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九條院愛麗絲醒了過來。


    「呼哈~~」


    她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愛麗絲從附有床帳的床上起身,雙眼含淚瞪視著空無一物的虛空。


    (……感覺好像做了一個討厭的夢。)


    晨光從小窗射入,宣告美好的黎明到來。豐潤的自然氣息乘著微風,輕拂過搖曳的窗簾,悄悄進入室內。


    「……吸~~哈~~」


    愛麗絲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將氣吐出。接著她眨了眨那仿佛睥睨世上萬物的鳳眼,確認過視界完全清楚之後,輕巧地下了床。


    這裏是一間從內部裝潢到擺設,無一不透露出高貴品味的西式寢室。


    掛在牆上的連身鏡映照出她亮麗的身影,愛麗絲朝著寢室內所設的日光室走去。


    那個地方和寢室並沒有以門扉相隔,室內一角的大窗戶邊排列著躺椅和桌子,設置的目的隻要看著愛麗絲的行動也就一日了然。


    她走到窗邊,緩緩拉開窗簾和窗戶,盡情沐浴在早晨的陽光下。


    在這個日光室中,燦爛耀眼的陽光揮灑在她的四周,仿佛是為她獻上祝福一般。


    「嗯……」


    放眼所見是一片晴朗無雲的蒼穹。


    寬廣庭園中群花綻放,遠處可見蒼鬱雄偉的群山。


    這是時值七月的早晨風景。


    愛麗絲伸展身體,再一次地深呼吸,不管是鬱悶的心情還是朦朧睡意,都被活力洋溢的綠草芳香一掃而空。


    她搖曳著反射陽光的金發,回過頭來環顧室內。


    挑高的天花板上垂著一盞小型枝形吊燈。


    木質地板上鋪有柔軟的絨毯,處處羅列著高雅的古董珍玩,裝潢擺設的豪奢程度不輸高級飯店的蜜月套房。


    「早安!」


    在向全世界道聲早安之後,愛麗絲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房間之內設有專屬的浴室。愛麗絲先淋過浴,稍事整理過儀容之後,便花費時間開始仔細挑選衣服。


    愛麗絲站在連身鏡前,一件一件地換穿著從隔壁置衣間取出的衣服,一如往常地開始了她個人的服裝秀。


    「好!」


    愛麗絲凝望著鏡子,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


    對於服飾品味,她有著自己獨特的堅持。


    那就是哥德式少女裝,也就是所謂的哥德蘿莉。


    她身上穿的是袖口縫有褶邊的短袖黑上衣。


    以及宛若黑暗中的蝙蝠般的漆黑裙子。


    為那一身黑色增添華麗色彩的金發,則是以紅緞帶分成了九等分。


    由於這發型是雙馬尾的變形,我們姑且就稱之為九馬尾吧。


    「嗯……完美!」


    今天就決定這樣穿著打扮了。


    九條院家的宅邸是一棟兩層的木造西式建築。


    鋪著天然石板的屋頂上還有間小閣樓,這是一棟建造還未滿二十年的建築。


    這棟房子並沒有富豪豪宅的那種寬敞氣派,而是仿佛融入山水自然般寧靜地座落在那兒。然而這裏包含周圍山林在內的廣大土地,都是屬於九朵院家所有,由此可窺見這裏正反映著下令建造此處的愛麗絲之父,其樸實為人的風格吧。


    即使如此,愛麗絲所居住的宅邸在月城町的高級住宅區中,已經算是非常氣派的豪宅了。


    也就是說,愛麗絲是個不折不扣的豪門千金。


    原本是九朵院豪邸之主的愛麗絲之父已經亡故,而喜愛遊樂的母親也甚少回家。


    所以身為女兒的愛麗絲幾乎可算是一人獨居在這間洋房裏。


    既然是富豪宅邸,那麽大家可能都會聯想到,一定都會有侍女或女傭等居住在裏麵負責家事的人吧?不過很可惜事實卻並非如此。


    諸如庭院的維護和閑置房間的打掃,這些每周都會請業者來整理一次,至於洗衣煮飯打掃這些一般家庭都會做的家事,愛麗絲都是自己一手包辦。


    她之所以會這麽做,也是因為她認為自己尚無能力養活自己,怎麽可以倚仗著父親留下的遺產坐吃山空呢。


    隻要能力所及就該親力親為,這是愛麗絲所訂下的九朵院家千金小姐守則之一。


    (沒錯……時時都該砥礪自己要努力進步!)


    每天都要督促自己,要更接近理想中的自己。


    要做一個誌性高潔,無愧於天地的人。


    愛麗絲對自己點頭發誓。


    打開了厚重的門扉,愛麗絲走出玄關。


    她以舞蹈般輕快的腳步,走在由花壇圍欄所分隔出的小徑上。


    圍欄的高度還不及愛麗絲的腰部,裏麵種植的是以玫瑰為主的各色花朵,僅僅隻是漫步在其中,就可以同時滿足視覺和嗅覺的雙重享受,是一個十分美好的庭園。


    九朵院宅邸的南邊、位於正門側的庭園裏,另外還有一個白色屋頂的露台。


    愛麗絲喜歡在這個露台上一邊喝茶,一邊觀賞著庭園裏的花朵。


    紅茶雖然不錯,不過其實愛麗絲比較偏好綠茶。隻不過一個千金小姐總不可能在這個充滿西洋風情的地方,悠哉悠哉的用綠茶杯子喝茶吧。


    而正當她行至露台之處時,她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了。


    聽著陰森的古典樂鈴聲,愛麗絲盡管一臉不高興的表情,卻還是不情不願地接起電話。


    『愛麗絲~~我是媽媽!』


    「媽媽,我懶得多說了,可以掛電話了嗎?」


    一聽到手機傳來母親輕佻的聲音,愛麗絲立刻以平靜冷漠的聲音回答道。


    「哇!你別真的掛電話呀!?討厭,愛麗絲好冷淡哦!』


    「我正要出門,沒有時間陪媽媽說話啦!有什麽急事嗎?」


    『一大早你是要上哪去啊?啊!原來如此,是要和三月約會吧?我沒說錯吧?對不對?』


    愛麗絲無言地掛斷電話。


    然後懸疑陰森的手機鈴聲又再度響起,不用說也知道那是由她所設,是母親專用的手機鈴聲——隻要聽了就會心情沉悶,多少可以抵消幾分母親亢奮到不行的情緒。


    愛麗絲足足讓手機響了十聲,然後才若無其事地接起電話說:


    「喂,請問哪位?」


    『討厭啦,不用說也知道是你親愛的美麗媽媽啊。』


    「那你一定是找錯人了,打從我出生到現在十四年又十一個月,我從來都沒見過我親愛的美麗媽媽,邋遢隨便又愛喝酒的不及格母親倒是有一個。」


    『哎呀哎呀,世界上竟有這種差勁母親呢!?』


    「是啊,我現在正深切地感受到這一點呢!好了,那麽媽媽到底有什麽事呢?我勉為其難地姑且聽聽,請你簡潔扼要地說明。」


    愛麗絲坐倒在露台的椅子上,一副很了不起似地蹺起了二郎腿。


    『——不是為別的事,你的生日快到了吧?』


    「啊……」


    母親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句話讓愛麗絲吃了一驚,她不禁單手掩住了微張的小嘴。


    『呼呼,交給我吧,愛麗絲!我絕對會在你生日之前趕回去,為你舉辦一個盛大的慶生派對!我已經安排好許多——』


    「我拒絕。」


    『啥摸!?』


    電話另外一頭的母親發出奇特的叫聲。


    隻見愛麗絲受不了地閉起單眼,把手機拿離耳朵。


    『為、為什麽!?媽媽已經預約好派對會場了說……而且也找了很多朋友到場耶!』


    「我才不管那麽多呢!再說那些事情媽媽為什麽要瞞著我私下進行呢?好歹是我的生日,我也有我的行程啊!」


    『媽


    媽好驚訝喔……!?愛麗絲終於也要變成大人……!』


    愛麗絲二話不說就掛斷電話。


    可是手機又緊接著響起——


    『對不起啦,媽媽不會再亂說話了,你不要掛電話啦!好吧,那派對就中止吧!不過為什麽不辦派對呢?』


    「那是……」


    沒錯,愛麗絲在十五歲生日那天有非常重要的行程。


    「還記得嗎?你在我四歲的生日時曾經對我說過……媽媽十五歲生日那天的事。」


    或許是愛麗絲說的話讓她有些意外,隻聽到電話回答的話聲有些虛弱——


    『……是啊,我當然記得。』


    「我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決定好,等我十五歲的時候我也要那樣做。」


    那是童年時期的回憶,而那時父親也還在世。


    『嗯……有何不可呢!嗬嗬,在說那些話的時候,愛麗絲還隻是坐在我膝蓋上聽我說話的年紀而已呢……真令人懷念啊,沒想到你還記得。』


    「我不會忘記,因為那是我和爸爸最後的回憶……我絕對不可能會忘記!」


    『是啊……的確是那樣。』


    隔著電話,兩人一時沉浸在感慨之中。


    『對了,愛麗絲,你的身體還好吧?』


    拉米雅的語氣中透露出關懷之情。


    「……還是老樣子啊,好到不能再好了。有什麽問題嗎?」


    這樣說話會不會太過分了呢?愛麗絲話一出口,不禁感到有些後悔。


    『是嗎?那就好,抱歉,我問了奇怪的問題。』


    「喔……」


    雖然覺得母親的反應有點不太對勁,不過這時的愛麗絲並沒有特別在意。


    (對了……再過不久我就十五歲了。)


    因為這時在愛麗絲的腦海裏,想的都是剛剛才回憶起的——幼年時所描繪的夢想。


    愛麗絲將頸子靠在椅背上,仰望著一望無際的藍天。


    今天的天氣非常良好,清澄的空氣讓人感到十分舒爽。迎接即將到來的生日,整個世界也變得格外色彩繽紛。


    這一切一定都是為了愛麗絲而存在。


    「——那麽我要出門了,媽媽。」


    她掛斷電話,將手機收進手提包內。


    愛麗絲用手感受著胸口的悸動,在耀眼的陽光下眯起了眼睛。


    ***


    愛麗絲所居住的月城町是遠離市區、位於靠近山區土地上的高級住宅區。


    由於如此的地理特性,這城鎮地形的高低起伏大,而且有為數眾多的斜坡和石階。


    從主要道路的斜坡往下走到底就是月城町車站,車站以南的地區則是已開發的鬧區。


    現在時間是上午九點五十五分,地點則是在車站前的花鍾之前。


    雖然時間還未到中午,車站前卻是洋溢著熱鬧的喧囂聲;常被作為約會等待地點的花鍾四周,可看見有數名與愛麗絲有相同目的的男女。


    「好慢啊……」


    愛麗絲嘟起了嘴,雙手盤在胸前,以一臉不高興的表情大剌剌地站在那裏。


    她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她在約定地點已經等了四十分鍾之久,但是等待之人卻遲遲未現身。


    她的手臂上掛著一個黑色的手提包,身旁則擺放著一個較大的攜帶式行李箱。


    愛麗絲不耐煩地確認時間,然後歎了不知是第幾次的氣。


    「一定又是睡過頭了吧……唉。」


    她憂愁的容顏可說是深閨佳人的寫照,然而目光卻是如冰一般寒冷尖銳。


    此時少女腦中所想的是種種處刑方法,要用來對付那個與愛麗絲約會卻遲到、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之人。


    (……那個家夥,要怎樣讓他償還自己的罪行呢——呼呼呼……)


    愛麗絲嘴角露出殘虐的豔麗笑容,以不被他人聽見的微小聲量,喃喃自語著腦中邪惡的幻想。


    「美女,方便打擾一下嗎?」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個人出聲叫住愛麗絲。


    興致昂揚的幻想被人中途打斷,愛麗絲不耐煩地將視線移向發聲之人。


    隻見對方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男性,五官算是相當勻稱,年齡大約比愛麗絲稍長幾歲。


    不論是他那洗煉的服裝品味,還是充滿磁性的嗓音,單就一般女性的喜好來說,都可以歸類是上等的男性了吧。


    「真令我驚訝,你很可愛呢!」


    「是啊,那又怎樣?」


    愛麗絲想也不想就話中帶刺地回答道。話中之意仿佛就是:這還用得著你來說嗎?


    「哇啊,好大的自信哦,真是被你打敗了……我看你從剛才就一直站在這裏,你是不是在等人呢?」


    其實我也是呢——男子難為情地搔著臉頰說道。


    「簡單地說,你是要搭訕我吧?」


    「就是這麽一回事。」


    男子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


    從他的經驗和自負,可以看得出他一定用這種方法搭訕過很多女人吧!?而且愛麗絲一眼就看得出那爽朗的態度之下絕對不安好心——這家夥一定不是什麽好人。


    「難得你的邀請,不過我隻能婉拒了,因為我正在等人。」


    愛麗絲姑且言詞委婉地拒絕了他,但是……


    「別這麽說嘛,你不覺得我比你男朋友更好嗎?」


    「怎麽可能,以我的基準來看,如果滿分是一百分,像你這種人大概隻有兩分而已。」


    愛麗絲把他說得一文不值。


    然而明明隻是將心中的話據實回答而已,不知道是何原因,那名男人的臉色卻是明顯地愈來愈差,接著馬上脹紅了臉,頓時轉變成憤怒的表情。


    「……你可別太囂張啊!」


    帥哥的態度驟然轉變,以低沉的聲音對愛麗絲恐嚇。遇到凶惡男人找碴,一般女孩子這時大概已經害怕得流下淚來了吧,但是對男人已經失去興趣的愛麗絲則是完全不為所動,隻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而且非但如此,她還再次轉頭望向花鍾,若無其事地確認時間。


    「喂!你有在聽嗎……!」


    男子怒不可遏地伸手要抓愛麗絲的肩膀。


    「痛……!?」


    但是男子的手卻被愛麗絲猛力地一把揮開,強力的一擊讓體格壯碩的男子痛得按著傷處呻吟。愛麗絲還以萬分不屑的冷酷目光,朝無禮之人瞪了一眼。


    「我已經說過我謝絕你的邀請了,請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


    她的態度充滿威嚴,尖銳的目光甚至讓大男人也要為之畏懼。


    (真是的,都是你因為讓我在這邊幹等,才會惹來怪男人啊!)


    如果他在這時出現,展現出男兒本色英雄救美的話……我就會稍微對他另眼相看了呀。


    (對喔,這個點子……相當不錯呢!)


    對於自己的突發奇想,愛麗絲得意的揚起了嘴角。


    而她這樣的態度似乎更加重創了男人的自尊。


    「你夠了沒……!」


    對於少女目中無人的態度,男人盡管心中畏懼,卻還是強撐起無聊的自尊心,朝著愛麗絲揮拳而來。


    「等一下!」


    果然一如預料,他在完美的時機出現救助愛麗絲了。


    在拳頭即將要打到愛麗絲的前一刻,一道人影闖入兩人之間,擋在愛麗絲的身前。


    帥氣登場的是一位身材瘦弱的黑發少年。


    「哎呀!」


    對於這令人高興的事情發展,一旁靜觀的愛麗絲眼神充滿期待。


    「啊嗚~~」


    然


    而張開雙手擋在前方的少年卻被一拳打中臉頰,淒慘落魄地倒入少女懷中。為了救助愛麗絲而甘願以身涉險是不錯,但可惜的是他完全不擅長打架。


    「痛痛痛……」


    他的名字叫鬼百合三月,不用說也知道他就是愛麗絲要等的人。


    「三月……你這個人真是……」


    「啊哈哈……我、我不要緊的啦,愛麗絲沒受傷就好了!」


    三月拚命逞強裝作沒事,想要讓他所庇護的女孩子安心。


    但是對於這個值得嘉獎的少年……


    「你真是遜到爆了,為什麽你非要這樣打亂我美好的計劃呢?」


    愛麗絲眼神冷漠地如此說道。


    「呃……就算你這麽說我也……」


    「哼!是我太笨不該期待三月呀!」


    隻見三月的眼中泛淚,而那理由恐怕還不是因為疼痛的緣故。


    接著他捂著臉頰站起身來,以含淚的雙眼仰望那名高個子男人。


    「那個、我說啊……剛才那一下應該讓你稍微消氣了吧?」


    「什、什麽……?」


    「……再這樣爭吵下去警察可能就來了哦……你能不能高抬貴手一下呢,啊哈哈。」


    三月和那名惡漢麵對麵,態度卑躬屈膝地向對方求情。


    目睹這樣的光景,愛麗絲深切感受到腹中怒火中燒。


    (真是……沒用啊……)


    愛麗絲的怒氣化成憤怒的目光自碧眼射出,從三月的背後直射那名男人。


    而原本已是麵露懼色的惡漢被愛麗絲這麽一嚇,整個人的氣勢全都被澆熄了。


    「哼……!」


    男人心有不甘地哼了一聲η隨後便逃也似地匆匆離去。


    「呼~嚇死我了。」


    三月手按著胸口吐了一口氣,那個樣子可說是難看到了極點。


    他這副丟臉模樣連愛麗絲都快要看不下去了,但是三月卻很快地振作起來。


    「嗨,愛麗絲,讓你久等了。」


    一一他若無其事地說出這樣的台詞,那英姿颯爽的態度就好像當數秒前的丟臉模樣完全沒發生過似的。或者應該說那樣的台詞依照愛麗絲的劇本,是從惡漢的手中帥氣地救出美少女的人才能說出口的——愛麗絲可不覺得他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的確單就結果來看的話……


    其實也算是符合她的計劃了。


    因為三月的到來把惡漢趕走,而事情也在愛麗絲毫發無傷的情況下解決了。


    「…………」


    但是愛麗絲卻是難以釋然。


    「都是三月來得太晚才會害我被怪人纏上啦!而且你登場時的遜樣……搞什麽嘛,氣氛全都被破壞掉了啦!」


    愛麗絲一邊嚴厲地斥責,一邊粗魯地抓起身旁的攜帶式行李箱一把推給三月。


    這當然就是要他拿的意思。


    「好重!?裏麵到底裝了什麽啊……」


    突然被交付一個沉句甸的行李,三月的身子顯得有些搖搖晃晃。


    「那是秘密!女孩子必備的東西可是非常多的呢。啊!放在地上拖會傷到車輪,請你提起來別接觸地麵。」


    「什、什麽……?」


    三月用他纖細的手臂抓住行李箱側麵的握把,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不過話說回來,你剛才說我來得太晚了……我們不是約好十點的嗎?」


    他看著花鍾說道。


    「你給我仔細看一下時鍾,現在已經是十點零五分了,居然讓女孩子等了五分鍾之久,三月真是差勁的男人!」


    愛麗絲畢竟說不出口,其實自己四十五分前就已經來了。


    若是讓他誤會自己興奮過頭而來得太早,那愛麗絲將會非常難為情。


    再說既然是和愛麗絲的約會,那麽對方本來就該提早一小時來才是。


    「因為我寬宏大量才會特別原諒你哦,不過……」


    愛麗絲刻意在『不過』兩字加強了語氣,又開始抱怨起三月別的缺點。


    「你那身打扮!」


    「嗯?有什麽不妥嗎?」


    三月是個有著如少女般美貌的少年,留著以男性來說稍長的黑珍珠般的黑發,而且身高也不算高,這些條件更讓他給人一種中性的印象;曬得恰到好處的褐色肌膚散發出健康魅力。而這樣的他身上穿著灰色中長褲和短袖上衣,一身普通少年應有的休閑穿著,頭上還戴著一頂麥草帽。


    「五十分。」


    對於三月的服裝以及容貌,愛麗絲以自己的基準替他打了分數。


    「真……真嚴格。」


    「你可是要走在我身邊的人,這樣的評分還算太寬鬆了呢。」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愛麗絲生氣地哼了一聲。


    和周圍的人相比,三月的服裝其實並不會特別奇怪,隻是完全不足以滿足愛麗絲的要求。果然今天一定要幫他挑幾套衣服才行——愛麗絲在心中作下這個決定。


    尤其是這頂草帽根本就是最大的敗筆。雖然他戴起來很好看,愛麗絲也覺得這樣也不錯……但就算現在是夏天,男孩子約會卻戴個麥草帽實在是太誇張了。


    「明知要和我見麵還戴頂草帽過來……你該不會想要去捕蟲吧?」


    「好啊,那樣也很好!」


    見三月的眼神興奮得閃閃發光,愛麗絲頓時感到這是危險的征兆。


    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他可能真的會帶一身哥德式少女裝的自己,跑去森林或山上呢。


    愛麗絲立刻對三月板起了臉。


    「不是啦……可是這帽子對於預防中暑很有效哦,特別是今天日照這麽強烈,最好是戴頂帽子比較好。來,我的帽子借你戴。」


    三月發揮天生愛照顧人的個性,幫愛麗絲戴上了麥草帽。


    「等等!討厭啦,給我住手。」


    愛麗絲搖著頭,伸手推開三月;可是眼見帽子快從頭上掉落,她隻好不得已地用雙手按住帽子。


    「我早就說過這帽子和我的衣服不搭了呀……算了,先不提這件事,你靠過來一點。」


    「咦……?」


    「快點!」


    三月雖然微覺訝異卻還是依言照做,隻見愛麗絲將手掌輕輕貼在他的臉頰上。


    「哇……」


    三月驚訝得睜大了眼,全身僵住不動。


    根據愛麗絲的判斷,他的臉頰發燙應該是因為被打得腫起來的關係。


    「三月。」


    「什、什麽……?」


    「謝謝你救了我,你剛才的表現——真是遜斃了。」


    愛麗絲說著露出促狹的笑容,將麥草帽戴在三月的頭上。


    之後兩人從花鍾出發,漫步在以車站為起點往南方延伸的大型購物中心裏。


    這時三月的臉上已貼上藥布,一隻手則是沉重的攜帶式行李箱——當然,並不是用拖行的方式。


    行李箱的側麵有一個可愛的兔子玩偶以攀附的方式掛在拉鏈上,玩偶的脖子上還綁著黑色領結作為裝飾,它的名字叫做『米特君』。


    那是知名大企業『三月兔集團』的招牌吉祥物。


    這個和三月有幾分神似的米特君,圓圓的大眼正對著外麵,長長的耳朵配合著少年的步伐一擺一擺地搖晃著。明明是個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的玩偶,卻不知道是眼睛的錯覺還是某種奇特的現象——玩偶看起來似乎顯得頗為高興。


    而它的主人——容貌如陶瓷玩偶般楚楚可憐的愛麗絲,當她走在街上,路上行人都會不時回頭觀看。


    雖然其中有些視線或許


    是針對三月也說不定。


    「今天真熱,我們去咖啡廳坐坐吧。」


    愛麗絲感到口渴,於是便坦率地要求三月請她喝茶。


    然而三月本人卻竟然沒有帶錢包出來。


    「抱歉啊,愛麗絲,我身上隻有六十元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在這樣的大熱天,毫不休息地一直走下去囉?絕對不可能,你給我馬上想辦法解決我的口渴問題!」


    「呃、這個……對了。」


    隻見三月從中長褲的口袋中取出六枚十元硬幣,將十元硬幣排列在手掌上,然後不好意思地指著路旁的白動販賣機,希望她能墊付一百八十元的差額。


    「唉,三月真是沒用。」


    愛麗絲不可思議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帶給三月致命的打擊。


    「嗚、沒辦法啊,因為我一個月零用錢隻有三千元,而且每次愛麗絲都要我付錢……」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在找藉口,真是個丟臉的男人。


    「你這樣還算是我的未婚夫嗎?真是的,連這種程度的願望你都不能滿足我,這讓我很困擾啊。」


    沒錯,其實三月和愛麗絲是未婚夫妻。


    若是將現在的狀況歸納說明,那也就是說兩人是互許終生的未婚夫妻,而這次是睽違已久的約會。兩人在夏天假日熱鬧的街上逛街,正當口渴想要找家咖啡廳納涼聊天時,卻發現驚人的事實——達令身上隻有帶六十元。


    愛麗絲認為以一個女孩子來說,這時要不發脾氣也很困難了吧。


    可是再怎麽發脾氣也無法解渴,因此愛麗絲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包包中取出自己的錢包,裏麵有信用卡一張、公車票一張、服飾店的集點券一、二、三、四張,以及一元硬幣兩枚、五元硬幣一枚、五十元硬幣一枚。


    全部財產合計是五十七元整。


    「唔……」


    這裏要解釋一下,事實上並不是愛麗絲的家境貧困。


    而是她並沒有隨身攜帶現金的習慣。


    因為今時今日身上隻要有一張信用卡,就足以應付大部分的商店了。


    話雖如此,男女兩人進入咖啡廳卻要愛麗絲付帳,那樣的景象並不是愛麗絲所樂見。


    約會便應該由男性負擔飲食費用,至少愛麗絲的規則是這樣訂的;然而現狀口渴已是不變的事實,於是愛麗絲眺望著自動販賣機,心中思索著折哀的方法,最後做出了決定。


    「沒辦法,我就將就一下,買這個瓶裝飲料就好了。」


    愛麗絲拿走三月手中的六十元,和自己的錢湊一湊,將一百一十元投入自動販賣機,然後猛按著比其他飲料便宜十元的瓶裝果汁的按鈕。


    隻聽見鏘的聲響,一個玻璃瓶落了下來。


    盡管三月主張自己出了六十元,應該也有喝六十元分飲料的權利,但是愛麗絲卻堅決不肯退讓。


    「三月,看你要去那個公園喝自來水還是怎樣,這一整瓶都是我一個人要喝的,休想要我分你任何一滴。」


    見愛麗絲啪的一聲打開瓶蓋,「為什麽啊?」三月以軟弱的語氣向她抗議。「因為我口渴了,想喝冰涼的碳酸飲料。」愛麗絲回應的則是毫無虛假的真心話,於是三月隻好死心,頹然走向公園的飲水處。


    「呼……」


    愛麗絲大口大口地吞下碳酸飲料。


    位於大型購物中心盡頭處的市民公園包含了餐廳、音樂廳、美術館、博物館、紀念館等,另外還鄰接市民運動場和泳池,是個非常完善的公園。


    而且也經常被用來作為約會地點或親子野餐踏青之處。


    愛麗絲將空瓶丟進垃圾箱,然後跟在三月之後,穿越入口進入公園。


    公園的中央廣場是由數層的高低差所形成,最上層則是一處小具規模的展望台。


    從展望台放眼望去,有源自山上的夜光川流過;對岸的遠方處可見兩座摩天輪相隔一段距離並排而立,一座是全新,另一座則顯得老舊。


    愛麗絲望著那幅光景怔怔出神。


    「讓你久等了……怎麽了?」


    隻見三月以手帕擦著嘴角走回來。


    「……不,沒什麽。倒是今天接下來的行程是?」


    「嗯,我想去市民運動場看看,因為我聽說今天有舉行少年棒球的比賽,而且是我以前參加的隊伍要出賽。」


    「看棒球嗎……嗯。」


    愛麗絲的視線朝市民運動場望去,回答的語氣中顯得有些興趣缺缺。


    (老實說我沒什麽興趣啊……)


    不過三月所想得出的約會計劃最多也不過如此,而且這應該是他絞盡腦汁思考過的結果,所以愛麗絲對此也沒有異議;畢竟還有時間,而且說穿了他們也沒有預算。


    「呃……你不喜歡嗎?」


    三月顯得頗為不安。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擔心愛麗絲又會抱怨。


    而愛麗絲則是毫不客氣地向他抱怨:


    「就是不像那個,不過也不是不行就是了。」


    「……你說的那個的是?」


    三月的語氣顯得沮喪:而這個問題則令愛麗絲難以回答。


    這種事不說你也應該知道啊!


    「那就是、這個……像這樣兩個人一起……你應該懂吧?」


    愛麗絲吞吞吐吐地想傳達給他一些訊息。


    「呃、這個嘛……」


    三月似乎是明白了愛麗絲想表達的意思。隻見三月振作起精神,開始向周圍四處張望——隻見假日的公園裏有數對情侶。


    三月稍微觀察了他們一下,然後指著一對正卿卿我我,挽著手散步的情侶。


    「你說的那個,是不是就是像那樣呢……?」


    「什……!?你、你是笨蛋嗎!?事情要按部就班地進行啊!像那種高等技術對我們來說還太早了!」


    愛麗絲也不管千金小姐的形象對著三月大叫。


    對於立誌成為理想千金小姐的愛麗絲而言,與戀愛相關的種種問題就是她少數的弱點之一。


    愛麗絲依循九條院家千金小姐法則訂定計劃,以誠實且穩重的方式進展著她與未婚夫的關係;然而一旦遭遇意料之外的情況,她就會狼狽得不知所措。


    本來愛麗絲今天的預定進度隻是要和他牽手而已。


    現在卻要一口氣跳到『挽手』……


    (那樣太不知羞恥了……太、太不檢點了!)


    「……?」


    三月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對愛麗絲的話感到不解。就不同意義來說,他和愛麗絲同樣對戀愛不甚熟悉,又或者該說是不太在意……總之是個異常遲鈍的家夥。


    「好吧,那我們走吧。」


    三月很自然地伸出了手。


    「啊……」


    愛麗絲感覺到掌中柔軟的觸感。


    一隻曬成古銅色,有如女孩子般纖細的手緊握住愛麗絲的手。


    接著三月便牽著愛麗絲的手,腳步輕快地朝熱氣蒸騰的運動場走去。


    「和……和預定計劃一樣,沒有問題。」


    隻見愛麗絲臉頰泛起朱紅,輕聲地喃喃白語。


    孩子們的比賽相當精彩,三月所聲援的藍色製服隊伍以一分落後進入最後一局,最後靠著適時的再見安打獲得了逆轉勝。


    正當三月想要以擁抱表現喜悅,愛麗絲卻以單手將他拉開,並且開口說道:


    「我們差不多該吃午餐了吧?」


    「對喔,那麽回家吃好嗎?奶奶有準備好午餐。」


    「你從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的對吧,三月,你就沒有一點男子氣概?偶爾也該兩個人在外用餐吧?」


    「嗚……對、對不起。」


    這真不是大企業繼承人該說的話呢——愛麗絲不禁在心中歎息。


    沒錯,鬼百合三月的父親就是那個三月兔集團的大老板。若非如此,身為名門家族九朵院家千金的愛麗絲也不可能和他訂婚。


    也就是說,愛麗絲將來是預定會成為社長夫人的。


    然而三月卻聲稱自己不打算繼承父親的事業。


    三月,這可是詐欺耶!盡管愛麗絲屢屢如此對他曉以大義,三月卻是完全聽不進去。


    ……不過他的夢想每隔數年就會改變,所以不能盡信。


    就像日前問他時,他竟天真地回答說要成為像祖父一樣的帽子工匠。


    三月的祖父是專門製造帽子的工匠,他在月城町東邊的商店街經營一家小店鋪。而由於三月的父母居住在國外且非常忙碌,因此三月便是由祖父母將他帶大。


    雖然三月的祖父母也非常照顧愛麗絲,不過這是兩回事。


    堂堂九築院愛麗絲竟然要嫁到小小的個人商店作媳婦,有沒有搞錯啊!


    (唉……)


    愛麗絲歎了一口氣。


    為了解決午餐問題,愛麗絲轉過身來背對三月不讓他看到,打開了秘密的行李箱。攜帶式行李箱中裝滿了各式各樣少女的秘密道具。


    「早就猜想會有這種情形,幸虧我有所準備。」


    愛麗絲從行李箱內取出午餐盒,打開來放在膝蓋之上。


    「哇,好棒,看起來很美味耶!」


    「嗬嗬,當然啊。」


    三月的讚歎讓愛麗絲心情大好﹒她伸出手指在麵前擺一擺。


    由於預測到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因此愛麗絲事先準備好了午餐。餐盒裏排滿了夾著各種食材的三明治,每個三明治都切成一口大小的四方形;這是愛麗絲花費許多時間與心血的自信之作。


    「那麽在我用完餐之前,你就先等一下吧。」


    見愛麗絲把未婚夫晾在一邊準備開動,三月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咦?我的份呢?」


    「沒你的份,你在期待什麽啊?」


    愛麗絲瞥了少年一眼,開心地揚起嘴角。


    三月卻是一副失望的樣子。


    「那個……我拜托你,分一點給我好嗎?」


    「不行。」


    「……無論如何都不行嗎?」


    「就算你發出那種聲音也不行,不給你。」


    「我好想吃愛麗絲的三明治喔……」


    三月抱著饑餓的肚子,向愛麗絲發射出懇求般的可憐目光。雖然本人沒有自覺,但是那充滿破壞力的表情卻朝愛麗絲侵襲而來。


    「……嗚。」


    (太、太奸詐了啦……真是的!)


    被他那有如犯規般的眼神注視,愛麗絲隻感到頭暈目眩,陷入奇妙的心情之中。


    「真、真拿你沒辦法,那我就把蕃茄三明治分給你吧。」


    「欸……不,我對蔬菜有點……」


    (自己向我懇求,結果果然還是說出那種話呢——)


    沒錯,這家夥極度討厭吃蔬菜。對於親手做料理,徹底進行營養管理的愛麗絲而言,三月的偏食等於是在挑戰自己的手藝;而且剛好可以藉這個機會改善三月的偏食——這也是身為未婚妻的本分啊。


    ——愛麗絲雖在腦裏構築這樣的藉口,表情卻是顯得頗為高興。


    「哦,三月,可愛的未婚妻做的料理,你卻不肯吃是嗎?你以為世界會容許這樣蠻橫殘暴的事嗎?如果你真的那樣想就未免太愚昧無知了。」


    隻見愛麗絲用右手掐住三月的臉頰,以強迫的方式讓他張開了嘴。


    然後再用閑著的慣用手抓起蕃茄三明治,一把塞入三月口中。


    到了這個地步,三月也隻好乖乖認命,雙目含淚地咀嚼著三明治,然後從喉嚨將其吞了下去。


    「討厭……好難為情哦。」


    「剛才的鷹爪功有什麽值得難為情的地方嗎……?」


    愛麗絲聞言展露出最上級的笑容,這次則是抓起了生菜沙拉三明治。


    「……對不起,是我錯了。」


    愛麗絲嚴肅地搖搖頭說道:


    「有這樣一個嬌美的未婚妻親手喂你吃便當,三月真是一個幸福的人呢,你要好好感謝我哦。」


    隻見愛麗絲小小的手掌灌注勁力,一開一合地朝三月逼近。


    事到如今三月也隻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他隻能默默地把嘴張開。


    由於三明治的量相當多,食量小的愛麗絲一個人吃不完,結果最後兩人還是各自吃了一半。而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結果,完全是愛麗絲搞錯了分量所致,絕不是為了三月特地一大早起床,使用高價且新鮮的食材,拚命地做了一大堆三明治——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可不能弄錯哦!


    (是、是真的哦!)


    無論如何,愛麗絲兩人如今正一邊用餐一邊談笑。


    「那麽三月為什麽會這麽缺錢呢?你周末有在二丁目的安養中心打工,這件事我可是清楚得很哦?」


    愛麗絲因為想要讓三月困擾,所以故意這麽問他。


    其實不用問愛麗絲大概也猜得到理由。沒錯,再過幾天就是愛麗絲的生日了,所以三月一定是瞞著愛麗絲,偷偷地在存錢好購買禮物吧。


    「咦?愛麗絲你知道啊?」


    「當然啊,關於你的事情我可是了若指掌。」


    你也是有相當可愛的一麵嘛——愛麗絲內心暗自竊笑。


    「不過那是義工哦。」


    「義、義工?難道你的意思是……那是領不到薪水的?」


    愛麗絲說這話時的聲音有些顫抖。


    「當然沒有薪水啊,因為那是我『拜托』他們讓我幫忙的啊。」


    這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愛麗絲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說你是毫無代價……在安養中心幫他們打雜嗎?那樣做是為了什麽?做那種事對三月一點好處出沒有啊!」


    也不是沒有好處啦——三月邊說邊難為情地搔著鼻子。


    「我陪中心裏的爺爺奶奶們聊天,或是幫他們買東西、打掃之類的,雖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是能夠讓他們高興我也會很開心,這樣不是也算是種報酬嗎?」


    才不算!愛麗絲一口否定。


    「所謂的報酬就是金錢!沒有錢就不能買衣服和戒指!還是說你覺得那些人的笑容,能夠用來裝飾在我身上嗎?」


    愛麗絲發揮出不像是千金小姐該有的低俗思考,開始發表自己的言論。而三月也提出反論——


    「說到底愛麗絲買衣服和戒指是為了什麽呢?盡管有許多理由,但是最終還是為了『開心』吧?」


    你看,這不是和我一樣嗎?三月提出這樣的主張。


    「我無法認同,會為那種事開心的人隻有三月而已。」


    「對啊,所以這就是我對吧?」


    確實……對三月來說或許沒什麽不同。三月有一項奇特的專長,那就是他能為了『他人的笑容』這種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有價值的事物開心——一般都是稱呼這種人為濫好人或是笨蛋。


    雖然愛麗絲並不會藐視那種特質,但是有那樣特質的人特別容易受人利用。


    這種人如果放著不管,一定會遭到他人擺布利用吧。


    (那可不行,因為能夠使喚三月的人隻有我而已!)


    所以愛麗絲必須守在三月身邊看好他才行。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過,這樣我的生日你打算怎麽辦啊!?)


    愛


    麗絲算是真的生氣了!這種事明明應該要由三月說出口才是,如今愛麗絲卻被迫必須親口說出生日這個詞,這樣的悔恨教她該如何發泄。


    相信隻要是女孩子,麵對這樣的情況一定都會憤怒吧。


    然而三月的反應卻偏偏是——


    「呃……生日?」


    為什麽是疑問句啊!


    「啊,再過不久就是愛麗絲的生日吧?嗯,這麽一說的確是快到了喔。」


    「哦……原來對於未婚妻的生日,三月的台詞竟是『這麽一說的確快到了』!這樣我是不是可以解釋成,你並沒有準備生日禮物呢?」


    或許是愛麗絲的逼近讓他產生了危機感,隻見三月用力搖頭否認道:


    「不,不是不是,我可是有準備的哦!雖然那幾乎不花什麽錢,但是我認為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嘛,總之你就好好期待著吧。」


    (剛才很明顯就是忘記的模樣……真的沒問題嗎?)


    盡管三月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愛麗絲卻是感到相當不安。


    ***


    接下來三月在未婚妻的要求下,陪她在大型購物中心購物。


    「你看這個很不錯吧?」


    「呃?」


    貼在愛麗絲胸前的是一條處處鑲有大量寶石,看似昂貴到令人無法想像是多少價錢的項鏈。


    「哇啊!愛麗絲……那東西是從哪來的啊?」


    「我已經得到店家同意讓我試戴了啦,因為我是這家店的老主顧啊。別提那些,我是在問你的感想啦,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買下來,你可要好好回答我哦!」


    怎麽做出這麽可怕的事——三月不禁感到畏懼。雖然與他分離兩地的雙親的確是有錢人,但是三月對金錢的感覺卻反而在一般家庭的水準之下。


    「看、看起來很貴呢!」


    所以他想也沒想就說出這句話。


    隻見愛麗絲一句話也不說,斜眼瞪著三月;三月頓時慌張不已,絲毫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然後在他考慮一番過後,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呃……嗯,非常好看啊。」


    「……哼,我真是笨蛋才會想要問你的意見!」


    然而明明誇獎了她,不知何故愛麗絲卻變得更加不悅。


    結果她什麽也沒有買便快步走出了店外。


    「愛、愛麗絲!等我一下啦!」


    三月慌慌張張地追在黑色裙子之後。


    (為、為什麽生氣呢……?)


    她以前也向三月問過類似的問題;那時三月是明確地回答「那個不適合愛麗絲呀」,結果卻換來悲慘的下場。所以他心想愛麗絲一定是想要自己的讚美,於是在經過一番反省之後,三月決定下次不管她拿什麽來,自己都一定要讚美她。


    到底是哪裏有錯呢?


    確實,提及價錢或許是失敗之處。


    這一點三月也能明白。


    可是之後明明重新誇獎了她,為何卻演變成火上加油的結果呢——


    (???)


    女孩子的想法果然複雜得難以捉摸啊。


    三月月完全無法理解。


    盡管三月很快地便追趕愛麗絲身後而去,然而假目的大型購物中心人潮洶湧,他又帶著沉三重的行李,因此追了老半天還是追不上——他乖乖聽話,並沒有把攜帶式行李箱放在地上拖行——很快地便來到與鄰鎮交界處的十字路口。


    走在三月前方的愛麗絲全身放出憤怒的氣息。眼看她就要過馬路了——


    這時原本是行人通行的信號燈熄滅,燈號正逐漸轉變成紅燈。


    「啊!?」


    三月一聲大叫,拋下行李就衝了出去。因為他看見無視信號穿越馬路的愛麗絲右方,有輛瘋狂行駛的車輛正毫不減速地疾衝而來。


    「愛麗絲危險!」


    「呀……!?」


    雖然三月推了愛麗絲一把,將她送到了安全地帶——自己卻當場撲倒在地。瀕臨生死交關之際,他的感官似乎變得更加靈敏,那短短的一瞬間,眼前景色仿佛就像是慢動作播放一般。


    (啊……不好!)


    眼見車輛已經緩慢,但卻仍以絕對無法躲避的速度逼近而來——三月不自覺地閉上了雙眼。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感覺到的並非是劇烈的疼痛,而是奇妙的飄浮感;他仿佛像是突然被丟置在雲霄飛車上,全身受到橫向g力的壓迫。


    「嗚哇……!」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咦……」


    當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置身在離十字路口有相當一段距離的樹叢之中。


    原本應該倒臥在人行穿越道正中央的三月,卻在一瞬之間飛越十公尺以上的距離,坐倒在遠處的地上;或許是草地吸收了撞擊力的關係,他並不感到疼痛。


    他忍受著天搖地晃的感覺,手按著頭部、努力了半天才站了起來。


    「為、為什麽……?」


    三月環顧周圍想要找尋答案,但是路上的行人們見到少年突然從樹叢中出現,都隻是訝異地瞥了一眼,然後很快便對他失去興趣,從他前方通過離去。


    這件事真是非常不可思議。


    「三月。」


    「愛麗絲……?」


    愛麗絲不知阿時已站在三月麵前。


    「你沒受傷吧?」


    「沒有……我沒事,不過——」


    「那我們走吧。」


    仿佛像是要打斷三月的話一般,愛麗絲以不容反對的強硬語氣說道。


    「啊……但是行李……」


    「在這裏。」


    愛麗絲立刻把剛剛被他拋下的行李箱交給他。接過行李之後三月的頭腦更加混亂了。


    「咦……?為、為什麽……」


    「別管了,我們走吧。」


    愛麗絲轉身便邁步離去。


    「等、等一下啦……!」


    除此之外愛麗絲沒有多說話;她頭也不回、默然無語地從三月前方快步離去。


    就這樣持續走了一分多鍾之後……愛麗絲終於停下腳步。


    她猛地轉過身來,瞪著三月說道:


    「那種事請你別再做第二次。」


    (啊……)


    看到她的表情,三月才終於明白——


    愛麗絲非常擔心自己。


    「對不起。」


    所以他並沒有點頭答應,而是在不同的意義上,以真摯的心情向她道歉。


    那種事請你別再做第二次——雖然愛麗絲這麽要求,但是三月卻無法答應;因為不管多少次,隻要是在相同的情況下,三月一定會重複相同的行動。


    「愛麗絲。」


    「什麽事?」


    愛麗絲避開他的目光,小聲地回答道。對於她這種不自然的態度,三月當然也察覺了,不過……


    「接下來要去哪兒呢?」


    他宛如什麽事都沒發生般地對愛麗絲微笑道——實際上他幾乎可以說已經忘記剛才那不可思議的體驗了。


    因為比那更重要的事物就在眼前!


    「……呼。」


    不知為何,愛麗絲像是鬆了一口氣。


    「當然是繼續購物囉!你給我作好覺悟,接下來我要好好教導你什麽是穿著打扮!」


    她臉上露出了放肆不羈的笑容——而那也正是三月所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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