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三月在平常的十字路口等待同班同學。
在一起上學的成員中，他總是在最後才出現，今天卻難得地第一個到達等待的場所。“……哈啊。”
目光不時飄向愛麗絲即將走來的坡道，三月沮喪地歎了口氣。
書包宛如綁犯人的鐵球般沉重。
占據少年思考的是昨天傍晚的悲傷回憶。
“負心漢嗎？”
他喃喃念著愛麗絲激動說出的這句話，反芻著這句話的意思。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不明白啊……愛麗絲。）
三月低著頭，用手按著被愛麗絲甩巴掌的臉頰。
“好痛……”
在那之後過了一夜，那火熱的刺痛感似乎仍殘留在臉頰上。
‘——再見。’
他想起那句話。
“……！”
仿佛釘子打入心髒般的劇烈疼痛，少年的腳下落下數滴水滴，轉眼間便蒸發了，受到夏日豔陽燒灼的柏油路充滿慈悲地將眼淚的痕跡拭去。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出聲叫住意氣消沉的他。
“還真稀奇，你竟然會這麽早到。”
“咦……啊、誠人……還有憐奈，早、早安……”
誠人與憐奈就像往常一樣，兩個人一起上學。
“早安，鬼百合同學，九條院同學看來還沒到吧？”
憐奈今天也是麵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麽。三月覺得就算她在生氣，自己恐怕也無法察覺吧。
“是、是啊……看來是那樣。”
見到他說話吞吞吐吐，誠人皺起眉頭。
“嗯？你幹嘛一副死人臉？該不會又被皇城欺負了吧？”
“沒、沒有……沒那種事。”
“笨蛋，不會說謊就不要逞強了，不想說你可以不說啊。”
誠人像是一切了然於胸的表情，輕輕地拍了拍三月的頭。
“嗯……對不起，還有謝謝。”
“不用啦，這種事還道歉太見外了吧，等你想說再告訴我吧。”
誠人隻說到這裏便結束了話題。
這位友人的性格還是這麽直爽，讓人覺得舒暢，而對他保持好感。
在那之後，他們談著雞毛蒜皮的話題，直到上課鍾響的十五分瞳前。
“啊！”
到了平常該是三月奔跑而來的時間，隻見愛麗絲從北邊的坡道走了過來。
昨天那慌亂的模樣像是錯覺般，她的腳步十分堅定，抬頭挺胸地走了過來。那模樣就像往常一樣，既高貴又堅毅。
（……太好了……看來她恢複精神了……？）
在感到安心的同時，隨著愛麗絲的接近，三月胸中的不安和痛楚也逐漸增加。
（好、好！……昨天的事……就直接向她問清楚吧！）
那應該就是最快最好的解決方法。
“早安。”
愛麗絲在三月等人麵前停下，向他們道早。
誠人和憐奈也向她打招呼，最後三月也……
“早……早安，愛麗絲，那個……”
盡管緊張得心跳加速，他還是向愛麗絲道早。
“對不起，我來遲了——好了，我們走吧。”
愛麗絲仿佛沒有聽見三月的話般，自顧自地就走了。
“咦……？”
徹底遭到無視並被拋下的三月感到困惑，卻又不得不忍受更加劇烈的胸痛。
“九條院？”
誠人注意到愛麗絲的情況不對勁，以困惑的語氣叫住她。
“怎麽了？誠人。”
“不、沒事。”
在與她目光相對的瞬間，或許是直視了少女強烈的眼神，隻見誠人可憐地退縮了。
“誠人、誠人！”
憐奈拉了拉誠人的袖子。
“……什麽啦？”
“……我們就先離開吧。”
“為什麽……”
“你別問了。”
在悄聲交談後，誠人就被憐奈拉到路旁。
三月連他們的動向都沒注意到，他再一次奔向愛麗絲，找她說話。
“愛麗絲……那個、關於昨天的事情。”
“…………”
愛麗絲仿佛沒注意到三月的存在，隻是筆直地往前走去。
“……！”
被她無視讓三月感到悲傷難過，一想到或許今後她都不會再和自己說話，三月的胸口就好像被緊緊束縛住一般。
“我……在那之後一直在思考……關於你說的話……”
即使被她忽視，三月仍是不死心，鍥而不舍地追著愛麗絲，對她說話。
“我怎麽想都不明白，所以……’
——愛麗絲停下腳步，轉了過來。
簡直就是昨天的重播。
如果說有哪一點不同的話，那麽就是她表情的變化吧。
“——請不要和我說話。”
她並不是燃燒著熊熊怒火，而是以麵無表情冷淡地注視著三月，他頓時嚇得無法動彈，那甚至不是輕蔑，而是漠不關心的眼神，宛如看著可有可無的人——不，甚至是那之下，那視線仿佛是看著路旁的小蟲。
“咦…………？”
從來沒想到自己會被她用這樣的眼神看待，三月隻感到強烈的衝擊。
有如精神直接被斬了一刀的痛楚。
“……愛麗絲。”
愛麗絲轉過身，走下坡道，朝著校門走去，而三月則是以絕望的心情目送她遠去。
***
班會結束，時間已是放學後。
然而三月卻不想馬上從位子上站起，隻是無力地趴在桌上。
“…………嗚！”
他的周圍飄散著濃厚的陰鬱氣氛，旁人看了皆不敢靠近。
今天的他有半天都是這副德性。
而理所當然地，三月和愛麗絲從早上就隻有……
‘——請不要和我說話。’
說過這句話而已。
“嗚嗚……”
他用手擦拭淚水，側著頭趴在桌上。
隻見莉莉絲並不在隔壁座位上，她似乎缺席了。關於她的事，班導似乎在班會時有說過什麽……但三月無心去管那些事，因此他並沒有聽進耳裏。
（怎麽辦……怎麽辦……要怎麽辦……嗚嗚、愛麗絲……為什麽啊……）
他腦海浮現的隻有這些，雖然也覺得自己很沒用，但卻也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
“喂！大家注意前麵，我有事情要宣布——”
聽到委員長在講台上說話，因此三月的視線往上瞄了一下。
“不好意思，請先不要出教室——就像我早上說過的，現在要開始決定遊泳課接力的分組。”
隻聽到部分學生發出不滿的聲浪。
“——我就知道你們會這樣，所以我已經自己決定好了。我現在就把名單念出來，有意見的就說，沒有就解散。還有不好意思，被選為成員的人請留下，因為還要決定遊泳的順序。”
在誠人簡潔地說完後，原本的吵雜聲瞬間平靜，大家都凝神傾聽著名單。
大家都知道委員長凡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因此也明白那是最好的方法。
於是誠人一個接著一個地把名字念出來——
“——加上鬼百合三月、宮田憐奈，還有莉莉絲·古拉姆，就是這樣，可以嗎？”
成員的人選正符合每個人的預料。
“缺席的莉莉絲我會打電話確認，之前上課她也表示有意願參
加，所以我想應該沒問題。”
誠人如此說道。
最後一棒一定是莉莉絲和憐奈兩人吧，全班一定都是這麽想，本來這樣議題應該就要結束了，這時卻有人提出了異議。
“這名單完全不行啊。”
那個人是愛麗絲。
“哪裏不行了？九條院？”
“那還用說，接力名單裏沒有我的名字啊。”
“……不，可是你……”
不會遊泳吧——看到誠人似乎是在這麽說，於是愛麗絲以清楚的聲音對他宣言。
“距離接力還有數天時間，在那之前我會設法搞定。”
“你說設法……”
誠人會猶豫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到今天為止都還一直不會遊泳的愛麗絲，短短幾天內就要學會遊泳，每個人都會認為那是不可能的事。
誠人稍微考慮了一下。
“——我知道了，那我就把九條院的名字也加入，如果搞不定的話再跟我說吧。”
這應該是眼下最好的決定，然而愛麗絲又這樣說道：
“請讓我擔任最後一棒哦，我想和莉莉絲同學一起遊泳。”
這時連委員長也不禁驚訝得瞪大了眼，班上同學都很清楚萬能千金小姐的唯一弱點，因此更是訝異，眾人開始議論紛紛。
“拜托大家，既然我說出口，當然就不打算讓大家看到我丟臉的模樣，所以請讓我擔任。”
愛麗絲深深低頭，以真摯的語氣發出請求。
而她的決心讓班上同學鴉雀無聲。
那個九條院愛麗絲竟然會表現出這種態度，大家都感到無比驚訝。
誠人直直注視愛麗絲的眼神，然後輕聲一笑。
“——有何不可，既然九條院這麽堅持，對吧？”
沒有任何人表示反對，整間教室似乎籠罩在高昂的氣氛中。
有人為她加油。
“是……請期待下次上課，我一定會讓大家嚇一跳。”
愛麗絲豎起一根手指，向眾人許下豪語，而她的話語似乎蘊含著某種力量。
讓每個人雖然都覺得辦不到，卻又都不禁對她抱以期待。
（啊啊……這才是愛麗絲！）
三月懷抱熱烈的感慨，聽著她的一席話。
（……明明因為愛麗絲的事情而心情低落……聽到愛麗絲的聲音卻又受到激勵……這種感覺真奇怪……）
隻有認識她最久的三月知道她隻是表麵上看起來有精神，其實她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就好像是強行打起精神，自己鼓勵自己一般。
不過——那樣非常像是她的作風，她就是那麽樂觀積極。
（她果然很了不起……我也不能輸。）
她如今不肯和三月說話，那麽要如何才能與她和好呢？
必須要查出愛麗絲生氣的理由——
（嗯，我要加油！）
受到冷戰中的未婚妻鼓勵，他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積極的想法。
在短短的班會結束後，教室逐漸變得寂寥。
留在教室裏的人，大概隻有忙於聊天的女生團體以及負責打掃教室的學生而已。
愛麗絲早早就要走出教室，盡管三月找她說話，卻再度遭到無視——如今三月正沮喪地準備回家。
“唉……”
他一邊將課本裝入書包，一邊歎了口氣。
（不行不行……現在不是喪氣的時候。）
他用力搖頭，想要趕走陰鬱的心情，就在這時候——
“哎呀哎呀——你看起來相當沮喪呢，鬼百合同學。”
就好像低頭俯視著三月一般，憐奈出現了。她的眼睛總是半開，從她平板的語氣中，難以推測她的情感，隻見她看著三月的表情似乎頗有含意。
“憐奈……”
“我有話要對你說。”
她單手撐在桌上說道。
“咦……什、什麽？”
“——別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首先讓你振作精神後再說吧！來吧，如果不嫌棄我的胸部，要為你晃幾下都可以。”
為了鼓舞意氣消沉的三月，憐奈當場跳了好幾下。
隻見那堅挺的乳房在眼前上下搖動。
少年立刻臉紅地站了起來。
“憐奈到底把我看成什麽人啊！怎麽可能那樣就打起精神……｝
“看來是有精神了哦？”
“不、不是……是有精神了……但是這不一樣……不，沒事。”
三月無奈地搖搖頭。
（她是要鼓勵我……我、我該感謝才行。）
“你的態度真是不幹脆呢，鬼百合同學。不，你想說什麽我當然知道，可是你要是希望更進一步的服務，我也是會很困擾的，即便你是我親愛的朋友，我也無法和你有肉體上的接觸。”
“對不起，憐奈——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
三月雖然以微笑回應，但他的神色透露出強硬的態度。
“你們在做什麽啊，妨礙到別人打掃了，快點回家吧。”
左肩背著書包的誠人帶著斥責的神情走了過來。
而憐奈則是轉向聲音的主人，抱著身體害羞地回答他的問題。
“是鬼百合同學懇求我，讓他摸我的胸部。”
這樣啊——誠人點點頭，然後表情認真地看著三月。
“三月，你的未來沒問題吧？”
“喂……誠人別真的相信了啊！”
慌亂的三月流著淚大叫，而兩位同班同學隻是看著彼此聳了聳肩。隨後誠人苦笑道：
“哈哈，但是比起垂頭喪氣，像這樣大吼還比較好吧？早上我雖然說過你不用說沒關係，不過看到你和九條院的態度，我也知道‘一定有問題’。我是不知道你忸忸怩怩些什麽，總之快點設法解決吧。去思考！去行動！有什麽要我幫忙的話，盡管來找我。”
“誠人……”
友人的激勵深深沁入胸中，轉化為力量。
“謝謝你。”
“不會——那麽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嗎？”
“沒有。”
回答的人不是三月，而是憐奈。
“綜觀這場騷動就會明白，這隻不過是當事人之間無聊的誤會而已，沒有誠人幫得上忙的餘地。如果硬是出手幹預，反而會弄得更僵。”
所以你別管了——她如此說道。雖然完全沒有惡意，但是說法卻很過分。
原以為誠人會生氣，但誠人也意外率直地接受她的意見。
“是嗎，既然憐奈那麽說，那麽一定就是那樣吧。不過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到現在才發覺嗎？我好幾天前就在生氣了。鬼百合同學，這次的事你也有相當的責任，應該好好反省。”
憐奈轉向三月，以平淡卻是帶著怒氣的語氣說道。
“我……？”
這意外的一句話一讓三月驚訝得瞪大了雙眼。
“沒錯，就是你遲鈍得超乎常人，才會把事情弄得這麽糟。說實話，假如隻是要修複你們的關係，應該並不會困難，但由身為旁人的我插手解決這件事，就代表同樣的事一定還會重演。希望這次的事件能改善你們的關係，所以……我希望你們能重新思考彼此的事，然後再和好。”
她會刻意留到放學後，就是為了告訴他這些。
“是我太遲鈍的關係……？”
三月抬頭仰望憐奈，回想昨天的事情。
（啊，這麽說來……那時侯憐奈好像也在場……）
“該不會……憐奈知道愛麗絲生氣的理由？”
“知道，而且在見過你的態度後，我也確信那是誤會。”
憐奈回答得直接了當。
“告訴我！”
三月以一副要撲上去的氣勢吼道，可是她卻不為所動。
“我本來想說的……但那似乎不是我的工作呢。”
憐奈的視線緩緩往教室入口處看去。
“——有客人來了。你想知道的事情，就從‘她’口中打聽吧。”
“咦……？”
三月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嗚。”
感覺好像有塊冰貼在背上，讓三月嚇得動彈不得。
“打擾了，那個……不好意思，請問鬼百合三月學長在嗎？”
站在那裏的是皇城暝。
數分鍾後……三月在暝快步的引領下，提心吊膽地在走廊前進。
學妹來到教室找他，當三月走到教室入口時，她對著三月說道：
‘啊啊——太好了，幸好你還留在教室，鬼百合學長，我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和我一起走好嗎？’
因為這個外貌可愛的一年級學妹用撒嬌的語氣這麽說道，讓三月被留在教室裏的同學們揶揄了一番。
“那、那個……我們要走去哪？呃……我記得你是小暝吧？”
暝自從走出教室後就一句話也不說，三月隻好盡可能友善地向她搭話。
隨即她停下腳步，以非常厭惡的表情轉過來。
“……叫我皇城就可以了，鬼百合學長……那個、我不記得有告訴過你名字，請你不要小暝小暝地叫得那麽親熱好嗎？”
（不行……果然不行……沒辦法……我不擅長應付這女孩啊……）
三月在心中拚命搖著頭流淚。
為什麽會被她討厭成這樣——三月一點兒也不明白。
（果然……還是因為愛麗絲的關係嗎？）
三月的未婚妻似乎從以前就受到同性——特別是受到年紀比她小的女孩子的歡迎，三月也很清楚她的魅力所在，因此也沒什麽好訝異。
因為這個關係，三月受到愛慕愛麗絲的女孩們強烈敵視，這種事過去也發生過數次，而每次他都……
（在女孩子們看來，我一定是……情敵對吧。）
不禁抱持這樣複雜的感想。
明明是男人，情敵卻都是女孩子，這算是大問題吧。
不過，暝對三月的敵意可是超乎尋常。
（一定是有某個我沒注意到的理由吧……）
‘你想知道的事情，就從“她”口中打聽吧。’
憐那是這麽說的，那麽暝接下來要談的事就是……
“喔。”
就在三月想到這裏的時候，暝突然停下腳步，而三月也跟著停下。
“——我們到屋頂上去吧，我不想被別人看到我和你說話。”
她從提在右手的書包裏，取出一個奇妙的機械。
“這是電擊棒，我話先說在前麵，就算你想對我做什麽，那也是白費力氣哦。”
看著輕快地走上階梯的暝，三月的肩膀有如鉛塊般重重垂下。
“真、真是凶啊……”
他喃喃自語後便追著學妹而去。
屋頂上吹著強風，在酷暑中偶爾也夾雜著涼爽的風，這裏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隻是個毫無遮蔽的空間。三月眺望了一下屋頂的光景，然後看向走在前方的暝，隻見她背靠在護欄上，隻有目光朝向三月，用一雙充滿惡意的眼神瞪著三月。
“那麽……皇城學妹，你找我有什麽事？”
他這話一問出口，從剛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女……突然爆發了。
“還用說——當然是九條院學姐的事啊！”
“！”
暝突然激動起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讓三月嚇得僵在原地。可是他不能逃，為了與愛麗絲和好，無論如何都必須和她一談才行。
“哼……稍微用一下腦袋好嗎？我找你還會有其他的事嗎？不要因為長得比較可愛，就往自己臉上貼金好嗎？”
“對、對不起。”
三月承受著辛辣的責罵，開口問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你……知道愛麗絲生氣的理由嗎？”
隻見掃視著三月的那雙大眼，眯得更加銳利了。
有如刀刃般銳利，幾乎可以說是殺氣的壓力。
“你這個……！”
她要甩耳光了——卻隻是假動作，暝的腳尖踢向三月的脛骨。
“好痛！”
“你別再裝傻了！到底想怎麽樣啊！？你真的是差勁透頂了……！”
“你、你等一下啊……！你說我裝傻是怎麽回事……o-i”
“你捫心自問一下如何？真是……讓人火大……！”
即使她這麽說，三月昨晚就已經自問過不知多少遍了。
（在遊泳池的時候好像心情還不錯……）
會不會是他和莉莉絲一起去買製服的關係呢——雖然隱約這麽認為，但如果是那樣，她發怒的時機點似乎有點太晚了，而且也不該像那樣激動到哭泣。不管怎麽想，他還是不知道根本的理由是什麽。
（……我明明和愛麗絲在一起那麽多年，卻不明白她為何生氣，我這樣不行啊……）
恐怕暝也是為了和愛麗絲同樣的理由生氣，這和單純要找他麻煩完全不同，她身上散發出針刺般的認真氣氛——或者該說是壓迫感吧。
“你真的不知道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因為我覺得……我非知道不可。”
三月以認真的表情和誠摯的語氣回答。
或許是那份誠意多少打動了她，暝似乎也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了。
隻見她原本眯起的黑眼眸大大睜開，然後全身僵硬。
“那麽、那是……”
“皇城學妹？”
“……”
暝的態度明顯得狼狽，她的目光四處遊移，在稍微沉思一會後，她閉上眼，雙手盤胸，在清了清喉嚨之後開了口：
“……鬼百合學長，前些時候……九條院學姐生日派對的那一天……我們在一樓的連絡通道見過麵對吧？”
她的雙眼微睜，聲音裏透露了些許膽怯。
“咦……”
三月回想起帶莉莉絲參觀校園時的事。
他無緣無故被雙馬尾的少女肘擊背部，而且還被罵“差勁、去死”，這是難以忘懷的體驗。
當時並沒有察覺，不過現在他就知道那是暝了。
“嗯，我們見過。”
“那個時候你——向莉莉絲學姐告白了對吧？——說你最喜歡她了。”
“？……啊。”
這時他才想到，確實若是從中途才開始聽，那時的對話——或許聽起來就像愛的告白，而如果那時的對話被暝聽到的話……而且她也誤會的話……
果然，暝接下來這麽說道：
“那樣不是背叛了九條院學姐嗎？”
“不是的！”
三月猛烈地揮著雙手，對此事立刻加以否定。
“那是在說愛麗絲的事情啊！”
“哼……是那樣嗎？總之現在姑且就當是那樣吧。你們兩個氣氛很好，而且臉頰還泛紅……看起來不像是你說的哦！”
在她滿腹懷疑的注視下，三月心中不祥的預感正逐漸膨脹。
“你——該不會把這件事……告、告告告訴愛麗絲了吧？”
“是的～我當然向她報告了，誠實地把我所看見的事，加上我自己的主觀，
確實地告知學姐了。”
暝以純真的笑容和輕快的聲音，可愛地肯定了這件事。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三月臉色急速發白，抱住了頭。
“你、你怎麽可以……那樣不行啊……！但是原來如此……所以愛麗絲才……”
三月對未婚妻的憤怒終於有所理解了。
“呿！別以為這就算是‘了解’了啊，爛**！你是白癡嗎？現在跟你說的還隻不過是前菜而已。”
她用最惡劣的態度，說明啊情還有後續。
“這件事……隻是前菜嗎！？”
“那還用說嗎？看你的樣子，對於自己造成九條院學姐纖細又美麗的心有多大傷害——你根本一點自覺也沒有。”
差勁——切腹自殺算了——她如此咒罵。
“嗚嗚……”
暝就這樣把異性情敵羞辱一番後，終於切入了正題。
“鬼百合學長，昨天我們在‘小妖精’也見過麵吧？”
“……是、是啊。”
三月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
“其實我們一直看著你們兩人約會……就是九條院學姐、宮田學姐，還有我。”
“不，那不是約會，我們隻不過是一起去買製服……”
三月在她說到一半時打岔，想要訂正她的誤解。
“社會上把那個稱之為約會喔，大渾蛋！下次再敢插嘴，我就把你缺乏節操的小**捏碎哦，學長～”
“咿……”
被暝冷酷地反駁，又被殘忍的言語羞辱，三月害怕得身體縮在一起。
“沒錯……我們一直看著你們，九案院學姐雖然好幾次都強調那是偶然……現在回想起來，她一定是對你們的事情很在意吧……可憐的學姐……”
暝閉起眼睛，表情十分悲傷。
接著她又瞪著三月，有如嘲弄般說道：
“——嗯，我說到這裏，即便是遲鈍得要命的鬼百合學長，也應該明白我想說什麽了吧？”
“愛、愛麗絲她……一直看著我們……？”
這時三月想到剛才，暝把他和莉莉絲無心的對話，‘誤解’是‘愛的告白’。
而同樣地，昨天傍晚他們也在小妖精撞見，如果‘那個時候’……有什麽事是會讓愛麗絲誤解的——
‘來……您再看仔細一點。’
‘好、好的……’
“啊……”
他頓時隻感到眼前天昏地暗，腳下有如浮在半空，一陣頭昏目眩。
“……該不會是……”
“嗬嗬，沒錯。”
看著一臉狼狽的三月，暝更是殘虐地笑了起來。
“當你和那個銀發學姐熱吻的時候，九條院學姐也看在眼裏哦！好了，你要怎麽辦呢？鬼百合學長。”
“…………”
他甚至發不出聲音。
（那隻不過是……莉莉絲讓我看她紅色的眼睛而已……可是愛麗絲卻把那……誤解成我們兩人在接吻。）
真相終於大白。
“對了……所以愛麗絲才會哭……”
三月沒有及時發現。
“我……”
為什麽這麽遲鈍呢？他不禁按著胸口。
解開誤會，然後向她道歉……那樣愛麗絲就會原諒他嗎？
（嗚……）
三月咬著唇，兩手緊緊握拳。
“那是誤會，我沒有做那種事——學長是想這麽說吧？”
暝走向三月，彎下腰，抬頭窺視三月的臉。
“看你這個樣子，好像還真的那麽打算……真可惜，我還以為你是更下流、超超超低級的人呢！不過其實結果是一樣的，九條院學姐受到很深很深的創傷，你打算怎麽向她解釋呢？嗬嗬、嗬嗬嗬……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手腕吧。像你這種人，最好是被九條院學姐痛罵，然後被她甩一巴掌……不，被甩一百、兩百個巴掌吧！”
三月承受著她的惡意，回答道：
“沒錯……你說得沒錯。”
受到那樣的處罰是罪有應得，而且如果沒受點懲罰，他也無法原諒愚蠢至極的自己。
“——謝謝你，皇城學妹。”
“你……你在說什麽啊？為什麽你要向我道謝啊……！？”
三月這麽平靜、坦率的態度，似乎足以讓暝感到困惑不已。
“你討好我也沒有任何意義。”
“不是，我是真的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告訴我，那麽我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說出更加傷害愛麗絲的話……而且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愛麗絲擔心，所以為此我也想向你道謝。”
“——像、像你這種人，我才不想被你感謝……”
暝的臉急速泛紅，她拚命搖頭，讓自己恢複冷靜。
然後她再度以尖銳的眼神瞪著三月。
“我最討厭你這種個性，就好像被強灌可爾必思的原汁一樣，惡心死了啦！”
我會嘔吐的——暝這麽說著，還啐了一聲。
“不、不用說成那樣吧……”
受到像她這樣直接的惡意對待，反而讓人覺得清爽。
“但是——”
暝端正姿勢，從正麵直視三月。
“我沒辦法讓她振作。我本來以為——就算沒有你，九條院學姐也不會在意……但根本不是這樣。我剛才見到學姐……她隻是看起來有精神，其實非常、非常寂寞，我是看得出來的，因為我從入學的時候起，就一直……看著她。”
聽到她這麽說，三月深深地感動。
（這女孩——是真的喜歡愛麗絲呢……）
戴著開朗的麵具，其實愛麗絲看起來十分寂寞……三月原本以為發現這個事實的人隻有自己。
“雖然不甘心……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如果沒有你，我最喜歡的學姐一定不會再回來了，所以——”
她將雙手並攏在身前，深深地、向她最討厭的三月鞠躬。
“鬼百合學長，拜托你了，請你一定要讓九築院學姐打起精神。”
先前的態度像是假的一樣，她嚴肅而拚命地懇求三月。
那三月又怎麽可以讓她失望呢？
“好……包在我身上。”
三月溫柔且堅定的回答她，想讓這貼心的學妹能夠安心。
“……”
暝抬起頭後便看著地下，從三月的旁邊通過，跑向屋頂的入口。淚珠閃動後又消失。
在她錯身而過的瞬間，三月低聲說道：
“……謝謝你，皇城學妹。”
“！”
隻見暝握住門把，打開門……
“我最討厭你了！！”
留下這一句話後，她便猛力將門用力一關。
隨即傳來粗暴的關門聲。
“……好，我會努力的。”
是他太多心了嗎——三月覺得那是她激勵自己的方式。
***
到了放學以後，遊泳用和練習用的兩個遊泳池也會開放給遊泳社以外的學生使用。但畢竟已是考試將近的時期，利用的學生並不多。
太陽雖已些許西斜，強烈的日光卻仍照耀著遊泳池畔。
“……呼。”
三月用掛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擦拭臉上的汗水，然後吐了一口氣。
他將書包和鞋子放在更衣室裏，身上穿著製服，腳下打著赤腳，用裸露的腳底踩在凹凸不平的止滑墊上。他在遊泳池畔來回走動，找尋愛麗絲的身影。
因為她不在二樓，所以若是還沒有回去，那麽就應該在這裏。
“不在啊……
啊、對不起。”
三月在遊泳池畔繞了一圈後，叫住偶然經過的女學生，向她詢問愛麗絲的下落。
“你找九條院同學的話，剛才有個一年級學生來找她，她們兩人一起不知上哪去了。”
據她說在那之後就沒有回來。
“去一樓找找看如何？”
“謝謝你，我會去的。”
向對方道過謝後，三月離開遊泳池畔。
（來找愛麗絲的一年級學生……該不會是……）
三月照著女學生的建議走向一樓。
第二體育館的一樓是休息區，有販賣泳具和食物的店家，也擺設了許多圓桌，色調幾乎都統一為白色，而且十分寬敞，就像是有些樸素的飯店大廳。
“啊、愛麗絲……”
愛麗絲坐在樓層角落的圓桌。
她大搖大擺地翹著二郎腿，優雅地撐著臉頰，以女王般的風範看著這個方向。
從她的表情看不出她的感情，隻帶著讓眼前一切為之屈服的壓力。
“嗚嗚。”
三月僵著身子，而愛麗絲則是悠然地坐著，兩人在樓層的兩側，以視線連結著彼此。
“…………”
她與三月對著眼，同時緩緩豎起一根手指——咚的一聲敲在圓桌上。
‘——到這裏來。’
那是有如心電感應般，帶點威脅的眼神示意。
“是、是！”
三月宛如奴隸般順從地回答，萬分緊張地趕到女王的身邊，他在圓桌前呈立正站好的姿勢，心境有如等待處刑的罪人。
這一次並沒有被無視，會是邁向和好的第一步嗎……？
兩人互相凝視，隻有時間無言地流逝，一分、兩分……在經過三分鍾之後，忍受不住沉默的三月先開口了。
“那個……愛麗絲……對、對不起……我終於明白愛麗絲生氣的理由……但那是誤會……”
“我已經聽小暝說過了。”
愛麗絲低沉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道歉。
“咦……”
（原來如此，皇城學妹……是為了解開對我的誤會……）
三月的胸口一熱，果然她的本性並不壞。
愛麗絲再度不發一語，她銳利眼神表達她的不愉快。
“嗚……”
光是這樣就讓三月不敢出聲了。
少女的表情像是在說“那又怎樣”。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這時三月才重新體會到，平常愛麗絲雖然老是對三月發脾氣，但是那怒氣在親愛之情的包覆下，其實是十分溫暖的怒氣，並不是像這種——甚至感覺不到冰冷的純粹憤怒。
“……”
這時他才終於明白，愛麗絲的憤怒是多麽地深，自己對她而言已經不是未婚夫，也不是青梅竹馬，隻是個陌生人，可有可無的人。
即使解開誤會也已太遲，再也無法回到以前的關係。
全身滲出討厭的汗水，他感到口幹舌燥，缺乏水分。
“…………嗚。”
盡管三月的身體籠罩在恐怖與絕望之中，他卻仍把要說的話擠出來。
“愛麗絲——”
沒錯，他必須要達成來這裏的目的。
就算不能得到原諒，就算為時已晚，他也絕對不能逃避。
因為這是他的使命。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他終於清楚說出這宛如愛情戲裏的台詞，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當然，這個現實並不是寫好劇本的影集，如果隻是站在原地不采取行動，隻是漠然地旁觀的話，絕對無法迎接快樂的結局，隻要稍微一個閃失，就會以悲劇收場——就像現在一樣。
他必須用自己的頭腦仔細思考，與對方談話，要與對方而對麵才行，因為這個故事的主角並不是在映像管中的演員，而是於此時此刻站在‘這裏’的自己。
愛麗絲依舊是一言不發，不肯回答他的話，不過她的碧眼確實捕捉到三月的雙眼。
“都是我太笨……才會讓你感到不安，我讓愛麗絲誤解、受到傷害，我知道自己罪無可赦……但是至少讓我向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仿佛要傾吐所有心情似地向愛麗絲道歉，之後三月又繼續說道：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對你說——莉莉絲真的很美，又很溫柔，沒什麽事難得倒她，和她在一起會感覺很安心，也很快樂，雖然才剛認識不久……我很喜歡她，也很尊敬她。”
一直無言的愛麗絲，這時才第一次有了些微的反應。
“……哼，你就解除婚約，和那女人永遠在一起不就好了？而且她好像也很喜歡你嘛。”
那是不帶感情，冷冰冰的話語。
三月搖搖頭。
“……那可不行。因為我的未婚妻是愛麗絲啊！你很可愛，不過壞心眼又任性，總是把我要得團團轉……你總是表現得像個什麽都會的完美千金小姐，但是你又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比別人努力好幾倍……就是那樣的你讓我……”
“我…………讓你怎麽樣呢……？”
三月把手貼在胸口，確認自己的思念。
剛萌生不久，有些心搔難耐的奇妙心情，究竟是什麽呢？
（最喜歡……？那樣說是沒有錯。）
可是他又覺得不止是那樣。
‘——您愛她嗎？’
莉莉絲的話在耳邊響起，成為他的答案。
（難道說……這份心情就是那個嗎……？）
“你……對我來說……”
“……對你來說？”
“比任何人……都重要。”
這就是他目前的結論。愛這個字他還不是很懂，可是隻要愛麗絲不在身邊，一想到她的心遠離自己，他就會這麽痛苦。
“不管是多美多棒的女孩子，都無法取代愛麗絲。”
就連平常心中害羞得不敢說出口的話，在這時也全部傾吐出來了。
然而愛麗絲卻仍沒有回答，把臉別了過去。
（她果然……不肯原諒我，已經太遲了……說這些也沒用了。）
三月低下頭，強忍住淚水。
“……嗯，我想說的就隻有這些，要是我早點說出口就好了……那麽我要走了，遊泳的練習要加油喔……我會為你聲援的。”
他以顫抖的聲音說完這些話.正想要離去的時候……
“等一下。”
愛麗絲叫住了他。
“咦……？”
“你——不是想要我原諒你嗎？”
“那是……當然的。”
“那就不要說謊。”
“說、說謊……”
三月不知道她所指為何，他說的全是真心話啊……
“不，你有說謊，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原諒你……應該還要加上一句話吧。”
她依然背朝著三月，因此無法得知她現在的表情。
可是她的弦外之音，三月卻明白了，三月的確說了一個謊，到了這種時候還放不下身段，想要裝模作樣，這樣她怎麽可能原諒自己。
所以這次三月要說出口，說出這懦弱又丟臉、卻是毫無矯飾的真實心情。
“……我想要與愛麗絲和好……想回到像以前一樣……所以我求你……原諒我……”
三月忍住即將滿溢的淚水，靜靜地注視著愛麗絲，而她則是瞥了三月一眼，卻又馬止低下了頭，而她的眼中似乎打轉著淚水，會是自己看錯了嗎？
“順序被你打亂
了呢。”
“咦？”
“我原本……是想等打倒那兩個人之後再說的。我下定決心，在那之前都不跟你和好的說……我的計劃都被你打亂了，真是拿你沒辦法……居然用那麽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愛麗絲仍是低著頭，卻伸出右手，輕輕觸碰三月的臉頰。
然後用力一擰。
“痛痛痛……！”
“真是的……讓我忍不住想要欺負你……”
她的聲音就像感冒似的，帶著水氣、聽起來有些苦悶。
“愛麗絲……”
被拉的臉頰明明痛得受不了，不知為何卻不覺得討厭。
那是溫暖心胸，讓胸口發熱的……愉快的疼痛。
“我隻原諒你這一次……不過相對地……”
愛麗絲放開捏住臉頰的手指，手背伸向三月。
“請你發誓。”
“咦？”
“莉莉絲同學曾經說過……我們的婚約隻不過是父母擅自決定的，所以現在我們重新發誓吧，憑我們自己的意誌，用我們自己的話語。”
原本低著頭的愛麗絲，如今抬起頭來，她濕潤的眼睛閃閃發亮，仿佛才剛哭過似的。
而她的聲音非常認真——
“……嗯。”
三月握住她伸出的手，隻見她的手背震了一下。
（發誓……嗎！？）
三月稍微思考了一下，將胸中自然生出的話語一字不漏地說出口。
“從今以後……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愛麗絲。”
聽到他的誓言，愛麗絲一瞬間露出不滿的神情，之後又轉為柔和的微笑。
“……是，三月是屬於我的……我不會讓給任何人。”
這是他們自己決定的新誓約。
剛誕生的思念既淡薄又幼小。
但是他決定好好珍惜。
他無法以言語形容這股激烈的心情，隻能以濕潤的眼眸凝視彼此。
然後愛麗絲的眼神似乎意有所指地朝伸出的手背望去。
“……你在做什麽？這是宣誓的儀式耶……你應該明白吧？”
“？”
三月側著頭，不明白她的意思。
“真是的……有夠遲鈍……”
愛麗絲害羞得吞吞吐吐的說道：
“……這種時候要、那個……親吻才對啊。”
“咦——？”
心髒劇烈地跳了一下，三月立刻滿臉通紅。
“我、我先說好哦，不是嘴唇哦……”
“對、對喔……嚇了我一跳。”
“……討、討厭，你到底在想像什麽啊……”
愛麗絲紅著臉生氣著。
“快、快點啦。”
她輕輕閉上眼，把手背伸出來，催促著三月。
三月則是手按著心跳不已的胸口，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
“那、我要親囉……”
在愛麗絲的臉頰親了一下。
“呀！”
——明明照著她的話去做了，愛麗絲卻不知為何僵住身子。
“你、你你你、你做什麽……！！”
（？？？）
三月頭上冒出大量的問號，而在他麵前全身僵硬的愛麗絲則是臉上噴出一道蒸氣，然後迅速用一隻手捂著臉，頭低了下去。
“嗚啊啊……”
隻見少女的臉頰滑下一道眼淚，同時從覆蓋臉部的手掌，溢出了紅色的液體。
愛麗絲就這樣無力地趴在桌上。
“嗚哇啊啊！？”
三月驚愕地大叫，因為在他眼中，未婚妻就像是突然吐血，因此也怪不得他。
“到保健室……還是叫救護車比較……！？”
盡管他驚慌失措，卻還是抱起愛麗絲，想用毛巾幫她擦血。
“我沒事……這、這是鼻血……因為日、日照太強烈的關係……所以……”
愛麗絲以細如蚊鳴的聲音小聲說道，她搖搖晃晃，好像快死掉地一把搶過毛巾，堵住源源不絕流出的液體。
“這、這樣啊……但是為什麽突然……？”
“…………”
愛麗絲抱著毛巾，不知為何恨恨地瞪著三月。
“什、什麽……？”
“……你以為是誰的錯啊……笨蛋。”
她的聲音非常小，因此三月沒聽到她說的話。
**
隔天的放學後——愛麗絲在三月的陪伴下，來到第二體育館的屋頂。
這當然是為了打倒莉莉絲的第一步——進行遊泳訓練。
雖說關於三月的誤會解開了，但還是得打敗那女人。既然誇口要使出全力打倒她，首先就是從自己最不拿手的遊泳開始。
隻有學會遊泳，愛麗絲才能與那銀色轉學生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以目前沒有一項勝過她的現狀，愛麗絲還沒有立場說自己是她的對手。
知己知彼，這是在厘清戰力差距後所采取的行動。
行動，沒錯，她現在該做的正是拚命努力。
盛夏的遊泳池畔十分晴朗。
完全不見兩天前雷雨的痕跡，天氣非常良好。
“手……不要放手喔！絕對喔！”
“嗯，沒問題的，我會確實抓住你，對……就這樣放輕鬆，擺動你的腳。”
這是初學者用的練習泳池。
愛麗絲在水中笨拙地打水，而三月則是緊緊抓住她的雙手。
“噗哈……哈啊！”
不小心喝到的水進入氣管，愛麗絲立刻腳踩在淺水的水底，開始咳嗽起來，她隻要在水中身體就會僵硬，因此差點溺水。
“呼……哈……”
這並不是技術麵的問題，而是她精神方麵的因素。
隻要在水中，她的身體就會不聽使喚。
（果然還是很恐怖——）
愛麗絲小時候曾經在河裏溺水過，從那之後她就非常怕水，不敢全身浸在水裏。
那是精神創傷——不過在這幾天內一定要克服。
一個人或許是不可能的，因為昨天也失敗了，但是——不會有問題的。
“平靜下來了嗎？來，再稍微努力一下吧。”
因為從今天起，是兩個人起努力。
“是，拜托你了，教練。”
就像上頭的天空一般，愛麗絲露出晴朗的微笑。
沒錯，沒什麽事是辦不到的，如果身上有著膽小的因子，就把它們消滅殆盡吧！
她重新下定決心，一定要學會遊泳。
“嗬嗬，開始練習啦？”
集中練習了二十分鍾左右，憐奈來到遊泳池畔觀察池子裏的狀況。隻見她身上穿著白色印花t恤和短到大腿根部的短褲，修長的美腿在陽光照耀下，看起來十分健康耀眼。
“噗哈……憐奈，有什麽事嗎？”
被三月牽引著練習打水的愛麗絲，這時站起身來冷淡地回應。
“我是來看看特訓的成果如何……結果卻看到你們在打情罵俏。”
真是看不下去——憐奈露出讓人聯想到貓的表情，賊賊地笑著。
“笨蛋……！你在說什麽啊……這隻不過是練習不得已——呀！”
急著想要推開三月的愛麗絲，腳卻不小心打滑，眼看就要跌倒了。
“喔……危險！”
三月及時牽住愛麗絲的手，將她抱近身來，兩人意外地貼在一起。
“呀……”
“啊、對不——”
啪嚓！響起了一聲手機相機的快門聲。
“喂！憐奈！快住手！你亂拍什麽啊！”
“青澀的熱戀情侶照，誠人一直很關心你們的情況，煩死人了，所以我把證據照片傳過去還比較快……啊啊，對了，順便把幸福和嫉妒分送給大家吧。”
憐奈蹲了下來，按起手機的按鈕。
於是愛麗絲大膽的親熱照片，就在轉眼間送到班上同學手中。
“啊啊啊啊啊……你太惡劣了！”
“呼呼呼，別那麽生氣，我開玩笑的，我隻有傳給誠人啦。”
她將手指伸入手機吊飾，然後用手指轉著手機。
這時三月插嘴道：
“啊、那照片我也想要、嗚咕！”
愛麗絲的肘擊打中他的胸口，隻見三月臉色蒼白地弓著身子。
“真是的……憐奈，你沒事就快回去吧，我們還在練習啊。”
“說的也是，抱歉。不過我放心了，看來已經重修舊好了。”
將手機收進後腰的口袋後，憐奈像是在一旁守護似地對兩人微笑。
“是啊……這次也讓憐奈擔心了呢，已經沒問題了。”
“沒什麽，不用客氣，我對目前的人際關係相當滿意，隻是不希望這樣的關係被破壞而已，結果我還是為了自己呀。”
這時憐奈站起身，雙手盤在胸前，臉上轉變為認真的表情。
“別提那些了，倒是關於莉莉絲同學……”
“嗯……真讓人擔心，好像是有什麽事情，暫時要請假一段時間的樣子……”
三月悶悶地說。
“是啊，關於她為什麽請假，班導也不願透露。而我有私事要找她，所以原本昨天放學後想去她家探視……”
“私事？”
“前天莉莉絲同學把行李忘在‘小妖精’裏，而那行李寄放在我這裏，另外還要問她的答複。”
愛麗絲坐在泳池邊，隻將腳浸泡在水裏，因為身體有些冷，因此她決定暫時休息一下。
“……然後怎麽樣了呢？不，原本想去是什麽意思？”
“即使是學校的資料庫裏，也沒有記載她的住址。”
“所以說……”
“莉莉絲·古拉姆……嗬嗬，她真的是‘神秘的轉學生’啊。”
去問班導詳情，答案果然也是不知情，所以憐奈便撥打轉學第一天問到的莉莉絲·古拉姆的手機號碼。
“結果是一個男人接的電話，他自稱管家。”
她說明行李的事情後，男人便親切有禮地道謝，然後說要到學校來取，當然憐奈是選擇要直接見麵，親手交給對方。
“然後呢？”
聽起來愈來愈像是懸疑推理的故事，深感興趣的愛麗絲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是個帥哥。”
“那根本不重要！我問的是之後怎樣了？”
隻見憐奈嘟著嘴，表情頗為不滿。
“我把行李交給他……那時我也嚐試著問了很多問題，卻都被對方敷衍過去。”
那是個口齒伶俐的超級帥哥——憐奈如此說道。
她所打聽到的事實如下。
莉莉絲·古拉姆目前住在飯店裏，因為某些因素而必須不斷換住所。
也因此學校並沒有登錄她的住址。
她出生在非常富裕且高貴的家庭，在學院也有特殊的人脈，因此允許以特例插班就讀。
而且她隻是暫時性地滯留日本，不久就會轉學。
“對方還對我說，雖然時間不長，但還是希望我能當她的朋友。”
“哦……莉莉絲同學要轉學啊，那還真是傷腦筋了。”
愛麗絲以真誠的表情說道。
“喔，真不像是你的感想呢，九條院同學。我以為競爭對手消失，你應該會高興才是。”
“哼，要消失是無所謂，但是在我把她打敗之前人就不見，那我就困擾了。”
神秘的轉學生——莉莉絲·古拉姆是什麽人都無所謂。
愛麗絲隻需做自己，遵從自己的信念行動。
在憐奈離去之後，愛麗絲又花了一小時左右的時間努力練習。
“愛麗絲……今天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不，我還完全沒有進步……”
“不行。”
一旦三月這樣說，他的意見就不會更動了。
“……愛麗絲之前幾乎都沒有遊過泳，就算資質再好，也不能這麽急躁。短短數天就要勝過莉莉絲……你隻要慢慢來，照自己的步調來練習就好了。”
一般來說是那樣沒錯，三月的意見非常正確。
可是——
“不，我有充足的勝算，何況我也不是輕易就誇下海口的人。”
“咦？”
沒錯，她是有勝算的，盡管那有些犯規，不過也算是無可奈何。
再說對如今的愛麗絲而言，不會遊泳反而奇怪，因為從lt球體所獲得的技能之中，也有包含遊泳的技能，所以這是精神上的問題。
“不過……說的也是，一直泡在水裏對皮膚也不好，反正三月隻要說不行，就絕不會聽我的話了，所以最後再一次練習潛水，然後今天就到此結束吧。”
鬼百合臨時教練，略稱鬼教練，對於學生終於肯聽話而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那就做最後一次吧，加油哦。”
他豎起食指擺出姿勢，再給予愛麗絲建議。
“……聽好了，愛麗絲，我知道你對水感到恐懼，但是不可以閉上眼睛，今天的課題就是要在水中睜開眼睛，ok？”
“是，我明白了，教練。”
三月的教學意外地有模有樣，而愛麗絲像這樣揶揄他……
“欸嘿嘿……那稱呼真不錯呢。”
他好像也很中意這稱呼似地，難為情地單手摸著後腦。
他那樣子實在可笑，讓愛麗絲也忍不住露出苦笑。
“真是，害羞什麽嘛，笨蛋，好啦！那我開始了……吸。”
她用力吸氣存在胸中。
（喝！）
她用鬥誌強行壓過把臉伸入水中的恐懼，蹲下潛入水中。
（好、好可怕——）
冰冷的水包覆全身。
緊閉起的眼皮仿佛不是自己的，一動也不動。
（但是……）
她很清楚現在時間緊迫，不是做遊泳特訓這種小事的時候。這回和上次一樣，敵人確實以愛麗絲為目標，而且那名對手還一度讓自己嚐到慘痛無比的敗北經驗。
然而，正因為如此才更需要。
（我……不能輸，所以——）
認真說來，這是一個儀式，為了讓愛麗絲真正複活的一個過程。
該戰鬥的對象，既不是莉莉絲，也不是那個叫悠裏的侍女。
在和她們——和現實的敵人對峙之前，有一個必須先擊倒不可的對手。
（軟弱的我，消失吧！）
她睜開眼睛，冷水立刻流入眼中，喚醒過去的創傷，那是可怕的感觸——然而愛麗絲忍耐著侵蝕人心的陰寒，絕不閉上眼瞼。
“……！”
過去的傷痕並非消失不見，因為刻印在心上的傷痕不會痊愈，會永遠地疼痛下去，那已經是自己的一部分了。
可是那樣的疼痛，可以用別的‘東西’覆蓋過去。
一定不止是自己，每個人因為各自的理由而受傷的心，都會用各自的‘重要的東西’加以覆蓋、掩飾、忍耐、克服，大家都是這樣活著的。
那有可能是在身旁的某人。
那有可能是來自心靈深處的高尚自尊。
（——哼
，沒有想像中……那麽難嘛……）
所以愛麗絲不害怕，她傲然無視心中的痛，用力踩碎塞在過去傷口上的木塞。
她在原本最討厭的水中，用力睜開雙眼，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啊……）
在晃動的藍色視野中，一頭黑發正漂向她，她看到一個少年的臉，少年伸出雙手對著愛麗絲微笑，他的表情像是在說——
做得好，愛麗絲。
（……啊、哈。）
這是勝利女神的微笑。愛麗絲珍惜地收進記憶之中。她感到一股暖流，滲入到心裏的每一個角落。
一切恐懼像是溶於水中般消失不見。
她再也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任何人。
在一起上學的成員中，他總是在最後才出現，今天卻難得地第一個到達等待的場所。“……哈啊。”
目光不時飄向愛麗絲即將走來的坡道，三月沮喪地歎了口氣。
書包宛如綁犯人的鐵球般沉重。
占據少年思考的是昨天傍晚的悲傷回憶。
“負心漢嗎？”
他喃喃念著愛麗絲激動說出的這句話，反芻著這句話的意思。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不明白啊……愛麗絲。）
三月低著頭，用手按著被愛麗絲甩巴掌的臉頰。
“好痛……”
在那之後過了一夜，那火熱的刺痛感似乎仍殘留在臉頰上。
‘——再見。’
他想起那句話。
“……！”
仿佛釘子打入心髒般的劇烈疼痛，少年的腳下落下數滴水滴，轉眼間便蒸發了，受到夏日豔陽燒灼的柏油路充滿慈悲地將眼淚的痕跡拭去。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出聲叫住意氣消沉的他。
“還真稀奇，你竟然會這麽早到。”
“咦……啊、誠人……還有憐奈，早、早安……”
誠人與憐奈就像往常一樣，兩個人一起上學。
“早安，鬼百合同學，九條院同學看來還沒到吧？”
憐奈今天也是麵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麽。三月覺得就算她在生氣，自己恐怕也無法察覺吧。
“是、是啊……看來是那樣。”
見到他說話吞吞吐吐，誠人皺起眉頭。
“嗯？你幹嘛一副死人臉？該不會又被皇城欺負了吧？”
“沒、沒有……沒那種事。”
“笨蛋，不會說謊就不要逞強了，不想說你可以不說啊。”
誠人像是一切了然於胸的表情，輕輕地拍了拍三月的頭。
“嗯……對不起，還有謝謝。”
“不用啦，這種事還道歉太見外了吧，等你想說再告訴我吧。”
誠人隻說到這裏便結束了話題。
這位友人的性格還是這麽直爽，讓人覺得舒暢，而對他保持好感。
在那之後，他們談著雞毛蒜皮的話題，直到上課鍾響的十五分瞳前。
“啊！”
到了平常該是三月奔跑而來的時間，隻見愛麗絲從北邊的坡道走了過來。
昨天那慌亂的模樣像是錯覺般，她的腳步十分堅定，抬頭挺胸地走了過來。那模樣就像往常一樣，既高貴又堅毅。
（……太好了……看來她恢複精神了……？）
在感到安心的同時，隨著愛麗絲的接近，三月胸中的不安和痛楚也逐漸增加。
（好、好！……昨天的事……就直接向她問清楚吧！）
那應該就是最快最好的解決方法。
“早安。”
愛麗絲在三月等人麵前停下，向他們道早。
誠人和憐奈也向她打招呼，最後三月也……
“早……早安，愛麗絲，那個……”
盡管緊張得心跳加速，他還是向愛麗絲道早。
“對不起，我來遲了——好了，我們走吧。”
愛麗絲仿佛沒有聽見三月的話般，自顧自地就走了。
“咦……？”
徹底遭到無視並被拋下的三月感到困惑，卻又不得不忍受更加劇烈的胸痛。
“九條院？”
誠人注意到愛麗絲的情況不對勁，以困惑的語氣叫住她。
“怎麽了？誠人。”
“不、沒事。”
在與她目光相對的瞬間，或許是直視了少女強烈的眼神，隻見誠人可憐地退縮了。
“誠人、誠人！”
憐奈拉了拉誠人的袖子。
“……什麽啦？”
“……我們就先離開吧。”
“為什麽……”
“你別問了。”
在悄聲交談後，誠人就被憐奈拉到路旁。
三月連他們的動向都沒注意到，他再一次奔向愛麗絲，找她說話。
“愛麗絲……那個、關於昨天的事情。”
“…………”
愛麗絲仿佛沒注意到三月的存在，隻是筆直地往前走去。
“……！”
被她無視讓三月感到悲傷難過，一想到或許今後她都不會再和自己說話，三月的胸口就好像被緊緊束縛住一般。
“我……在那之後一直在思考……關於你說的話……”
即使被她忽視，三月仍是不死心，鍥而不舍地追著愛麗絲，對她說話。
“我怎麽想都不明白，所以……’
——愛麗絲停下腳步，轉了過來。
簡直就是昨天的重播。
如果說有哪一點不同的話，那麽就是她表情的變化吧。
“——請不要和我說話。”
她並不是燃燒著熊熊怒火，而是以麵無表情冷淡地注視著三月，他頓時嚇得無法動彈，那甚至不是輕蔑，而是漠不關心的眼神，宛如看著可有可無的人——不，甚至是那之下，那視線仿佛是看著路旁的小蟲。
“咦…………？”
從來沒想到自己會被她用這樣的眼神看待，三月隻感到強烈的衝擊。
有如精神直接被斬了一刀的痛楚。
“……愛麗絲。”
愛麗絲轉過身，走下坡道，朝著校門走去，而三月則是以絕望的心情目送她遠去。
***
班會結束，時間已是放學後。
然而三月卻不想馬上從位子上站起，隻是無力地趴在桌上。
“…………嗚！”
他的周圍飄散著濃厚的陰鬱氣氛，旁人看了皆不敢靠近。
今天的他有半天都是這副德性。
而理所當然地，三月和愛麗絲從早上就隻有……
‘——請不要和我說話。’
說過這句話而已。
“嗚嗚……”
他用手擦拭淚水，側著頭趴在桌上。
隻見莉莉絲並不在隔壁座位上，她似乎缺席了。關於她的事，班導似乎在班會時有說過什麽……但三月無心去管那些事，因此他並沒有聽進耳裏。
（怎麽辦……怎麽辦……要怎麽辦……嗚嗚、愛麗絲……為什麽啊……）
他腦海浮現的隻有這些，雖然也覺得自己很沒用，但卻也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
“喂！大家注意前麵，我有事情要宣布——”
聽到委員長在講台上說話，因此三月的視線往上瞄了一下。
“不好意思，請先不要出教室——就像我早上說過的，現在要開始決定遊泳課接力的分組。”
隻聽到部分學生發出不滿的聲浪。
“——我就知道你們會這樣，所以我已經自己決定好了。我現在就把名單念出來，有意見的就說，沒有就解散。還有不好意思，被選為成員的人請留下，因為還要決定遊泳的順序。”
在誠人簡潔地說完後，原本的吵雜聲瞬間平靜，大家都凝神傾聽著名單。
大家都知道委員長凡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因此也明白那是最好的方法。
於是誠人一個接著一個地把名字念出來——
“——加上鬼百合三月、宮田憐奈，還有莉莉絲·古拉姆，就是這樣，可以嗎？”
成員的人選正符合每個人的預料。
“缺席的莉莉絲我會打電話確認，之前上課她也表示有意願參
加，所以我想應該沒問題。”
誠人如此說道。
最後一棒一定是莉莉絲和憐奈兩人吧，全班一定都是這麽想，本來這樣議題應該就要結束了，這時卻有人提出了異議。
“這名單完全不行啊。”
那個人是愛麗絲。
“哪裏不行了？九條院？”
“那還用說，接力名單裏沒有我的名字啊。”
“……不，可是你……”
不會遊泳吧——看到誠人似乎是在這麽說，於是愛麗絲以清楚的聲音對他宣言。
“距離接力還有數天時間，在那之前我會設法搞定。”
“你說設法……”
誠人會猶豫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到今天為止都還一直不會遊泳的愛麗絲，短短幾天內就要學會遊泳，每個人都會認為那是不可能的事。
誠人稍微考慮了一下。
“——我知道了，那我就把九條院的名字也加入，如果搞不定的話再跟我說吧。”
這應該是眼下最好的決定，然而愛麗絲又這樣說道：
“請讓我擔任最後一棒哦，我想和莉莉絲同學一起遊泳。”
這時連委員長也不禁驚訝得瞪大了眼，班上同學都很清楚萬能千金小姐的唯一弱點，因此更是訝異，眾人開始議論紛紛。
“拜托大家，既然我說出口，當然就不打算讓大家看到我丟臉的模樣，所以請讓我擔任。”
愛麗絲深深低頭，以真摯的語氣發出請求。
而她的決心讓班上同學鴉雀無聲。
那個九條院愛麗絲竟然會表現出這種態度，大家都感到無比驚訝。
誠人直直注視愛麗絲的眼神，然後輕聲一笑。
“——有何不可，既然九條院這麽堅持，對吧？”
沒有任何人表示反對，整間教室似乎籠罩在高昂的氣氛中。
有人為她加油。
“是……請期待下次上課，我一定會讓大家嚇一跳。”
愛麗絲豎起一根手指，向眾人許下豪語，而她的話語似乎蘊含著某種力量。
讓每個人雖然都覺得辦不到，卻又都不禁對她抱以期待。
（啊啊……這才是愛麗絲！）
三月懷抱熱烈的感慨，聽著她的一席話。
（……明明因為愛麗絲的事情而心情低落……聽到愛麗絲的聲音卻又受到激勵……這種感覺真奇怪……）
隻有認識她最久的三月知道她隻是表麵上看起來有精神，其實她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就好像是強行打起精神，自己鼓勵自己一般。
不過——那樣非常像是她的作風，她就是那麽樂觀積極。
（她果然很了不起……我也不能輸。）
她如今不肯和三月說話，那麽要如何才能與她和好呢？
必須要查出愛麗絲生氣的理由——
（嗯，我要加油！）
受到冷戰中的未婚妻鼓勵，他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積極的想法。
在短短的班會結束後，教室逐漸變得寂寥。
留在教室裏的人，大概隻有忙於聊天的女生團體以及負責打掃教室的學生而已。
愛麗絲早早就要走出教室，盡管三月找她說話，卻再度遭到無視——如今三月正沮喪地準備回家。
“唉……”
他一邊將課本裝入書包，一邊歎了口氣。
（不行不行……現在不是喪氣的時候。）
他用力搖頭，想要趕走陰鬱的心情，就在這時候——
“哎呀哎呀——你看起來相當沮喪呢，鬼百合同學。”
就好像低頭俯視著三月一般，憐奈出現了。她的眼睛總是半開，從她平板的語氣中，難以推測她的情感，隻見她看著三月的表情似乎頗有含意。
“憐奈……”
“我有話要對你說。”
她單手撐在桌上說道。
“咦……什、什麽？”
“——別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首先讓你振作精神後再說吧！來吧，如果不嫌棄我的胸部，要為你晃幾下都可以。”
為了鼓舞意氣消沉的三月，憐奈當場跳了好幾下。
隻見那堅挺的乳房在眼前上下搖動。
少年立刻臉紅地站了起來。
“憐奈到底把我看成什麽人啊！怎麽可能那樣就打起精神……｝
“看來是有精神了哦？”
“不、不是……是有精神了……但是這不一樣……不，沒事。”
三月無奈地搖搖頭。
（她是要鼓勵我……我、我該感謝才行。）
“你的態度真是不幹脆呢，鬼百合同學。不，你想說什麽我當然知道，可是你要是希望更進一步的服務，我也是會很困擾的，即便你是我親愛的朋友，我也無法和你有肉體上的接觸。”
“對不起，憐奈——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
三月雖然以微笑回應，但他的神色透露出強硬的態度。
“你們在做什麽啊，妨礙到別人打掃了，快點回家吧。”
左肩背著書包的誠人帶著斥責的神情走了過來。
而憐奈則是轉向聲音的主人，抱著身體害羞地回答他的問題。
“是鬼百合同學懇求我，讓他摸我的胸部。”
這樣啊——誠人點點頭，然後表情認真地看著三月。
“三月，你的未來沒問題吧？”
“喂……誠人別真的相信了啊！”
慌亂的三月流著淚大叫，而兩位同班同學隻是看著彼此聳了聳肩。隨後誠人苦笑道：
“哈哈，但是比起垂頭喪氣，像這樣大吼還比較好吧？早上我雖然說過你不用說沒關係，不過看到你和九條院的態度，我也知道‘一定有問題’。我是不知道你忸忸怩怩些什麽，總之快點設法解決吧。去思考！去行動！有什麽要我幫忙的話，盡管來找我。”
“誠人……”
友人的激勵深深沁入胸中，轉化為力量。
“謝謝你。”
“不會——那麽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嗎？”
“沒有。”
回答的人不是三月，而是憐奈。
“綜觀這場騷動就會明白，這隻不過是當事人之間無聊的誤會而已，沒有誠人幫得上忙的餘地。如果硬是出手幹預，反而會弄得更僵。”
所以你別管了——她如此說道。雖然完全沒有惡意，但是說法卻很過分。
原以為誠人會生氣，但誠人也意外率直地接受她的意見。
“是嗎，既然憐奈那麽說，那麽一定就是那樣吧。不過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到現在才發覺嗎？我好幾天前就在生氣了。鬼百合同學，這次的事你也有相當的責任，應該好好反省。”
憐奈轉向三月，以平淡卻是帶著怒氣的語氣說道。
“我……？”
這意外的一句話一讓三月驚訝得瞪大了雙眼。
“沒錯，就是你遲鈍得超乎常人，才會把事情弄得這麽糟。說實話，假如隻是要修複你們的關係，應該並不會困難，但由身為旁人的我插手解決這件事，就代表同樣的事一定還會重演。希望這次的事件能改善你們的關係，所以……我希望你們能重新思考彼此的事，然後再和好。”
她會刻意留到放學後，就是為了告訴他這些。
“是我太遲鈍的關係……？”
三月抬頭仰望憐奈，回想昨天的事情。
（啊，這麽說來……那時侯憐奈好像也在場……）
“該不會……憐奈知道愛麗絲生氣的理由？”
“知道，而且在見過你的態度後，我也確信那是誤會。”
憐奈回答得直接了當。
“告訴我！”
三月以一副要撲上去的氣勢吼道，可是她卻不為所動。
“我本來想說的……但那似乎不是我的工作呢。”
憐奈的視線緩緩往教室入口處看去。
“——有客人來了。你想知道的事情，就從‘她’口中打聽吧。”
“咦……？”
三月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嗚。”
感覺好像有塊冰貼在背上，讓三月嚇得動彈不得。
“打擾了，那個……不好意思，請問鬼百合三月學長在嗎？”
站在那裏的是皇城暝。
數分鍾後……三月在暝快步的引領下，提心吊膽地在走廊前進。
學妹來到教室找他，當三月走到教室入口時，她對著三月說道：
‘啊啊——太好了，幸好你還留在教室，鬼百合學長，我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和我一起走好嗎？’
因為這個外貌可愛的一年級學妹用撒嬌的語氣這麽說道，讓三月被留在教室裏的同學們揶揄了一番。
“那、那個……我們要走去哪？呃……我記得你是小暝吧？”
暝自從走出教室後就一句話也不說，三月隻好盡可能友善地向她搭話。
隨即她停下腳步，以非常厭惡的表情轉過來。
“……叫我皇城就可以了，鬼百合學長……那個、我不記得有告訴過你名字，請你不要小暝小暝地叫得那麽親熱好嗎？”
（不行……果然不行……沒辦法……我不擅長應付這女孩啊……）
三月在心中拚命搖著頭流淚。
為什麽會被她討厭成這樣——三月一點兒也不明白。
（果然……還是因為愛麗絲的關係嗎？）
三月的未婚妻似乎從以前就受到同性——特別是受到年紀比她小的女孩子的歡迎，三月也很清楚她的魅力所在，因此也沒什麽好訝異。
因為這個關係，三月受到愛慕愛麗絲的女孩們強烈敵視，這種事過去也發生過數次，而每次他都……
（在女孩子們看來，我一定是……情敵對吧。）
不禁抱持這樣複雜的感想。
明明是男人，情敵卻都是女孩子，這算是大問題吧。
不過，暝對三月的敵意可是超乎尋常。
（一定是有某個我沒注意到的理由吧……）
‘你想知道的事情，就從“她”口中打聽吧。’
憐那是這麽說的，那麽暝接下來要談的事就是……
“喔。”
就在三月想到這裏的時候，暝突然停下腳步，而三月也跟著停下。
“——我們到屋頂上去吧，我不想被別人看到我和你說話。”
她從提在右手的書包裏，取出一個奇妙的機械。
“這是電擊棒，我話先說在前麵，就算你想對我做什麽，那也是白費力氣哦。”
看著輕快地走上階梯的暝，三月的肩膀有如鉛塊般重重垂下。
“真、真是凶啊……”
他喃喃自語後便追著學妹而去。
屋頂上吹著強風，在酷暑中偶爾也夾雜著涼爽的風，這裏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隻是個毫無遮蔽的空間。三月眺望了一下屋頂的光景，然後看向走在前方的暝，隻見她背靠在護欄上，隻有目光朝向三月，用一雙充滿惡意的眼神瞪著三月。
“那麽……皇城學妹，你找我有什麽事？”
他這話一問出口，從剛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女……突然爆發了。
“還用說——當然是九條院學姐的事啊！”
“！”
暝突然激動起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讓三月嚇得僵在原地。可是他不能逃，為了與愛麗絲和好，無論如何都必須和她一談才行。
“哼……稍微用一下腦袋好嗎？我找你還會有其他的事嗎？不要因為長得比較可愛，就往自己臉上貼金好嗎？”
“對、對不起。”
三月承受著辛辣的責罵，開口問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你……知道愛麗絲生氣的理由嗎？”
隻見掃視著三月的那雙大眼，眯得更加銳利了。
有如刀刃般銳利，幾乎可以說是殺氣的壓力。
“你這個……！”
她要甩耳光了——卻隻是假動作，暝的腳尖踢向三月的脛骨。
“好痛！”
“你別再裝傻了！到底想怎麽樣啊！？你真的是差勁透頂了……！”
“你、你等一下啊……！你說我裝傻是怎麽回事……o-i”
“你捫心自問一下如何？真是……讓人火大……！”
即使她這麽說，三月昨晚就已經自問過不知多少遍了。
（在遊泳池的時候好像心情還不錯……）
會不會是他和莉莉絲一起去買製服的關係呢——雖然隱約這麽認為，但如果是那樣，她發怒的時機點似乎有點太晚了，而且也不該像那樣激動到哭泣。不管怎麽想，他還是不知道根本的理由是什麽。
（……我明明和愛麗絲在一起那麽多年，卻不明白她為何生氣，我這樣不行啊……）
恐怕暝也是為了和愛麗絲同樣的理由生氣，這和單純要找他麻煩完全不同，她身上散發出針刺般的認真氣氛——或者該說是壓迫感吧。
“你真的不知道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因為我覺得……我非知道不可。”
三月以認真的表情和誠摯的語氣回答。
或許是那份誠意多少打動了她，暝似乎也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了。
隻見她原本眯起的黑眼眸大大睜開，然後全身僵硬。
“那麽、那是……”
“皇城學妹？”
“……”
暝的態度明顯得狼狽，她的目光四處遊移，在稍微沉思一會後，她閉上眼，雙手盤胸，在清了清喉嚨之後開了口：
“……鬼百合學長，前些時候……九條院學姐生日派對的那一天……我們在一樓的連絡通道見過麵對吧？”
她的雙眼微睜，聲音裏透露了些許膽怯。
“咦……”
三月回想起帶莉莉絲參觀校園時的事。
他無緣無故被雙馬尾的少女肘擊背部，而且還被罵“差勁、去死”，這是難以忘懷的體驗。
當時並沒有察覺，不過現在他就知道那是暝了。
“嗯，我們見過。”
“那個時候你——向莉莉絲學姐告白了對吧？——說你最喜歡她了。”
“？……啊。”
這時他才想到，確實若是從中途才開始聽，那時的對話——或許聽起來就像愛的告白，而如果那時的對話被暝聽到的話……而且她也誤會的話……
果然，暝接下來這麽說道：
“那樣不是背叛了九條院學姐嗎？”
“不是的！”
三月猛烈地揮著雙手，對此事立刻加以否定。
“那是在說愛麗絲的事情啊！”
“哼……是那樣嗎？總之現在姑且就當是那樣吧。你們兩個氣氛很好，而且臉頰還泛紅……看起來不像是你說的哦！”
在她滿腹懷疑的注視下，三月心中不祥的預感正逐漸膨脹。
“你——該不會把這件事……告、告告告訴愛麗絲了吧？”
“是的～我當然向她報告了，誠實地把我所看見的事，加上我自己的主觀，
確實地告知學姐了。”
暝以純真的笑容和輕快的聲音，可愛地肯定了這件事。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三月臉色急速發白，抱住了頭。
“你、你怎麽可以……那樣不行啊……！但是原來如此……所以愛麗絲才……”
三月對未婚妻的憤怒終於有所理解了。
“呿！別以為這就算是‘了解’了啊，爛**！你是白癡嗎？現在跟你說的還隻不過是前菜而已。”
她用最惡劣的態度，說明啊情還有後續。
“這件事……隻是前菜嗎！？”
“那還用說嗎？看你的樣子，對於自己造成九條院學姐纖細又美麗的心有多大傷害——你根本一點自覺也沒有。”
差勁——切腹自殺算了——她如此咒罵。
“嗚嗚……”
暝就這樣把異性情敵羞辱一番後，終於切入了正題。
“鬼百合學長，昨天我們在‘小妖精’也見過麵吧？”
“……是、是啊。”
三月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
“其實我們一直看著你們兩人約會……就是九條院學姐、宮田學姐，還有我。”
“不，那不是約會，我們隻不過是一起去買製服……”
三月在她說到一半時打岔，想要訂正她的誤解。
“社會上把那個稱之為約會喔，大渾蛋！下次再敢插嘴，我就把你缺乏節操的小**捏碎哦，學長～”
“咿……”
被暝冷酷地反駁，又被殘忍的言語羞辱，三月害怕得身體縮在一起。
“沒錯……我們一直看著你們，九案院學姐雖然好幾次都強調那是偶然……現在回想起來，她一定是對你們的事情很在意吧……可憐的學姐……”
暝閉起眼睛，表情十分悲傷。
接著她又瞪著三月，有如嘲弄般說道：
“——嗯，我說到這裏，即便是遲鈍得要命的鬼百合學長，也應該明白我想說什麽了吧？”
“愛、愛麗絲她……一直看著我們……？”
這時三月想到剛才，暝把他和莉莉絲無心的對話，‘誤解’是‘愛的告白’。
而同樣地，昨天傍晚他們也在小妖精撞見，如果‘那個時候’……有什麽事是會讓愛麗絲誤解的——
‘來……您再看仔細一點。’
‘好、好的……’
“啊……”
他頓時隻感到眼前天昏地暗，腳下有如浮在半空，一陣頭昏目眩。
“……該不會是……”
“嗬嗬，沒錯。”
看著一臉狼狽的三月，暝更是殘虐地笑了起來。
“當你和那個銀發學姐熱吻的時候，九條院學姐也看在眼裏哦！好了，你要怎麽辦呢？鬼百合學長。”
“…………”
他甚至發不出聲音。
（那隻不過是……莉莉絲讓我看她紅色的眼睛而已……可是愛麗絲卻把那……誤解成我們兩人在接吻。）
真相終於大白。
“對了……所以愛麗絲才會哭……”
三月沒有及時發現。
“我……”
為什麽這麽遲鈍呢？他不禁按著胸口。
解開誤會，然後向她道歉……那樣愛麗絲就會原諒他嗎？
（嗚……）
三月咬著唇，兩手緊緊握拳。
“那是誤會，我沒有做那種事——學長是想這麽說吧？”
暝走向三月，彎下腰，抬頭窺視三月的臉。
“看你這個樣子，好像還真的那麽打算……真可惜，我還以為你是更下流、超超超低級的人呢！不過其實結果是一樣的，九條院學姐受到很深很深的創傷，你打算怎麽向她解釋呢？嗬嗬、嗬嗬嗬……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手腕吧。像你這種人，最好是被九條院學姐痛罵，然後被她甩一巴掌……不，被甩一百、兩百個巴掌吧！”
三月承受著她的惡意，回答道：
“沒錯……你說得沒錯。”
受到那樣的處罰是罪有應得，而且如果沒受點懲罰，他也無法原諒愚蠢至極的自己。
“——謝謝你，皇城學妹。”
“你……你在說什麽啊？為什麽你要向我道謝啊……！？”
三月這麽平靜、坦率的態度，似乎足以讓暝感到困惑不已。
“你討好我也沒有任何意義。”
“不是，我是真的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告訴我，那麽我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說出更加傷害愛麗絲的話……而且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愛麗絲擔心，所以為此我也想向你道謝。”
“——像、像你這種人，我才不想被你感謝……”
暝的臉急速泛紅，她拚命搖頭，讓自己恢複冷靜。
然後她再度以尖銳的眼神瞪著三月。
“我最討厭你這種個性，就好像被強灌可爾必思的原汁一樣，惡心死了啦！”
我會嘔吐的——暝這麽說著，還啐了一聲。
“不、不用說成那樣吧……”
受到像她這樣直接的惡意對待，反而讓人覺得清爽。
“但是——”
暝端正姿勢，從正麵直視三月。
“我沒辦法讓她振作。我本來以為——就算沒有你，九條院學姐也不會在意……但根本不是這樣。我剛才見到學姐……她隻是看起來有精神，其實非常、非常寂寞，我是看得出來的，因為我從入學的時候起，就一直……看著她。”
聽到她這麽說，三月深深地感動。
（這女孩——是真的喜歡愛麗絲呢……）
戴著開朗的麵具，其實愛麗絲看起來十分寂寞……三月原本以為發現這個事實的人隻有自己。
“雖然不甘心……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如果沒有你，我最喜歡的學姐一定不會再回來了，所以——”
她將雙手並攏在身前，深深地、向她最討厭的三月鞠躬。
“鬼百合學長，拜托你了，請你一定要讓九築院學姐打起精神。”
先前的態度像是假的一樣，她嚴肅而拚命地懇求三月。
那三月又怎麽可以讓她失望呢？
“好……包在我身上。”
三月溫柔且堅定的回答她，想讓這貼心的學妹能夠安心。
“……”
暝抬起頭後便看著地下，從三月的旁邊通過，跑向屋頂的入口。淚珠閃動後又消失。
在她錯身而過的瞬間，三月低聲說道：
“……謝謝你，皇城學妹。”
“！”
隻見暝握住門把，打開門……
“我最討厭你了！！”
留下這一句話後，她便猛力將門用力一關。
隨即傳來粗暴的關門聲。
“……好，我會努力的。”
是他太多心了嗎——三月覺得那是她激勵自己的方式。
***
到了放學以後，遊泳用和練習用的兩個遊泳池也會開放給遊泳社以外的學生使用。但畢竟已是考試將近的時期，利用的學生並不多。
太陽雖已些許西斜，強烈的日光卻仍照耀著遊泳池畔。
“……呼。”
三月用掛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擦拭臉上的汗水，然後吐了一口氣。
他將書包和鞋子放在更衣室裏，身上穿著製服，腳下打著赤腳，用裸露的腳底踩在凹凸不平的止滑墊上。他在遊泳池畔來回走動，找尋愛麗絲的身影。
因為她不在二樓，所以若是還沒有回去，那麽就應該在這裏。
“不在啊……
啊、對不起。”
三月在遊泳池畔繞了一圈後，叫住偶然經過的女學生，向她詢問愛麗絲的下落。
“你找九條院同學的話，剛才有個一年級學生來找她，她們兩人一起不知上哪去了。”
據她說在那之後就沒有回來。
“去一樓找找看如何？”
“謝謝你，我會去的。”
向對方道過謝後，三月離開遊泳池畔。
（來找愛麗絲的一年級學生……該不會是……）
三月照著女學生的建議走向一樓。
第二體育館的一樓是休息區，有販賣泳具和食物的店家，也擺設了許多圓桌，色調幾乎都統一為白色，而且十分寬敞，就像是有些樸素的飯店大廳。
“啊、愛麗絲……”
愛麗絲坐在樓層角落的圓桌。
她大搖大擺地翹著二郎腿，優雅地撐著臉頰，以女王般的風範看著這個方向。
從她的表情看不出她的感情，隻帶著讓眼前一切為之屈服的壓力。
“嗚嗚。”
三月僵著身子，而愛麗絲則是悠然地坐著，兩人在樓層的兩側，以視線連結著彼此。
“…………”
她與三月對著眼，同時緩緩豎起一根手指——咚的一聲敲在圓桌上。
‘——到這裏來。’
那是有如心電感應般，帶點威脅的眼神示意。
“是、是！”
三月宛如奴隸般順從地回答，萬分緊張地趕到女王的身邊，他在圓桌前呈立正站好的姿勢，心境有如等待處刑的罪人。
這一次並沒有被無視，會是邁向和好的第一步嗎……？
兩人互相凝視，隻有時間無言地流逝，一分、兩分……在經過三分鍾之後，忍受不住沉默的三月先開口了。
“那個……愛麗絲……對、對不起……我終於明白愛麗絲生氣的理由……但那是誤會……”
“我已經聽小暝說過了。”
愛麗絲低沉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道歉。
“咦……”
（原來如此，皇城學妹……是為了解開對我的誤會……）
三月的胸口一熱，果然她的本性並不壞。
愛麗絲再度不發一語，她銳利眼神表達她的不愉快。
“嗚……”
光是這樣就讓三月不敢出聲了。
少女的表情像是在說“那又怎樣”。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這時三月才重新體會到，平常愛麗絲雖然老是對三月發脾氣，但是那怒氣在親愛之情的包覆下，其實是十分溫暖的怒氣，並不是像這種——甚至感覺不到冰冷的純粹憤怒。
“……”
這時他才終於明白，愛麗絲的憤怒是多麽地深，自己對她而言已經不是未婚夫，也不是青梅竹馬，隻是個陌生人，可有可無的人。
即使解開誤會也已太遲，再也無法回到以前的關係。
全身滲出討厭的汗水，他感到口幹舌燥，缺乏水分。
“…………嗚。”
盡管三月的身體籠罩在恐怖與絕望之中，他卻仍把要說的話擠出來。
“愛麗絲——”
沒錯，他必須要達成來這裏的目的。
就算不能得到原諒，就算為時已晚，他也絕對不能逃避。
因為這是他的使命。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他終於清楚說出這宛如愛情戲裏的台詞，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當然，這個現實並不是寫好劇本的影集，如果隻是站在原地不采取行動，隻是漠然地旁觀的話，絕對無法迎接快樂的結局，隻要稍微一個閃失，就會以悲劇收場——就像現在一樣。
他必須用自己的頭腦仔細思考，與對方談話，要與對方而對麵才行，因為這個故事的主角並不是在映像管中的演員，而是於此時此刻站在‘這裏’的自己。
愛麗絲依舊是一言不發，不肯回答他的話，不過她的碧眼確實捕捉到三月的雙眼。
“都是我太笨……才會讓你感到不安，我讓愛麗絲誤解、受到傷害，我知道自己罪無可赦……但是至少讓我向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仿佛要傾吐所有心情似地向愛麗絲道歉，之後三月又繼續說道：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對你說——莉莉絲真的很美，又很溫柔，沒什麽事難得倒她，和她在一起會感覺很安心，也很快樂，雖然才剛認識不久……我很喜歡她，也很尊敬她。”
一直無言的愛麗絲，這時才第一次有了些微的反應。
“……哼，你就解除婚約，和那女人永遠在一起不就好了？而且她好像也很喜歡你嘛。”
那是不帶感情，冷冰冰的話語。
三月搖搖頭。
“……那可不行。因為我的未婚妻是愛麗絲啊！你很可愛，不過壞心眼又任性，總是把我要得團團轉……你總是表現得像個什麽都會的完美千金小姐，但是你又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比別人努力好幾倍……就是那樣的你讓我……”
“我…………讓你怎麽樣呢……？”
三月把手貼在胸口，確認自己的思念。
剛萌生不久，有些心搔難耐的奇妙心情，究竟是什麽呢？
（最喜歡……？那樣說是沒有錯。）
可是他又覺得不止是那樣。
‘——您愛她嗎？’
莉莉絲的話在耳邊響起，成為他的答案。
（難道說……這份心情就是那個嗎……？）
“你……對我來說……”
“……對你來說？”
“比任何人……都重要。”
這就是他目前的結論。愛這個字他還不是很懂，可是隻要愛麗絲不在身邊，一想到她的心遠離自己，他就會這麽痛苦。
“不管是多美多棒的女孩子，都無法取代愛麗絲。”
就連平常心中害羞得不敢說出口的話，在這時也全部傾吐出來了。
然而愛麗絲卻仍沒有回答，把臉別了過去。
（她果然……不肯原諒我，已經太遲了……說這些也沒用了。）
三月低下頭，強忍住淚水。
“……嗯，我想說的就隻有這些，要是我早點說出口就好了……那麽我要走了，遊泳的練習要加油喔……我會為你聲援的。”
他以顫抖的聲音說完這些話.正想要離去的時候……
“等一下。”
愛麗絲叫住了他。
“咦……？”
“你——不是想要我原諒你嗎？”
“那是……當然的。”
“那就不要說謊。”
“說、說謊……”
三月不知道她所指為何，他說的全是真心話啊……
“不，你有說謊，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原諒你……應該還要加上一句話吧。”
她依然背朝著三月，因此無法得知她現在的表情。
可是她的弦外之音，三月卻明白了，三月的確說了一個謊，到了這種時候還放不下身段，想要裝模作樣，這樣她怎麽可能原諒自己。
所以這次三月要說出口，說出這懦弱又丟臉、卻是毫無矯飾的真實心情。
“……我想要與愛麗絲和好……想回到像以前一樣……所以我求你……原諒我……”
三月忍住即將滿溢的淚水，靜靜地注視著愛麗絲，而她則是瞥了三月一眼，卻又馬止低下了頭，而她的眼中似乎打轉著淚水，會是自己看錯了嗎？
“順序被你打亂
了呢。”
“咦？”
“我原本……是想等打倒那兩個人之後再說的。我下定決心，在那之前都不跟你和好的說……我的計劃都被你打亂了，真是拿你沒辦法……居然用那麽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愛麗絲仍是低著頭，卻伸出右手，輕輕觸碰三月的臉頰。
然後用力一擰。
“痛痛痛……！”
“真是的……讓我忍不住想要欺負你……”
她的聲音就像感冒似的，帶著水氣、聽起來有些苦悶。
“愛麗絲……”
被拉的臉頰明明痛得受不了，不知為何卻不覺得討厭。
那是溫暖心胸，讓胸口發熱的……愉快的疼痛。
“我隻原諒你這一次……不過相對地……”
愛麗絲放開捏住臉頰的手指，手背伸向三月。
“請你發誓。”
“咦？”
“莉莉絲同學曾經說過……我們的婚約隻不過是父母擅自決定的，所以現在我們重新發誓吧，憑我們自己的意誌，用我們自己的話語。”
原本低著頭的愛麗絲，如今抬起頭來，她濕潤的眼睛閃閃發亮，仿佛才剛哭過似的。
而她的聲音非常認真——
“……嗯。”
三月握住她伸出的手，隻見她的手背震了一下。
（發誓……嗎！？）
三月稍微思考了一下，將胸中自然生出的話語一字不漏地說出口。
“從今以後……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愛麗絲。”
聽到他的誓言，愛麗絲一瞬間露出不滿的神情，之後又轉為柔和的微笑。
“……是，三月是屬於我的……我不會讓給任何人。”
這是他們自己決定的新誓約。
剛誕生的思念既淡薄又幼小。
但是他決定好好珍惜。
他無法以言語形容這股激烈的心情，隻能以濕潤的眼眸凝視彼此。
然後愛麗絲的眼神似乎意有所指地朝伸出的手背望去。
“……你在做什麽？這是宣誓的儀式耶……你應該明白吧？”
“？”
三月側著頭，不明白她的意思。
“真是的……有夠遲鈍……”
愛麗絲害羞得吞吞吐吐的說道：
“……這種時候要、那個……親吻才對啊。”
“咦——？”
心髒劇烈地跳了一下，三月立刻滿臉通紅。
“我、我先說好哦，不是嘴唇哦……”
“對、對喔……嚇了我一跳。”
“……討、討厭，你到底在想像什麽啊……”
愛麗絲紅著臉生氣著。
“快、快點啦。”
她輕輕閉上眼，把手背伸出來，催促著三月。
三月則是手按著心跳不已的胸口，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
“那、我要親囉……”
在愛麗絲的臉頰親了一下。
“呀！”
——明明照著她的話去做了，愛麗絲卻不知為何僵住身子。
“你、你你你、你做什麽……！！”
（？？？）
三月頭上冒出大量的問號，而在他麵前全身僵硬的愛麗絲則是臉上噴出一道蒸氣，然後迅速用一隻手捂著臉，頭低了下去。
“嗚啊啊……”
隻見少女的臉頰滑下一道眼淚，同時從覆蓋臉部的手掌，溢出了紅色的液體。
愛麗絲就這樣無力地趴在桌上。
“嗚哇啊啊！？”
三月驚愕地大叫，因為在他眼中，未婚妻就像是突然吐血，因此也怪不得他。
“到保健室……還是叫救護車比較……！？”
盡管他驚慌失措，卻還是抱起愛麗絲，想用毛巾幫她擦血。
“我沒事……這、這是鼻血……因為日、日照太強烈的關係……所以……”
愛麗絲以細如蚊鳴的聲音小聲說道，她搖搖晃晃，好像快死掉地一把搶過毛巾，堵住源源不絕流出的液體。
“這、這樣啊……但是為什麽突然……？”
“…………”
愛麗絲抱著毛巾，不知為何恨恨地瞪著三月。
“什、什麽……？”
“……你以為是誰的錯啊……笨蛋。”
她的聲音非常小，因此三月沒聽到她說的話。
**
隔天的放學後——愛麗絲在三月的陪伴下，來到第二體育館的屋頂。
這當然是為了打倒莉莉絲的第一步——進行遊泳訓練。
雖說關於三月的誤會解開了，但還是得打敗那女人。既然誇口要使出全力打倒她，首先就是從自己最不拿手的遊泳開始。
隻有學會遊泳，愛麗絲才能與那銀色轉學生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以目前沒有一項勝過她的現狀，愛麗絲還沒有立場說自己是她的對手。
知己知彼，這是在厘清戰力差距後所采取的行動。
行動，沒錯，她現在該做的正是拚命努力。
盛夏的遊泳池畔十分晴朗。
完全不見兩天前雷雨的痕跡，天氣非常良好。
“手……不要放手喔！絕對喔！”
“嗯，沒問題的，我會確實抓住你，對……就這樣放輕鬆，擺動你的腳。”
這是初學者用的練習泳池。
愛麗絲在水中笨拙地打水，而三月則是緊緊抓住她的雙手。
“噗哈……哈啊！”
不小心喝到的水進入氣管，愛麗絲立刻腳踩在淺水的水底，開始咳嗽起來，她隻要在水中身體就會僵硬，因此差點溺水。
“呼……哈……”
這並不是技術麵的問題，而是她精神方麵的因素。
隻要在水中，她的身體就會不聽使喚。
（果然還是很恐怖——）
愛麗絲小時候曾經在河裏溺水過，從那之後她就非常怕水，不敢全身浸在水裏。
那是精神創傷——不過在這幾天內一定要克服。
一個人或許是不可能的，因為昨天也失敗了，但是——不會有問題的。
“平靜下來了嗎？來，再稍微努力一下吧。”
因為從今天起，是兩個人起努力。
“是，拜托你了，教練。”
就像上頭的天空一般，愛麗絲露出晴朗的微笑。
沒錯，沒什麽事是辦不到的，如果身上有著膽小的因子，就把它們消滅殆盡吧！
她重新下定決心，一定要學會遊泳。
“嗬嗬，開始練習啦？”
集中練習了二十分鍾左右，憐奈來到遊泳池畔觀察池子裏的狀況。隻見她身上穿著白色印花t恤和短到大腿根部的短褲，修長的美腿在陽光照耀下，看起來十分健康耀眼。
“噗哈……憐奈，有什麽事嗎？”
被三月牽引著練習打水的愛麗絲，這時站起身來冷淡地回應。
“我是來看看特訓的成果如何……結果卻看到你們在打情罵俏。”
真是看不下去——憐奈露出讓人聯想到貓的表情，賊賊地笑著。
“笨蛋……！你在說什麽啊……這隻不過是練習不得已——呀！”
急著想要推開三月的愛麗絲，腳卻不小心打滑，眼看就要跌倒了。
“喔……危險！”
三月及時牽住愛麗絲的手，將她抱近身來，兩人意外地貼在一起。
“呀……”
“啊、對不——”
啪嚓！響起了一聲手機相機的快門聲。
“喂！憐奈！快住手！你亂拍什麽啊！”
“青澀的熱戀情侶照，誠人一直很關心你們的情況，煩死人了，所以我把證據照片傳過去還比較快……啊啊，對了，順便把幸福和嫉妒分送給大家吧。”
憐奈蹲了下來，按起手機的按鈕。
於是愛麗絲大膽的親熱照片，就在轉眼間送到班上同學手中。
“啊啊啊啊啊……你太惡劣了！”
“呼呼呼，別那麽生氣，我開玩笑的，我隻有傳給誠人啦。”
她將手指伸入手機吊飾，然後用手指轉著手機。
這時三月插嘴道：
“啊、那照片我也想要、嗚咕！”
愛麗絲的肘擊打中他的胸口，隻見三月臉色蒼白地弓著身子。
“真是的……憐奈，你沒事就快回去吧，我們還在練習啊。”
“說的也是，抱歉。不過我放心了，看來已經重修舊好了。”
將手機收進後腰的口袋後，憐奈像是在一旁守護似地對兩人微笑。
“是啊……這次也讓憐奈擔心了呢，已經沒問題了。”
“沒什麽，不用客氣，我對目前的人際關係相當滿意，隻是不希望這樣的關係被破壞而已，結果我還是為了自己呀。”
這時憐奈站起身，雙手盤在胸前，臉上轉變為認真的表情。
“別提那些了，倒是關於莉莉絲同學……”
“嗯……真讓人擔心，好像是有什麽事情，暫時要請假一段時間的樣子……”
三月悶悶地說。
“是啊，關於她為什麽請假，班導也不願透露。而我有私事要找她，所以原本昨天放學後想去她家探視……”
“私事？”
“前天莉莉絲同學把行李忘在‘小妖精’裏，而那行李寄放在我這裏，另外還要問她的答複。”
愛麗絲坐在泳池邊，隻將腳浸泡在水裏，因為身體有些冷，因此她決定暫時休息一下。
“……然後怎麽樣了呢？不，原本想去是什麽意思？”
“即使是學校的資料庫裏，也沒有記載她的住址。”
“所以說……”
“莉莉絲·古拉姆……嗬嗬，她真的是‘神秘的轉學生’啊。”
去問班導詳情，答案果然也是不知情，所以憐奈便撥打轉學第一天問到的莉莉絲·古拉姆的手機號碼。
“結果是一個男人接的電話，他自稱管家。”
她說明行李的事情後，男人便親切有禮地道謝，然後說要到學校來取，當然憐奈是選擇要直接見麵，親手交給對方。
“然後呢？”
聽起來愈來愈像是懸疑推理的故事，深感興趣的愛麗絲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是個帥哥。”
“那根本不重要！我問的是之後怎樣了？”
隻見憐奈嘟著嘴，表情頗為不滿。
“我把行李交給他……那時我也嚐試著問了很多問題，卻都被對方敷衍過去。”
那是個口齒伶俐的超級帥哥——憐奈如此說道。
她所打聽到的事實如下。
莉莉絲·古拉姆目前住在飯店裏，因為某些因素而必須不斷換住所。
也因此學校並沒有登錄她的住址。
她出生在非常富裕且高貴的家庭，在學院也有特殊的人脈，因此允許以特例插班就讀。
而且她隻是暫時性地滯留日本，不久就會轉學。
“對方還對我說，雖然時間不長，但還是希望我能當她的朋友。”
“哦……莉莉絲同學要轉學啊，那還真是傷腦筋了。”
愛麗絲以真誠的表情說道。
“喔，真不像是你的感想呢，九條院同學。我以為競爭對手消失，你應該會高興才是。”
“哼，要消失是無所謂，但是在我把她打敗之前人就不見，那我就困擾了。”
神秘的轉學生——莉莉絲·古拉姆是什麽人都無所謂。
愛麗絲隻需做自己，遵從自己的信念行動。
在憐奈離去之後，愛麗絲又花了一小時左右的時間努力練習。
“愛麗絲……今天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不，我還完全沒有進步……”
“不行。”
一旦三月這樣說，他的意見就不會更動了。
“……愛麗絲之前幾乎都沒有遊過泳，就算資質再好，也不能這麽急躁。短短數天就要勝過莉莉絲……你隻要慢慢來，照自己的步調來練習就好了。”
一般來說是那樣沒錯，三月的意見非常正確。
可是——
“不，我有充足的勝算，何況我也不是輕易就誇下海口的人。”
“咦？”
沒錯，她是有勝算的，盡管那有些犯規，不過也算是無可奈何。
再說對如今的愛麗絲而言，不會遊泳反而奇怪，因為從lt球體所獲得的技能之中，也有包含遊泳的技能，所以這是精神上的問題。
“不過……說的也是，一直泡在水裏對皮膚也不好，反正三月隻要說不行，就絕不會聽我的話了，所以最後再一次練習潛水，然後今天就到此結束吧。”
鬼百合臨時教練，略稱鬼教練，對於學生終於肯聽話而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那就做最後一次吧，加油哦。”
他豎起食指擺出姿勢，再給予愛麗絲建議。
“……聽好了，愛麗絲，我知道你對水感到恐懼，但是不可以閉上眼睛，今天的課題就是要在水中睜開眼睛，ok？”
“是，我明白了，教練。”
三月的教學意外地有模有樣，而愛麗絲像這樣揶揄他……
“欸嘿嘿……那稱呼真不錯呢。”
他好像也很中意這稱呼似地，難為情地單手摸著後腦。
他那樣子實在可笑，讓愛麗絲也忍不住露出苦笑。
“真是，害羞什麽嘛，笨蛋，好啦！那我開始了……吸。”
她用力吸氣存在胸中。
（喝！）
她用鬥誌強行壓過把臉伸入水中的恐懼，蹲下潛入水中。
（好、好可怕——）
冰冷的水包覆全身。
緊閉起的眼皮仿佛不是自己的，一動也不動。
（但是……）
她很清楚現在時間緊迫，不是做遊泳特訓這種小事的時候。這回和上次一樣，敵人確實以愛麗絲為目標，而且那名對手還一度讓自己嚐到慘痛無比的敗北經驗。
然而，正因為如此才更需要。
（我……不能輸，所以——）
認真說來，這是一個儀式，為了讓愛麗絲真正複活的一個過程。
該戰鬥的對象，既不是莉莉絲，也不是那個叫悠裏的侍女。
在和她們——和現實的敵人對峙之前，有一個必須先擊倒不可的對手。
（軟弱的我，消失吧！）
她睜開眼睛，冷水立刻流入眼中，喚醒過去的創傷，那是可怕的感觸——然而愛麗絲忍耐著侵蝕人心的陰寒，絕不閉上眼瞼。
“……！”
過去的傷痕並非消失不見，因為刻印在心上的傷痕不會痊愈，會永遠地疼痛下去，那已經是自己的一部分了。
可是那樣的疼痛，可以用別的‘東西’覆蓋過去。
一定不止是自己，每個人因為各自的理由而受傷的心，都會用各自的‘重要的東西’加以覆蓋、掩飾、忍耐、克服，大家都是這樣活著的。
那有可能是在身旁的某人。
那有可能是來自心靈深處的高尚自尊。
（——哼
，沒有想像中……那麽難嘛……）
所以愛麗絲不害怕，她傲然無視心中的痛，用力踩碎塞在過去傷口上的木塞。
她在原本最討厭的水中，用力睜開雙眼，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啊……）
在晃動的藍色視野中，一頭黑發正漂向她，她看到一個少年的臉，少年伸出雙手對著愛麗絲微笑，他的表情像是在說——
做得好，愛麗絲。
（……啊、哈。）
這是勝利女神的微笑。愛麗絲珍惜地收進記憶之中。她感到一股暖流，滲入到心裏的每一個角落。
一切恐懼像是溶於水中般消失不見。
她再也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