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最終領域」
絕對雙刃absolute duo 作者：柊★巧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二十公尺前方的標靶發出具有震撼力的聲音，晃了一晃。
「終、終於擊中了……」
我一邊大歎了一口氣，一邊把槍口朝下轉。
「嗬嗬，習慣之後，這種程度的距離閉著眼睛也可以擊中喔。」
莉莉絲對著我——換句話說，她的眼睛沒有看標靶，一發命中最遠的五十公尺靶心。
（是要多習慣才能像你這樣啊……）
我又歎了一口氣，換了一個新的彈匣，再度舉起槍。
對，我現在手上拿著槍。
現在正在上暑假結束後——當時我還在住院——開始的射擊課。
雖然已經有「焰牙」這個武器，畢業後分發到護陵衛士時，將會麵臨各種不同的任務。為了因應各種狀況，所以才會施行這樣的射擊訓練。
進行射擊訓練的地方，是沒有空調的室外。
不用說，當然非常熱。
不過適應這種環境也是訓練的目的之一。
一提起射擊訓練，多半給人室內練習場的印象。然而，比起在舒適安全的環境裏練習，這種隨時可能產生變化的戶外環境更符合實戰需要。
在酷熱的殘暑中用槍——不是真槍實彈，是護陵衛士使用的模擬彈——不斷射擊，直到從遠處傳來第三堂結束的鍾聲。
「下課下課?為了避免意外發生，下課時間禁止射擊喔☆還有，一定要補充水分?不然熱到暈倒可不關我的事唷?」
月見拍著手督促我們補充水分，我們也聽話地喝起了運動飲料。
「茱莉，身體狀況還好吧？」
「嗯。因為有雅幫我準備的這個。」
銀色少女指著頭上放了冰水的塑膠袋。
外觀看起來實在教人不敢恭維，但茱莉本人似乎覺得冰冰得很舒服，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射擊真不簡單呢。」
並肩坐在長椅上，我望著標靶說。
「對啊，一想到每周二都要上這堂課，我就覺得好憂鬱。」
雖然比起坐著念書，我絕對更喜歡能活動筋骨的訓練方式，可是怎麽都射不準的時候，也不免感到心灰意冷。
（直接把槍丟出去的命中率說不定還比較高……）
正當我這麽想著時——
「哼，隻要保持正確的射擊姿勢，要擊中是很容易的啊。」
剛才上課時，命中率僅次於莉莉絲的小虎正往我們這裏走來，臉上寫著「我贏了」。
「哎呀，我還是覺得習慣就行了啦。」
「……我又沒跟你講話。」
「別這麽說嘛，小虎。反正聊天的主角是透流啊。」
「少隨便叫我的名字。」
（嗯，這兩人的關係還是一樣差……）
因為莉莉絲轉來時的那件事，小虎一直單方麵地抗拒她。
輸給她心情當然不會好，這我也能明白，可是未免記恨太久了。
（真希望小虎至少能和她保持像龍一樣的關係啊……）
小虎和龍總是在鬥嘴，再怎麽客套也稱不上關係良好。
然而，他們也不會故意把關係弄得超乎必要的糟。相反地，那兩人更像是一對損友——
「咦？龍呢？」
「那個白癡，因為一直射不準，一氣之下直接把槍丟出去，現在被月見帶走了。」
……我也得小心才行。
「看你好像練得很辛苦啊，九重。」
「哈哈哈，對啊。」
橘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加入談話。
後麵跟著雅。
「嗬嗬，原來除了課堂上的課之外，還有你覺得棘手的東西啊。」
笑著這麽對我說的橘，槍法雖然比不上莉莉絲，但也有相當程度的水準。聽她說，橘流十八藝中也包括射擊術，所以無論來福槍或手槍，她都累積了不錯的實力。
「透、透流同學也請小巴教教你如何……？」
「嗬嗬，我是無所謂喔，你看怎麽樣？」
我知道橘有時會教雅射擊的訣竅，拜此之賜雅的射擊成績也頗亮眼。
（這確實是個辦法——）
才剛冒出這個想法，腦中立刻浮現橘指導雅時的情景。
橘從背後往前伸手支撐雅托槍的手臂，胸部緊貼在雅背上。
「我、我暫時還是先自己嚐試練習好了，哈哈哈……」
「也好啊，既然你這麽說……不過，要是自己試了一陣子還是不行，就別客氣了，盡管來問我。」
我苦笑著說會謹遵吩咐，一旁聽我們對話的雅則低聲地說：
「真希望我也能厲害到可以指導透流同學……」
我將剛才腦中想像的畫麵置換為雅，不由得趕緊甩頭。
「透、透流同學，你怎麽了……？」「熱到頭痛了嗎？九重。」
「不是啦，我是想說甩甩頭看會不會涼快一點……」
我這個藉口聽起來才真像腦筋熱壞了。這麽想著，我幹笑起來——
「喂喂喂，關於槍的事應該先來請教我才對吧？」
莉莉絲試圖將話題拉回自己身上，我也趁機轉移話題：
「說得也是——我是很想這麽講啦，可是你教了我那麽多次，老實說，莉莉絲的教法真的很難懂。」
「才沒這回事呢。」
「就是有這回事。剛才你也隻會說『就這樣……這樣』，不是嗎？」
我重複她指導我時的說明，還模仿她當時的動作。
「不是啦，是這樣……這樣啦。」
莉莉絲以我兩倍以上的速度——但她本人應該已經刻意放慢了——舉槍示範，可惜的是我根本看不出哪裏不一樣。
「哎呀呀……因為太有天份了，所以才不會教人吧。最重要的是，莉莉絲……你是單手射擊，我們是雙手持槍啊。」
「和單手或雙手無關，射擊需要的隻有記住槍的習性而已。話雖如此，這點對任何武器都適用吧。」
金黃少女的一句話，使我們露出驚訝的模樣。
「咕哈，不愧是大小姐。所謂肛門大師不選筆就是這個意思吧。」（注：月見要說的是「弘法大師不選筆」，意思是擅長書法的人不須選筆。弘法音近肛門。）
我假裝沒聽見。
射擊訓練的後半段——第四堂課開始之後，大約過了三十分鍾左右。
「停手?把手舉起來聽老師說?」
「是！老師～」
我心想，應該是放下手吧。隻有吉備津一個人乖乖舉起手來。
「課上到這邊呢，表現好的同學準確度已經相當高了，現在開始我要改變訓練內容☆所以，大家跟老師來?」
說著，月見便像隻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出了訓練場。
因此，盡管滿心疑惑，我們還是跟了上去——
抵達的地方是戶外競技場。
從入口進去，被帶到觀眾台的中段位置。
從那裏可以俯瞰整片格鬥場——
不知為何，格鬥場中央放著類似相撲土台的東西。用沙子堆得硬實的土台上，以粗繩圍出直徑約五公尺的圓圈。
上周末也在這座戶外競技場舉行了「焰牙模擬戰」，可以肯定的是當時還沒看見這東西。
看來，一定是為了等一下要進行的課程內容而特地準備的吧。
（……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她該不會要我們在那圈中一對一決鬥吧。
當我正如此想像時，月見回頭攤開雙手說：
「好，接下來的十分鍾，我們玩個小遊戲吧
?也就是說，九重，由你來當靶?」
「啥？」
「意思就是，接下來你即將在格鬥場內竄逃☆而其他人就朝你砰！砰！開槍☆了解了嗎？ok？」
做出槍的手勢，月見擺出對我射擊的姿勢。
「原來是這麽回事……不對，給我等一下！」
「才不等呢?會動的標靶練習起來才容易進步啊☆」
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隻是以稍微偏離我想像的形式。
不過，這次事情卻不如月見預期的順利。
為什麽這麽說呢——
「白兔老師，這未免有點太……」「對啊，射擊人不好吧……」
大家的表情都有點沉重，也開始紛紛表達猶豫之意。
「嗯……關於這個大家不用擔心啦……與其聽我說，不如讓你們看看證據吧。」
月見無可奈何地這麽說著——
用力朝地麵一蹬，在空中翻了一圈後，人已落在格鬥場中。
「大小姐，可以請你從那裏朝我開一槍嗎？」
月見揮揮手，指名要莉莉絲開槍。
因為她絕不會猶豫，同時也是能確實擊中目標的最佳人選。
當然，莉莉絲立刻答應了，舉起手槍朝月見開了一槍。
刹那，全班同學大驚失色。與此同時，月見的手一動——
隻聽見「啪沙」一聲。
「我接得真好?」
月見攤開握住的手掌，讓模擬彈落在沙地上。
不用說，那正是莉莉絲擊出的子彈。
「好厲害……」「真的假的……」「竟然用手抓住子彈……」
「上次我也說過了吧?隻要超越『位階4』，多多少少都能躲得開子彈☆既然可以看清子彈並躲開，當然也能這麽做囉?」
看著議論紛紛的同學，月見笑吟吟地說。
「還有，『位階』等級愈高，不隻體能會愈好，肉體本身也會變得更強韌，這個上課時也說過了吧？大家現在使用的槍，充其量隻有嚇阻作用，殺傷力設定得相當低，對『位階4』的九重來說，就算被打中一兩發，也隻會很……隻會有一點痛，不會死的啦。所以大家放心射擊吧☆」
……她剛才是想說「會很痛」吧。
話雖如此，隻聽她這麽說，大家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察覺同學們猶豫的氣氛，月見指著自己的腦袋說：
「大小姐，再射一發吧?這次——朝這裏打喔☆」
月見是要她朝自己的頭部射擊。
一點也不在意班上同學驚訝議論的模樣，莉莉絲按照月見指示，朝著她扣下扳機。
隨著一個鈍重的聲響，月見的頭隻朝後方稍微晃了晃——
「看吧?」
明明額頭中彈，她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減。被她這麽一說，驚歎聲此起彼落。
附帶一提的是，因為在上次研習時發生高度緊急事件「殺戮遊戲」，所以我獲得特別許可，已經升華至「位階4」的事，班上同學都知道了。
此外，大家也都已知道，茱莉在前些日子「k」來襲時，因事態危急而獲得特別升華的事。
「還有還有，這對九重來說也是防禦特訓，根本就是一箭雙雕啊☆換句話說，你們雙方是雙贏的關係喔?」
「說得有道理耶，既然如此……」「對啊，如果隻是有點痛的話……」
在月見附帶實際表演的說明結束之後，班上的氣氛開始轉變。
「不會受傷」這句話，是促使大家轉為積極的一大原因。
「——咦？喂、喂，大家別這樣！」
打斷慌張的我，月見使出下一個手段。
「第一個擊中九重的人，由我招待一組去那間超一流超有名的帝王飯店吃飯?」
「「「——喔喔！」」」
這句話頓時改變了將近半數同學的情緒，所有人的視線朝我飛來。
……其中也包括了雅。
「不想吃飯的人，也可以在下個月的生活費額度裏追加特別獎金喔?」
剩下一半人的視線也幾乎都朝我集中了。
「嗬嗬，既然要比賽，我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輸。現在又加上能和透流約會的附帶獎勵，幹勁當然倍增囉！」「獎金……！」「可以約泉去帝王飯店的餐廳吃飯……！」「扭斷九重同盟，上啦！」「喔！」「和透流同學約會和透流同學約會和透流同學約會……！」「雅，我們也會助你一臂之力！」「可以跟老師去吃飯！」
現在，可怕的欲望席卷了整個競技場。
唯一可能保持冷靜，而且會幫助我的人，隻有茱莉、小虎和橘三個人了吧。
首先是茱莉——
「要是那個人贏了透流就得……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你放心，透流。」
因為對莉莉絲燃起了熊熊的競爭心，所以她一點也不冷靜。
視線往旁邊移動到小虎身上——
「哼。蠢斃了。不過，這也是訓練的一種。你就好好加油吧，透流。」
雖然能冷靜判斷狀況，但對我卻是冷漠無情。
唯一能依靠的隻剩下橘了。
「月見老師，再怎麽說也不必讓九重——」
「哎呀，班長，你聽我說嘛。」
「嗯？聽你說什麽……」
回到觀眾台上，月見伸手攬住橘的肩膀。
不知道她想幹嘛，我從後麵探頭一看，隻見月見取出手機做了些操作。
『嗚哇！嗯唔、啊！九、重、不、啊唔、我發出、好奇怪、的聲音……啊、嗚、啊……不、行……放開、九重、九、重、咦、啊啊、啊……哇啊啊啊啊！』
「唔噗————！」
橘差點連鼻水都噴出來了。
「這、這……你、你什麽時候……拍了那、那、那個……？」
「當然是那、個、時、候、囉?」
在笑得充滿自信的月見麵前，橘隻能像金魚一樣張口一開一合。
「要是你敢不盡全力，我就用校內廣播播放這段喔☆」
啪哩。
橘的表情瞬間僵硬。
「橘、橘……？」
聽見我叫她的名字，橘緩緩回過頭來——
「九重，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這句話，粉碎了我最後的希望。
接著，月見開始說明規則。
限製時間是十分鍾，每個人分別得到四十發子彈，若十分鍾內所有人的子彈都發射完畢，比賽就當場結束。
射擊者禁止踏入格鬥場，隻能從觀眾台上發射。不過，為了怕射擊者彼此誤傷對方，隻能使用以格鬥場為中心，一百二十度範圍內的觀眾台。
另一方麵，我隻要被擊中一發就算出局。若隻是擦過身體則算過關。
不過，最重要的是，我被允許使用「楯」，就連「絕刃圈」也最多可使用三次。
因此，我對即將開始的訓練也改觀了。
（原來可以使用「絕刃圈」啊……）
平常很難有機會進行同時受到來自多方向攻擊的防禦訓練。
因此，就算使用次數受到限製，隻要允許使用「絕刃圈」，這可說是一次求之不可多得的特殊環境訓練。
……如果不從這種角度思考，我實在也撐不下去了。
（好，目標是躲開所有子彈！）
轉換心情之後，我再次確認其他規則。
我可以移動的範圍，隻限於格鬥場內那個直徑五公尺的圓圈內。
隻要踏出圓圈一步就算落敗。當場用抽簽方式從手上
還有餘彈的人裏選出贏得餐廳或獎金權利者。
……不過，到時候那些錢要從我的生活費配給額裏麵扣。這就某種意義來說，簡直比被模擬彈打到還要痛。就算隻為了這個原因，我也非躲開所有子彈不可。
此外，限時結束後，如果我沒有被任何人擊中，就由我獲得獎勵。
（一離開圓圈就出局啊……）
站在圓圈中央環顧四周，發現這圓圈還意外地大——不過，戰鬥開始之後就另當別論了。
這個受到局限的空間，肯定會成為妨礙我行動的枷鎖。
以我現在的實力，如果能在整個競技場內自由行動的話，有些同學的視線可能跟不上我的速度。
然而現在卻被局限在這個圓圈裏，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他們還是可以輕易俯瞰全場，不會找不到我的身影。
也就是說，盡管隔著一段距離，隻要我始終不出這直徑五公尺的圓圈，他們就不會跟丟了。
（中間的距離大概是十二、三公尺……）
雖然是子彈瞬間就能飛過的距離，我還是誓言力拚到底。
這時，月見對全體做出即將開始的指示。
我將「楯」具現，站穩馬步，深呼吸——集中注意力。
「那麽，預備……開始?」
「扭斷九重！」「抱歉了，透流同學！」「帝王飯店是我的了！」「老師～！」
在月見一聲號令之下，所有人同時扣下扳機。我則在同一時刻往側邊用力跳開。
大家一開始同時瞄準的，一定會是我最早站的位置。所以應該能成功躲開，不料——
「你太嫩了喔，透流?」
莉莉絲早已料到我的動作，子彈朝我進逼。
「唔！」
鏗！差點才開始一秒就被正中頭部出局，幸好我用「楯」擋下擦身而過的子彈。
「啊——真可惜！」
莉莉絲彈響手指，流露出內心的不甘。
（好險！那要是「來福槍」的話，現在一定早就被擊中了……！）
別說比不上莉莉絲的「來福槍」，大家現在使用的槍主要目的隻是嚇阻作用，為了降低殺傷力，彈速比普通的槍還慢。
當然，這種速度的差別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可是現在的我不一樣。
不過，即使彈速較慢，依然無法掉以輕心，因為槍彈又接二連三朝我飛來了。
「唔！」
用「楯」格開子彈，扭轉身軀閃避，我再次體認到成為「位階4」之後，自己的改變有多麽驚人。
不但擁有卓越的動態視力，能看清時速高達幾百公裏的子彈，絕佳的體能也讓我足以迅速做出閃躲的反應。
「位階3」和「位階4」之間仿佛隔了一堵牆——
我再度體會到其中的差異之大。
話雖如此，要躲掉無數的子彈還是不可能的任務。
擋下幾發子彈後，判斷無法躲開剩下的子彈，於是我決定往反方向移動。
瞬間，我才發現自己一開始就犯了一個大錯。
當時我用力往側邊一跳，跳到剛才站的圓圈角落——
因此，現在我陷入就算想逃也隻能往左邊移動的窘境。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的閃躲方向太容易被掌握了。以橘和小虎為首的幾個人，早已扣下扳機朝我閃避的方向開槍。
（糟了，逃不開！這麽一來隻好——）
「阻絕牙爪——『絕刃圈』！」
瞬間發動的結界，阻絕了所有子彈。見狀，眾人發出驚歎的聲音。
關於我的能力，縱使同學們在我升華至「位階4」時就已聽說，親眼目睹時還是難掩驚訝之情。
當我擋下這波攻擊的所有子彈後，立刻將結界解除。
（一直把自己關在絕刃圈裏就談不上訓練了。）
我對自己設下規定，剩下兩次使用「絕刃圈」的機會，也隻能發動一瞬間。
「好了好了，再繼續發呆時間就到囉☆」
月見拍著手，提醒愣在原地的同學，大家這才回過神來，重新舉起槍。
（剛才那樣不行。往旁邊跳得太遠，會造成躲不開後續攻擊的後果。得用最小限度的動作閃躲，再用「楯」擊落難以閃躲的子彈……）
我一麵反省，一麵思考如何應付這場子彈風暴。
我意識到，應該采取一方麵善用「楯」，一方麵善用踢腿與轉身的方式閃躲子彈。
（快把這幾個月來橘教的武術招式想起來！這正好是展現成果的好機會！）
「我要你好好看著我，橘！」
一喊出這句話後，不知為何所有槍擊都停止了。
「嗯？」
「——你！你怎麽突然這麽說！」
不曉得橘是怎麽了，突然紅著一張臉怒斥了我。
「我隻是想讓你看看之前指導我武術招式的成果啊……？」
畢竟在這種槍林彈雨中，要把話說完整是不可能的，隻能長話短說了嘛。
卻不知道為什麽，那句話令大家停下手中的攻擊。我歪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不要用那種奇怪的說法好嗎！」
「咦、哇！我哪有用奇怪的說法？」
橘在憤怒之中開槍，我趕緊舉起「楯」，將子彈揮開。
這時，大家也急忙重新舉起槍，繼續對我展開攻擊。
（到底是什麽跟什麽嘛！）
雖然想不透，但一分心就無法躲開襲擊而來的無數子彈了。
子彈掠過臉頰，我心想這可不妙，趕緊重整心思。
（專心、專心、專心、專心……！）
一旦開始集中注意力，疑惑就不知不覺從內心消失了。
「分散開來！隻從正麵攻擊的話，隻會讓透流輕易閃躲！」
在小虎的指示下，班上同學們在規定範圍內散開到最大限度，有些人還朝較高處的觀眾台移動。
「發射————！」
小虎一聲令下，槍彈從四麵八方飛來。
（小虎你這混帳！給我記住——！）
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我用「楯」阻擋子彈，盡可能小幅移動躲開擋不掉的，有時也必須大動作閃躲，或是顧不得麵子在沙地上打滾……
終於，連一發子彈都沒有擊中我，時間隻剩下一分鍾了。
「呼……呼……」
在毒辣的太陽下，我流了滿身大汗，肩膀上下起伏喘著氣。
就算我是個「超越者」，在麵對來自各種方向不間斷的攻擊時——條件是連一發都不能被擊中——為了防禦高速槍彈而必須持續閃躲，仍會使肉體激烈疲勞。
再加上小虎從中途開始改變作戰方式，專攻「楯」難以防守的腰部以下，使我更得不斷移行換位，這也加速了我的疲勞。
不過，射擊者們大多數都已彈盡援絕，剩下的是除了雅之外的老麵孔——茱莉和莉莉絲、橘以及小虎四人。
茱莉和我一樣不擅長用槍，應該可以不用太提防她。
另外，出乎意料的，莉莉絲並不難對付。
即使她的槍法非常準確，或許礙於自尊，她隻瞄準頭部和心髒狙擊。
（好，這下……就看誰先動了。）
剩下不到一分鍾的現在，敵我雙方凝視著彼此。
射擊者們應該沒剩下多少子彈了，一定想在僅有的時間裏一口氣發動攻擊、一決勝負吧。
這時我已發動過兩次「絕刃圈」，還能再用一次。
我發動最後一次「絕刃圈」的時機，或許就是勝負關鍵。
第一個發
難的，是金黃少女莉莉絲。
槍口對準我，她大喊道：
「來吧，透流！用接下來這最後一發子彈決一勝負！」
我將注意力放在做出最後一發宣言的金黃少女身上，同時也沒鬆懈對其他人的警戒。
喀答！莉莉絲的扳機聲，是最後一場攻防即將展開的信號。
和剛才一樣，正確瞄準心髒位置——直到最後都很有莉莉絲風格的攻擊。
「不過……太老實啦！」
心髒位置最容易用「楯」守護，正當我以為就要輕鬆擋下子彈而大叫的刹那——莉莉絲嘴角上揚，對我眨了個媚眼。
「抱歉囉，透流……我是騙你的。」
「什麽？」
莉莉絲又扣了一次扳機。
而且，這次是朝之前從未瞄準過的大腿位置。
「唔……可惡……！」
要擊中了——就差那麽一點，被我倉促之間一個轉身閃過，子彈隻擦過大腿。
「過關?」
月見攤開左右雙手做出判決。
「啊——真是的！你幹嘛躲開嘛！還有，這把槍的子彈太慢了啦！」
莉莉絲雙手蒙著臉，不甘心地仰天長嘯。
然而，對於勉強躲過那一擊的我而言，這卻是招來最後危機的一發子彈。
身體失去平衡的我出現破綻，小虎他們自然沒有看漏。
「就是現在，橘！」「嗯，這下勝負已決！」
兩把槍口對準我，試圖分出最後的勝負。
（……兩把？茱莉呢？）
這時，我看見了。
從觀眾台最高的位置，茱莉從天而降的翱翔身影。
隨後，小虎他們接二連三扣下扳機，將剩餘的殘彈全數發射。
與此幾乎同時，茱莉也以從天而降的姿態扣下扳機——不隻如此，因為她還保留了不少子彈，所以開了好幾槍。
槍法雖然不準，被彈雨從上方籠罩，我能夠閃避的範圍還是縮小了。
此時，小虎他們的子彈又飛了過來。
麵對這合縱連橫的立體攻擊，我一邊用「楯」格擋，一邊注意腳步持續閃避，但也麵臨極限了——
千鈞一發之際，我解放出決定勝負的「力量」。
「『絕刃圈』！」
發動巨蛋型的結界，將逼近身邊的最後幾發子彈全數防禦在外——勝負已定。
小虎和橘都氣喘籲籲地放下了槍。
同時，那些已經結束戰鬥的同學們，也發出歎氣和心有不甘的聲音。
可是，從與他們不同的方向傳來另一個聲音——沒錯，就是從頭上。
「透流……！」
「噗咕！茱莉？」
抬頭一看，不知是因為用了不習慣的槍在空中射擊，還是被槍的反作用力影響，總之茱莉正從我頭上摔下來。
即使如此，茱莉不但沒有采取保護動作，似乎也沒有施展「天翔颯」。
眼看她就要直接重摔在格鬥場的堅硬沙地上了。
「危險……！」
我往前踏出幾步，抱住銀色少女。
鈴鐺發出激烈的「叮鈴」聲。
幾乎同時，茱莉的槍也「刷」地掉在沙地上。
「你沒事吧，茱莉？」
「嗯。幸好有透流在，我完全沒事。」
看到銀色少女點頭，我才總算放下一顆心。
「可以自己站嗎？」
在放她下去之前，姑且還是確認一下。茱莉先點了點頭——
「可以，不過在那之前，謝謝你，透流……還有，對不起。」
她突然說了莫名其妙的話。
「啊？什麽意思？」
茱莉用行動答覆了我的疑問——手裏拿著某個東西，往我胸口輕輕一碰，表示回答。
「咦……？」
「擊中你了。」
「…………」
小手裏握著的東西——竟然是模擬彈。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好，結束☆九重輸囉輸囉輸囉?」
「等、等一下！這樣也算數？」
按照規定，射擊者被禁止踏進格鬥場，而現在被我抱著的茱莉，腳確實還沒著地——
「算數！而且時間還有三秒才結束！成功！」
月見伸出一隻手，往四十五度斜下方筆劃——
接著，又用力往上伸直。
「就是這樣，你被漂亮攻下一分啦，『異能』！哇哈哈哈！還以為自己贏了，結果卻逆轉輸了！啊哈哈哈哈?」
又說成功又說被攻下一分，怎麽會這樣。
「竟然用這招……」
茱莉從彈匣裏取出一顆子彈藏在手裏，我真是沒想到。
為了不讓我發現這一點，還不惜讓槍掉在地上。
「……用了卑鄙的招數，對不起，透流。」
明明贏的人是茱莉，她卻對我低頭道歉。
「啊、不，是我自己掉以輕心了，你別介意。不過，如果是莉莉絲就算了，沒想到茱莉也會做這種事，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喂，透流，什麽叫我就算了？」
金黃少女鼓著臉頰靠近。
「不、不是負麵的意思啦，隻是你的行事風格比較獨特嘛。像剛才也是啊……」
「行事風格比較獨特？我怎麽聽起來不像稱讚的話？」
塗了口紅的嘴唇翹得高高的，莉莉絲逼問我。
「沒、不是，呃……哈哈哈……」
「哼。別以為剛才那句話我沒聽到。教茱莉那麽做的人是我，別把我和那女人相提並論，透流，把你剛才說的話收回去！」
「對啊，把你剛才說的話收回去！」
「喂，你這女人別隨便學我說話！」
「哎呀，有什麽關係嘛。別說那種小氣的話。」
「你說誰小氣！」
幸好（？）他們兩人將目標從我身上轉移，我悄聲問銀色少女：
「嗯……那是小虎的計策啊？茱莉。」
「對。」
隨著鈴鐺聲響，銀色少女點點頭。
我輕輕在她頭上拍了拍。
「哈哈，完全被你騙倒了呢。這讓我再次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直到最後的最後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
盡管嘴上這麽笑著說，我還是換上稍微嚴肅的表情繼續問她：
「……話說回來，萬一我沒上前救你該怎麽辦？小虎那家夥，想出這條計策時，怎麽沒有考慮到茱莉可能會受傷的可能性呢？」
「不。小虎說，透流絕對不可能不出手救我。再說，我自己也這麽認為，所以才執行了小虎的計策。」
被她這麽一說，這兩人對我的信賴倒讓我害羞起來。
「……嗯，你們這麽相信我，我是很高興啦。可是這改變不了危險的事實，下次再也別做這種事囉，茱莉。」
「好，我不會的。」
銀色少女微微苦笑。此時，搖晃著一對兔耳的月見也來了。
「咕哈，這次的特別課程，你覺得怎麽樣啊，『異能』？」
「讓我好好上了一課喔。有機會還想再嚐試一次。」
雖然真的很累，但卻是很好的防禦訓練。
需要相當程度的注意力和體力，也必須精準判斷「絕刃圈」的使用時機，盡管隻有十分鍾卻是相當充實的訓練。
「咕哈！既然你這麽中意，下次再來訓練吧。不過，下次的內容可是會更吃重喔☆」
「好啊，我求之不得！」
「……那麽
，獎勵費用也從你的錢包拿出來囉。」
「喂……吃重是指這個意思嗎！」
「咕哈哈哈！開玩笑的啦?鬧你真是太有趣了！」
月見用力拍打我的肩膀——
「——————」
靠近我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今晚八點，再來一次競技場，我會按照約定告訴你上次那件事的下文……
入夜之後，大家在交誼廳消磨時間時——
「關於白天時的事啊，莉莉絲。你不是說，如果想第一次用槍就上手，可以試著射擊幾發子彈，熟悉槍的習性嗎？」
橘對莉莉絲攀談起白天射擊訓練時的事。
「對啊，有什麽不對嗎？」
「方便的話，你能不能教我熟悉槍習性的訣竅？」
「可以啊，我想想喔，首先——」
認真嚴肅的個性，憑腳踏實地的努力讓自己變強的橘。
自由奔放的個性，憑天賦才能成為強者的莉莉絲。
兩人形成強烈對比，看似合不來，其實並非如此。
尤其是莉莉絲，除了我和莎拉之外，她最常說話的對象說是橘也不為過。
（比不上橘也沒關係，真希望莉莉絲和茱莉及小虎也能稍微和平相處啊……）
特別是茱莉，有了在迪士紐樂園時交換周邊商品那件事，如果能因此令兩人之間的關係有所改變，那該有多好.
不過，看現在的情形，事實上應該是沒有多大改變。
（那也不是我說些什麽就能解決的問題……）
追根究柢，造成問題的根源就在我身上吧。
（——喔！時間差不多了。）
看看手表，確定約定時間已經快到了，我從位子上起身。
「你要去哪裏？透流。」
停止與橘的對話，莉莉絲問我。
「……我想，差不多該回房間了啦。」
心裏轉了很多念頭，但我都沒有表現在臉上，隻是如此回答。
「透流要回房間，那我也要回去。」
說著，茱莉也站了起來。
（糟了。早知道該說是要上廁所。）
一邊後悔，一邊想著先回房間再找個理由外出吧。
不料——
我們兩人才剛走出交誼廳，茱莉立刻語出驚人之詞。
「透流，我也要一起去。」
「咦……！你聽見了嗎？茱莉……？」
「隻聽到『今晚』兩個字。不過，從那之後透流的樣子就怪怪的。」
問她我真的表現得那麽奇怪嗎，她說我一下坐立不安，一下莫名注意時間，總之一看就知道有事。
「不過，如果等一下的事是透流不能對我說的秘密，那我就回房間去等……」
幾番思考之後，我搖搖頭。
「不，你一起來吧。我邊走邊告訴你是什麽事。」
「好，請讓我跟你一起去。」
我和茱莉並肩走進低垂的夜幕下。
「天氣好不容易變涼了呢。」
「對。不過還是有點熱。」
我回答她，大概持續到九月中旬都會是秋老虎的天氣，茱莉聽了低垂目光，愁眉苦臉。
我們走在通往戶外競技場的夜路上。
一邊走，我一邊將自己感到困惑的事告訴茱莉。
關於月見和我們戰鬥時，沒有使出「焰牙」真正「力量」的事。
「這隻是我的猜想——說不定不是沒有使出來，而是不能使出來，這麽一想事情就說得通了。隻不過，這樣的話……」
說到一半，我停下腳步，仰望聳立眼前的戶外競技場。
「或許我們即將踏入的，是昊陵學園的黑暗麵。」
我明知有這樣的可能性，還是答應茱莉一起來了。
說不定，不該帶著茱莉，自己一個人來才是對的。
可是我還是相信彼此曾立下誓言的「絆雙刃」，選擇讓銀色少女同行。
如果是她，無論前方等待的是什麽，我都有共同跨越的信心。
「就算等待我們的是黑暗，我也會選擇和透流在一起。」
「謝謝你，茱莉。」
「好——?」
大概是夜晚的緣故，競技場看起來像個廢墟，感覺有些詭異。
然而，我們毫不畏懼地走進去。
穿過走道，抵達能環伺競技場內的場所時，格鬥場中央已有一個人影佇立。
「久等了，月見。」
「沒事，我剛到☆……這是約會時必講的台詞吧。咕哈哈。」
「你說誰跟誰約會啊……」
板著一張臉，我還是從觀眾台往格鬥場縱身一跳。
「喔，銀色的也一起來啦？」
「因為我是透流的『絆雙刃』。」
茱莉的回答，令月見無言地聳聳肩。
「那就趕快把在迪士紐樂園時說到一半的話告訴我吧。為什麽你在『新刃戰』和我們戰鬥時，沒有使出『焰牙』真正的『力量』？」
濱海課程時的事引發我的疑惑。
看到和「神滅部隊」戰鬥的月見使出了「焰牙」真正的「力量」，使我開始抱持疑問。
「因為我的『狂蛇環』在狹窄的地方不容易施展啊。還有，也是我太大意了啦。我沒想到你們是這麽機靈的對手嘛。」
月見抖著肩膀嘻嘻笑著，我卻視若無睹繼續說下去。
「以前和我們戰鬥時的那個你，並不具備令『k』感到棘手的實力。可是，在上一次的戰鬥中，『k』卻曾說過，你並不好對付。」
和裝備了「死化羽」的「k」勢均力敵的人，在麵對隻有「位階1 」的我們時，再怎麽大意也不可能落敗。
「可是——我也知道四月時你可能已經具有現在的力量了。」
「什麽意思？那時我真的是使出全力要殺你們啊？憑我現在的力量，再怎麽說也不可能輸給『位階1 』的對手。」
月見嘻皮笑臉，否定了我的推論，可是——
一旁的茱莉卻搖搖頭，反過來否定月見的話。
「不。隻要使用『位階限製』，就能在封住你現在實力的狀況下使出全力了。」
「…………」
「我問你，月見。你以前曾說過自己為高舉正義大旗的國家工作，其實是故意誤導我們，那不是事實吧？」
我的質問，令月見搔搔頭，用力歎了一口氣。
「哎呀呀……你終究是一腳踩進來了啊……」
就在她如此低喃之後——
「……夠了，璃兔。接下來讓我跟他說。」
「「——咦！」」
突然聽見那個淡然的聲音，我和茱莉都大吃一驚。
「透流，那邊。」
跟著茱莉轉頭望向貴賓席，月光下，是從剛才便一直在那裏靜觀事情進展的兩人。
身穿漆黑哥德式洋裝的少女，以及她的護衛，同時也是統管學園所有教師的那位男老師。
「理事長，還有三國老師也來了……」
「你好，九重透流。今天的星空很美呢。」
「……的確，是個星星看得很清楚的夜晚。晚安，理事長。還有三國老師。」
我輕輕深呼吸一次，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應闖入者的寒暄。
之所以能馬上恢複冷靜，是因我早已料到黑衣少女可能出現。
在迪士紐樂園對月見提出質問時，她曾提到「工作」兩個字。
從那句話中，我推測出月見無法自行判斷可對我透露的程度——換句話
說，她可能還需要請示上麵的長官。
正因為如此，我才知道和月見的談話將可能帶我們一腳踏進學園的黑暗麵，並在事前告知了茱莉。
也預想到在黑暗中等待我們的，正是黑衣少女。
（既然她真的出現了，可見我的猜測沒錯。）
「嘻嘻……看你的表情，似乎有所確信了？」
理事長以手掩嘴，靜靜微笑。
「……這表示透流的預測沒錯，對吧？」
「沒錯。打從一開始璃兔就是黎明機構的人，從未隸屬其他組織。『新刃戰』時，是我在背後對她做出狙擊你們的指示。」
毫不掩飾地，理事長爽快承認了我推論的事實。
從她那光明正大的態度可知，她對我們連一絲一毫的罪惡感都沒有。
「你承認得還真幹脆。」
「因為你已經找出真相了，既然如此，我認為不需要再做癟腳的偽裝。」
「這麽說來，你也願意回答我其他問題囉？」
「是的，當然。」
維持上揚的嘴角，黑衣少女點頭。
「謝謝你。那麽，首先我想知道，為何要叫月見在『新刃戰』時攻擊我們？」
就算在昊陵學園這所異樣的封閉學園中，培育的是超乎常識的「超越者」，理事長也沒有下令傷害學生性命的道理。這實在超越我能理解的範圍。
「所謂的『靈魂』，是能在強韌的意誌力下受到鍛煉的東西——這是我的想法。」
站在貴賓席前方俯瞰我們的理事長開始說明：
「強韌的意誌力——那正是想活下去的意誌力，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你們認為，這份意誌力什麽時候能發揮到最強呢？」
最希望活下去的時刻——
當然是強烈感受到完全相反的存在時了吧。
「……是死亡近在眼前的時候，對吧。」
「真是出色的回答。人類在陷入走投無路之際時，最能激起強烈的求生意誌，使『靈魂』的光芒倍增……這就是我讓璃兔阻擋在你們麵前的理由。」
「你想說什麽我並不是不明白，但不覺得這麽做太粗暴了嗎？」
「如果因此而死，就代表你們不過隻有這種能耐。」
「你說什……」
她說得實在太理所當然了。
臉上維持著一貫笑容的女孩說的話，已經超越淡然，甚至令我感到冷酷。
「盡管現在這麽說隻是事後諸葛，但我還是得為留下最佳結果的你們獻上讚美之詞。加強『羈絆』而產生的chemistry，使你們『靈魂』閃耀的光芒更上一層樓……」
（chemistry……？）
她口中的「羈絆」，想必指的是「絆雙刃」，但後麵那個陌生的詞匯卻使我蹙眉——
「chemistry，可以翻譯成化學反應——也可以用來指人與人之間的適性。不過，這裏指的是團結力喔，九重同學。」
「……非常謝謝您的解釋。」
如影子般站在理事長身側，剛才一直保持沉默的三國老師替她做了補充。
連在月光下都能捕捉我臉上表情的一絲變化，可見我和茱莉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理事長，你剛才說是你下指示攻擊我們的，那又為什麽連小虎他們都要攻擊呢？」
「聽說他是你在進入本學園前就已相識的友人，我隻是想測試你們的友誼到什麽程度。」
我咬緊牙根。
如果她是認真的，當時小虎和龍被月見襲擊，完全是被我拖累。
「……為什麽是我們？」
強忍對自己被拖下水，以及把我拖下水的理事長的憤怒，我又這麽問。
「說得更正確一點，原本預定要考驗的，是在『新刃戰』時懷抱堅定意誌力，想要變得更強的人——也就是你和橘巴兩人。」
將我們當時麵臨的絕境比喻為考驗的理事長又接著說：
「可惜的是，橘巴還來不及接受考驗，就被你們打倒了」。
「……難道茱莉不是嗎？」
雖然不知道理事長用何種基準來判斷意誌力堅定與否，我認為銀色少女也具備追求強大力量的意誌力。
然而——
「茱莉·西格圖納並非『超越者』。這個事實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的確，我已經知道銀色少女與我們的差異。
可是，「覺醒者」堪稱原創版的「超越者」，為何理事長卻對她一點也不重視？
我直接將談話中的疑問提出。
「我並非完全不在意身為『覺醒者』的茱莉·西格圖納。隻不過，我的興趣也僅止於想看看原版混在裏麵會對周遭產生什麽影響，如此而已。」
至此我已明白，黑衣少女對「覺醒者」並未多加重視。
對身為「黎明星紋」研究者的她而言，自家研發的「超越者」還是比較重要的吧。
我和她，恐怕正站在兩條平行的判斷基準上討論。
但是，我現在還有其他幾件更重要的事必須問她。如此調整心情之後，我決定進入下一個話題。
「除此之外，你還做過其他類似的事嗎？」
或許，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別人同樣以考驗為名受到襲擊，隻是我們不知道而已——雖然我如此猜測，但理事長卻搖頭否認了這個問題。我也鬆了一口氣。
「我下令的，就隻有『新刃戰』那一次。後來，即使我沒有動作，也總是有人自動上門來找麻煩。」
不需要再說下去，我已經明白了。
她指的肯定是「k」和「神滅部隊」。
上次，直到我們打倒「k」，警衛隊才趕到現場，一定也是出自她的指示吧。
「他們采取了超乎我預料的行動。就連我在第一次見到『裝鋼技師』時，都沒想到會有人這麽快達成『位階4』。」
凝視著我，黑衣少女露出令人聯想到惡魔的妖豔微笑。
與理事長呈現強烈對比的，是我翻湧的激憤。
「什麽叫超乎你預料……？」
激動與憤怒化為言語，毫不客氣地脫口而出：
「開什麽玩笑！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竟然還笑得出來？死的可是你親手培育的『超越者』啊！」
濱海課程和日前的任務，都犧牲了許多護陵衛士的生命。
不隻如此。
從她話中聽來，在我們入學前一定也重複過同樣的事，不難想像有多少學生因此喪失性命。
盡管如此，黑衣少女卻依然麵帶微笑。
她的笑容和語氣，在在顯示她不曾因眾多死亡而心痛，也不曾因此改變想法。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
可是——
「……我剛才也說過，因此而死的話，就代表隻有那種能耐。」
從她回應的語氣中，仍感受不到絲毫心痛與猶豫，甚至還帶著一股失望。
「為什麽……為什麽你能說出這種話……對『超越者』最高境界的追求，對你而言比人命更重要嗎？」
答案不言可喻。
明明知道答案，我還是忍不住呐喊。
理事長也給了我一個早已知道的答案。
「那當然。」
黑衣少女將手放在胸前，用冰一般冷酷的聲音說：
「我名叫九十九朔夜——是繼承『操焰』名號的『魔女』。因此，隻有完成『黎明星紋』才是我人生的命題，是我誕生到這世上的理由。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值得我重視了。」
幾乎要被她的氣勢壓倒。
自詡為「操
焰魔女」，年僅十歲的少女。
然而，怎能在這裏被她的氣勢壓倒。
「既然如此……！那種事，就找為了你的命題願意下定決心犧牲生命的人去做婀！」
我的呐喊在競技場內回蕩又消失，周遭很快恢複安靜。
被怒斥的少女緩緩搖頭說道：
「能下定決心的人固然很強，更不用說不惜犧牲生命的人。可是我想要的不是那種人。我尋求的是一種相反的意誌力——無論掙紮得多難看，都能下定決心存活的人。」
接著，黑衣少女說出莫名奇妙的話。
「並且，為了製造求生的決心，設立了這座昊陵學園。」
「製造決心？不是製造『超越者』嗎？」
我一提出疑問，「魔女」就笑了，臉上表情仿佛在說「你發現重點了」。
「當老人回顧漫長的人生時，很多人都會認為學生時代是一生中最特別的時光。尤其進入社會前的高中生活。」
不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麽，我抱著狐疑，保持沉默傾聽。
「前些日子發生『殺戮遊戲』時，『裝鋼技師』曾評論昊陵學園的學生是『在充滿雜質的日常生活中接受訓練的學生』。」
「……你想說的是，正因為有那些雜質，所以能製造出求生的決心？」
「沒錯。之所以讓你們擁有學生生活這個日常，原因就是為了加強你們對求生的渴望。」
「當瀕臨戰鬥這個非日常的死亡深淵時，因為渴望求生，『靈魂』將有可能再向上提升……這就是設立昊陵學園的理由？」
少女滿足地點點頭，表示「你說對了」，轉身背對我。
「十全一統——和同學之間開心的生活、嚴苛艱苦的訓練、賭上性命的戰鬥……讓你們經驗這一切，隻為達成一個目的……沒錯——」
她仰望夜空，像是想抓住星星般伸出手說：
「達成『絕對雙刃』。」
過去，當我被投入「黎明星紋」時——
還有，在開學典禮上，她也曾提過這個詞匯。
「……你說的『絕對雙刃』，到底是什麽？」
被我這麽一問，「魔女」悠悠轉身。
「將『靈魂』的『力量』提升至極限的……最終領域。」
「……我們被聚集在這裏，就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
理事長揚起嘴角，做出無聲的回答。
不用確認也知道，她口中的「靈魂」指的就是「焰牙」吧。
將「焰牙」的「力量」提升至極限——難以想像，那究竟是多麽高強的境界。
黑衣少女為了追求那個境界，將具備資質的人聚集在這裏。
可是，知道這一點後，我又產生新的疑問。
「讓『超越者』達到最終領域之後，你打算做什麽？」
既然她是一個研究者，想必有什麽目的吧。
「魔女」毫不保留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然而，那卻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搖搖頭，她這麽說：
「什麽也不做。」
「什……！這是什麽意思——！」
「透過『黎明星紋』使人到達『絕對雙刃』的領域——對我來說這就是一切。」
少女說的話使我體認到「魔女」的本質，背脊發涼。
為達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的瘋狂。
同時，這也讓我明白了，今後我們勢必將接受無數次少女口中的「考驗」，被迫麵對瀕臨死亡的危機。
隻要「超越者」尚未達到「絕對雙刃」的領域，這樣的考驗就會永遠繼續下去。
「沒有別的方法了嗎……和我這種笨蛋不一樣，你的頭腦那麽好。就算不用犧牲任何人，也會有別的辦法吧……」
「……你對研究者這種生物真是完全不了解呢。就趁這機會好好記住吧。我們研究者雖然聰明，同時也是傻瓜。執著自己選擇的路貫徹執行，並相信隻有這麽做才能獲得絕對的成果——研究者就是這麽自我。」
為達目的不惜犧牲生命的想法，從她這番話裏表露無遺。
「……我並不想否定你的目的。老實說，我也想知道達到真正極限時會有多強。可是，前提是不能犧牲任何人的性命！所以我、我絕對不認同你的做法！」
「嘻嘻……不認同？那你想怎麽樣？」
我的反應似乎令她樂在其中。
少女笑著問我要如何推翻她的做法。
因此，我也宣告了自己的決心。
「我會保護大家！用你給我的『力量』，讓你看看我怎麽保護大家！」
「這聽起來還真諷刺啊……茱莉·西格圖納。你的『絆雙刃』這麽說，你怎麽想？」
理事長望向茱莉，催促她發表意見。
「我的心情和透流一樣。雖然感謝你們為我控製了自己無法駕馭的『覺醒者』的『力量』，但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
茱莉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
對於失去重要親人的我們而言，絕對無法同意黑衣少女草菅人命的做法。
「嘻嘻，這樣嗎。不愧是攜手死裏逃生的『絆雙刃』呢。不過，我手上多的是實力淩駕你們之上的棋子。再說，什麽時候要在什麽地方展開什麽考驗——當然，就連什麽時候結束，都隨我高興。這樣你們還認為自己有辦法保護所有人嗎？」
在黑衣少女、三國老師、月見與茱莉的注視下，我說出了「力之話語」。
「『焰牙』！」
「——唔！」
除了理事長外，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不要緊，三國。」
「魔女」製止為了保護她而挺身往前站出來的護衛。
與此同時，我也抓住自己身上產生的「蒼焰」——具現了「焰牙」。
「透流……」
「沒事的，茱莉。不是要戰鬥……隻是我聽說過，和惡魔交易需要『靈魂』。」
「你想做什麽？」
我的視線，望向眼前的黑衣少女——九十九朔夜，那穿著半分融入黑暗的漆黑衣裳，宛如惡魔的姿態。
在已得知她瘋狂心思的現在，更給我這種感覺。
正因對手是這麽一號人物，以「靈魂」具現的武器——焰牙，更是不可或缺。
「理事長……不，『操焰魔女』，九十九朔夜。」
我先深呼吸，再斬釘截鐵地宣布：
「和我——締結契約吧。」
「……你想締結什麽樣的契約？」
這是明知故問，她應該知道我的心思。
她那發自內心愉悅的表情也說明了這一點。
不過，我仍不在意地說：
「我會接受一切你所謂的考驗！相對地，我要你放過那些未曾下定這種決心的人！」
「……你知道自己這麽說，代表了什麽嗎？九重透流。」
「當然。」
「隻要你一死，契約自然算解除囉？」
「我發誓——絕對不會死。我會活著保護大家到底……！」
「還有，當我判斷你無法達成時，當然也可以毀約囉？」
「無所謂，我不會讓你做出這種判斷！」
「那麽，你的意思是，你一定會達到『絕對雙刃』的境界，是嗎。」
我對臉上浮現妖豔笑容的黑衣少女點點頭。
我已下定決心，既然要守護大家，就要通過一切「魔女」設下的考驗。
「我發誓！用這麵『楯』！」
將具現後的「靈魂」舉在胸前，我發出嘶吼：
「我一定
會達成——『絕對雙刃』……」
聽了我的宣言，「魔女」微微一笑，神情就像獲得一個有趣的玩具。
麵對浮現惡魔般笑容的黑衣少女，銀色少女也繼我之後做出宣言：
「我也會戰鬥。誓言與透流一起，永遠做他的『絆雙刃』。」
「……茱莉·西格圖納。無論身為『覺醒者』的你是否達成『絕對雙刃』，我的計劃都不會因此結束喔。」
「對。這我明白。可是，隻要身為『超越者』的透流達成，這一切就可以結束了吧。既然如此，我會持續守護在他背後，直到那天來臨。」
「悉聽尊便。這才是『絆雙刃』嘛。嘻嘻、嘻嘻……」
茱莉的宣言，令「操焰魔女」九十九朔夜點頭露出論異的微笑。
契約已締結。
如此一來，包括護陵衛士在內，隻要我履行契約，大家就不用再接受考驗了。走出競技場後，我向茱莉道歉。
「抱歉茱莉，把你拖下水了。除了那麽做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
「沒事。請別介意。」
選擇與我一起接受考驗的銀色少女，聽了我的道歉後搖搖頭說：
「我和透流的想法是一樣的，剛才也說過了。」
「這樣啊……抱歉——不對，謝謝你，茱莉。」
「好——」
表達了我的感謝之情，值得信賴的「絆雙刃」也用力點頭。
不久，回到宿舍旁時，我們停下腳步。
因為，我察覺有著一頭金發的少女正靠著宿舍圍牆站在那裏。
「莉莉絲……」
「你回來了啊，透流。」
對方似乎也發現我了，轉過身來喊了我的名字。
從她身上感覺得到異於平日的氛圍。
「你觸及了，是嗎。」
「……對。」
盡管話沒說全，我仍明白她要問什麽，並加以肯定。
她說的，當然是學園的黑暗麵。
「莉莉絲早就知道了吧？」
「是啊。不管是那孩子的目的或做法，我全都知道。」
金黃少女並未跟我打馬虎眼，清清楚楚地承認了。
不過，這也是我預料之中的事。
身為與黎明機構關係匪淺的布裏斯托公司社長千金，又是擁有「來福槍」這「獨一無二焰牙」的「超越者」——她自然是熟知學園機密的「特別」存在。
加上她和理事長是多年舊識，整體考慮下來，倒不如說她不知道那些黑暗麵還比較奇怪吧。
「你不告訴我們——不，應該是以你的立場沒辦法告訴我們吧？」
「兩者都有啦。我也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才保持沉默。」
「這樣啊……反正——」
我們朝宿舍前進，與莉莉絲擦身而過時，我輕輕撫摸她的頭。
「你別在意就是了。」
「咦……？」
瞬間，那雙藍寶石雙瞳睜得又圓又大，莉莉絲頓時顯得驚慌失措。
「等、等一下透流，你叫我別在意？不是應該有話想告訴我，或是有想問我的事才對嗎……？難道說透流你一點也不想知道嗎！」
「說不想知道是騙人的。」
我停下腳步回頭，苦笑著說出真心話。
「可是，我想莉莉絲一定有不能對我們說的苦衷。而且恐怕就連現在都還有不能說的苦衷吧？」
「這……」
莉莉絲目光低垂，神情代替了回答。
「我隻問你一件事，要是不能回覆，不答也沒關係。莉莉絲，你認同理事長的做法嗎？」
這個問題，讓她神情慍怒地瞪了我一眼。
「怎麽可能認同！」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好了，我們該進去了，門限快到囉。」
「透流，真的這樣就夠了嗎？我——」
我搖搖頭，打斷莉莉絲的話。
「我想，以你的立場應該有很多不能說的吧，就算這樣我還是信任莉莉絲。要是連並肩作戰的夥伴都不能信任，那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相信了。」
「透流……」
金黃少女臉上交織著困惑又開心的表情。
「所以，就像過去一樣多多指教囉，莉莉絲！要是遇到什麽麻煩事，隨時來找我商量吧。」
說完之後，我往宿舍前進，表示話題到此結束，茱莉也跟在我後方。
她始終在旁側耳傾聽，沒有插嘴。關於理事長那件事，茱莉應該願意將基本方針交給我吧。
至於金黃少女，則在我伸手握住宿舍門把時——
「討厭啦，我們才不是夥伴呢，是情侶才對吧，透流！」
背後傳來她輕快追上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莉莉絲竟撲向我懷抱。
不過，茱莉立刻將我和莉莉絲分開。
「不對，才不是情侶。」
接著，兩人又開始互相瞪視對方，一如往日的情景。
看著她們兩人，我隻能歎氣苦笑。
◇
「嘻、嘻嘻……」
密會告終，凝望透流他們遠去的背影，九十九朔夜笑了起來。
事態幾乎全按照她的想法進行了——而且是以好得不能再好的形式。
（可惜，來的隻有九重透流一個人。要是橘巴也能一起來，事情的進展就再順利不過了。）
朔夜如此默默思考，身旁的璃兔故作誇張地打個大嗬欠。
「好囉……結果事情幾乎都按照你想要的發展了，我好困，要回去睡覺了。」
再打一個嗬欠，璃兔揮揮手就走了。
「……看來她心情很差呢。」
一邊目送月見走遠，三國一邊嘀咕著說。
要猜測喜怒無常的璃兔心意並不容易，然而，和她有多年交情的朔夜與三國，隻要看她的態度就知道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璃兔欣賞的那家夥被我玩弄於手掌心，她看了一定不高興的吧。不過——這也是好的傾向。」
透流他們不得而知的是，璃兔已經改變了。
朔夜目光低垂，想著去年之前的璃兔。
那和現在透流他們認識的璃兔，有著天壤之別的模樣。
不久，朔夜睜開眼睛，仰望明月。
「你真的太耐人尋味了，『異能』——九重透流。不但和『覺醒者』擁有深刻的羈絆，令『特別』的『靈魂』為你震撼，甚至能讓原本看不出任何素質的人眼中閃耀光輝——」
朔夜腦中浮現茱莉、莉莉絲和雅的身影，最後再次想起璃兔。
「就連那個璃兔，一遇到你就開始改變了……你啊，真是個充滿不確定要素的人啊。嘻、嘻嘻……」
月夜之下，「魔女」輕輕發出笑聲。
心中想著，今後也將密切關注透流的動向。
也想著，真不愧是和「他」有所關聯的人。
「終、終於擊中了……」
我一邊大歎了一口氣，一邊把槍口朝下轉。
「嗬嗬，習慣之後，這種程度的距離閉著眼睛也可以擊中喔。」
莉莉絲對著我——換句話說，她的眼睛沒有看標靶，一發命中最遠的五十公尺靶心。
（是要多習慣才能像你這樣啊……）
我又歎了一口氣，換了一個新的彈匣，再度舉起槍。
對，我現在手上拿著槍。
現在正在上暑假結束後——當時我還在住院——開始的射擊課。
雖然已經有「焰牙」這個武器，畢業後分發到護陵衛士時，將會麵臨各種不同的任務。為了因應各種狀況，所以才會施行這樣的射擊訓練。
進行射擊訓練的地方，是沒有空調的室外。
不用說，當然非常熱。
不過適應這種環境也是訓練的目的之一。
一提起射擊訓練，多半給人室內練習場的印象。然而，比起在舒適安全的環境裏練習，這種隨時可能產生變化的戶外環境更符合實戰需要。
在酷熱的殘暑中用槍——不是真槍實彈，是護陵衛士使用的模擬彈——不斷射擊，直到從遠處傳來第三堂結束的鍾聲。
「下課下課?為了避免意外發生，下課時間禁止射擊喔☆還有，一定要補充水分?不然熱到暈倒可不關我的事唷?」
月見拍著手督促我們補充水分，我們也聽話地喝起了運動飲料。
「茱莉，身體狀況還好吧？」
「嗯。因為有雅幫我準備的這個。」
銀色少女指著頭上放了冰水的塑膠袋。
外觀看起來實在教人不敢恭維，但茱莉本人似乎覺得冰冰得很舒服，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射擊真不簡單呢。」
並肩坐在長椅上，我望著標靶說。
「對啊，一想到每周二都要上這堂課，我就覺得好憂鬱。」
雖然比起坐著念書，我絕對更喜歡能活動筋骨的訓練方式，可是怎麽都射不準的時候，也不免感到心灰意冷。
（直接把槍丟出去的命中率說不定還比較高……）
正當我這麽想著時——
「哼，隻要保持正確的射擊姿勢，要擊中是很容易的啊。」
剛才上課時，命中率僅次於莉莉絲的小虎正往我們這裏走來，臉上寫著「我贏了」。
「哎呀，我還是覺得習慣就行了啦。」
「……我又沒跟你講話。」
「別這麽說嘛，小虎。反正聊天的主角是透流啊。」
「少隨便叫我的名字。」
（嗯，這兩人的關係還是一樣差……）
因為莉莉絲轉來時的那件事，小虎一直單方麵地抗拒她。
輸給她心情當然不會好，這我也能明白，可是未免記恨太久了。
（真希望小虎至少能和她保持像龍一樣的關係啊……）
小虎和龍總是在鬥嘴，再怎麽客套也稱不上關係良好。
然而，他們也不會故意把關係弄得超乎必要的糟。相反地，那兩人更像是一對損友——
「咦？龍呢？」
「那個白癡，因為一直射不準，一氣之下直接把槍丟出去，現在被月見帶走了。」
……我也得小心才行。
「看你好像練得很辛苦啊，九重。」
「哈哈哈，對啊。」
橘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加入談話。
後麵跟著雅。
「嗬嗬，原來除了課堂上的課之外，還有你覺得棘手的東西啊。」
笑著這麽對我說的橘，槍法雖然比不上莉莉絲，但也有相當程度的水準。聽她說，橘流十八藝中也包括射擊術，所以無論來福槍或手槍，她都累積了不錯的實力。
「透、透流同學也請小巴教教你如何……？」
「嗬嗬，我是無所謂喔，你看怎麽樣？」
我知道橘有時會教雅射擊的訣竅，拜此之賜雅的射擊成績也頗亮眼。
（這確實是個辦法——）
才剛冒出這個想法，腦中立刻浮現橘指導雅時的情景。
橘從背後往前伸手支撐雅托槍的手臂，胸部緊貼在雅背上。
「我、我暫時還是先自己嚐試練習好了，哈哈哈……」
「也好啊，既然你這麽說……不過，要是自己試了一陣子還是不行，就別客氣了，盡管來問我。」
我苦笑著說會謹遵吩咐，一旁聽我們對話的雅則低聲地說：
「真希望我也能厲害到可以指導透流同學……」
我將剛才腦中想像的畫麵置換為雅，不由得趕緊甩頭。
「透、透流同學，你怎麽了……？」「熱到頭痛了嗎？九重。」
「不是啦，我是想說甩甩頭看會不會涼快一點……」
我這個藉口聽起來才真像腦筋熱壞了。這麽想著，我幹笑起來——
「喂喂喂，關於槍的事應該先來請教我才對吧？」
莉莉絲試圖將話題拉回自己身上，我也趁機轉移話題：
「說得也是——我是很想這麽講啦，可是你教了我那麽多次，老實說，莉莉絲的教法真的很難懂。」
「才沒這回事呢。」
「就是有這回事。剛才你也隻會說『就這樣……這樣』，不是嗎？」
我重複她指導我時的說明，還模仿她當時的動作。
「不是啦，是這樣……這樣啦。」
莉莉絲以我兩倍以上的速度——但她本人應該已經刻意放慢了——舉槍示範，可惜的是我根本看不出哪裏不一樣。
「哎呀呀……因為太有天份了，所以才不會教人吧。最重要的是，莉莉絲……你是單手射擊，我們是雙手持槍啊。」
「和單手或雙手無關，射擊需要的隻有記住槍的習性而已。話雖如此，這點對任何武器都適用吧。」
金黃少女的一句話，使我們露出驚訝的模樣。
「咕哈，不愧是大小姐。所謂肛門大師不選筆就是這個意思吧。」（注：月見要說的是「弘法大師不選筆」，意思是擅長書法的人不須選筆。弘法音近肛門。）
我假裝沒聽見。
射擊訓練的後半段——第四堂課開始之後，大約過了三十分鍾左右。
「停手?把手舉起來聽老師說?」
「是！老師～」
我心想，應該是放下手吧。隻有吉備津一個人乖乖舉起手來。
「課上到這邊呢，表現好的同學準確度已經相當高了，現在開始我要改變訓練內容☆所以，大家跟老師來?」
說著，月見便像隻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出了訓練場。
因此，盡管滿心疑惑，我們還是跟了上去——
抵達的地方是戶外競技場。
從入口進去，被帶到觀眾台的中段位置。
從那裏可以俯瞰整片格鬥場——
不知為何，格鬥場中央放著類似相撲土台的東西。用沙子堆得硬實的土台上，以粗繩圍出直徑約五公尺的圓圈。
上周末也在這座戶外競技場舉行了「焰牙模擬戰」，可以肯定的是當時還沒看見這東西。
看來，一定是為了等一下要進行的課程內容而特地準備的吧。
（……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她該不會要我們在那圈中一對一決鬥吧。
當我正如此想像時，月見回頭攤開雙手說：
「好，接下來的十分鍾，我們玩個小遊戲吧
?也就是說，九重，由你來當靶?」
「啥？」
「意思就是，接下來你即將在格鬥場內竄逃☆而其他人就朝你砰！砰！開槍☆了解了嗎？ok？」
做出槍的手勢，月見擺出對我射擊的姿勢。
「原來是這麽回事……不對，給我等一下！」
「才不等呢?會動的標靶練習起來才容易進步啊☆」
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隻是以稍微偏離我想像的形式。
不過，這次事情卻不如月見預期的順利。
為什麽這麽說呢——
「白兔老師，這未免有點太……」「對啊，射擊人不好吧……」
大家的表情都有點沉重，也開始紛紛表達猶豫之意。
「嗯……關於這個大家不用擔心啦……與其聽我說，不如讓你們看看證據吧。」
月見無可奈何地這麽說著——
用力朝地麵一蹬，在空中翻了一圈後，人已落在格鬥場中。
「大小姐，可以請你從那裏朝我開一槍嗎？」
月見揮揮手，指名要莉莉絲開槍。
因為她絕不會猶豫，同時也是能確實擊中目標的最佳人選。
當然，莉莉絲立刻答應了，舉起手槍朝月見開了一槍。
刹那，全班同學大驚失色。與此同時，月見的手一動——
隻聽見「啪沙」一聲。
「我接得真好?」
月見攤開握住的手掌，讓模擬彈落在沙地上。
不用說，那正是莉莉絲擊出的子彈。
「好厲害……」「真的假的……」「竟然用手抓住子彈……」
「上次我也說過了吧?隻要超越『位階4』，多多少少都能躲得開子彈☆既然可以看清子彈並躲開，當然也能這麽做囉?」
看著議論紛紛的同學，月見笑吟吟地說。
「還有，『位階』等級愈高，不隻體能會愈好，肉體本身也會變得更強韌，這個上課時也說過了吧？大家現在使用的槍，充其量隻有嚇阻作用，殺傷力設定得相當低，對『位階4』的九重來說，就算被打中一兩發，也隻會很……隻會有一點痛，不會死的啦。所以大家放心射擊吧☆」
……她剛才是想說「會很痛」吧。
話雖如此，隻聽她這麽說，大家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察覺同學們猶豫的氣氛，月見指著自己的腦袋說：
「大小姐，再射一發吧?這次——朝這裏打喔☆」
月見是要她朝自己的頭部射擊。
一點也不在意班上同學驚訝議論的模樣，莉莉絲按照月見指示，朝著她扣下扳機。
隨著一個鈍重的聲響，月見的頭隻朝後方稍微晃了晃——
「看吧?」
明明額頭中彈，她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減。被她這麽一說，驚歎聲此起彼落。
附帶一提的是，因為在上次研習時發生高度緊急事件「殺戮遊戲」，所以我獲得特別許可，已經升華至「位階4」的事，班上同學都知道了。
此外，大家也都已知道，茱莉在前些日子「k」來襲時，因事態危急而獲得特別升華的事。
「還有還有，這對九重來說也是防禦特訓，根本就是一箭雙雕啊☆換句話說，你們雙方是雙贏的關係喔?」
「說得有道理耶，既然如此……」「對啊，如果隻是有點痛的話……」
在月見附帶實際表演的說明結束之後，班上的氣氛開始轉變。
「不會受傷」這句話，是促使大家轉為積極的一大原因。
「——咦？喂、喂，大家別這樣！」
打斷慌張的我，月見使出下一個手段。
「第一個擊中九重的人，由我招待一組去那間超一流超有名的帝王飯店吃飯?」
「「「——喔喔！」」」
這句話頓時改變了將近半數同學的情緒，所有人的視線朝我飛來。
……其中也包括了雅。
「不想吃飯的人，也可以在下個月的生活費額度裏追加特別獎金喔?」
剩下一半人的視線也幾乎都朝我集中了。
「嗬嗬，既然要比賽，我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輸。現在又加上能和透流約會的附帶獎勵，幹勁當然倍增囉！」「獎金……！」「可以約泉去帝王飯店的餐廳吃飯……！」「扭斷九重同盟，上啦！」「喔！」「和透流同學約會和透流同學約會和透流同學約會……！」「雅，我們也會助你一臂之力！」「可以跟老師去吃飯！」
現在，可怕的欲望席卷了整個競技場。
唯一可能保持冷靜，而且會幫助我的人，隻有茱莉、小虎和橘三個人了吧。
首先是茱莉——
「要是那個人贏了透流就得……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你放心，透流。」
因為對莉莉絲燃起了熊熊的競爭心，所以她一點也不冷靜。
視線往旁邊移動到小虎身上——
「哼。蠢斃了。不過，這也是訓練的一種。你就好好加油吧，透流。」
雖然能冷靜判斷狀況，但對我卻是冷漠無情。
唯一能依靠的隻剩下橘了。
「月見老師，再怎麽說也不必讓九重——」
「哎呀，班長，你聽我說嘛。」
「嗯？聽你說什麽……」
回到觀眾台上，月見伸手攬住橘的肩膀。
不知道她想幹嘛，我從後麵探頭一看，隻見月見取出手機做了些操作。
『嗚哇！嗯唔、啊！九、重、不、啊唔、我發出、好奇怪、的聲音……啊、嗚、啊……不、行……放開、九重、九、重、咦、啊啊、啊……哇啊啊啊啊！』
「唔噗————！」
橘差點連鼻水都噴出來了。
「這、這……你、你什麽時候……拍了那、那、那個……？」
「當然是那、個、時、候、囉?」
在笑得充滿自信的月見麵前，橘隻能像金魚一樣張口一開一合。
「要是你敢不盡全力，我就用校內廣播播放這段喔☆」
啪哩。
橘的表情瞬間僵硬。
「橘、橘……？」
聽見我叫她的名字，橘緩緩回過頭來——
「九重，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這句話，粉碎了我最後的希望。
接著，月見開始說明規則。
限製時間是十分鍾，每個人分別得到四十發子彈，若十分鍾內所有人的子彈都發射完畢，比賽就當場結束。
射擊者禁止踏入格鬥場，隻能從觀眾台上發射。不過，為了怕射擊者彼此誤傷對方，隻能使用以格鬥場為中心，一百二十度範圍內的觀眾台。
另一方麵，我隻要被擊中一發就算出局。若隻是擦過身體則算過關。
不過，最重要的是，我被允許使用「楯」，就連「絕刃圈」也最多可使用三次。
因此，我對即將開始的訓練也改觀了。
（原來可以使用「絕刃圈」啊……）
平常很難有機會進行同時受到來自多方向攻擊的防禦訓練。
因此，就算使用次數受到限製，隻要允許使用「絕刃圈」，這可說是一次求之不可多得的特殊環境訓練。
……如果不從這種角度思考，我實在也撐不下去了。
（好，目標是躲開所有子彈！）
轉換心情之後，我再次確認其他規則。
我可以移動的範圍，隻限於格鬥場內那個直徑五公尺的圓圈內。
隻要踏出圓圈一步就算落敗。當場用抽簽方式從手上
還有餘彈的人裏選出贏得餐廳或獎金權利者。
……不過，到時候那些錢要從我的生活費配給額裏麵扣。這就某種意義來說，簡直比被模擬彈打到還要痛。就算隻為了這個原因，我也非躲開所有子彈不可。
此外，限時結束後，如果我沒有被任何人擊中，就由我獲得獎勵。
（一離開圓圈就出局啊……）
站在圓圈中央環顧四周，發現這圓圈還意外地大——不過，戰鬥開始之後就另當別論了。
這個受到局限的空間，肯定會成為妨礙我行動的枷鎖。
以我現在的實力，如果能在整個競技場內自由行動的話，有些同學的視線可能跟不上我的速度。
然而現在卻被局限在這個圓圈裏，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他們還是可以輕易俯瞰全場，不會找不到我的身影。
也就是說，盡管隔著一段距離，隻要我始終不出這直徑五公尺的圓圈，他們就不會跟丟了。
（中間的距離大概是十二、三公尺……）
雖然是子彈瞬間就能飛過的距離，我還是誓言力拚到底。
這時，月見對全體做出即將開始的指示。
我將「楯」具現，站穩馬步，深呼吸——集中注意力。
「那麽，預備……開始?」
「扭斷九重！」「抱歉了，透流同學！」「帝王飯店是我的了！」「老師～！」
在月見一聲號令之下，所有人同時扣下扳機。我則在同一時刻往側邊用力跳開。
大家一開始同時瞄準的，一定會是我最早站的位置。所以應該能成功躲開，不料——
「你太嫩了喔，透流?」
莉莉絲早已料到我的動作，子彈朝我進逼。
「唔！」
鏗！差點才開始一秒就被正中頭部出局，幸好我用「楯」擋下擦身而過的子彈。
「啊——真可惜！」
莉莉絲彈響手指，流露出內心的不甘。
（好險！那要是「來福槍」的話，現在一定早就被擊中了……！）
別說比不上莉莉絲的「來福槍」，大家現在使用的槍主要目的隻是嚇阻作用，為了降低殺傷力，彈速比普通的槍還慢。
當然，這種速度的差別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可是現在的我不一樣。
不過，即使彈速較慢，依然無法掉以輕心，因為槍彈又接二連三朝我飛來了。
「唔！」
用「楯」格開子彈，扭轉身軀閃避，我再次體認到成為「位階4」之後，自己的改變有多麽驚人。
不但擁有卓越的動態視力，能看清時速高達幾百公裏的子彈，絕佳的體能也讓我足以迅速做出閃躲的反應。
「位階3」和「位階4」之間仿佛隔了一堵牆——
我再度體會到其中的差異之大。
話雖如此，要躲掉無數的子彈還是不可能的任務。
擋下幾發子彈後，判斷無法躲開剩下的子彈，於是我決定往反方向移動。
瞬間，我才發現自己一開始就犯了一個大錯。
當時我用力往側邊一跳，跳到剛才站的圓圈角落——
因此，現在我陷入就算想逃也隻能往左邊移動的窘境。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的閃躲方向太容易被掌握了。以橘和小虎為首的幾個人，早已扣下扳機朝我閃避的方向開槍。
（糟了，逃不開！這麽一來隻好——）
「阻絕牙爪——『絕刃圈』！」
瞬間發動的結界，阻絕了所有子彈。見狀，眾人發出驚歎的聲音。
關於我的能力，縱使同學們在我升華至「位階4」時就已聽說，親眼目睹時還是難掩驚訝之情。
當我擋下這波攻擊的所有子彈後，立刻將結界解除。
（一直把自己關在絕刃圈裏就談不上訓練了。）
我對自己設下規定，剩下兩次使用「絕刃圈」的機會，也隻能發動一瞬間。
「好了好了，再繼續發呆時間就到囉☆」
月見拍著手，提醒愣在原地的同學，大家這才回過神來，重新舉起槍。
（剛才那樣不行。往旁邊跳得太遠，會造成躲不開後續攻擊的後果。得用最小限度的動作閃躲，再用「楯」擊落難以閃躲的子彈……）
我一麵反省，一麵思考如何應付這場子彈風暴。
我意識到，應該采取一方麵善用「楯」，一方麵善用踢腿與轉身的方式閃躲子彈。
（快把這幾個月來橘教的武術招式想起來！這正好是展現成果的好機會！）
「我要你好好看著我，橘！」
一喊出這句話後，不知為何所有槍擊都停止了。
「嗯？」
「——你！你怎麽突然這麽說！」
不曉得橘是怎麽了，突然紅著一張臉怒斥了我。
「我隻是想讓你看看之前指導我武術招式的成果啊……？」
畢竟在這種槍林彈雨中，要把話說完整是不可能的，隻能長話短說了嘛。
卻不知道為什麽，那句話令大家停下手中的攻擊。我歪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不要用那種奇怪的說法好嗎！」
「咦、哇！我哪有用奇怪的說法？」
橘在憤怒之中開槍，我趕緊舉起「楯」，將子彈揮開。
這時，大家也急忙重新舉起槍，繼續對我展開攻擊。
（到底是什麽跟什麽嘛！）
雖然想不透，但一分心就無法躲開襲擊而來的無數子彈了。
子彈掠過臉頰，我心想這可不妙，趕緊重整心思。
（專心、專心、專心、專心……！）
一旦開始集中注意力，疑惑就不知不覺從內心消失了。
「分散開來！隻從正麵攻擊的話，隻會讓透流輕易閃躲！」
在小虎的指示下，班上同學們在規定範圍內散開到最大限度，有些人還朝較高處的觀眾台移動。
「發射————！」
小虎一聲令下，槍彈從四麵八方飛來。
（小虎你這混帳！給我記住——！）
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我用「楯」阻擋子彈，盡可能小幅移動躲開擋不掉的，有時也必須大動作閃躲，或是顧不得麵子在沙地上打滾……
終於，連一發子彈都沒有擊中我，時間隻剩下一分鍾了。
「呼……呼……」
在毒辣的太陽下，我流了滿身大汗，肩膀上下起伏喘著氣。
就算我是個「超越者」，在麵對來自各種方向不間斷的攻擊時——條件是連一發都不能被擊中——為了防禦高速槍彈而必須持續閃躲，仍會使肉體激烈疲勞。
再加上小虎從中途開始改變作戰方式，專攻「楯」難以防守的腰部以下，使我更得不斷移行換位，這也加速了我的疲勞。
不過，射擊者們大多數都已彈盡援絕，剩下的是除了雅之外的老麵孔——茱莉和莉莉絲、橘以及小虎四人。
茱莉和我一樣不擅長用槍，應該可以不用太提防她。
另外，出乎意料的，莉莉絲並不難對付。
即使她的槍法非常準確，或許礙於自尊，她隻瞄準頭部和心髒狙擊。
（好，這下……就看誰先動了。）
剩下不到一分鍾的現在，敵我雙方凝視著彼此。
射擊者們應該沒剩下多少子彈了，一定想在僅有的時間裏一口氣發動攻擊、一決勝負吧。
這時我已發動過兩次「絕刃圈」，還能再用一次。
我發動最後一次「絕刃圈」的時機，或許就是勝負關鍵。
第一個發
難的，是金黃少女莉莉絲。
槍口對準我，她大喊道：
「來吧，透流！用接下來這最後一發子彈決一勝負！」
我將注意力放在做出最後一發宣言的金黃少女身上，同時也沒鬆懈對其他人的警戒。
喀答！莉莉絲的扳機聲，是最後一場攻防即將展開的信號。
和剛才一樣，正確瞄準心髒位置——直到最後都很有莉莉絲風格的攻擊。
「不過……太老實啦！」
心髒位置最容易用「楯」守護，正當我以為就要輕鬆擋下子彈而大叫的刹那——莉莉絲嘴角上揚，對我眨了個媚眼。
「抱歉囉，透流……我是騙你的。」
「什麽？」
莉莉絲又扣了一次扳機。
而且，這次是朝之前從未瞄準過的大腿位置。
「唔……可惡……！」
要擊中了——就差那麽一點，被我倉促之間一個轉身閃過，子彈隻擦過大腿。
「過關?」
月見攤開左右雙手做出判決。
「啊——真是的！你幹嘛躲開嘛！還有，這把槍的子彈太慢了啦！」
莉莉絲雙手蒙著臉，不甘心地仰天長嘯。
然而，對於勉強躲過那一擊的我而言，這卻是招來最後危機的一發子彈。
身體失去平衡的我出現破綻，小虎他們自然沒有看漏。
「就是現在，橘！」「嗯，這下勝負已決！」
兩把槍口對準我，試圖分出最後的勝負。
（……兩把？茱莉呢？）
這時，我看見了。
從觀眾台最高的位置，茱莉從天而降的翱翔身影。
隨後，小虎他們接二連三扣下扳機，將剩餘的殘彈全數發射。
與此幾乎同時，茱莉也以從天而降的姿態扣下扳機——不隻如此，因為她還保留了不少子彈，所以開了好幾槍。
槍法雖然不準，被彈雨從上方籠罩，我能夠閃避的範圍還是縮小了。
此時，小虎他們的子彈又飛了過來。
麵對這合縱連橫的立體攻擊，我一邊用「楯」格擋，一邊注意腳步持續閃避，但也麵臨極限了——
千鈞一發之際，我解放出決定勝負的「力量」。
「『絕刃圈』！」
發動巨蛋型的結界，將逼近身邊的最後幾發子彈全數防禦在外——勝負已定。
小虎和橘都氣喘籲籲地放下了槍。
同時，那些已經結束戰鬥的同學們，也發出歎氣和心有不甘的聲音。
可是，從與他們不同的方向傳來另一個聲音——沒錯，就是從頭上。
「透流……！」
「噗咕！茱莉？」
抬頭一看，不知是因為用了不習慣的槍在空中射擊，還是被槍的反作用力影響，總之茱莉正從我頭上摔下來。
即使如此，茱莉不但沒有采取保護動作，似乎也沒有施展「天翔颯」。
眼看她就要直接重摔在格鬥場的堅硬沙地上了。
「危險……！」
我往前踏出幾步，抱住銀色少女。
鈴鐺發出激烈的「叮鈴」聲。
幾乎同時，茱莉的槍也「刷」地掉在沙地上。
「你沒事吧，茱莉？」
「嗯。幸好有透流在，我完全沒事。」
看到銀色少女點頭，我才總算放下一顆心。
「可以自己站嗎？」
在放她下去之前，姑且還是確認一下。茱莉先點了點頭——
「可以，不過在那之前，謝謝你，透流……還有，對不起。」
她突然說了莫名其妙的話。
「啊？什麽意思？」
茱莉用行動答覆了我的疑問——手裏拿著某個東西，往我胸口輕輕一碰，表示回答。
「咦……？」
「擊中你了。」
「…………」
小手裏握著的東西——竟然是模擬彈。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好，結束☆九重輸囉輸囉輸囉?」
「等、等一下！這樣也算數？」
按照規定，射擊者被禁止踏進格鬥場，而現在被我抱著的茱莉，腳確實還沒著地——
「算數！而且時間還有三秒才結束！成功！」
月見伸出一隻手，往四十五度斜下方筆劃——
接著，又用力往上伸直。
「就是這樣，你被漂亮攻下一分啦，『異能』！哇哈哈哈！還以為自己贏了，結果卻逆轉輸了！啊哈哈哈哈?」
又說成功又說被攻下一分，怎麽會這樣。
「竟然用這招……」
茱莉從彈匣裏取出一顆子彈藏在手裏，我真是沒想到。
為了不讓我發現這一點，還不惜讓槍掉在地上。
「……用了卑鄙的招數，對不起，透流。」
明明贏的人是茱莉，她卻對我低頭道歉。
「啊、不，是我自己掉以輕心了，你別介意。不過，如果是莉莉絲就算了，沒想到茱莉也會做這種事，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喂，透流，什麽叫我就算了？」
金黃少女鼓著臉頰靠近。
「不、不是負麵的意思啦，隻是你的行事風格比較獨特嘛。像剛才也是啊……」
「行事風格比較獨特？我怎麽聽起來不像稱讚的話？」
塗了口紅的嘴唇翹得高高的，莉莉絲逼問我。
「沒、不是，呃……哈哈哈……」
「哼。別以為剛才那句話我沒聽到。教茱莉那麽做的人是我，別把我和那女人相提並論，透流，把你剛才說的話收回去！」
「對啊，把你剛才說的話收回去！」
「喂，你這女人別隨便學我說話！」
「哎呀，有什麽關係嘛。別說那種小氣的話。」
「你說誰小氣！」
幸好（？）他們兩人將目標從我身上轉移，我悄聲問銀色少女：
「嗯……那是小虎的計策啊？茱莉。」
「對。」
隨著鈴鐺聲響，銀色少女點點頭。
我輕輕在她頭上拍了拍。
「哈哈，完全被你騙倒了呢。這讓我再次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直到最後的最後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
盡管嘴上這麽笑著說，我還是換上稍微嚴肅的表情繼續問她：
「……話說回來，萬一我沒上前救你該怎麽辦？小虎那家夥，想出這條計策時，怎麽沒有考慮到茱莉可能會受傷的可能性呢？」
「不。小虎說，透流絕對不可能不出手救我。再說，我自己也這麽認為，所以才執行了小虎的計策。」
被她這麽一說，這兩人對我的信賴倒讓我害羞起來。
「……嗯，你們這麽相信我，我是很高興啦。可是這改變不了危險的事實，下次再也別做這種事囉，茱莉。」
「好，我不會的。」
銀色少女微微苦笑。此時，搖晃著一對兔耳的月見也來了。
「咕哈，這次的特別課程，你覺得怎麽樣啊，『異能』？」
「讓我好好上了一課喔。有機會還想再嚐試一次。」
雖然真的很累，但卻是很好的防禦訓練。
需要相當程度的注意力和體力，也必須精準判斷「絕刃圈」的使用時機，盡管隻有十分鍾卻是相當充實的訓練。
「咕哈！既然你這麽中意，下次再來訓練吧。不過，下次的內容可是會更吃重喔☆」
「好啊，我求之不得！」
「……那麽
，獎勵費用也從你的錢包拿出來囉。」
「喂……吃重是指這個意思嗎！」
「咕哈哈哈！開玩笑的啦?鬧你真是太有趣了！」
月見用力拍打我的肩膀——
「——————」
靠近我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今晚八點，再來一次競技場，我會按照約定告訴你上次那件事的下文……
入夜之後，大家在交誼廳消磨時間時——
「關於白天時的事啊，莉莉絲。你不是說，如果想第一次用槍就上手，可以試著射擊幾發子彈，熟悉槍的習性嗎？」
橘對莉莉絲攀談起白天射擊訓練時的事。
「對啊，有什麽不對嗎？」
「方便的話，你能不能教我熟悉槍習性的訣竅？」
「可以啊，我想想喔，首先——」
認真嚴肅的個性，憑腳踏實地的努力讓自己變強的橘。
自由奔放的個性，憑天賦才能成為強者的莉莉絲。
兩人形成強烈對比，看似合不來，其實並非如此。
尤其是莉莉絲，除了我和莎拉之外，她最常說話的對象說是橘也不為過。
（比不上橘也沒關係，真希望莉莉絲和茱莉及小虎也能稍微和平相處啊……）
特別是茱莉，有了在迪士紐樂園時交換周邊商品那件事，如果能因此令兩人之間的關係有所改變，那該有多好.
不過，看現在的情形，事實上應該是沒有多大改變。
（那也不是我說些什麽就能解決的問題……）
追根究柢，造成問題的根源就在我身上吧。
（——喔！時間差不多了。）
看看手表，確定約定時間已經快到了，我從位子上起身。
「你要去哪裏？透流。」
停止與橘的對話，莉莉絲問我。
「……我想，差不多該回房間了啦。」
心裏轉了很多念頭，但我都沒有表現在臉上，隻是如此回答。
「透流要回房間，那我也要回去。」
說著，茱莉也站了起來。
（糟了。早知道該說是要上廁所。）
一邊後悔，一邊想著先回房間再找個理由外出吧。
不料——
我們兩人才剛走出交誼廳，茱莉立刻語出驚人之詞。
「透流，我也要一起去。」
「咦……！你聽見了嗎？茱莉……？」
「隻聽到『今晚』兩個字。不過，從那之後透流的樣子就怪怪的。」
問她我真的表現得那麽奇怪嗎，她說我一下坐立不安，一下莫名注意時間，總之一看就知道有事。
「不過，如果等一下的事是透流不能對我說的秘密，那我就回房間去等……」
幾番思考之後，我搖搖頭。
「不，你一起來吧。我邊走邊告訴你是什麽事。」
「好，請讓我跟你一起去。」
我和茱莉並肩走進低垂的夜幕下。
「天氣好不容易變涼了呢。」
「對。不過還是有點熱。」
我回答她，大概持續到九月中旬都會是秋老虎的天氣，茱莉聽了低垂目光，愁眉苦臉。
我們走在通往戶外競技場的夜路上。
一邊走，我一邊將自己感到困惑的事告訴茱莉。
關於月見和我們戰鬥時，沒有使出「焰牙」真正「力量」的事。
「這隻是我的猜想——說不定不是沒有使出來，而是不能使出來，這麽一想事情就說得通了。隻不過，這樣的話……」
說到一半，我停下腳步，仰望聳立眼前的戶外競技場。
「或許我們即將踏入的，是昊陵學園的黑暗麵。」
我明知有這樣的可能性，還是答應茱莉一起來了。
說不定，不該帶著茱莉，自己一個人來才是對的。
可是我還是相信彼此曾立下誓言的「絆雙刃」，選擇讓銀色少女同行。
如果是她，無論前方等待的是什麽，我都有共同跨越的信心。
「就算等待我們的是黑暗，我也會選擇和透流在一起。」
「謝謝你，茱莉。」
「好——?」
大概是夜晚的緣故，競技場看起來像個廢墟，感覺有些詭異。
然而，我們毫不畏懼地走進去。
穿過走道，抵達能環伺競技場內的場所時，格鬥場中央已有一個人影佇立。
「久等了，月見。」
「沒事，我剛到☆……這是約會時必講的台詞吧。咕哈哈。」
「你說誰跟誰約會啊……」
板著一張臉，我還是從觀眾台往格鬥場縱身一跳。
「喔，銀色的也一起來啦？」
「因為我是透流的『絆雙刃』。」
茱莉的回答，令月見無言地聳聳肩。
「那就趕快把在迪士紐樂園時說到一半的話告訴我吧。為什麽你在『新刃戰』和我們戰鬥時，沒有使出『焰牙』真正的『力量』？」
濱海課程時的事引發我的疑惑。
看到和「神滅部隊」戰鬥的月見使出了「焰牙」真正的「力量」，使我開始抱持疑問。
「因為我的『狂蛇環』在狹窄的地方不容易施展啊。還有，也是我太大意了啦。我沒想到你們是這麽機靈的對手嘛。」
月見抖著肩膀嘻嘻笑著，我卻視若無睹繼續說下去。
「以前和我們戰鬥時的那個你，並不具備令『k』感到棘手的實力。可是，在上一次的戰鬥中，『k』卻曾說過，你並不好對付。」
和裝備了「死化羽」的「k」勢均力敵的人，在麵對隻有「位階1 」的我們時，再怎麽大意也不可能落敗。
「可是——我也知道四月時你可能已經具有現在的力量了。」
「什麽意思？那時我真的是使出全力要殺你們啊？憑我現在的力量，再怎麽說也不可能輸給『位階1 』的對手。」
月見嘻皮笑臉，否定了我的推論，可是——
一旁的茱莉卻搖搖頭，反過來否定月見的話。
「不。隻要使用『位階限製』，就能在封住你現在實力的狀況下使出全力了。」
「…………」
「我問你，月見。你以前曾說過自己為高舉正義大旗的國家工作，其實是故意誤導我們，那不是事實吧？」
我的質問，令月見搔搔頭，用力歎了一口氣。
「哎呀呀……你終究是一腳踩進來了啊……」
就在她如此低喃之後——
「……夠了，璃兔。接下來讓我跟他說。」
「「——咦！」」
突然聽見那個淡然的聲音，我和茱莉都大吃一驚。
「透流，那邊。」
跟著茱莉轉頭望向貴賓席，月光下，是從剛才便一直在那裏靜觀事情進展的兩人。
身穿漆黑哥德式洋裝的少女，以及她的護衛，同時也是統管學園所有教師的那位男老師。
「理事長，還有三國老師也來了……」
「你好，九重透流。今天的星空很美呢。」
「……的確，是個星星看得很清楚的夜晚。晚安，理事長。還有三國老師。」
我輕輕深呼吸一次，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應闖入者的寒暄。
之所以能馬上恢複冷靜，是因我早已料到黑衣少女可能出現。
在迪士紐樂園對月見提出質問時，她曾提到「工作」兩個字。
從那句話中，我推測出月見無法自行判斷可對我透露的程度——換句話
說，她可能還需要請示上麵的長官。
正因為如此，我才知道和月見的談話將可能帶我們一腳踏進學園的黑暗麵，並在事前告知了茱莉。
也預想到在黑暗中等待我們的，正是黑衣少女。
（既然她真的出現了，可見我的猜測沒錯。）
「嘻嘻……看你的表情，似乎有所確信了？」
理事長以手掩嘴，靜靜微笑。
「……這表示透流的預測沒錯，對吧？」
「沒錯。打從一開始璃兔就是黎明機構的人，從未隸屬其他組織。『新刃戰』時，是我在背後對她做出狙擊你們的指示。」
毫不掩飾地，理事長爽快承認了我推論的事實。
從她那光明正大的態度可知，她對我們連一絲一毫的罪惡感都沒有。
「你承認得還真幹脆。」
「因為你已經找出真相了，既然如此，我認為不需要再做癟腳的偽裝。」
「這麽說來，你也願意回答我其他問題囉？」
「是的，當然。」
維持上揚的嘴角，黑衣少女點頭。
「謝謝你。那麽，首先我想知道，為何要叫月見在『新刃戰』時攻擊我們？」
就算在昊陵學園這所異樣的封閉學園中，培育的是超乎常識的「超越者」，理事長也沒有下令傷害學生性命的道理。這實在超越我能理解的範圍。
「所謂的『靈魂』，是能在強韌的意誌力下受到鍛煉的東西——這是我的想法。」
站在貴賓席前方俯瞰我們的理事長開始說明：
「強韌的意誌力——那正是想活下去的意誌力，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你們認為，這份意誌力什麽時候能發揮到最強呢？」
最希望活下去的時刻——
當然是強烈感受到完全相反的存在時了吧。
「……是死亡近在眼前的時候，對吧。」
「真是出色的回答。人類在陷入走投無路之際時，最能激起強烈的求生意誌，使『靈魂』的光芒倍增……這就是我讓璃兔阻擋在你們麵前的理由。」
「你想說什麽我並不是不明白，但不覺得這麽做太粗暴了嗎？」
「如果因此而死，就代表你們不過隻有這種能耐。」
「你說什……」
她說得實在太理所當然了。
臉上維持著一貫笑容的女孩說的話，已經超越淡然，甚至令我感到冷酷。
「盡管現在這麽說隻是事後諸葛，但我還是得為留下最佳結果的你們獻上讚美之詞。加強『羈絆』而產生的chemistry，使你們『靈魂』閃耀的光芒更上一層樓……」
（chemistry……？）
她口中的「羈絆」，想必指的是「絆雙刃」，但後麵那個陌生的詞匯卻使我蹙眉——
「chemistry，可以翻譯成化學反應——也可以用來指人與人之間的適性。不過，這裏指的是團結力喔，九重同學。」
「……非常謝謝您的解釋。」
如影子般站在理事長身側，剛才一直保持沉默的三國老師替她做了補充。
連在月光下都能捕捉我臉上表情的一絲變化，可見我和茱莉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理事長，你剛才說是你下指示攻擊我們的，那又為什麽連小虎他們都要攻擊呢？」
「聽說他是你在進入本學園前就已相識的友人，我隻是想測試你們的友誼到什麽程度。」
我咬緊牙根。
如果她是認真的，當時小虎和龍被月見襲擊，完全是被我拖累。
「……為什麽是我們？」
強忍對自己被拖下水，以及把我拖下水的理事長的憤怒，我又這麽問。
「說得更正確一點，原本預定要考驗的，是在『新刃戰』時懷抱堅定意誌力，想要變得更強的人——也就是你和橘巴兩人。」
將我們當時麵臨的絕境比喻為考驗的理事長又接著說：
「可惜的是，橘巴還來不及接受考驗，就被你們打倒了」。
「……難道茱莉不是嗎？」
雖然不知道理事長用何種基準來判斷意誌力堅定與否，我認為銀色少女也具備追求強大力量的意誌力。
然而——
「茱莉·西格圖納並非『超越者』。這個事實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的確，我已經知道銀色少女與我們的差異。
可是，「覺醒者」堪稱原創版的「超越者」，為何理事長卻對她一點也不重視？
我直接將談話中的疑問提出。
「我並非完全不在意身為『覺醒者』的茱莉·西格圖納。隻不過，我的興趣也僅止於想看看原版混在裏麵會對周遭產生什麽影響，如此而已。」
至此我已明白，黑衣少女對「覺醒者」並未多加重視。
對身為「黎明星紋」研究者的她而言，自家研發的「超越者」還是比較重要的吧。
我和她，恐怕正站在兩條平行的判斷基準上討論。
但是，我現在還有其他幾件更重要的事必須問她。如此調整心情之後，我決定進入下一個話題。
「除此之外，你還做過其他類似的事嗎？」
或許，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別人同樣以考驗為名受到襲擊，隻是我們不知道而已——雖然我如此猜測，但理事長卻搖頭否認了這個問題。我也鬆了一口氣。
「我下令的，就隻有『新刃戰』那一次。後來，即使我沒有動作，也總是有人自動上門來找麻煩。」
不需要再說下去，我已經明白了。
她指的肯定是「k」和「神滅部隊」。
上次，直到我們打倒「k」，警衛隊才趕到現場，一定也是出自她的指示吧。
「他們采取了超乎我預料的行動。就連我在第一次見到『裝鋼技師』時，都沒想到會有人這麽快達成『位階4』。」
凝視著我，黑衣少女露出令人聯想到惡魔的妖豔微笑。
與理事長呈現強烈對比的，是我翻湧的激憤。
「什麽叫超乎你預料……？」
激動與憤怒化為言語，毫不客氣地脫口而出：
「開什麽玩笑！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竟然還笑得出來？死的可是你親手培育的『超越者』啊！」
濱海課程和日前的任務，都犧牲了許多護陵衛士的生命。
不隻如此。
從她話中聽來，在我們入學前一定也重複過同樣的事，不難想像有多少學生因此喪失性命。
盡管如此，黑衣少女卻依然麵帶微笑。
她的笑容和語氣，在在顯示她不曾因眾多死亡而心痛，也不曾因此改變想法。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
可是——
「……我剛才也說過，因此而死的話，就代表隻有那種能耐。」
從她回應的語氣中，仍感受不到絲毫心痛與猶豫，甚至還帶著一股失望。
「為什麽……為什麽你能說出這種話……對『超越者』最高境界的追求，對你而言比人命更重要嗎？」
答案不言可喻。
明明知道答案，我還是忍不住呐喊。
理事長也給了我一個早已知道的答案。
「那當然。」
黑衣少女將手放在胸前，用冰一般冷酷的聲音說：
「我名叫九十九朔夜——是繼承『操焰』名號的『魔女』。因此，隻有完成『黎明星紋』才是我人生的命題，是我誕生到這世上的理由。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值得我重視了。」
幾乎要被她的氣勢壓倒。
自詡為「操
焰魔女」，年僅十歲的少女。
然而，怎能在這裏被她的氣勢壓倒。
「既然如此……！那種事，就找為了你的命題願意下定決心犧牲生命的人去做婀！」
我的呐喊在競技場內回蕩又消失，周遭很快恢複安靜。
被怒斥的少女緩緩搖頭說道：
「能下定決心的人固然很強，更不用說不惜犧牲生命的人。可是我想要的不是那種人。我尋求的是一種相反的意誌力——無論掙紮得多難看，都能下定決心存活的人。」
接著，黑衣少女說出莫名奇妙的話。
「並且，為了製造求生的決心，設立了這座昊陵學園。」
「製造決心？不是製造『超越者』嗎？」
我一提出疑問，「魔女」就笑了，臉上表情仿佛在說「你發現重點了」。
「當老人回顧漫長的人生時，很多人都會認為學生時代是一生中最特別的時光。尤其進入社會前的高中生活。」
不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麽，我抱著狐疑，保持沉默傾聽。
「前些日子發生『殺戮遊戲』時，『裝鋼技師』曾評論昊陵學園的學生是『在充滿雜質的日常生活中接受訓練的學生』。」
「……你想說的是，正因為有那些雜質，所以能製造出求生的決心？」
「沒錯。之所以讓你們擁有學生生活這個日常，原因就是為了加強你們對求生的渴望。」
「當瀕臨戰鬥這個非日常的死亡深淵時，因為渴望求生，『靈魂』將有可能再向上提升……這就是設立昊陵學園的理由？」
少女滿足地點點頭，表示「你說對了」，轉身背對我。
「十全一統——和同學之間開心的生活、嚴苛艱苦的訓練、賭上性命的戰鬥……讓你們經驗這一切，隻為達成一個目的……沒錯——」
她仰望夜空，像是想抓住星星般伸出手說：
「達成『絕對雙刃』。」
過去，當我被投入「黎明星紋」時——
還有，在開學典禮上，她也曾提過這個詞匯。
「……你說的『絕對雙刃』，到底是什麽？」
被我這麽一問，「魔女」悠悠轉身。
「將『靈魂』的『力量』提升至極限的……最終領域。」
「……我們被聚集在這裏，就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
理事長揚起嘴角，做出無聲的回答。
不用確認也知道，她口中的「靈魂」指的就是「焰牙」吧。
將「焰牙」的「力量」提升至極限——難以想像，那究竟是多麽高強的境界。
黑衣少女為了追求那個境界，將具備資質的人聚集在這裏。
可是，知道這一點後，我又產生新的疑問。
「讓『超越者』達到最終領域之後，你打算做什麽？」
既然她是一個研究者，想必有什麽目的吧。
「魔女」毫不保留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然而，那卻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搖搖頭，她這麽說：
「什麽也不做。」
「什……！這是什麽意思——！」
「透過『黎明星紋』使人到達『絕對雙刃』的領域——對我來說這就是一切。」
少女說的話使我體認到「魔女」的本質，背脊發涼。
為達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的瘋狂。
同時，這也讓我明白了，今後我們勢必將接受無數次少女口中的「考驗」，被迫麵對瀕臨死亡的危機。
隻要「超越者」尚未達到「絕對雙刃」的領域，這樣的考驗就會永遠繼續下去。
「沒有別的方法了嗎……和我這種笨蛋不一樣，你的頭腦那麽好。就算不用犧牲任何人，也會有別的辦法吧……」
「……你對研究者這種生物真是完全不了解呢。就趁這機會好好記住吧。我們研究者雖然聰明，同時也是傻瓜。執著自己選擇的路貫徹執行，並相信隻有這麽做才能獲得絕對的成果——研究者就是這麽自我。」
為達目的不惜犧牲生命的想法，從她這番話裏表露無遺。
「……我並不想否定你的目的。老實說，我也想知道達到真正極限時會有多強。可是，前提是不能犧牲任何人的性命！所以我、我絕對不認同你的做法！」
「嘻嘻……不認同？那你想怎麽樣？」
我的反應似乎令她樂在其中。
少女笑著問我要如何推翻她的做法。
因此，我也宣告了自己的決心。
「我會保護大家！用你給我的『力量』，讓你看看我怎麽保護大家！」
「這聽起來還真諷刺啊……茱莉·西格圖納。你的『絆雙刃』這麽說，你怎麽想？」
理事長望向茱莉，催促她發表意見。
「我的心情和透流一樣。雖然感謝你們為我控製了自己無法駕馭的『覺醒者』的『力量』，但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
茱莉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
對於失去重要親人的我們而言，絕對無法同意黑衣少女草菅人命的做法。
「嘻嘻，這樣嗎。不愧是攜手死裏逃生的『絆雙刃』呢。不過，我手上多的是實力淩駕你們之上的棋子。再說，什麽時候要在什麽地方展開什麽考驗——當然，就連什麽時候結束，都隨我高興。這樣你們還認為自己有辦法保護所有人嗎？」
在黑衣少女、三國老師、月見與茱莉的注視下，我說出了「力之話語」。
「『焰牙』！」
「——唔！」
除了理事長外，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不要緊，三國。」
「魔女」製止為了保護她而挺身往前站出來的護衛。
與此同時，我也抓住自己身上產生的「蒼焰」——具現了「焰牙」。
「透流……」
「沒事的，茱莉。不是要戰鬥……隻是我聽說過，和惡魔交易需要『靈魂』。」
「你想做什麽？」
我的視線，望向眼前的黑衣少女——九十九朔夜，那穿著半分融入黑暗的漆黑衣裳，宛如惡魔的姿態。
在已得知她瘋狂心思的現在，更給我這種感覺。
正因對手是這麽一號人物，以「靈魂」具現的武器——焰牙，更是不可或缺。
「理事長……不，『操焰魔女』，九十九朔夜。」
我先深呼吸，再斬釘截鐵地宣布：
「和我——締結契約吧。」
「……你想締結什麽樣的契約？」
這是明知故問，她應該知道我的心思。
她那發自內心愉悅的表情也說明了這一點。
不過，我仍不在意地說：
「我會接受一切你所謂的考驗！相對地，我要你放過那些未曾下定這種決心的人！」
「……你知道自己這麽說，代表了什麽嗎？九重透流。」
「當然。」
「隻要你一死，契約自然算解除囉？」
「我發誓——絕對不會死。我會活著保護大家到底……！」
「還有，當我判斷你無法達成時，當然也可以毀約囉？」
「無所謂，我不會讓你做出這種判斷！」
「那麽，你的意思是，你一定會達到『絕對雙刃』的境界，是嗎。」
我對臉上浮現妖豔笑容的黑衣少女點點頭。
我已下定決心，既然要守護大家，就要通過一切「魔女」設下的考驗。
「我發誓！用這麵『楯』！」
將具現後的「靈魂」舉在胸前，我發出嘶吼：
「我一定
會達成——『絕對雙刃』……」
聽了我的宣言，「魔女」微微一笑，神情就像獲得一個有趣的玩具。
麵對浮現惡魔般笑容的黑衣少女，銀色少女也繼我之後做出宣言：
「我也會戰鬥。誓言與透流一起，永遠做他的『絆雙刃』。」
「……茱莉·西格圖納。無論身為『覺醒者』的你是否達成『絕對雙刃』，我的計劃都不會因此結束喔。」
「對。這我明白。可是，隻要身為『超越者』的透流達成，這一切就可以結束了吧。既然如此，我會持續守護在他背後，直到那天來臨。」
「悉聽尊便。這才是『絆雙刃』嘛。嘻嘻、嘻嘻……」
茱莉的宣言，令「操焰魔女」九十九朔夜點頭露出論異的微笑。
契約已締結。
如此一來，包括護陵衛士在內，隻要我履行契約，大家就不用再接受考驗了。走出競技場後，我向茱莉道歉。
「抱歉茱莉，把你拖下水了。除了那麽做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
「沒事。請別介意。」
選擇與我一起接受考驗的銀色少女，聽了我的道歉後搖搖頭說：
「我和透流的想法是一樣的，剛才也說過了。」
「這樣啊……抱歉——不對，謝謝你，茱莉。」
「好——」
表達了我的感謝之情，值得信賴的「絆雙刃」也用力點頭。
不久，回到宿舍旁時，我們停下腳步。
因為，我察覺有著一頭金發的少女正靠著宿舍圍牆站在那裏。
「莉莉絲……」
「你回來了啊，透流。」
對方似乎也發現我了，轉過身來喊了我的名字。
從她身上感覺得到異於平日的氛圍。
「你觸及了，是嗎。」
「……對。」
盡管話沒說全，我仍明白她要問什麽，並加以肯定。
她說的，當然是學園的黑暗麵。
「莉莉絲早就知道了吧？」
「是啊。不管是那孩子的目的或做法，我全都知道。」
金黃少女並未跟我打馬虎眼，清清楚楚地承認了。
不過，這也是我預料之中的事。
身為與黎明機構關係匪淺的布裏斯托公司社長千金，又是擁有「來福槍」這「獨一無二焰牙」的「超越者」——她自然是熟知學園機密的「特別」存在。
加上她和理事長是多年舊識，整體考慮下來，倒不如說她不知道那些黑暗麵還比較奇怪吧。
「你不告訴我們——不，應該是以你的立場沒辦法告訴我們吧？」
「兩者都有啦。我也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才保持沉默。」
「這樣啊……反正——」
我們朝宿舍前進，與莉莉絲擦身而過時，我輕輕撫摸她的頭。
「你別在意就是了。」
「咦……？」
瞬間，那雙藍寶石雙瞳睜得又圓又大，莉莉絲頓時顯得驚慌失措。
「等、等一下透流，你叫我別在意？不是應該有話想告訴我，或是有想問我的事才對嗎……？難道說透流你一點也不想知道嗎！」
「說不想知道是騙人的。」
我停下腳步回頭，苦笑著說出真心話。
「可是，我想莉莉絲一定有不能對我們說的苦衷。而且恐怕就連現在都還有不能說的苦衷吧？」
「這……」
莉莉絲目光低垂，神情代替了回答。
「我隻問你一件事，要是不能回覆，不答也沒關係。莉莉絲，你認同理事長的做法嗎？」
這個問題，讓她神情慍怒地瞪了我一眼。
「怎麽可能認同！」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好了，我們該進去了，門限快到囉。」
「透流，真的這樣就夠了嗎？我——」
我搖搖頭，打斷莉莉絲的話。
「我想，以你的立場應該有很多不能說的吧，就算這樣我還是信任莉莉絲。要是連並肩作戰的夥伴都不能信任，那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相信了。」
「透流……」
金黃少女臉上交織著困惑又開心的表情。
「所以，就像過去一樣多多指教囉，莉莉絲！要是遇到什麽麻煩事，隨時來找我商量吧。」
說完之後，我往宿舍前進，表示話題到此結束，茱莉也跟在我後方。
她始終在旁側耳傾聽，沒有插嘴。關於理事長那件事，茱莉應該願意將基本方針交給我吧。
至於金黃少女，則在我伸手握住宿舍門把時——
「討厭啦，我們才不是夥伴呢，是情侶才對吧，透流！」
背後傳來她輕快追上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莉莉絲竟撲向我懷抱。
不過，茱莉立刻將我和莉莉絲分開。
「不對，才不是情侶。」
接著，兩人又開始互相瞪視對方，一如往日的情景。
看著她們兩人，我隻能歎氣苦笑。
◇
「嘻、嘻嘻……」
密會告終，凝望透流他們遠去的背影，九十九朔夜笑了起來。
事態幾乎全按照她的想法進行了——而且是以好得不能再好的形式。
（可惜，來的隻有九重透流一個人。要是橘巴也能一起來，事情的進展就再順利不過了。）
朔夜如此默默思考，身旁的璃兔故作誇張地打個大嗬欠。
「好囉……結果事情幾乎都按照你想要的發展了，我好困，要回去睡覺了。」
再打一個嗬欠，璃兔揮揮手就走了。
「……看來她心情很差呢。」
一邊目送月見走遠，三國一邊嘀咕著說。
要猜測喜怒無常的璃兔心意並不容易，然而，和她有多年交情的朔夜與三國，隻要看她的態度就知道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璃兔欣賞的那家夥被我玩弄於手掌心，她看了一定不高興的吧。不過——這也是好的傾向。」
透流他們不得而知的是，璃兔已經改變了。
朔夜目光低垂，想著去年之前的璃兔。
那和現在透流他們認識的璃兔，有著天壤之別的模樣。
不久，朔夜睜開眼睛，仰望明月。
「你真的太耐人尋味了，『異能』——九重透流。不但和『覺醒者』擁有深刻的羈絆，令『特別』的『靈魂』為你震撼，甚至能讓原本看不出任何素質的人眼中閃耀光輝——」
朔夜腦中浮現茱莉、莉莉絲和雅的身影，最後再次想起璃兔。
「就連那個璃兔，一遇到你就開始改變了……你啊，真是個充滿不確定要素的人啊。嘻、嘻嘻……」
月夜之下，「魔女」輕輕發出笑聲。
心中想著，今後也將密切關注透流的動向。
也想著，真不愧是和「他」有所關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