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一星期後。


    幾天前拆了石膏,也開始複健。


    傷痕還在,但已不覺得痛了。


    隻要好好複健,應該不會留下後遺症。


    盡管落敗的悔恨尚未痊愈,心理上總算能重新振作了。


    ——與此同時,我也開始有寬裕的心情回想榊與我這次完全不同以往的重逢。


    在這之中,我察覺到幾個問題。


    首先,榊到底在什麽時候獲得現在這種等級的力量?


    在戰鬥中,我曾以為那家夥獲得上一層樓的力量是這兩年內的事,實際上卻不是。


    我想起王城先生說的,那家夥在兩年前就已被稱為怪物了。


    這麽說來,榊到底是什麽時候獲得這麽強的力量?


    就我的記憶,那年夏天時的他,還未達到如此高強的境界……


    第二點,是榊在戰鬥中使用的武器——「煌牙」。


    那家夥也說了,說那是自己的「靈魂」。


    酷似「焰牙」,可是卻不是從「火焰」,而是從「光芒」中創生的武器,那究竟是……


    遺憾的是,關於「煌牙」的謎始終沒有解開。不過,在當時交談的對話之中仍留下令人在意的地方。


    「這個和你們的那個不一樣。」榊這麽說。


    這表示他知道有關「焰牙」的事。


    雖然不明白他如何得知,但這並不是生活在一般日常世界裏的人會知道的事。


    從他身上,很難不感覺到某種黑暗的氛圍。


    第三點——為什麽榊會在那裏?


    他之所以會前往道場遺址,難道有什麽理由嗎——很可惜,這一點也成為謎團殘留。


    總不會是前去憑吊被自己殺死的人吧。


    最後,在那場戰鬥中我隱約理解了一件事。


    那就是——


    「九重……!」


    「唔!」


    一個強硬的語氣叫了我的名字,令我回神。


    「要是不能專心的話,我想沒有勉強繼續的必要喔。」


    皺著眉頭這麽說的女孩,非常適合這句正氣凜然的話——是橘。


    「抱、抱歉。我還有點困,腦袋也不清楚。」


    回過神時,我才想起自己正在晨練中。


    昨天我已得到參加訓練的許可,從今天早上開始重拾和橘的晨練。


    「嗯……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這就表示你不夠專心。練習並不隻是重複學會的動作,頭腦也要跟著思考才行。這一點,學武的你應該明白。」


    「對,我明白……抱歉,請讓我繼續。」


    再次道歉,我重新專注於拳腳招式的訓練。


    這是基礎。


    磨練的不是用來對付榊的「牙爪」。


    即使如此,今後我仍想持續這樣的基礎訓練。


    (樹要長得高,根就要紮得深……對吧,師父。)


    我不是榊那種天才型的人。


    連王城先生都說我沒有才能。


    所以我能做的,就隻有累積腳踏實地的練習,打造耐得住今後「位階升華」的身心。


    隻是,在那場決鬥後我隱約理解到——


    我……缺少了什麽。


    「到此為止!」


    不久之後,橘發出練習停止的號令。


    結束了規定次數的架勢練習,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橘的訓練法所講求的並不是在練習時間內做愈多次愈好,而是先規定好次數,每次都盡全力練習。


    話雖如此,我也直到最近才好不容易能在時間內做完規定的次數。


    隻要記住一個動作,之後就會做得愈來愈習慣——


    另一個原因則是升上「位階4」的我,動作確實愈來愈快。


    「動作果然變快了……要是一開始時沒有發呆,說不定能更早結束。」


    「哈哈,不好意思……」


    看我抓頭的樣子,橘笑了起來。


    「從步法到防禦的動作都練習過一輪了,既然還有時間——」


    橘拉開架勢對我說:


    「做一次從格擋到拋擲的動作吧,以前教過你的,不用再說明了吧?」


    「啊、呃、不、這個嘛……」


    「怎麽了,你該不會真的忘了?」


    「不、不是啦……」


    不是我忘了,應該說,我怎麽可能忘。


    倒是橘,似乎忘了自己是個女生。這才是問題所在。


    練習拋擲動作時,最後一個動作必須將橘背在背上,那時就會撞到她的胸部——或者說,她的胸部會在我背上壓扁,實在令人沒辦法好好練習。


    「那就開始吧。」


    對武術指導相當熱心(這樣說比較好聽)的少女微微一笑,對我招招手表示「來吧」。


    「對、對了!既然還有時間,我還是去跑個幾圈吧……!」


    「嗯嗯,說得也是。你的招式主軸屬於毆擊型,跑步確實是重要的練習……」


    強韌的腰力與腿力,是釋放強力攻擊的基礎。


    為了這個所以需要練跑,我這麽說服了橘——順利逃過一劫。幸好她沒有發現。


    「那今天就到這裏,早餐時間見——」


    「等一下。」


    我停下腳步,心跳加速。


    (該、該不會被她察覺了吧……不、不會有問題的。如果她發現我剛才的想法,現在肯定已經大叫「你這個不要臉的色狼」了……)


    一邊這麽想,我一邊緊張地回頭——


    「這個你拿去吧,跑步後吃這個很好。」


    橘從包包裏拿出一個保鮮盒,交到我手上。


    裏麵是蜂蜜醃漬的檸檬片。


    「檸檬有消除疲勞的效果,適合跑步後食用……不過,早餐前吃太多也不好,要注意喔。」


    「好,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啊,還讓你特地準備。」


    「沒什麽,別放在心上。因為秋老虎的關係,中暑的同學很多,我就做了一大堆放著。」


    不愧是深受班上同學依賴的存在。


    不隻武功高強,正因有這種溫柔體貼的地方,橘才會受到每個人的信賴。


    (真懷念啊,從前音羽也常做這個……)


    接過蜂蜜醃漬的檸檬,想起往事的我,唇邊浮起一抹微笑。


    第一次做時不會拿捏分量而做出非常甜的檸檬,這事我到現在還記得。


    「…………」


    「怎、怎麽了?」


    橘突然露出訝異的表情看著我,令我不知所措。一問之下——


    「不是啦,第一次看到你這種表情……該怎麽說呢,好像很懷念過去的樣子。」


    橘對無意中看到我那樣的表情,似乎感到有點抱歉。


    「喔喔,被你看見那種表情還真害羞。其實,我是想起從前妹妹也曾做過這個給我吃……」


    「咦,原來你有妹妹啊?」


    「嗯、對……」


    隻是她已經死了。


    要是這句話一說出口,橘恐怕又會想太多,於是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再說下去怕也掩飾不住,我隻好半強製地結束對話,匆匆離開。


    「早、早安,透流同學。」


    追上晨跑的雅——話雖如此,其實是跑到一半發現我的雅停下來等,我還沒開口,她就先向我打招呼了。


    「早安,雅。喔、你不用停下來啦。」


    「嗯,說得也是。」


    點點頭,雅和我並肩跑了起來。


    「今天透流同學怎麽會來?又不是星期六……」


    也難怪她會


    有這個疑問。


    我和雅約定一起晨跑的日子,固定在每周六早上。


    所以,在一個星期才過了一半的今天見到我出現,對雅而言是不可思議的事。


    「呃……剛、剛結束和橘的晨練,想說吃早餐前先過來跑跑。」


    這也不算說謊。


    「這樣啊。那我還真是有點幸運。」


    「怎麽說?」


    「因為今天又不是星期六,卻可以和透流同學在一起啊。」


    雅對我微微一笑,心頭不禁小鹿亂撞。


    正因知道她這番話是出自對我的好感,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即使邊跑邊喘氣,雅臉上還是帶著笑容。


    「對、對了,你的速度變快好多啊。」


    一方麵為了掩飾自己的臉紅心跳,我轉移了話題——不過這一方麵也是我的真心話。


    從四月開始不間斷練跑的雅,五個月來體力提升了不少。


    瞬間爆發力固然略為遜色,在已升華為「位階2」的女生中,雅的持久力已排得上第二名。


    「嗬嗬,多虧那時透流同學鼓勵我繼續跑下去啊。」


    「沒這回事,都是雅自己努力才有今天的成績。」


    雅指的是剛入學不久時的事,我則將這樣的好成績歸功於她自己的努力。


    「我才要說『沒這回事』呢,要不是透流同學那時對我說『即使沒有才能也會改變』,一定不會有今天的我……不,未來也需要有你的支持。」


    (真令人害臊……)


    沒想到那時說的話,竟能成為如此支撐著她的力量,我雖感到高興,同時也有點不好意思。


    無視於害羞的我,雅繼續說了下去:


    「我、我覺得自己能進入昊陵學園真的太好了。因為來到這裏之後,才知道即使是這樣的我也能有所改變……還有——」


    雅微微低下頭,先頓了一頓,才接著說出下麵這句話。


    「……高興……讓我知道……改變的……」


    和上次在離島告白時正好相反,這次因為海風太強,隻聽見斷斷續續的句子。


    「呃……」


    「透流同學?」


    遺憾的是,光憑這些片段,我的腦袋實在拚湊不出雅想說什麽。


    所以,雖然很抱歉,我隻好再問一次:


    「抱歉,海潮聲太大,我沒聽見你說的話。可以再說一次嗎?」


    「…………咦?再、再說一次?」


    雅瞪大眼睛反問,我點點頭。


    結果,雅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又低下頭。


    「所、所以……就、就是……」


    不知為何,她難以啟齒。


    剛才不是已經說出一次了嗎,到底是怎麽了?


    「我……」


    (我?)


    正當我一心疑惑她到底要說什麽時——


    「我很高興能遇見讓我知道自己也能改變的透流同學……」


    雅帶著羞赧的語氣重新說了一次,讓好不容易轉移話題的我,臉又紅了起來。


    「這、這麽丟臉的話竟然叫人家講兩次,沒想到透流同學這麽壞心眼……」


    「不、不是啦,因為你說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沒想到會是這種內容啊……」


    聽到雅一臉困擾如此評論,我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卻立刻開朗地笑了起來。


    「嗬嗬,開玩笑的啦。我當然知道透流同學是很體貼的人……所以我才會喜歡上你啊。」


    最後帶點羞澀的一句話,讓我第三次紅了臉——說不出回應的話。


    最近愈來愈積極的雅,或許被我感染而連帶害羞起來,紅著臉陷入沉默。


    我們就這樣繼續往前跑——


    終於跑到接近圍牆轉角的地方。


    隻要彎過轉角,就能看見校門和車站了。


    「對、對了,你的傷勢不要緊了吧?」


    「是啊,應該沒事了。雖然醫生說要等到複健結束才能真正揮拳,不過身體行動上已經沒什麽問題了。」


    我回答著,輕拍手臂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樣的話……那要不要從轉彎之後開始賽跑,看誰先跑到校門前?」


    「我無所謂啊……」


    這麽說對雅雖然很抱歉,但不用比就知道勝負如何。


    事實上,現在我也在腳上增加了不少重量,即使如此,仍無法完全消弭兩人之間的「位階」差距。


    「啊、也對。那我可以要求一點讓分嗎?」雅說。


    「好啊,不然……我在這裏停下來等,等雅跑過轉角後我再出發,如何?」


    「嗯……這麽大的讓分啊,真的沒問題嗎?」


    我笑著回答「我覺得這是不錯的讓分啊」,雅也笑著說「那你輸了可別後悔喔」。


    「我就先出發囉。」


    決定之後,我們當場停下腳步。


    「預備……起跑!」


    隨著起跑的號令,雅全力衝刺,迎向早晨清爽的空氣。


    一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我也盡全力從後方追上。


    讓分造成相當程度的差距,要追上雅並不容易。


    不過,最後領先抵達終點校門口的依然是我。


    「呼……呼……抵達、終點……」


    「辛苦了,雅。」


    當我站在終點迎接雅時——


    「唔唔?」


    忍不住發出驚呼——事實上是已經低聲發出驚呼了。


    這也不能怪我,請看看雅身體前傾,雙手支撐在膝蓋上的姿勢。


    換句話說,雅身體上最明顯的特征——可以用「爆乳」來形容的胸部,在地心引力作用下掛在胸前猛烈搖晃,向我強調它的巨大。


    不愧是哈密瓜(※隻是比喻)。


    總之,盡管理性呼籲我轉移目光,視線卻牢牢緊盯著不願移開。


    「因為有讓分,我還以為會贏得辛苦一點,沒想到還是有一段差距呢。」


    「嗚!畢、畢竟你過去練跑的距離比我多得多了,差別就在這裏吧,哈哈哈……」


    雅苦笑著抬起頭,反彈似地將身體向後仰。


    幸好她沒注意到我剛才的視線,不過,我的心跳還是愈來愈快——


    然而,雅接下來說的話,成為震撼我心的另一個理由。


    「這樣啊,所以是我還跑得不夠囉。」


    怦怦——


    不夠。


    雅隨意說出口的這個字,在我心中掀起一圈圈漣漪。


    「那我得繼續努力跑更長的距離,才能追得上透流同學。」


    因為找到新的努力目標,雅開心地說著。


    相較之下,我卻忽然沉默,陷入思考。


    「透流同學,你怎麽了?」


    發現我悶不吭聲,雅歪著頭問。


    「欸?啊!沒事,我是在想差不多該吃早餐了,肚子似乎在咕嚕叫……」


    我笑著打馬虎眼,雅也點頭表示讚同。


    「嗬嗬,對啊。我的肚子好像也快抗議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是啊,再這樣下去,要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看到我壓著肚子回答的模樣,雅嘻嘻地笑了。


    「啊……對了,關於你剛才說要繼續跑更長的距離那件事,也不要太勉強自己喔。」


    「嗯,我知道。謝謝你這麽關心我,透流同學。」


    我們一邊補充水分,一邊走回宿舍。


    途中,抬頭仰望的天空一片萬裏無雲。


    可是……


    我的心卻正好相反,蒙上一層陰霾。


    在昊陵學園裏,一般學科稱不上重要,隻要修完最低時數就可以了。


    加上我本來就不喜歡讀書,一般學科的上課時間對我來說真是枯燥乏味。


    我在上課時間發呆想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不夠,是嗎……)


    今天早上,不、是這幾天來這個字眼一直盤據在我心中,促使我反複思索。


    和榊交手後,我理解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的「力量」還不夠——


    這實在是太過清楚易懂的嚴苛現實。


    明明已經獲得超越常人的「力量」,卻連那家夥的一根腳趾都比不上。


    不過——不隻是這樣。


    我有一種感覺,自己不足的不隻是「力量」。


    每次一思考到這邊,就會出現彷佛走入迷霧般的錯覺。


    和「力量」的差異那種明顯易懂的障礙又不一樣。


    是一種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前進,找不到明確目標的感覺。


    我似懂非懂——就這樣陷入思考的迷宮,任憑時間不斷溜走……


    進入午休時間,今天在橘的提案下,大家決定到外麵野餐。


    為了躲避夏天的高溫與日曬,我們已經好一陣子無法享受在外野餐的美味了。當我這麽一說——


    「嗬嗬,說得也是。不過接下來氣溫應該會慢慢降低,像這樣在外用餐的次數大概暫時可以增加吧。」


    手上拿著野餐籃的橘如此回應,便就著這個話題聊了起來。


    「不知為何,在外麵吃東西就是比較好吃。不過夏天真的太熱了,沒辦法。」


    話雖如此,決定在外野餐的今天其實也頗為炎熱。


    「……不隻是熱,日本的夏天是悶熱。」


    「記得英國氣候好像很幹燥?」


    我問手中扇著扇子加入對話的莉莉絲,她也點頭回應。


    於是大家開始聊起彼此出身地的氣候,邊聊邊往前走。


    「來、老師。啊??」


    「……啊、啊?」


    我們發現樹蔭下,吉備津正在喂月見吃燒賣。


    「喝!這、這是怎樣?不要盯著我們看!」


    察覺停下腳步圍觀的我們,月見羞紅了臉怒斥。


    「哎呀,隻是覺得你們感情還真好嘛……」


    「才沒那種事!這隻是……她說無論如何一定要——」


    「老師,你怎麽這麽說?難道我約你一起吃飯,讓你覺得很困擾嗎?」


    吉備津幾乎快哭出來了,被她這麽一問,月見一時之間為之語塞。


    「沒、沒那回事啦。小桃!剛才我會那樣講,是因為你喂我吃東西的樣子被他們看見了嘛!其實我並不會覺得困擾——」


    第一次看到這麽慌亂,拚命補救的月見。


    「那,我還是可以和老師一起吃囉?」


    深情款款的視線,吉備津不讓月見有選擇第二個答案的機會。


    「唔……你、你高興就好。」


    「耶?」


    「嗚哇,不要撲上來抱我啦!會被『異能』跟他的歡樂後宮看見啦!」


    「……不要把我跟肌肉笨蛋算進歡樂後宮好嗎,臭兔子……」


    看著被吉備津開心擁抱的月見,小虎打從心底發出厭惡的怨言。


    ……我也不喜歡被說成那樣好嗎。


    對於月見歡樂後宮的發言,我知道愈是反駁她愈愛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假裝沒聽見。


    「打得真火熱……」


    莉莉絲傻眼地望著那兩人——主要是吉備津——如此嘀咕。


    「嗯,我最喜歡老師了?」


    說著,吉備津綻放笑容。


    「不過,我也喜歡九重同學喔?」


    「「「咦咦咦?」」」


    當場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


    「小、小桃。你的意思是,把、把他當異性的那種喜歡……?」


    從出乎意料的方向遭受炮擊,即使內心大受打擊,雅仍不忘提出確認。


    「嗯,對啊!因為來救我和老師的九重同學太帥了!」


    「「「咦咦咦!」」」


    聽見她幹脆的承認,在場所有人再次受到衝擊。


    「是喔,真沒想到從意外之處出現新敵人了啊?」


    「沒、沒想到連小桃都成為對手了……」


    在圍繞著我的爭奪戰中,已經彼此認同為對手的莉莉絲及雅,分別說出自己的感想——吉備津想了想,接著這麽說:


    「啊……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老師,九重同學隻是第二喜歡喔。所以,九重同學也隻要把我當二號來喜歡就行了!」


    「咕哈,這不錯。那我也跟小桃一起讓你喜歡好了。我對體力很有自信唷,每天晚上吃重鹹也不會累喔?請多多指教呢,後宮男?」


    見目標轉移到我身上,月見跟著湊無聊的熱鬧。


    「每、每、每天晚上吃重鹹?體力很好?後宮?……九重,你這個不知羞恥的——!」


    「你誤會了啦——!」


    過了好一會兒,等橘終於不再誤會時,大家(包括月見和吉備津)便一起在樹蔭下攤開野餐墊。


    各自找空位坐下,從野餐藍裏拿出便當。


    和以前一樣,吃的是學生餐廳的自助餐,每個人的便當盒裏裝滿自己喜歡的食物。


    「我先提醒你,不能隻吃肉,也一定要吃青菜喔,九重。」


    「我知道……」


    就算我苦笑回答,橘仍皺著眉頭問「真的嗎?」到底有多不相信我。


    ……這是自作自受吧。


    不想每次都被她糾正一樣的事,正當我決定今天要按照肉、肉、青菜、肉、青菜的順序吃時——橘又開口了。


    「等一下,九重。這裏有我為你嚴格挑選組合的菜色,要吃的話就從這裏的先吃。」


    說著,橘將一個便當盒推給我。


    「咕哈,你這麽怕老婆啊?『異能』。」


    「唔!老、老師,你在說什麽啊?」


    橘大聲阻止笑容滿麵的月見。


    「哎呀,巴也喜歡透流嗎?」「連、連小巴都是對手嗎……」


    「才沒有這種事!我和九重隻是好朋友,是在競爭中提高實力的好夥伴!」


    「這種事誰不知道。」「這、這樣啊、太好了……」


    橘再度大喊,莉莉絲和雅則各有不同反應。


    「欸、雅,你還真的相信她說的啊?」


    「可、可是透流同學和小巴感情很好,說不定……啊哈哈……」


    「要我說幾次,我和九重隻是好朋友,是在競爭中提高實力的好夥伴。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請不要隨便做那種奇怪的誤會好嗎?小雅……」


    橘一邊歎氣一邊對自己的「絆雙刃」提出抱怨。


    (還是來吃吧……)


    我振作起精神,懷著多少還有些憂鬱的心情望向橘塞給我的便當盒。


    要是不把滿滿一盒青菜吃完,大概無法對肉下手了吧——正當我這麽想時。


    「竟、竟然有肉……?」


    當然,便當盒裏不是沒有青菜,可是看到裏麵裝的豬肉炒青菜、蘆筍培根卷、青椒鑲肉(但這道菜我不是很愛)時,我不由得發出驚訝的聲音。


    「嗬嗬,均衡攝食的意思,本來就不是隻要吃青菜就好啊,九重。」


    接著,她又附加說明了一句「我已經幫你裝好肉菜均衡的便當了,如果還想吃別的,就得先把這盒吃完」。


    看著這麽叮嚀的橘,月見小聲一句「簡直是替老公設想周到的愛妻便當嘛」,又在樹蔭下


    引起另一場騷動。


    然而——


    吵吵鬧鬧的氣氛中,有個人始終沉默低頭。


    「茱莉,你又中暑了嗎?」


    「……可能、有一點吧。」


    雖然在大家麵前故意問她是否中暑,其實我知道不是這樣。


    那天,在身受重傷的我麵前慌了手腳,她什麽事都做不了——


    對這件事,茱莉到現在還在自責。


    因為她是把我和在眼前死去的父親形象重疊了才會有那種反應,我也認為那是無可奈何的事,隻是……


    「我知道你沒有食欲,可是多少還是要吃一點比較好喔。」


    「好,我會的。」


    「……哼。如果是中暑的話,可以吃點番茄。酸味能促進食欲,消除疲勞的效果也很高。」


    聽見我們的對話,小虎停下手中的筷子,提出建議。


    雅也聽見了,跟著貢獻意見:


    「要不然,吃吃這個番茄奶酪也不錯喔?」


    說完,雅將裝著番茄奶酪的盒子遞給茱莉。


    紅色的番茄、綠色的西洋芹,加上白色的馬蘇裏拉起司,光看顏色就覺得好好吃。


    「那我就不客氣了。」


    「那我也要吃——」


    「……九重,你先把自己手上的東西吃完再說。」


    才剛伸出筷子就被製止了。


    這時,茱莉吃了一口番茄奶酪——


    「好好吃。」


    說著,嘴角微微上揚——如果不特別注意是不會發現的——大概隻有我發現了吧。


    「嗬嗬,太好了呢,小巴。」


    聽了茱莉的感想,不知為何雅卻對橘這麽說。


    「其實啊,這道番茄奶酪是小巴做的喔。」


    「哎呀,你還做了這個嗎,巴。」


    「嗬嗬,其實從前陣子開始,我在學校裏借了一塊空地。」


    橘解釋道,原來她在取得學校同意之下,在學校裏開墾了一塊菜園,種菜是她的興趣。


    「……這麽說來,不久前你提著水桶外出就是——」


    「答得好,茱莉。」


    「啊!是穿著那件運動服去買東西時的事嗎!」


    「我就說不是去買東西了!」


    我想起不久前我的——同時也是橘的生日會那天白天的事,馬上就被吐槽。


    「話說回來,原來橘還有這種興趣啊……」


    「喔,這麽意外嗎?」


    「不、是因為太適合你了,一說就覺得很像你會做的事。」


    這麽說對有相同嗜好的人很抱歉,但家庭菜園或下棋之類的,實在是和我們的年紀相差太遠的嗜好。


    然而,由橘做起來就是這麽適合,無話可說。


    「……你是不是在想什麽失禮的事啊,九重?」


    「我還沒開始想喔。」


    沒錯,還沒開始。


    聽了我們的對話,雅和莉莉絲都笑了。


    午餐就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下吃完了——


    問題是,在這之中,隻有銀色少女表麵上和大家說笑,內心卻依然消沉。


    熄燈時間過後,正要上床睡覺時。


    「……透流,現在可以嗎?」


    「嗯?好啊,傷已經好了,不要緊的。」


    說著,我在身邊空出讓茱莉躺的空位。


    和榊決鬥之後,我們一直都睡各自的床,很久沒一起睡了。


    (不過,那樣才正常吧……)


    當我這麽想時——


    「不是的。我有話想跟你說……」


    茱莉搖搖頭,我為自己的誤會而臉紅。


    「……可是,既然你說可以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茱莉在我身旁的空位躺下。


    「呃……那我關燈了喔。」


    「好——」


    躺臥在床上盯著我看的茱莉一點頭,我就把房裏的電燈關了。


    瞬間,原本明亮的室內一片漆黑,我也在床上躺下。


    「「…………」」


    黑暗中,彼此都沒有開口,沉默的時間不斷流逝。


    不久,我才用比關燈時更低沉的語氣先開口。


    「……好久沒像這樣睡在一起了呢。」


    「對啊。真的很久。」


    雖然也可以催她快點說出想說的話,我卻刻意轉換話題。


    「聽我說,茱莉。要你別介意或許很難……可是,你真的不需要那麽內疚,好嗎?」


    說到這裏,我在內心否定自己說話的方式。


    「話雖如此……之前才對你隱瞞自己真正心情的我,或許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我在黑暗中苦笑著撫摸茱莉的頭。


    「覺得寂寞或難受時,希望你能說出真心話,到時候我會——」


    「我會抱著茱莉」——差點這麽說出口,卻因為太害羞而改口。


    「我、我至少可以陪你一起睡覺。」


    「……不管幾次都可以嗎?」


    「……如、如果你覺得寂寞的話。」


    一周兩次對我而言已很吃力,現在簡直是自己挖了一個更大的洞跳下去(?)。


    「謝謝你,透流。」


    床發出嘎吱聲。


    茱莉轉過身來,把頭輕輕靠在我胸口。


    「因為我們是『絆雙刃』嘛。」


    我用手指扒梳她的銀發,明知她看不見,還是試著對她微笑。


    發絲摸起來像絹絲般舒服,梳著梳著我也覺得舒服了起來——


    「……你要說的是什麽?」


    差不多該言歸正傳了。


    「其實,我有事想問透流……」


    「問我?」


    還以為一定是上次那件事,我有些意外地反問——


    「到底是什麽不夠?」


    「咦……?」


    出乎意料的問題,使我心跳加速。


    「從透流出院之後,我就聽到你自言自語了好幾次。」


    「這樣啊……」


    或許是在發呆時,自己不知不覺說出口了吧。


    「我知道要你全部告訴我可能很難,尤其是與透流的目的有關的事……所以,隻要在可以說的範圍內就行了……」


    「……我該不會讓你擔心了吧?」


    一陣沉默之後,茱莉才點點頭。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隱瞞……隻是,我自己也還沒整理好想法。」


    老實說,就算已經整理好了,我也不會主動說出口吧。


    「我一直在回想和那個家夥——和榊決鬥時的事。有幾件事讓我很在意,其中也有已經明白的地方。那就是茱莉聽見的『不夠』。」


    「……是指『力量』嗎?」


    「這也有,不過,不隻這個。」


    「怎麽說……?」


    「就是有某種東西不夠。」


    聽我這麽一說,茱莉重複了一次「某種東西嗎……」


    「明明說自己已經明白了,卻又說出這麽籠統的話,真是抱歉。」


    沒錯,就是有某種東西不夠。


    不是「力量」而是其他的什麽,某種決定性的東西。


    如果沒有那個,就算獲得足以與榊匹敵的「力量」——我也贏不了。


    即使還不知道那個「某種東西」是什麽,我卻能如此確信,真是不可思議。


    這就是這幾天來一直困擾我的事。


    「這樣啊……」過了一會兒,茱莉才這麽低喃。


    「抱歉,讓你擔心了。」


    「不會。強迫你說出來,我才該道歉。」


    「我沒有被強迫喔,別這麽說。」


    雖然是她先問的,不想說的事我還是不會說。


    就算是對茱莉,也一樣。


    剛出院時我曾對她隱瞞真正的心情,隻不過後來還是醜態畢露了。


    「呃……謝謝你這麽關心我,茱莉。」


    懷著感謝的心情,再次撫摸她的頭發——


    「因為我總是看著透流啊……透流?」


    茱莉的話令我心髒用力跳了一下,撫摸頭發的手也因連帶反應而為之一震。


    銀色少女這句話,明明就不是那個意思。


    「抱、抱歉,我差點打噴嚏……」


    「原來是這樣啊。」


    不知道是我掩飾成功,還是反過來被她掩飾成功,總之她似乎接受了這個答案。


    「還有其他話要說嗎?」


    「沒有。我要問的就是剛才那件事。」


    「這樣啊,那也差不多該就寢了。明天還有訓練等著我們呢。」


    「好——晚安,透流。」


    在黑暗中——因為眼睛已經習慣黑暗了——看見茱莉點頭後,我閉上眼睛。


    睡魔很快來襲,我即將入睡。


    在進入夢鄉之前——


    「……『力量』和……某種東西……」


    聽見茱莉如此輕聲低語。


    隔天——星期六早晨的天色陰暗沉重。


    天氣預報說下午會開始下雨,一直下到下周一。


    因為是星期六,結束上午半天的課程後,一直到明天晚上都是自由時間。


    可以讓身體休息,可以在房間裏慢慢休息,或是到校外玩——


    隻要不做違反校規的事,要做什麽都是各人自由。


    當然——也可以自由利用這段時間進行訓練,自我充實。


    吃過中飯,稍事休息之後,正當我打算走出宿舍去跑步時——


    「啊,透流同學。」


    「嗨,你們要出去啊?」


    我遇見穿著便服的雅、橘和吉備津三人。


    「嗯,透流同學要去跑步嗎?」


    「對,我想趕緊補回落後的部分。」


    「嗯唔……訓練是沒關係,千萬別勉強喔,九重。今天還是很熱,要記得確實補充水分。」


    「我知道啦……是說,茱莉沒跟你們在一起?」


    「茱莉?沒有啊,我有約她,但她說另外有事……」


    吃過中飯後,茱莉就說要外出而離開房間了。


    我還一心以為她是要去找雅她們……


    不用考慮和莉莉絲在一起的可能性,也不可能是和其他女生出去玩吧。


    難道,她現在想一個人獨處?


    為了在我身受重傷時無計可施的自己,茱莉深深陷入沮喪之中——


    盡管我已說過不需內疚,她自己似乎還是想不開。


    唯有這件事,或許隻有她自己才能做個了斷。


    「那我差不多該走了,晚點見。」


    「嗯,加油喔,透流同學。」


    在三人目送下,我早一步走出宿舍。


    走到戶外,發現天空滿布烏雲,看來傍晚就會如天氣預報的下雨了。


    途中,我靈機一動前往鍾塔查看,銀色少女卻也不在那裏。


    沿著學校外圍牆,我在海風吹拂下反複慢跑與衝刺。


    即使牆外比校內涼快一點,持續跑了幾圈之後還是汗如雨下。


    跑完十圈時,我連喝事先準備的運動飲料都沒力氣,累得仰躺在道路上。


    (我似乎比自己想的還要急躁……)


    橘才剛說過不要勉強,我卻老是在不知不覺中加快速度。


    因為痛切感受到與榊的「力量」差距,才會在潛意識中受到影響,不知不覺加快速度了吧。


    (得克製自己,別太勉強才行……)


    若給身體帶來太大負擔,那才叫欲速則不達。


    兩年前就曾有過一次令我痛徹心扉的經驗。


    所以,隻要不造成身體負擔就可以勉強到最後一刻——


    隻能看準自己的極限,就能在極限範圍內鍛煉自己了。


    不斷累積訓練,打造承受得住升華至下個「位階」的身心狀態。然而——


    即使做到這樣,還是不夠吧。


    我明明必須早日變強才行啊。


    一滴冰冷的東西滴在仰躺著的我臉上。


    如同天氣預報所言,真的開始下雨了。


    (改到訓練室去吧。)


    決定之後,我一邊起身,一邊喝著水走進校門。


    或許是時段不早不晚的關係,通往宿舍的路上沒看到半個人。


    除了那個銀發少女之外。


    「茱莉……」


    剛才不知去哪的銀色少女,現在正擋在路中央。簡直就像正在等我。


    不對——


    茱莉就是在等我。


    我有著難以形容的確信。


    「我等你好久了,透流。」


    茱莉這句話,證實了我的確信。


    「……怎麽了嗎?」


    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茱莉望向我的眼神嚴肅。


    深紅眼瞳隻是凝視著我——時間在無言中流逝,零落的雨滴也轉變成小雨了。


    不說話——不、是說不出話。


    緊繃的空氣散發一股緊張的氛圍,使我說不出話。


    「透流。」


    茱莉靜靜開口。


    「你想……變強嗎?」


    「茱莉……?」


    我不知如何回答這唐突的問題,嘴裏隻吐得出她的名字。


    「請你回答我。」


    「……當然想變強啊。」


    茱莉為什麽這麽問。


    她應該知道,我和她一樣都是「複仇者」。


    若想達成複仇的目的,現在的我還不夠強——「力量」還不夠。我們不是才剛剛討論過這件事嗎。


    「一天也好,想盡早達成複仇的目的——你是這麽想的嗎?」


    「……茱莉,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問些理所當然的問題,不用問也知道答案吧?」


    感覺有點怪。


    我有不好的預感。


    不平靜的心情,無法鎮定下來。


    「是啊……那麽——」


    短暫沉默之後,茱莉這麽說:


    「透流。我將奪走——你的時間(生命)。」


    「我的……時間……?」


    我無法理解她話中的意思,隻是茫然地低聲複誦。


    茱莉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喊出了「力之話語」。


    「焰牙。」


    「靈魂」的「火焰」,以銀色少女為中心狂舞。


    茱莉毫無猶豫,將手伸入「火焰」中——具現為「雙劍」。


    身為我的「絆雙刃」,一直與我並肩作戰的她,現在卻用她的「靈魂」對付我。


    「茱、茱莉,你這是做什麽?學園不是禁止擅自具現自己的『焰牙』嗎……?」


    在這種狀況下我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要是有第三者在,一定會嗤之以鼻吧。


    可是這時的我,因茱莉突如其來的舉動陷入極端混亂。


    「我已獲得理事長的許可。」


    茱莉靜靜地說。


    她的這句發言,令我更加混亂了。


    (怎麽回事?理事長?茱莉說的有事外出,難道就是去找理事長取得許可?)


    就算問她,茱莉恐怕也不會告訴我吧。


    身形一晃,采取微微前傾的姿勢,茱莉她——


    「我要上了。」


    單方麵告知戰鬥開始,往地麵一踹。


    「——呃!」


    速度是茱莉最大的武器。


    我和她在無數次的訓練中對峙過,對她的速度之快再熟悉也不過。


    實際戰鬥時,她的速度更快了。


    不到一眨眼的時間,茱莉已縮短我倆之間的距離,站在我麵前,手中的劍打橫一劈。


    不帶絲毫猶豫的一擊。


    不同於模擬戰時會在最後一刻收手,這是貨真價實的攻擊——


    出於反射,我立刻向後飛身跳躍,卻無法完全躲開。


    衣服被劍水平劃破,胸口傳來一陣刺痛。


    隨後,另一把「片刃劍」更立刻追上向後撤退的我。


    「咕嗚……!」


    扭轉身體,劍尖隻觸及我的肩膀。


    「住手,茱莉!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請你出手抵抗。請你動手戰鬥。等一切結束之後,我一定會告訴你理由。」


    我捂住肩膀的傷口大喊,得到的卻不是我希望的答案。


    不僅如此,茱莉的攻擊反而愈來愈激烈。


    「雙劍」間不容發地攻擊上來,每一擊都遠比訓練時犀利凶狠。


    (奪走我的時間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我非和茱莉戰鬥不可!)


    遲疑反映在動作上。


    一個閃躲不及,側腹中了一劍。


    造成的創傷雖然不大,已足以使我失去平衡,為了不讓身體傾倒,我用力踏步——


    被雨淋濕的地麵卻使我腳底一滑。


    (糟了——)


    茱莉沒放過這個失誤,「片刃劍」緊迫盯人。


    「可惡……『焰牙』!」


    嘰噫!「靈魂」具現而成的金屬武器相抵,發出刺耳的聲音。


    在千鈞一發之際,我的「楯」擋住茱莉揮下的劍。


    我做好戰鬥的覺悟。


    「茱莉……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做。但是你說如果想知道就要反抗,隻要戰鬥你就會告訴我,所以——隻好如你所願了!」


    用力推回她的劍,這次輪到我向前進攻。


    茱莉的速度確實驚人,不過,近距離戰鬥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樣的距離,出拳要比用劍快。


    從右側直擊、左側勾擊、右側再一個中段踢擊——


    茱莉避開了最初的一擊,接下來的兩擊也被她順利防禦。


    拉開一小段距離後,她再次展開反擊——


    左邊的斬擊被我用「楯」擋下,隨即從右側來一個橫劈,我連忙向後遠遠跳開閃避,口中不住喘氣。


    (「雙劍」實在不好應付……)


    劍是以斬擊為主體的武器,用兩把劍使出的連環攻擊更是令人難以招架。


    (既然如此,隻能在陷入一味防守前展開連續攻擊了!)


    我一口氣向前衝,再次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當然,茱莉早已預料到我會這麽做。


    左側突擊、右側則從肩膀往下斜劈,最後是正麵一腳。


    因為她過於專注在「雙劍」之上,被我正麵這一腳狠狠踢中。


    然而——


    「唔……喔喔喔喔喔喔!」


    朝茱莉腹部踢去的腿,被她猛力向後一推,我也整個人往後倒。


    看到我失去平衡的樣子,茱莉使出瑣碎的拳腳攻擊,不讓我有重新調整姿勢的機會。


    快速的手刀攻擊目的不是傷人,隻是為了讓我不得不轉攻為守。


    「——唔!」


    轉為防禦的瞬間,茱莉也察覺我的意圖,表情大變。


    她發現我用手指勾住她的衣袖。


    隻要一根小指就夠了。


    用盡全力勾住袖子,猛力一拉——


    茱莉的身體飛了起來。


    被我拋擲出去,摔在草地上——原本應該會是這樣。


    然而,被拋出去的茱莉在空中扭轉身體,雙腳著地。


    麵對我蹲低後的掃腿攻擊——


    躂!


    茱莉不但躲開這一腿,更朝後方高處縱身一躍。


    (你太專注在閃躲了,茱莉!)


    我早就料到這一腿會攻擊落空。


    正因如此,我才能迅速接續到下一個動作。


    用力握緊拳頭,做出拉弓的姿勢,朝地麵一蹬。


    (用這招決勝負吧!)


    我配合茱莉落地的時機施展「雷神之一擊」,打算以此分出勝負。


    當然,我其實並沒打算擊中她,隻要茱莉被衝擊氣流吹走,她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實質上的落敗吧。


    沒想到——


    與我蹬地同時,銀色少女口中發出低喃。


    那是「力之話語」。


    「宛如疾風——『天翔颯』!」


    刹那之後,茱莉一個踢腿,借力騰空。


    瞬間轉變角度,衝向我而來。


    (糟了……!)


    我提高防禦,雖然用「楯」擋下她手中揮舞的「片刃劍」,這次卻終於失去平衡。


    還以為茱莉將就此著地,不料她再次騰空飛起。


    那是人類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動作,瞬間將我逼入死角。


    這就是銀色少女擁有的「力量」——「天翔颯」。


    能在一瞬之間創造出隻有茱莉能夠觸及的力場,藉此一蹬騰空。


    過去茱莉向我說明之時,我曾經認為這是一種簡單的能力。事實上,真正厲害的是接下來的階段。


    加速——


    藉由連續踢蹬力場的反作用力,茱莉得以持續加速。


    雖然確實「天翔颯」有其極限,無法連續使用,但茱莉在這種能力下不但動作變幻自如,同時還能不斷加速,想抓住她仍是非常棘手的一件事。


    銀色少女幻化為令人聯想到疾風的銀狼。


    上下左右前後,茱莉的斬擊從四麵八方襲來。


    刀刃好幾次都劈到我身上了。


    (好強……!)


    模擬戰與此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不隻是因為她使出了「天翔颯」的關係。


    最大的差異,其實是她展現的氣魄。


    「我將奪走——你的時間。」


    她每一次的出手攻擊都證明這句話並非虛假。


    戰鬥——終於結束。


    「……平分秋色,透流。」


    壓製住伏倒在地的我,茱莉宣布戰鬥就此告終。


    反手持劍,深紅眼瞳直視著我。


    茱莉不動。


    我也不動。


    彷佛兩人的時間就此暫停。


    (時間就是……時間……是嗎?)


    我們站在雨中,溫熱的血肉似乎都要被冷冷的雨淋濕,我這麽問。


    「為什麽……為什麽我們非決鬥不可?」


    「等透流醒來,我就告訴你。」


    「……我知道了。」


    最後一眼看見的銀色少女,臉上充滿歉疚。


    即使猶豫仍然做出了決斷——


    茱莉的表情傳達了這樣的訊息,手中的劍刺入我的心髒。


    清醒過來時,已經過了一整天。


    「唔……咕……這裏、是……」


    模糊的視野裏,出現熟悉的天花板。


    看來,我正躺在自己床上睡覺。


    「你醒了嗎,透流。」


    我的「絆雙刃」對腦袋還昏昏沉沉的我開口。


    「嗯、對……我……對了、我被茱莉……」


    記憶慢慢回到腦中。


    和銀色少女決鬥,並敗


    在她手下的記憶。


    「時間過多久了?」


    「差不多整整一天。」


    「這樣啊……」


    遭「焰牙」攻擊而昏迷時,昏迷的時間長度視「靈魂」受到的創傷嚴重程度而有所不同。


    若是一般武器,那貫穿心髒的一擊早就致我於死地了——因此,要從這樣的創傷中恢複,自然需要這麽長的時間。


    「「…………」」


    或許是看我陷入沉思,茱莉也沉默不語,隻有時間安安靜靜流過。


    室外傳來微雨的聲音。


    「……肚子餓嗎?」


    「這麽說來好像有一點……」


    被她這麽一說,一陣空腹感忽然來襲,胃部發出令人害羞的好大一聲「咕嚕」。


    「我去幫你準備點吃的。」


    轉過身,茱莉揚起一頭銀發,走出房間。


    「啪答。」門一關上,留在屋內的隻剩下寂靜。


    (茱莉……到底為何要做那種事……)


    我不明白她的意圖。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茱莉對我提出戰鬥的要求。


    「……我吃飽了。」


    吃完茱莉帶給我的三明治,喝口蘋果茶潤潤喉。


    雖然還有點不滿足,考慮到晚餐時間已近,或許這樣的分量剛剛好。


    「茱莉——」


    我將茶杯放回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接著這麽說:


    「可以告訴我了嗎?」


    坐在對麵的茱莉視線低垂,停了幾秒才開口說話。


    「……那天,我什麽都無法為你做。明知死亡逼近透流,我的手卻一直發抖……」


    「可是那是因為——」


    茱莉說,那是因為父親在眼前死去的心傷被觸發。


    所以我認為那是沒辦法的事。


    不能因此責怪她。


    「我、我不能原諒自己……可是——」


    茱莉緊咬雙唇。


    「萬一透流再次發生一樣的事……到時候,說不定我一樣什麽都無法為你做,那麽一來,說不定透流會因此——」


    長長的沉默之後,茱莉痛苦地接著說:


    「說不定透流會因此而死……」


    心傷是很難醫的。


    難以克服心傷的例子太多了。


    傷得愈深,愈是棘手。


    更何況這次的事,等於在她的傷口上又用力挖出一個洞,要她輕易說出「下次就沒問題了」是不可能的事,這點我非常明白。


    然而——


    「這件事和你向我提出戰鬥要求有什麽關聯呢?」


    「……我在開始戰鬥前以及戰鬥中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她用另一個問題代替回答,我點點頭。


    『一天也好,想盡早達成複仇的目的——你是這麽想的嗎?』


    『我將奪走——你的時間。』


    看到我點頭,茱莉如此低語:


    「透流說過,有什麽還不夠……那不隻是『力量』,而是某種東西還不夠……」


    這件事和茱莉的心傷,以及昨天的戰鬥,又有什麽關聯呢?


    我保持沉默,繼續側耳傾聽。


    「下次透流和那個叫榊的人戰鬥時,我還是無法出手相助。無論情勢對透流有多不利,無論你是否會輸,那都是一場我不可以出手相助的戰鬥……我是這麽認為的。」


    茱莉害怕的,是再次麵臨相同的結果。


    「所以……在事情變成那樣之前,至少我可以為透流貢獻一點『力量』。」


    「難道你是想……」


    察覺她的意圖,我一這麽低喃,茱莉便點頭表示肯定。


    「在下次透流和榊決鬥前,盡可能提高你的『力量』。」


    被「焰牙」打倒時,「靈魂」受到損傷,需要「時間」才能恢複——「時間」,也就是「生命」,因此茱莉和我戰鬥,等於奪走我的生命。


    如果想盡早變強,就一定不能輸。


    雖然有一定條件的限製,但人在麵臨死亡時「靈魂」的力量就能獲得提升,這與理事長的理念不謀而合。


    (所以理事長才會答應她使用「焰牙」啊……)


    戰鬥當下無法深入思考,聽完茱莉的解釋後我也明白了。


    茱莉用帶著歉意的眼神抬起頭看我。


    「對不起,透流……我想了很久,隻想得出這個辦法。」


    她知道當我再次與榊交手時,自己決不能出手相助——


    即使我再次麵臨死亡,自己也可能什麽都辦不到——


    該如何解決這兩個問題,茱莉想出的答案就是,和我戰鬥。


    於是,銀色少女如此宣言。


    「透流,今後我仍會持續與你戰鬥。持續奪走你的時間。我不會奢求你的原諒,因為那是我任性自私的選擇。」


    和用劍刺傷我時一樣,茱莉的表情雖滿是歉意,卻表達出堅定不移的意誌。


    為了幫助我提升力量——就算會讓自己心痛,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奪走我的時間。


    盡管隻是一天也好,想盡早達成複仇目的的我,隻要在和她的戰鬥中失敗,就會被奪走一天的時間。


    不得不承認這或許是既粗暴又亂來的行動。


    可是——


    「我……我要變強——下一次絕對要打倒榊。為此,我要變強。」


    我笑著回應茱莉的結論。


    「因為我很弱,所以想變強。非變強不可。因此,我會和茱莉戰鬥,就算茱莉不願意我也會繼續……這也是我任性自私的選擇。」


    「啊……」


    深紅眼瞳睜得大大的,然後又笑瞇了起來。


    「謝謝你,透流。還有——」


    讀取我話中的體貼,銀色少女輕聲笑著說:


    「我們兩個都很任性自私呢。」


    就這樣,任性自私的我們誓言今後將彼此戰鬥。


    藉此彌補已知的——「力量」上的不足,一起向前進。


    不夠的不隻是「力量」。


    還有某種東西不夠。


    可是,我們還不知道那是什麽。


    即使如此,隻要和身為「絆雙刃」的少女並肩前進,相信總有一天會找到答案。


    不夠的到底是什麽——


    我現在還不知道。


    ◇


    星光閃閃的夜空下,少女慢慢瞄準獵物。


    少女的發色是金黃色。


    擁有一頭即使在黑夜裏仍令人聯想到太陽的金發,莉莉絲正偷偷來到學園外的海麵上。


    她搭乘的汽艇停在海中央,隨波浪輕輕搖擺。


    海風吹起她的頭發,站在甲板上的莉莉絲舉起「來複槍」,銳利的眼神射向灣岸。


    藍寶石般的眼中看見的,是在灣岸上搖曳的小小光芒。


    莉莉絲的槍口,瞄準距離恐怕有兩公裏遠的那個光點。


    扣下扳機。


    咻砰……!子彈隨清脆的聲響貫穿夜空。


    隨後,光點應聲消失。確認了這點之後,少女揚起嘴角。


    「完美……話說回來,終於達成了啊。」


    現在是視線不良的深夜,又處於搖晃不穩的汽艇上,卻必須瞄準設置於灣岸的標靶射擊。


    同時,還必須連續命中一千發。要在如此不合情理的條件下達成目標,是莉莉絲給自己的課題。


    身為「超越者」且天生擁有特殊才能的她,甚至都無法輕易達成的課題。


    班上沒有一個人——包括透流和巴等與她親近的人——知道金黃少女在這裏展現的一麵。


    不因天


    才而自傲,為了提升自身的力量而不斷自我砥礪的一麵。


    (總不能老是被遙遙領先吧。)


    想起被自己認定為未來伴侶的少年,莉莉絲麵露微笑。


    「該是時候了吧。」


    「小姐……」


    看著這樣的主子,駕駛汽艇的少女管家臉上蒙上一層陰霾。


    因為她很清楚金黃少女打算做的是什麽事。


    「莎拉,去和英國那邊聯絡,準備那個。」


    不管自己說什麽,主子都不會停下腳步。


    莎拉非常清楚這個事實,因此隻能懷著複雜的心情接受命令。


    不料,莉莉絲吩咐的事還不隻這一件。


    「還有——」


    聽了主子接下來說的話,少女管家神情緊繃。


    「和葛拉納裏博士見麵的事,已經準備好了嗎?」


    「…………這麽做真的好嗎?」


    「沒關係。該做的對策就要做。」


    「明白了。」


    要做的事並不容易,但是主子的命令絕對不可違抗。


    雖然絕對不可違抗,莎拉卻也明白,這個命令對莉莉絲自己會產生極大的風險。


    要是被機構得知,就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了。


    就算莉莉絲是「特別」也一樣。


    金黃少女方才提及的名字,是一位明明與「黎明星紋」研究密切相關,如今卻被幽禁起來的人物——他正是過去與「裝鋼技師」老人私通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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