尤希娜..媽媽..我…噢奧,神啊…我..要向你懺悔──"


    (弗利吉斯夫人.米琪娜.弗利吉斯的懺悔)


    神啊,我必須向你懺悔。


    我作為瑪隆國首屈一指的名門──斯法爾茲家的獨生女,在無微不至的嗬護中長大成人。


    父親斯法爾茲公爵向我傾注了深如大海的愛情,這一點我也明確地感受到了。所以,他極力反對吉爾.弗利吉斯和我的交往,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為了得到斯法爾茲家的財產和情報收集能力而接近女兒的下賤男人──那就是父親對吉爾作出的評價。


    這個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卻無法接受。


    對於父親動用自己的權利迫害吉爾的行為,我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跟隨著吉爾乘上了開往艾爾菲柯特的客船。


    在那時候,我已經懷上了吉爾的孩子。


    我已經下定決心。


    寶石、金幣、豪宅、傭人…把所有自誕生開始就被賦予的一切全部舍棄的決心。我隻要能跟吉爾在一起,還有──跟肚子裏的孩子在一起,那就已經足夠了。我們之所以能成功逃脫追蹤者的追擊,多虧了當時還是王子的凱依魯先生的幫助──我也是在後來才知道這一點的。


    艾爾菲柯特是一個被森林所環繞、有著豐富自然資源的好地方。


    後來,我們就在首都亞凱徳的中央地區租下房子,開始了我們的新生活。


    首先,就在我迎來自己十八歲生日的那天,我們的孩子平安無事地誕生到了這個世界。那是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女嬰。吉爾一邊說著"就像小猴子一樣"一邊不停地留著喜悅的眼淚。


    我們給那個孩子起名為"尤希娜"。


    吉爾以"為了我們的孩子"為理由,像我約定了不再從事至今一直在做著的危險工作。


    然而要生活下去,必須找到工作。吉爾以離開瑪隆國時帶來的為數不多的資產為基礎,開始經營起雜貨店。我也很努力地協助他的工作。


    但是,我們店鋪的生意卻不怎麽順利。雖然跟我們一樣是移民的顧客常常光顧我們的店子,但是艾爾菲柯特人對外國人卻相當冷漠,剛開始的時候甚至不願意走近我們的店鋪半步。如果單純以移民者為顧客做生意,實在沒有辦法維持生計。


    一整天都在思考什麽樣的商品更符合人們的需求,以誠懇的態度向每個路過店門前的人打招呼,店內隨時保持清潔乾淨的環境…隨著我們一點一點地累積著各種各樣的努力, 盡管是非


    常緩慢的變化,但是後來艾爾菲柯特人也願意到我們店裏來光顧了。第一次成功把商品出售給艾爾菲柯特人的時候,我和吉爾都高興的一起跳了起來。


    即使如此,我們的盈利也隻能夠級其勉強地維持著生計。多虧了同樣身為移民的旅店主人經常分給我們一點食物,我們才總算解決了基本的溫飽問題,但是我們也開始對能否繼續這樣生活下去產生了不安。這種不安,在我發現自己再次懷上身孕的時候,就變得更加明顯了。現在生活已經相當困苦了,要是再多一個孩子的話,那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子呢…這時候,我從某個旅行者客人的口中聽說了一個傳聞──住在亞牧克村的祈禱師可以幫忙製作墮胎藥。


    在下定決心之後,我就動身前往亞牧克村了。在路上我一直都哭個不停,眼淚讓我無法看清楚前麵的道路。就因為這樣,我在中途的山捱不小心采錯腳,一下子摔了下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卻發現自己正躺在旅店的床鋪上。


    然後最令人吃驚的是,把我救起來的人竟然是凱依魯先生的母親──普莉姆皇後。為什麽她會在這種地方呢?我當時覺得非常奇怪。


    原來普莉姆皇後跟我一樣,也是為了到亞牧克村找那個祈禱師,才從瑪隆千裏迢迢地微服來到這裏的。雖然她沒有告訴我具體的目的是什麽,但是我從她的行李中發現了好幾個裝著白色和黃色粉墨的玻璃小瓶,所以我想她應該是為得當那些東西而來的吧。


    我一下子放鬆了自戒心,把所有事情都像太後坦白了。我把自己境遇和心情全部傾訴了出來,直到聲音也變得沙啞。


    她一直保持著沉默,一直聽我說到了皇後。然後她就跟我說一句話──"你沒有必要打掉孩子"。


    皇後送了我一個禮物。那是一個湯匙,她還告訴我"這個是能給持有者帶來金錢運的東西"。


    隻要有這個東西的話,你們的生意就一定會成功。所以你沒有必要擔心,好好生一個健康的寶寶吧──說完,皇後就回到瑪隆去了。幸好在摔下山崖的時候並沒有對肚裏的孩子造成什麽影響。


    關於那個湯匙的效果,起初我隻是半信半疑。但是實際上,狀況從第二天開始就發生變化了。


    雖然我因為要養身體的關係而沒有在店裏幫忙,不過根據吉爾所說,那天有一位打扮寒酸的男性出現在店裏,對店鋪的品種豐富、品質上乘和吉爾的親勤感到非常滿意,後來就買了一個煙鬥回去。


    那就是一切的開端了。一個月後,店裏的商品經常都會賣得一個也不剩。那時候的我們並不知道,上次那個打扮寒酸的男人原來就是艾爾菲柯特的國王──索尼.艾爾菲。


    隨著口碑的日漸提高,店鋪很快就上了軌道。到了約翰出生的時候,我們已經幾乎不用擔心生活上的問題。我們在經濟上寬裕程度,甚至還到了能在工作忙的時候雇用保母來照顧銷的地步。


    後來店子的名聲還傳播到了海外,特意慕名前來光顧的客人也越來多。遺憾的是,由此帶來的並不全都是好事。


    我們的所在地就因為這樣被身在瑪隆的父親發現了。


    當時的瑪隆正好是凱依魯先生剛剛繼承王位的時期,由於那之前還發生了眾多政要突然病死的怪事,國內的情事實在相當混亂。明明如此,父親有一天卻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那恰好是吉爾到生意夥伴那裏談生意而不在家的時候發生的事。


    在父親的旁邊,抱著約翰的艾爾菲柯特人保母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原來她就是向父親出賣情報的犯人。


    父親要求我馬上回去瑪隆,但是我卻拒絕了。於是,父親就說要把約翰作為斯法爾茲家的後繼人帶回去。我為了把約翰搶回來而做出了猛烈的反抗,但是被父親帶來的隨從們製住了。


    這樣下去的話,約翰就要被奪走了。


    我絕不能把約翰交給任何人。


    ──約翰是屬於我的──


    正當我拚命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話的時候,突然間,父親的身體被一團藍色的火焰包住了。


    不光是父親一個人,就連製住我的那些隨從們,以及艾爾菲柯特人的保姆都同時被燒了起來。


    在那時候聽到的慘叫聲,我直到今天也無法忘記。


    不知不覺間,大家都被燒成了一團黑炭。不可意思的是,房子、地板、天花板還有我的衣服和身體都沒有任何被火燒過的痕跡。


    約翰也平安無事。但是因為背脊稍微被燒傷了一點,我就慌忙地為他做了應急處置。


    後來我回到瑪隆,接見了當時已經是太後的普莉姆大人。接著我知道了那個湯匙是"大罪之器"的其中一個,而且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跟"貪婪"的惡魔締結了契約。


    她還告訴我說惡魔早晚會把我的精神啃食殆盡,同時還會波急到吉爾和孩子們。如果想避免這種結果的話,就必須遵從她的禦用魔導師阿比斯.i.r的指示協助太後的計畫──她是這麽命令我的。太後正在尋求可以代替父親──斯法爾茲公爵的支援者。我當然沒有任何忤逆她意誌的餘地了。我並沒有跟阿比斯.i.r見麵,所有的指示都是通過能遠距離傳遞聲音的"非常了不起的蔥"這個道具進行,或者是由作為使者名叫奈伊的少女傳遞的。


    弗利吉斯商會會得到一部分財富,也是暗中被作為太後實現也新的必要資金用掉了。另外還曾經利用大罪之器"維諾姆之刃"將惡魔附身到凱依魯先生身上。


    對於米迦埃拉──我實在覺得很對不起她。把她的所在地告訴奈伊的人也是我。要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麵對庫拉莉絲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在聽說庫拉莉絲要辭去傭人工作的時候,我心理不由自主的地鬆了一口氣。


    當機爾為是否協助革命軍的事情煩惱的時候,促成他做出決定的人也是我。在路西菲尼亞被合並之後,向凱依魯先生建議展開軍擴路線的人同樣是我。作為結果,弗利吉斯加的財力隨之變得越來越強大,這就更讓我心中的罪惡感與日俱增了。


    另一方麵,我也一直心存恐懼。以凱依魯先生的遭遇為契機,吉爾說不定會察覺到阿比斯的存在而展開深入調查,進而揭開一切的真相,同時阿比斯也很可能顧慮到這一點而想方法置吉爾於死地..就是那樣的恐懼。以結果來說,這一切都全部變成了現實。


    後來我開始頻繁地進入埃爾德修道院,也都是按照阿比斯的指示采取的行動。名義上是為了跟庫拉莉絲見麵,實際上則是監事前路西菲尼亞公主.莉莉安娜。阿比斯似乎一直都對太後隱瞞著莉莉安娜還活著的事實。


    至於其中的理由,在我現在成了阿比斯的拉線人偶之後就很容易理解了。


    阿比斯正在考慮把莉莉安娜的身體作為自己操縱用的候選對象。


    即使沒有魔力,隻要是一度被"大罪的惡魔"支配過的身體,都擁有自由操縱"大罪之器"的能力… ──就跟我一樣。


    噢噢,神啊。


    在我的頭腦中,現在依然能聽到那個聲音。


    "打一切都交托給我吧"….


    啊啊,尤希娜。


    快逃吧。


    現在馬上逃離這裏。


    我真的──


    不想…殺你。


    ◆ 尤希娜 ~再次於"無名海岸"


    母親手中握著的湯匙,那藍色得光芒變的更加強烈了。


    "嗬嗬嗬,感覺怎麽樣呢?聽到自己母親的懺悔之言。"


    身體的主導權看來重新轉移到了阿比斯.的手中。她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詭異的笑了起來。


    "聽了剛才的這番話,我想你應該知道了..即使沒有魔力,這個身體也擁有發動惡魔力量的能力。"


    光芒的強度盡一步增加。


    我甚至感覺連氣溫也稍微升高了一點。


    "飄蕩在這附近的‘大罪之器’的反應..雖然是連這個也實現不了的女人的身體,但我會充分加以利用的。"


    傑爾梅諾現在還是腳步虛浮的樣子。


    明明是晚上,氣溫卻很暖和。


    非但如此,應該說是很熱才對。


    好熱。


    滄藍色的火焰一下子包裹了我的身體。


    (我難道就要這樣死去了嗎?)


    我的思維停止了。


    我無法再繼續思考。


    也不想去思考。


    對我來說,母親的自白造成的衝擊已經強烈到了這個地步。


    已經夠了。


    就這樣結束算了吧。


    我的故事,就要在這裏結束了。


    (那樣的話我可是會很困擾的。)


    …你究竟、是誰?


    (要是你擅自了結的話,我就會很困擾的啊。)


    那跟你有什麽關係,你別管我。我的事情就由我自己來決定。


    (你必須把故事的後續內容寫成文字。)


    故事?什麽故事呀?


    (就是莉莉安娜和傑爾梅諾,還有你自己的"故事"啊。)


    …凱依魯先生也說過,我的責任就是把故事寫成文字流傳下去。


    (沒錯。為此,你必須繼續活下去。)


    那麽,你可以救我嗎?


    (那個我是做不到的。因為我已經死了,沒有任何的力量。)


    什麽嘛,那不就毫無用處了嗎!


    (哈哈,對不起。不過,取而代之的是──)


    取而代之?


    (我會讓我的姐姐們去救你的。)


    "放、放開我!你這家夥!!"


    母親的身體被人從背後緊緊抓住了。看樣子似乎打算奪走母親手裏的那個湯匙。


    我的呼新變得輕鬆了許多,原本包裹著我的身體的火焰,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


    "別妨礙我!!"


    母親拚命把抓住自己的人甩開,然後猛地把對方狀了開去。對方就像小石頭似的滾落在沙灘上,最後仰麵朝天地倒了下來。


    "好痛好痛…"


    那個捂著後腦杓站起來的身穿修女服的少女,是我也認識的人。


    "鈴小姐!!"


    "…因為你很晚都沒有回來,我覺得有點擔心救出來找你了,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所以我就忍不住…"


    母親的麵容因為憤怒而扭曲了起來。那跟我所認識的溫柔母親完全判若兩人。


    "多管閑事..火焰…火焰消失了!!"


    母親再次把湯匙舉到自己的麵前,湯匙發出了微弱的光芒。


    然而在那之後,光芒很快就消失了。接著它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反應。既沒有發光也沒有彎曲,當然也沒有惡魔從裏麵冒出來。


    "怎、怎麽!?到底是怎麽回事?"


    取而代之的是,在母親禮裙的胸口位置上,可以隱約看到淡淡的紅光。


    母親把手伸進衣服,從裏麵取出了什麽東西。


    那個東西原來就是"空琪塔的酒杯"。彷佛要把湯匙的藍光加以中和似的,散發出與其相對照的紅光。


    母親的眼睛因為衝血而變得通紅。


    "‘暴食的惡魔’..不對!這個是──奈伊,是你嗎!!哼,事到如今竟然還對我..!!"


    這時候,傑爾梅諾采著搖擺不定的步伐走近母親的身邊。


    "看來…你已經萬事皆休了呢..阿比斯!"


    她舉起了輕劍。目標是乘在母親肩膀上的───紅毛貓。


    向傑爾梅諾露出尖牙的紅毛貓,彷佛想先發製人似的向她飛撲了過去。


    "咕啊啊啊啊!!"


    傑爾梅諾連忙閃開身體,但似乎還是被紅毛貓的爪子擦了一下,脖子上出現一條爪痕。雖然不是很嚴重,但還是滲出了血。


    耳邊傳來趴沙的巨大聲音。


    母親就像斷線人偶似的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就在我們都把注意力轉移到那邊的瞬間,紅毛貓就朝著港鎮的方向逃了出去。


    要被它逃掉了──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


    那也許是幻覺吧。


    但是,我的確看見了。


    彷佛再支撐著傑爾梅諾的身體一般地跟她緊貼在一起的…少年身姿。


    然後,我也的確地聽到了。


    (來,要好好站穩哦,姐姐。)


    "你不說我也知道啦。你這個──"


    傑爾梅諾朝著逃跑的紅毛貓再次舉起了輕劍。


    然後──


    "大笨蛋弟弟────!!"


    就像標槍一樣的把輕劍投擲了出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輕劍不偏不倚地貫穿了紅毛貓的身體。在發出人類般的慘叫聲後,那隻貓橫著倒了下來。


    我馬上跑過扶起倒在地上的母親的身體。雖然光靠我一個人支撐有點吃力,不過察覺到這一點的鈴馬上跑了過來,幫我一起把母親扶了起來。


    傑爾梅諾小心翼翼地走近那隻紅毛貓,然後把輕劍拔了出來。


    悲慘地躺倒在地上的紅毛貓。


    那就是魔導師.阿比斯.i.r的死相。


    …真的是那樣嗎?


    "她、她真的死了嗎,傑爾梅諾小姐?"


    傑爾梅諾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一臉訝異地抓起貓的身體,把它提了起來。


    "也沒什麽死不死的…"


    然後,她就把紅毛貓的屍體踢到了我們的麵前。


    "等一下!?別這樣啦,傑爾梅諾小姐!"


    我不由自主地挪開了視線。


    但是…


    "…咦!?這個是…"


    "沒錯,這並不是貓。"


    傑爾梅諾拿著手裏的東西,無論怎麽看也──


    "隻是一個做得很精巧的毛布玩具而已啦。"


    母親正在沉睡。她的麵容是我非常熟悉的、溫柔母親的麵容。


    等母親醒來之後,我們這個家恐怕要麵臨著好幾個必須克服的心理考驗吧。


    但是我絕對不能對此抱有悲觀的態度。


    我無法明確判斷出正確答案是什麽,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作為行動的根據。


    即使如此,現在也隻能繼續前進了。


    人物介紹:


    海邊的修女


    鈴(鏡音rin)


    路西菲尼亞革命後來到修道院的少女,其真正身分是『惡之公主』莉莉安娜.


    現在已經舍棄了過去的名字,作為見習修女在埃爾德修到院過著平靜的生活.


    (本角色原型為vocaloid2角色係列02”鏡音雙子”中的鏡音rin)


    庫


    拉莉絲(弱音haku)


    艾爾菲柯特的原住民涅茲瑪族的女性.


    以前曾經在弗利吉斯加當過女仆,但卻因為在革命中失去好友米迦埃拉而辭去了工作.


    之後來到埃爾德修到院當孤兒院的助手,接著就當上了修女.


    (本角色原型為vocaloid角色中的”弱音ha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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