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般的疼痛,使我清醒過來。


    「透流……!」


    模糊的視線最先聚焦的對象,是那個銀色少女。


    月光下的她如夢似幻。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狀況下,一定美得令我看呆了吧。


    可是現在的我,卻因劇痛與發熱而意識混沌,沒有那種閑情逸致。


    「茱……莉……茱……?嗚……」


    胸口、左臂,這兩個地方傳來的疼痛令我發出呻吟。


    「手……手指能動嗎……?左手的手指……!」


    「左手……?」


    在不間斷的痛楚之中,我望向自己的左手。


    手上纏繞著白色繃帶,一直固定到手肘處,隻露出一點指尖。


    「動得了嗎?透流。」


    沒有多餘的力氣回答茱莉的問題,隻能順著她的話嚐試。


    首先,輕輕動了動中指——


    接下來,雖然動作很微弱,將所有手指都輪流動了一遍。


    「啊……」


    始終注視我手指的茱莉,表情終於有些許放鬆。


    「嗚、唔唔……!」


    相對之下,光是移動手指就令我疼痛劇增,表情扭曲了起來。


    「太好了,還可以動。」


    (為什麽一直問能不能動……還有,這裏是……我——我不是在和榊決鬥嗎……)


    我本來應該在一鬥流道場遺址和榊決鬥,現在卻在陌生的地方醒來,真是令人混亂至極。


    不過——


    「啊……對、了……我的手臂……被榊……」


    斷斷續續的記憶——


    最後那一瞬間清晰浮現腦海,我終於理解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別說為妹妹報仇,我甚至敗給了榊。


    「我、我……」


    為了打斷我這樣的思緒,茱莉把她的小手輕輕放在我額頭上。


    臉上的表情既哀傷又痛苦。


    「……現在請先好好休息吧,透流。」


    茱莉的手冰冰的,很舒服。


    總覺得那份冰涼,能稍微減緩疼痛。


    「隻有現在,忘了一切吧……」


    忘了一切——


    我還在反芻這句話,意識又漸漸模糊。


    可是,直到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我都無法遺忘自己被榊打敗的事實。


    「可、惡……」


    從敗給榊的那天起,又過了六天。


    這幾天,我一直住在市區內的黎明機構關係醫院裏。今天總算能出院了。


    雖然傷口還會痛,但我的恢複狀況良好,醫生說下周可以拆石膏。


    之後隻要好好做複健,左手臂就能恢複從前的靈活。


    「謝謝您的照顧。」


    向主治醫生打過招呼後,我和茱莉相偕走出診療室。


    茱莉從那天起一直留在醫院,直到今天。


    畢竟平常還有課得上,我曾問過她一次「不回學園嗎?」,這才知道學園似乎命令她在我出院前都要留在醫院待機。


    雖然不明白學園方麵這麽做的意圖,總之茱莉並無異議,陪伴我過了這幾天。


    「好了,我們回去吧。」


    「好。」


    當我催促茱莉,正要走出醫院時——


    我戛然停下腳步。


    看見黑衣少女——「操焰魔女」九十九朔夜帶著護衛站在那裏。


    「……你好,理事長。」


    我想了想,決定裝作鎮定的樣子打招呼。站在身邊的茱莉也無言地低頭行禮。


    黑衣少女看著這樣的我們,嘴角微微上揚。


    「你好啊,九重透流。傷勢怎麽樣了?」


    「……隻要完成複健,行動就能和以前一樣了。」


    「是嗎。這真是個好消息。」


    嘻嘻一笑,少女接著說:


    「不過,我希望今後你不要再做出如此輕率的舉動。既然已經和我『操焰魔女』簽訂契約,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事就必須是鍛煉『靈魂之力』,以期抵達『最終領域』。」


    「……是,這我明白。」


    被說輕率,這部分令我有些不悅,但還是強忍著點頭。


    「對了,有件事想問你。」


    「是什麽事呢?」


    「你被打敗了——沒錯吧?」


    我點點頭,帶著一絲戒心問:


    「……是的,有什麽問題嗎?」


    要從一些跡象來判斷我被某人打敗,這並非難事。


    我之所以有所戒心,是擔心被理事長得知那個「某人」就是榊。因為我無法預測她將采取什麽行動。


    「必須對傷害自己作品的人采取報複行動」。要是理事長做出這種結論,那可就麻煩了。


    我希望能親手殺死那家夥。


    「不用這麽緊張沒關係。我對打敗你的對象是誰沒有興趣。再說剛才我隻是想先確認罷了——問題現在才要開始問。」


    隔了一秒,「魔女」這次正式對我提問:


    「你還有戰鬥意誌嗎?」


    「這是什麽意思?」


    「會這麽問,是想知道是否還有跟你續約的必要。我追求的是不管處境再慘烈也能抱定覺悟活下去的人——不用說,要能做到這一點,條件是擁有堅強的意誌力,即使眼前有再高的阻礙也能繼續麵對。如果你是那種遭逢苦難就立刻放棄的人,那就不必再說下去了。」


    如果我是個因遭逢失敗而灰心喪誌的人,對她而言將是不必要的存在。


    微微一笑後,「魔女」再次確認我的意誌。


    「我再問你一次。現在的你,還有戰鬥意誌嗎?」


    在「魔女」的問句後,我暫停了一會兒才搖搖頭說:


    「……我的意誌不曾改變過。」


    「既然如此,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最後留下這句話,理事長結束了她的質問。


    不過,能夠打敗身為「超越者」,而且還是已達到「位階」足以解放「焰牙」,擁有真正「力量」的我。對於這樣的對手,黑衣少女竟然表現得毫無興趣,這點反而令我在意。


    雖說,就算她追問了我也無法回答,也隻能說幸好她沒興趣了……


    此時,黑衣少女叫了站在她身旁的護衛——三國老師的名字。


    於是他便代替理事長對我說:


    「九重同學,西格圖納同學,關於這次的事,對外將宣稱你們兩位上周六外出後,因接獲緊急命令直接隨護陵衛士出任務,直到今天才回來。除了對此事知情的人以外,由於任務內容極端機密,所以無法告訴任何人,你們被問到時也這麽回答——明白了嗎?」


    「咦……?」


    「否則,如果有人問及你手臂的傷勢,你打算如何回答?難道要告訴別人是自己私下與人決鬥而受傷了嗎?」


    對我遲鈍的反應,理事長輕聲歎了口氣後如此補充。


    「啊……」


    的確,若說是因為任務而受傷的話,對小虎和雅他們也比較好交待。


    無論學園方麵的意圖是什麽,這次的事若能和他們套好說詞,對我來說確實比較方便。


    同時,我也明白這段日子叫茱莉留在醫院待機的理由了。


    「就以我這邊的判斷來處理,可以嗎?」


    「是……謝謝。」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現在打算直接回學園,要不要一起走呢?」


    「……謝謝你的好意,還是不了。」


    聽了我的回答,「魔女」嘀咕著說「我被甩了呢」,她似乎覺得很有趣,臉上露出笑容。


    天空


    被烏雲覆蓋。


    一看就令人心情沉重的天色,完全表達出我現在的心境。


    我望著天空歎氣,和銀色少女一起走向車站。


    走在擁擠的人群中,銀色少女吸引了許多目光,也有不少人回頭看她。


    那彷佛洋娃娃的長相,在日本非常引人注目。


    不過,這些注目禮在抵達直通學園的單軌電車站後也就消失了。


    與學園無關的閑雜人等禁止進入車站,再加上現在是平日中午,等待發車的車內隻有我們兩人。


    坐在安靜的車內,我回想著與榊的那場戰鬥。


    (完全沒法相提並論……連用「位階4」擊出「雷神之一擊」,都無法打倒那家夥,為妹妹報仇……)


    心裏的傷,比身上的傷還要重。


    我咬緊牙根。


    心情沉重。


    (我……什麽時候才能變得那麽強?)


    清醒之後,不知這麽想過多少次。


    榊的「力量」,用「壓倒性」來形容都不夠。


    「楯」與「牙爪」——


    即使用上我得到的這兩種「力量」,別說能對那家夥使出一擊,甚至無法打掉他臉上的笑。


    莫測高深。


    要在哪裏獲得什麽樣的「力量」,才能抵達那樣的領域。


    該不會永遠都沒辦法吧。


    我感到背脊發涼。


    因為想了不該想的事。


    「透流……」


    聽見坐在對麵的銀色少女呼喚我的名字,才發現她正一臉擔心地注視這邊。


    「啊、抱歉。我隻是在想一點事情……你別擔心。」


    「…………」


    然而,深紅眼眸卻始終凝視我不放。


    隻有眉頭微微一動。


    眉毛輕輕往上提,茱莉卻什麽都沒說。


    「……抱歉,茱莉。老實說,我還滿——不、應該說非常沮喪。雖然早已預料兩人之間實力會有差距,卻沒想到自己無用到這種地步……」


    難過的時候請告訴我——想起以前茱莉曾說過的這句話,於是我繼續對她吐露心中鬱悶沉重的心事。


    茱莉隻是默默傾聽。


    不久,我終於說完了。


    將抱持的不安與擅自想象的恐懼全說出口後,心裏似乎輕鬆了點。


    「謝謝你,茱莉。」


    「沒事——?」


    感謝她願意聽自己說,更重要的是感謝她告訴自己可以依賴她。茱莉聽了,臉上浮現笑容。


    她的笑容,卻讓人心痛。


    為了自己無法將所有心情告訴她。


    過了不久,電車終於即將啟動,昏暗的天空開始落下啪答啪答的雨滴。


    抵達學園前方時已經下起了小雨,地麵被染成深色。


    上周天氣很好,我們出門時也沒帶傘,如今隻能困在車站裏。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淋濕就算了,還是跑回宿舍吧?」


    「不行,不能讓你的傷口惡化。」


    「這種程度不會怎樣的。」


    「不,不行。」


    茱莉的語氣有點強硬,我也隻好退讓。


    然而——


    「話雖如此,還是不知道雨什麽時候會停,我回宿舍去拿傘來。」


    這次,輪到我駁回茱莉的提議。


    她的腳程再快,這種雨勢還是會將她淋濕。因為這樣而感冒的可能性很高。


    可是——


    「…………」


    我因某個理由而思考了一下,決定用交換條件來讓步。


    「那你得答應我,回宿舍後先換掉濕衣服才能再回來。還有,一定要撐著傘,在不讓自己淋濕的狀況下慢慢走回來。」


    「好,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留下這句話,茱莉便飄動一頭銀發,奔進雨中。


    看著那瞬間變小的背影,我隻能苦笑目送。


    一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抱歉了,茱莉。)


    我一邊在心中道歉,一邊走出車站,踏入小雨中。


    當然,雨勢並沒有變小,反而還比剛才更大了。


    雨打在身上,身體愈來愈冰冷。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在乎地往前走。


    對擔心我傷勢的茱莉雖然很抱歉,我會接受她的提議,其實為的就是這個目的。


    這是無法告訴茱莉的行動。


    為了接下來自己想做的某件事。


    通往宿舍的路上有一片草地,踏入其中,靠近一棵大樹。


    (這隻是我好麵子罷了……不想被她看見這麽沒用的樣子……無聊的虛榮心。)


    如果讓我說真心話,不是辦不到——隻是不想被看到。


    所以我才想獨處。剛好利用了茱莉的好意,真的對她過意不去。


    至於懷著自私的罪惡感,懷著想痛罵自己一頓的心情,即使如此仍不想被茱莉看見的到底是什麽事——


    「可惡……」


    想起自己拿榊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不禁痛切低喃。


    「混賬……」


    各種心思翻湧,化作吶喊。


    我的拳頭像槌子般在樹上敲打,發出鈍重的聲響。


    「我……我……可惡!啊啊啊啊啊!」


    憤怒與不甘心的感情爆發,變成咆哮。


    無數次、無數次大叫、痛毆。


    我輸了。


    好不容易遇到追尋已久的仇敵,我卻不中用地落敗了。


    不隻如此。


    我竟然還怕了。


    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懊悔,覺得沒用透頂,淒慘無比。


    跪在地上,我仰望天空,嘶喊。


    隻是這樣,不斷嘶喊。


    不知到底過了多久。


    當我茫然的眼神望向腳下時。


    「……發泄夠了嗎?」


    突然有人這麽對我說。


    「咦……?」


    望向腳下的視野中,出現一雙鞋子。


    抬起頭,站在那裏的是——


    「莉莉絲……?」


    擁有金黃色的頭發與藍寶石雙瞳的那位英國女孩。


    站在她身後距離幾步之處的,還有她的隨從兼管家——莎拉。


    「你、你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現在不是上課中嗎?」


    我問不知為何穿著便服的莉莉絲,到底在這裏看了多久。


    「從頭看到尾喔。打從你跪在這裏開始,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唔唔……」


    我為之語塞。


    被看到那實在太丟臉的模樣,這事實讓我不知該接什麽話才好。


    「與其管我看了多久——莎拉,給我毛巾。」


    「……好的。」


    在主子的命令下,莎拉從皮製手提箱中拿出一看就知道很高級的毛巾。


    莉莉絲接過毛巾,走到我身邊——


    「你可以幫我拿傘嗎?透流。」


    「喔、好……」


    總覺得一切都被莉莉絲牽著走——我一邊這麽想,一邊替她撐傘。


    接著,金黃少女便用那條看起來非常柔軟,還散發一股淡淡香氣的毛巾,放在我頭上。


    「雖然隻擦頭發也好不到哪去,多少可以讓你舒服一點。」


    說著,雙手開始為我擦拭濡濕的頭發。


    「啊……沒、沒關係。我自己來……!」


    「不行。隻用單手擦不好。乖一點,不要亂動。」


    的確,現在我的左手不能用,總不能丟下右手撐著的傘。結果隻好聽莉莉絲的。


    「後


    腦勺也要擦,你把頭低下去。」


    照她說的做了,讓莉莉絲為我擦拭後腦。


    她溫柔地將毛巾放在我濕淋淋的頭發上。


    這彷佛母親為孩子做的事,使我感到些許羞赧——


    擦了一會兒之後,她用雙手輕拍我的頭。


    「應該好多了。等你回宿舍後馬上換衣服,最好喝點熱的東西暖暖身……當然,來我房間暖身也是選擇之一喔?」


    「不、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領……」


    莉莉絲雖然做出喝奶茶的邀請,然而對於剛才醜態畢露的我來說,隻想盡量回避和她麵對麵的機會。


    說聲「那還真可惜」,莉莉絲便從我手中接過雨傘。


    「對了莉莉絲,這個時間你怎麽會在這裏?」


    雖說金黃少女做出這種任性的舉止並不稀奇,既然我那不願讓茱莉看到的行為都被她看見了,我也想知道一下原因——


    「為了慶祝透流出院,我訂了蛋糕喔。心想差不多要去拿了,卻看到那孩子一個人回宿舍——」


    看來,她是聽茱莉說了我在車站等待的事,來迎接我時正好目擊了我出醜的那一幕。


    「或許該像那孩子一樣裝作沒看到比較好——畢竟是在發生過那種事之後。」


    那種事——


    沒錯。從她說出要為我慶祝出院這點也該知道,我住院的事莉莉絲是知情的人之一。


    敗在榊手下那天,將我送到醫院的正是她家——布裏斯托家的直升機。


    當我意識清醒,恢複到能夠交談時,她曾問過我一次,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個人的決鬥」。


    我隻回答了這句話。


    對手是誰,為了什麽理由,還有決鬥的結果。這些我都沒有說。


    然而,隻要看了我的樣子,就算不說她一定也推測得到。


    正因如此,她才無法對仰天長嘯的我視而不見。


    「這樣啊……謝、謝謝你,莉莉絲。」


    刻意用開朗的聲音跟我說話,讓我心裏能夠舒坦一點,莉莉絲這份心意我察覺到了,也心存感謝。


    同時,也感謝她一直守護那一幕,直到最後才對我開口。


    「……等等,你說『像那孩子一樣』?」


    她指的不是莎拉。


    既然莎拉和她一起現身了,當然不可能是「裝作沒看到」的人。


    「…………」


    沒有回答我的問話,莉莉絲的表情微微一動,眼神投向我身後的樹木。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我看見躲在樹後,隻露出半張臉窺視的銀色少女。


    「茱、茱莉……?」


    「——唔!」


    雖然她身子一震,反射性地往樹影下躲。


    最後似乎還是決定放棄,低下頭走出來。


    「……對不起,透流。」


    盡管聽莉莉絲那麽說時我已心知肚明,一旦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證實茱莉也看見了我的醜態,我不由得仰頭長歎。


    「呃……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因為那個人說要來接透流……」


    吞吞吐吐的茱莉,頭發還是濕的。


    固然撐了傘,但她肯定是一聽莉莉絲那麽說,就匆忙跟著追上來的吧。


    「該道歉的是我……讓、讓你看見那麽遜的樣子,還找理由先把你支回去。」


    「透流……」


    「男人就是愛麵子。算了,女人更是。」


    說著,莉莉絲歎了口氣。


    「這樣,你稍微發泄了嗎?透流。」


    「是啊,算是吧。隻不過,我現在——」


    一樣的問題讓我無力地笑起來。說下麵這句話時,刻意不看她們任何一方。


    「不知道該說是害羞還是丟臉,心情糟透了。」


    「哎呀,畢竟是知道自己那種樣子被人看到的日子嘛。不過這也好啦,跌到穀底後,接下來隻需要往上爬就行了。」莉莉絲這麽說。


    「……其實我很不想這麽說,但我跟那個人意見相同。」茱莉也這麽說。


    「也對……或許吧……哈哈……」


    我苦笑點頭,同意兩個女孩的話。


    雖是苦笑,或許該慶幸心情已恢複到笑得出來的程度了。


    要是就這樣直接回宿舍,剛才的事也一直隱瞞茱莉——而莉莉絲和茱莉也隱瞞我她們看到的事實——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我不會這麽快恢複笑容。


    「那個……謝謝你,莉莉絲。當然,也謝謝你,茱莉。」


    「不用客氣,透流。」「我什麽也沒做……」


    「托你們兩個的福,我有精神多了。所以,要謝謝你們。」


    「好。如果是這樣的話。」


    茱莉點點頭。看到水滴沿著她頭發滑落,我才再次想起。


    「對了,茱莉。你還沒把身體擦幹呢,要是感冒了怎麽辦……!」


    「……透流現在有資格說人家嗎?」


    莉莉絲這句話,又讓我為之語塞。


    「總、總之你趕快回房間,看是要泡澡還是淋浴,快點暖暖身子,否則……!」


    「透流自己也該這麽做吧。」


    我又無言以對了。


    無視於這樣的我,莉莉絲出乎意料地對茱莉提議:


    「算了,我們快點回去吧……還有,你到我房間來。」


    「……為什麽呢?」


    「你和透流不管誰先洗澡,總不能讓另一個人濕著身體等啊。所以我才叫你來用我房間的浴室。」


    「這……」


    總是針鋒相對的對象對她展現的體貼,讓茱莉感到困惑。


    「我這麽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透流。還是說,你寧可讓透流來我房間洗澡?」


    「……那還不如我去。」


    (厲害……)


    最後以我為餌,成功引誘銀色少女答應的莉莉絲,令我佩服不已。


    隻要故意提和我有關的事,茱莉就會上鉤——莉莉絲運用這一點的話術真是高明。


    「那就這麽決定了。快點回去吧——我很想這麽說,但是你這樣濕答答的實在不行。」


    「啊……」


    莉莉絲將手中的毛巾放在銀發上。


    「剛才用過了,所以還有點濕。不過總比濕透還要好。」


    「好、好的——」


    盡管困惑,茱莉還是拿起毛巾擦拭頭發。


    「……謝謝你。」


    口中小聲道謝。


    「麻煩你囉,莎拉。」


    「明白了,大小姐。」


    回到宿舍後,我回自己房間,茱莉則隨莉莉絲前往女生樓層。莎拉不知被她主子托付了什麽事,再次往外走。


    ……走出門外前,還回頭瞪了我一眼。


    「你要她去做什麽?」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為了慶祝透流出院,我打算去買蛋糕。」


    「啊、是這件事……」


    明白了這個,也就不難理解莎拉瞪我的理由——因為她得去為我做這件事。


    「蛋糕的事我也跟巴她們提了,晚餐後大家一起吃吧?」


    「好——等等、你跟橘她們說了……?」


    「放心吧,我隻說是要慰勞透流和那孩子啦。」


    我鬆了一口氣,說完「等會見」便打算回自己房間——


    「啊、莉莉絲……!」


    忽然想起某事,又將金黃少女叫住。


    「呃……謝謝你。不管是今天的事也好,或是生日那時候,都謝謝你的好意。」


    「……哎呀,


    你發現啦?」


    「畢竟是第二次了。」


    「嗬嗬,這樣啊。哎呀,總之你就吃點好吃的蛋糕,打起精神吧!」


    說著,莉莉絲對我眨眨眼,往停下腳步等候的茱莉身邊奔去。


    (下次送她什麽當作回報吧。)


    目送她甩動那頭金發離開的身影,我也一邊煩惱該送什麽給她,一邊朝自己房間走去。


    晚餐後的慰勞會上。


    看到我被繃帶吊起的左臂,雅和橘顯得很擔心,小虎則露出訝異的表情說「我怎麽不知道你已經開始出那種任務了」。


    手臂的傷就說是骨折,關於任務,則設定為和小虎分開後緊急接獲的聯絡,所以是直接到護陵衛士隊報到,沒有先回宿舍。


    說謊令我心痛,但也不能說出事實,隻能在心中對朋友抱歉。


    除了這件事外,和久違的友人們共度的時光還是很歡樂,一眨眼就過了。


    接近熄燈時間時,大家各自回房,我也和茱莉兩人靜靜度過在房內的夜晚時光——


    氣氛卻明顯與往常不同。


    平常我們的對話也絕對稱不上多,然而今天的安靜卻跟平常完全不同。


    開了電視,節目內容卻完全沒進入腦中,坐在身邊的茱莉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從旁瞥了她一眼,銀色少女臉上浮現幾許沉重的表情,不知在沉思什麽。


    老實說,這並不是第一次看到茱莉出現這種表情。


    茱莉陷入沉思的原因,我也知道是為什麽。


    輸給榊那天——


    「楯」粉碎了,我也受了重傷。


    救了我這條命的,不是在身邊目睹我們決鬥的茱莉,而是當榊離去後,正巧造訪道場遺址的王城先生。


    王城先生指示茱莉如何幫我急救,也是他聯絡學園請求救援,莉莉絲才會派直升機來送我就醫。到了醫院接受緊急治療的我,好不容易才撿回這條命。


    清醒之後,茱莉向我道歉。因為事發時的她,把父親的死與我重疊,因而陷入混亂,差點害我有生命危險。為此向我賠罪的茱莉看起來非常痛苦。


    在和榊的那場決鬥中負傷的人不隻有我。


    雖然茱莉之所以無法做出任何幫助我的舉動,是因為她的心傷被觸發的緣故,在她心中,還是留下名為「後悔」的巨大傷痕。


    都是我把她拖下水的。


    那場決鬥,明明是我個人的戰鬥。


    曾說過要用自己的「楯」保護茱莉的我,卻做出傷害她的事。


    「……透流?」


    我難以排遣的心情化為行動,自然而然把手朝茱莉伸去。


    忽然被我摸摸頭,原本陷入沉思的茱莉不明就裏地看著我。


    「抱歉哪。」


    我開口道歉。


    為了不讓自己醜態畢露而對茱莉說了謊。我為此道歉。


    「沒事。請別在意。」


    輕輕微笑,茱莉這麽說。


    可是那張笑臉卻有著說不出的落寞,看到那樣的表情,我的心又痛了起來。


    ◇


    「聖廳」——


    這是在世界各地擁有信徒的某宗教大本營之名。


    該宗教的勢力範圍集中在西歐諸國,其中一個國家並以此信仰為國教。


    位於東西歐邊境的那個王權國家,是個以致力提升醫療製度而聞名鄰近地區的國家。


    隻不過在日本,人們注意到這個國家的原因並非醫療製度,而是推動製度的人物——這個國家的美麗公主。


    現在,在這個國家的中心地,做為政治中心同時也是國家象征的宮殿一角,正響起綿綿不絕的掌聲。


    在議事廳內,接受眾人掌聲的正是一位美女。


    她就是上麵提到的公主,名叫畢翠克絲。


    除了公主的身份之外,她還有另一個身份。


    畢翠克絲乃是「七曜」之一的「洌遊對姬」。


    話雖如此,現在對她報以掌聲的眾人之中,沒有人知道「七曜」的存在。


    這隻是在為她提議的新政策進行鼓掌表決罷了。


    將近一小時過後,議會結束。


    畢翠克絲走出議事廳,正準備為下一件公務前往另一個會場時,途中歎了一口氣。


    為了讓政策通過,需要花費時間說服各界人士。


    花了兩年進行的案件,今天終於在議會上獲得通過,她才得以從緊張的情緒中解脫。


    「……麵有憂色的美女,真像是一幅畫。」


    某人對她的歎息發表了如上感言。


    畢翠克絲抬起頭,看見一名背靠在牆上站立的青年。


    他並非這座城——不、他甚至不是這個國家的人。


    他的名字叫做克洛維。


    身上穿著華美的軍服,他是「七曜」之一——「曜業」為「颶煉裁者」的男人。


    「……虛偽的讚美如果不分時地,聽起來就像諷刺喔,克洛維先生。」


    「嗬嗬,我說的可是真心話,您不滿意嗎?」


    青年笑著聳肩,相對地,畢翠克絲臉上卻蒙上一絲陰霾。


    「總之,我以前應該說過,你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會對我造成困擾。」


    身穿軍服的青年是「聖廳」追緝的對象。


    畢翠克絲當然也明白,克洛維不會輕易現身。


    周遭沒有不自然的人影,這自然是青年設下排除他人的魔法結界之故——即使如此,還是必須防範未然,避免讓「聖廳」得知兩人之間有所聯係。


    「放心吧。現在的『聖廳』人才匱乏,連派個能察覺這種程度結界的人到各國駐守都辦不到。」


    (也不想想這是誰造成的。)


    即使想起傳言中「聖廳」陷入混亂的原因,「對姬」也沒有說出口。


    「那麽,你來此地的原因是?」


    「是他請我來傳話的。」


    「……榊大人嗎?」


    畢翠克絲口中說的,正是斬了透流左臂那個闇夜少年的名字。


    過去,鳴皇榊被克洛維帶走,遠離日本移居歐洲。


    軍服青年笑著對畢翠克絲說:


    「請讓『紅蓮演者』站上舞台。」


    聽見傳話的內容,散發清純氛圍的美女瞬間皺了皺眉。


    「我知道了。那麽我就此告辭……」


    表示已經明白傳話內容後,畢翠克絲從青年身邊走過,當場就要離開。


    不過,克洛維似乎還有其他話要說。


    「差不多該考慮為『第四圓』那件事采取行動了喔。」


    彼此背對背,軍服青年這麽說。


    「……關於那件事,我從以前的回答就是不幹涉。」


    「幫助我就等於不幹涉,這你也很清楚。我應該可以這麽認為吧?」


    戴著各種假麵具的青年這句話,令美女「洌遊對姬」陷入沉默。


    無言代表那正是答案。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另外,我將暫時離開這裏,他就拜托你了。」


    不用他說,畢翠克絲也有此意。一邊這麽暗忖一邊追問「你要去哪裏?」


    「因為收到情書,所以我要去回信。」


    明明是自己說出口的話,青年「颶煉裁者」卻似乎覺得滑稽而笑了起來。同時,身體開始被光團包圍。


    「下次見——在『七曜』之名下。」


    「下次見——在『666』之名下。」


    兩人同時說出不同的句子時,軍服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光中。


    現場隻留下畢翠克絲,周遭是一片靜默降臨。


    隻有遠處傳來的


    清脆鳥囀是唯一的聲音。


    畢翠克絲輕輕發出一聲歎息,低喃道:


    「『紅蓮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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