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名是公關俱樂部“天馬座”。


    “我是第一次來,現在能進去嗎?”


    凰華到訪的時候,時針指向十一點,雖然仍在營業中,還是先確認一下。


    然後一個穿著華麗外套、留著華麗發型的年輕男子,就充滿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再過一個小時就要關門了哦。第一次來的客人一般需要五千日元的費用,不過這次時間比較短,三千日元就行了。如果可以請務必進來看一下。”


    “可是我不吸煙也不喝酒的,太過嘈雜的環境也不喜歡。”


    凰華以一種“居高臨下”和“顧慮重重”相交織的精明口吻這麽說道,男子則笑著點了點頭。


    “請進請進。我們和那種來路不明的店是不同的啊~。我想您一定會很愉快的哦。”


    一踏入富麗堂皇的店內,就有身著相似外套的年輕男子們一起出來迎接了。


    由於是第一次來,說明了一下係統,遞來了記載著男公關的照片和名字以及具體資料的文件。有中意的男公關便可以叫到桌邊來(如果他有空),就是這樣的程序。


    “這樣的話,我想和各種人都談談吧。”


    說著,凰華就一個個把男公關都叫來,目的卻不是聊天而是他們的聯係方式。


    從對方手中得到名片,在背麵寫下了詢問到的出身地和現在住所、興趣、經曆等等。


    如此一來就不用提供自己的郵件地址了,男公關們也隻以為是收集情報。


    “凰華小姐,今天這是下班回家嗎?”


    “難不成是演藝行業的人?”


    “看起來像嗎?”


    “那個嘛,因為一般的ol平時白天都是不會來公關俱樂部的吧。”


    沒錯,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剛過。


    正是一般的公司在辦公樓裏工作的時間段。


    最近所謂的公關俱樂部好像從早上就開始營業了。有人會覺得大白天有沒有生意啊,不過結束工作的夜店女招待,和工作時間比較自由的演藝圈人士之類都會到店裏來,生意看上去還是挺興隆的。


    今天的凰華把頭發披散了下來,又稍稍化了點濃妝,穿上了對於在公司工作的人來說,顯得有些過於鮮豔的服裝。


    原本就是個容貌華貴的美人,如今更是名副其實如鮮花綻放般的豔麗了。


    “凰華小姐是個大美女嘛。和普通人區別很明顯哦。”


    “莫非是模特之類的?”


    “怎麽會呢。隻是個事務員啦。今天正好公司放假。——啊,那個人,能叫過來嗎?”


    裝出了一副由於第一次來公關俱樂部,換來換去叫著男公關很開心的樣子,第七個叫來的正是凰華的真正目標。


    “歡迎光臨。我叫樹綺亞。”


    年紀大約二十六、七歲吧。挺高的身材,輪廓分明的相貌,笑容堆砌得有些不自然的男人。


    凰華做出一付和樹綺亞談得很投機,對他很感興趣的樣子之後,慢慢地提出了。


    “你們店關門之後,你有什麽安排嗎?”


    “為了凰華小姐的話,就算有安排也會空出時間來哦。”


    “真開心。那麽一起去吃午飯如何?”


    對男公關來說和客人吃飯也是很正常的營業,所以連說兩次ok之後就一起出了店。


    凰華帶著樹綺亞來到了車站前,走進了事先預訂好的民族料理店。


    陽光從大大的窗戶中照射進來,是家寬敞明亮的店。


    或許其實並不需要預訂吧。平時的中午,地處日本最繁華的街道上的店,也顯得實在很空。


    在點著各種料理的時候,樹綺亞說道:“這裏就由我來請客吧。”


    “不。我來請客。”


    “沒事沒事。作為回報,你還要來我們店哦。可以的話再指名我就太高興了啊。”


    “那家店我是不會再去了,也不會指名你。——權田陸造先生。”


    被叫出真名的樹綺亞一下子緊張起來。


    “我一開始就是想問你些問題的。隻不過覺得在店裏問比較困難,才請你出來吃飯的。尾上摩柚梨小姐你還記得吧。”


    “敗給你啦……”


    褪去了娘娘腔的表情,真名為權田陸造的樹綺亞,看起來很為難地掻著頭。


    “凰華小姐,你是雜誌社的記者?”


    “不是。”


    “那麽,是警方的人?”


    “那樣的話我剛開始就會給你看身份證明了。”


    “那,是私人偵探?”


    “比較接近吧。”


    “既然如此的話,我是什麽都不會說的哦。”


    凰華用一種明顯輕視的眼神笑著看著他。


    “你沒資格做男公關呢。現在我是你的客人哦。連讓客人開心都做不到?”


    原本性格是稱不上成熟和穩重的凰華,對這種把女性當作atm機或者信用卡來同等考慮的家夥,一點都不覺得有恪守禮儀之道的必要,容姿有如紅色薔薇般華美,然而言行有如冰之女王般寒冷。


    但是,權田是不會在這種程度下屈服的


    嬉皮笑臉地反駁道:“別這樣啦。這是誤會哦。我可是拚著命想讓凰華小姐開心的呢。”


    “你告訴我那件事,我就最開心了。”


    “嗯~。那怎麽辦呢。要我說也可以,那樣的話,還是你再來我們店裏吧。那時候開瓶香檳我就很高興了啊。好嗎?”


    “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可不值得我花上好幾萬。”


    “嗚哇,好嚴厲啊。”


    被貶斥了,不知為何還很開心地笑著,凰華也訝然地露出了微笑。


    “不能說是因為部長給了你封口費吧?”


    “對對。什麽呀,你不是明白的嘛。”


    “我想知道的不是摩柚梨小姐的事。是把你介紹給摩柚梨小姐的那個人哦。”


    “你看你看~,果然不就是記者嘛。那家夥,被人殺了哦。堂堂一家上市公司的職員慘遭殺害,很想知道其中的情感糾葛是吧?”


    凰華這次終於冷笑起來。


    “你知道這其中有情感糾葛呢。”


    “那個嘛,算了吧……”


    被指出要害的權田話語含渾起來,此時料理送了上來。


    兩人暫時先專心吃起了飯,先不論味道,這氣氛實在是太糟了。按禮貌是想說這真好吃的,不過兩人還是默默地吃完了,然後權田以探尋的語氣搭起了話。


    “凰華小姐,你是覺得渡邊哥被殺的案子和摩柚梨有關嗎?”


    “你為什麽這麽想?”


    “有種感覺吧。不過嘛,事到如今也沒關係了。反正我聽說殺了渡邊哥的犯人也被抓住了。”


    “那個人說不定不是犯人哦。”


    “真的?”


    “所以我要來找與渡邊先生關係很好的你問問,印象裏有什麽對渡邊先生抱有怨恨的人嗎?”


    “……你這麽說我也想不起來啊。再說,我們關係也不是那麽好。”


    “接受了那種請求,還說關係不好。我可不相信呢。”


    “有客人介紹過來誰都會很樂意的嘛。”


    無視了權田的話,凰華繼續質問著。


    “渡邊先生讓你去誘惑摩柚梨小姐的事對誰說過嗎?比如摩柚梨小姐的父親?”


    “開玩笑吧。那種事要是說出去,我非被摩柚梨的老爹砍死不可。”


    看起來能明白這一點的頭腦還是有的。


    似乎想起了什麽,權田忽然眼睛一亮,靠近了凰華。


    “那個呀,凰華小姐。你還是下次再來天馬座啦。那樣的話


    ,我就告訴你一樣很有價值的事情。”


    “我希望現在就知道。我可不想浪費時間。”


    “我也不想浪費了重要的客人哦。”


    “這樣的話,如果我說能介紹客人給你的話,現在就能告訴我一些有意思的事了吧。”


    “是說把凰華小姐的朋友帶來嗎?那是很開心,不過僅此而已的話……也不可能介紹給我一兩百個人吧。”


    凰華從包中取出了手機說道:“質和量,你喜歡那種?”


    “哎?”


    “要數量的話東京市內的女性的聯絡方式,這裏麵有兩千人份。”


    權田的眼睛驚訝得瞪圓了。


    “要質量的話有‘平、上、特上’三種,你喜歡哪個級別的呢?”


    在錯愕之中權田說道:“……我隨便問問,‘平’是什麽程度?”


    “bmw或奔馳c係。在市內有住宅。當然是沒有外債的。——記錄有三十二個人。”


    “……那麽‘上’呢?”


    “奔馳s係或cl係。在國內有多處房產,都設在高級住宅區。沒有外債。二十一個人。”


    “……‘特上’呢?”


    “配有駕駛員的大型豪華轎車又或是私人直升機。在夏威夷擁有公寓套房和私人海灘。在全世界有好幾個別莊。七個人。——哪種比較好?”


    權田的眼神變幻不定,換了個臉色探過身去。


    “你真的可以把那些人介紹給我?”


    似乎立刻就想動手搶的樣子,但凰華又把手機拿遠了,正麵盯著權田說道:“你可別誤會啊。我沒說要把郵件地址給你。你如果不經允許地硬來,是要關係到我信譽的。我的意思隻是可以為你作個介紹哦。”


    “就是說把我給賣出去嗎?”


    “我說了是介紹吧。即使是紹介了,這個級別的女性也不是一般的忙,不知道是否會有空到新宿來。我是說可以發個郵件給她們——過一年也沒關係,可以的話請麻煩關照一下‘天馬座’叫樹綺亞的男孩子——這樣。”


    權田聽著聽著臉就白了,看起來是判斷出其中的好處太少了。


    “我看還是算了吧。就算介紹那樣的客人給我,好像也會有很麻煩的事情吧。”


    “已經很麻煩了哦。”


    凰華平淡地說道。


    “如果你現在什麽都不說就回去的話,我就把你和渡邊的關係都告訴尾上部長。”


    “呃!”


    “尾上部長會很生氣吧。本來以為你是卷入女兒強迫殉情之事的被害者,因此才賠禮道歉給了你封口費的。要是知道了事實上你卻是與渡邊先生共謀,從一開始就打算誘惑摩柚梨小姐,從而主動接近她的話……”


    “等一下!饒了我吧!”


    凰華再次把手機展示給臉色發青的權田看,說道:“做為男公關你應該很擅長估算損益吧。不在乎質量的話,很快就能增加客人數量了哦。讓經常來新宿的女孩子們,對你的名字留下印象是很簡單的。另一方麵讓尾上部長知道之後,通過起訴要求支付精神撫慰金,相比之下哪邊劃算呢?”


    “不會那樣的啦!我肯定會被幹掉啊!”


    “你那是自作自受。”


    “嗚哇,你還真厲害啊……”


    權田一副無比為難的樣子抱著腦袋,可短暫考慮之後,說出了意外的話。


    “你知道殺了渡邊哥那個人的長相嗎?”


    “是這個人哦。”


    凰華將黃瀨隆的照片遞了過去,拿到手上的權田仔細看了看照片,喃喃道:“……不對啊。”


    對這難以理解的話,凰華敏感地作出了反應。


    “你有猜到誰是犯人吧。”


    “我說啦,能不能放過我啊。要是說出來的話,無論如何都要談到摩柚梨了啊。”


    “我想知道的隻是渡邊先生被殺的理由哦。對摩柚梨小姐的過往沒有興趣。就算聽到了,估計很快也會忘記。不快點說的話,發給女孩子們的郵件內容就要漸漸改變了哦。‘天馬座’的樹綺亞是個連好好的接待都做不到的糟糕男公關,所以根本不值得去看,想讓我這麽說嗎?”


    權田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我懂了。那,你就當沒聽到過吧。摩柚梨呀,是個腦子非常不好的女人哦。簡直讓人覺得,明明是大學畢業能說兩國語言的大小姐,怎麽會那麽笨呢。”


    “具體來說?”


    “那女人,臉蛋和身材都很不錯哦。衣服也是很值錢的名牌貨,很容易吸引男人。這也是當然的吧。摩柚梨對此特別在意而驕傲。因為覺得‘有男人粘著她’等於‘有女性魅力’,有稍微好點的男人誘惑她就無法拒絕哦。——就這樣,把在各種地方的賓館裏和男人睡過的事,輕鬆地都對我說了。”


    臉上僵硬得像戴了麵具一樣的凰華問道:“為什麽故意做出這種引起爭吵的事?”


    “所以說就是為了爭吵啊。我生氣的話,就會說‘你是因為愛我才嫉妒的吧’這種在腦子裏自動轉換出來的話,我要是愣住了,說以後不能再這樣了哦,就會變成‘因為你愛我才會原諒我’這樣。——說實話,我真心能理解渡邊哥的心情哦。那種女人,實在是不能認真對待的。”


    對於這點凰華也是完全同意。


    “摩柚梨小姐到底是想要哪種反應啊。是希望被憤怒地指責呢,還是想得到戀人的寬容和安慰呢……”


    “那個嘛,我覺得她是想讓我對她發火吧。不過,也不是想被辱罵,也不是想被約束。看到我怒氣衝衝的樣子就會安心吧,我平息之後好像又很開心啊。‘樹綺亞真是的,嫉妒了呢。真傻啊。我真正愛著的隻有你一個哦’就這種感覺。”


    對這實在不覺得有男人能夠接受的說法,凰華錯愕地指出:“那已經不能說是腦子不好了吧。應該用沒有大腦來表現哦。”


    “就是這話。真的是,讓人感覺她腦子究竟塞了些什麽啊。我是為了賺錢沒辦法啦,但是和那種女人,就算是搞錯了也不想結婚呢。”


    嚴肅地點了點頭,權田繼續說道:“就算跟渡邊哥訂了婚約之後,摩柚梨還是隨便和男人玩著。我想那些男人也是明白這是在玩的,不過其中嘛,卻有一個男人,不知道是不習慣這種玩法,還是不了解摩柚梨的白癡程度哦。”


    “摩柚梨雖然隻是在玩,但對方是認真的。是這個意思吧?”


    “哎呀,都認真到了很糟糕的地步啦。我有一次,和摩柚梨在一起的時候,被他找了麻煩啊。”


    “在哪裏?”


    “在賓館的吧台。那家夥,看摩柚梨和我——也就是其他男人在一起嘛,好像就完全失去理智了。氣氛很緊張啊,我都覺得要被殺了呢。”


    當時賓館裏的人總算把那家夥勸服,請他離開了。


    “摩柚梨小姐那時候怎麽樣呢?”


    “那個嘛,說著‘樹綺亞和他為了爭奪我的愛戰鬥吧!’已經陶醉其中了哦。我是覺得煩死了。——那個男人,該不會是有點妄想症的類型吧。好像堅信著摩柚梨和自己是兩情相悅、定下了婚姻誓言的關係。——所以啦,我也跟他說了,摩柚梨是有正式的婚約對象的。”


    “那是當著摩柚梨小姐的麵嗎?”


    “當然。不然就沒意義了嘛。當時也是為了讓摩柚梨高興啦。”


    “……對此感到高興?”


    “很高興呢。‘有三個男人這麽充滿熱情地爭奪著我’,好像就是這麽自說自話地妄想著的。”


    “三個……難道把渡邊先生也算進去了?”


    “那當然不會沒有嘛。光是‘婚約者’這個稱呼就足夠了哦。跟我想的一樣,那個家夥,徹底發狂了


    啦。大叫著婚約者什麽的肯定是撒謊,那到底是什麽人,然後摩柚梨又細致地回答了他。‘是個叫渡邊三成的人哦,是我爸爸的部下’這樣啦。都來不及堵上她的嘴哦。”


    凰華也實在是驚呆了,歎息著說:“她到底有多白癡啊……”


    “對,真的是個白癡哦。因為有‘摩柚我是個美女,所以男人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手呢’作為她的原罪符啊。”


    “那應該叫免罪符。”


    “嗚哇,凰華小姐,真是毫不容情啊。”


    被指責了的權田聳了聳肩苦笑著,露出了難得的嚴肅表情。


    “這是我個人看法……不過聽說渡邊哥被殺的時候,我就想起了那個男人哦。因為他對摩柚梨的執著已經到了異常的程度啊。那種女人,本來要是他跟我說的話,馬上就可以讓給他的。”


    “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嗎?”


    “不知道。直接去問摩柚梨不就行了嘛。”


    “我不會去問她哦。”


    “為什麽?”


    “摩柚梨現在還在住院。——是不開窗戶、個人房間從外麵鎖著的醫院哦。除了親人之外連見麵都不行。”


    “啊,是嗎。”


    對權田而言,已經無法再從她身上賺錢的摩柚梨是毫無價值的,作出了這樣冷漠的回答,然而多少還是有些在意吧,沉思著喃喃道:“終於無法區分現實和妄想了吧。在那裏麵也許更幸福啊。”


    “你如果看到當時的那個男人能認出來嗎?”


    “大概吧。——至少肯定不是剛才那張照片上的人哦。雖然也是差不多的文雅男人,但是略微更邪氣一點,感覺像是個小時候很頑皮的家夥。”


    “說不定會有其它照片要給你看。到時候還能請你幫忙吧。”


    “當然了,為了凰華小姐我十分樂意。”


    “最後還有一件事,能告訴我你是如何與渡邊先生結識的嗎?”


    “渡邊哥,以前做過男公關哦。”


    爽快地說了出來,卻是個令人意外的事實。


    “大約七年前吧。上學的時候,說是想要出去玩的錢,就做了哦。相當有人氣的呢。當時的同僚就是我。——不過,現在貌似還在幹啊。”


    嘴快漏出來的話被瞬間捕捉到了,凰華訝然地說道:“渡邊先生應該是愛麗舍的正式員工吧。”


    “所以說是打工啦。”


    就連凰華也實在是震驚了。


    一家上市公司的員工居然打工做牛郎,真是難以置信的事。被公開的話免不了要接受處分。


    凰華毫不遲疑地探出了身子。


    “這件事也詳細地跟我說一下吧。”


    “那麽,剛才提到的那些有錢的女人們,真的會幫我打招呼嗎?”


    “這樣啊……”


    凰華把玩著手機,慢慢地吊著對方的胃口。


    “特上級的一個人現在正好在日本哦。幫你請她到店裏來玩一下也是可以的吧。——要怎麽辦呢。”


    “凰華小姐,拜托了。我給你行禮了!”


    大幅度地拜了一下,權田也探出身來。


    “渡邊哥,曾經送了摩柚梨相當多的禮物,名牌皮包啊戒指啊之類的啦。我其實是從摩柚梨那裏收禮物的,可對渡邊哥來說那是上司的女兒,所以必須要討好她才行嘛。渡邊哥自己,也是一身高級手表、定製的皮鞋之類的,很昂貴的東西哦。那個樣子普通的公司員工的工資是絕對不可能的啦。”


    對這一點凰華也有同感。


    “看到他居然有那種男式手表確實想不通,那價錢簡直都可以買下一幢房子了。”


    “啊,不愧是了解的呢。我們也是因為經常收到啦,對這些東西眼光還是不錯的,雖然不是渡邊哥的表那麽貴的東西吧。好像是叫愛彼的ograph吧?反正一兩百萬是買不到的。我也知道他還在摩柚梨身上花了不少錢,就問他到底從哪兒來的那麽多錢,他就笑著回答說,是以前的客人現在還在給他錢哦。”


    “渡邊先生在哪家店裏工作呢?”


    “對這方麵渡邊哥是不提的哦。被別人看到了向公司報告的話,立即會被炒掉吧。女客人也是哦。我們的客人也有這樣的所以我知道,其實有些是大戶人家的太太——比如說丈夫有社長啊官員之類名頭的女人,來玩也是偷偷摸摸的。要是被丈夫發現了在和男公關玩的話,搞不好要離婚的,那種事被附近鄰居知道了的話,估計會羞恥地無法走出門了吧。還是很在乎自己的體麵的。雖說對年輕男人有興趣,也想試著約會,但是絕對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渡邊哥就是滿足了那些女人的需要吧。”


    “意思就是,與其說他是在打工做男公關,不如說是他個人與女性交往,來賺一些零花錢是吧。”


    “不是女性,是女性們啊。而且渡邊哥會清楚地說明‘這是約會代理業’,說不能接受的女人是不會去見的呢。”


    “那種代理業中包含出賣色相嗎?”


    “這個嘛,誰知道呢。”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吧。”


    權田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以為渡邊哥是怎麽能從來沒有被發現過,一直打著這種工,直到現在的啊。就是因為他的嘴巴特別緊啦。我知道的隻是渡邊哥在做晚上的打工,擁有好幾個‘錢包’,以及他和摩柚梨訂婚之後還在繼續打工而已啦。雖然你或許不相信。”


    凰華無言地盯著權田看,露出了微笑。


    “好吧。謝謝你有趣的故事,我很開心。按照約定,我會和特上級的女性聯係的。但是,能否讓她滿意就要看你自己了哦。”


    這麽說著,凰華拿好付款單站起身來,此時權田以探尋的語氣問道:“那個,凰華小姐。關於剛才的那個排名表啦,凰華小姐是哪一級別的?”


    “我是平以下的。房子是租的,也沒有車。——年收入連兩千萬也不到啊。”


    對於輕快地說出的這種台詞,世界上想必難得會有不上鉤的男公關吧。


    “下次和朋友一起再來店裏玩哦。真的拜托了!我會等著的啊。”


    不顧滿臉掛著笑容、展現著極好態度的權田,出了飯店之後,凰華向著新宿車站的方向走去,路上打了個電話。


    “喂,銀子小姐。不好意思打擾您了,能請您有空移步到公關俱樂部去一次嗎?因為所長工作的關係,約定了介紹富裕的女性過去的。是的,當然,您隨便應付一下也沒關係。甚至您把他教訓得體無完膚的話,我會覺得會更開心哦。——是的,拜托您了。過一會兒,我會把店的地址和男公關的照片發給您的。——那麽就這樣。”


    從獄井站上了車的雉名,剛好趕在下午的接受見麵時間內,會見了東京拘留所裏的黃瀨。


    “你最後一次打開車子的後備箱是什麽時候?”


    “我說了很多次了,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啦。因為平時都基本不會用的。”


    “黃瀨先生。為了慎重起見還是要請問一下……”


    盡管自己對自己說,不管再怎麽樣這種可笑的事情實在是不太可能發生的,可對於過去二十年的曆史中、百之喜華麗的實績卻沒辦法無視,雉名艱難地詢問著。


    “這說到底隻是個假設,案發當天的晚上,您開車從公司回家的路上,有沒有白摩托交警執行公務,打開您的後備箱調查過?”


    黃瀨隆呆呆地張開了嘴,“啊!”的叫了一聲。


    “是啊,的確有。被攔下來過。明明既沒有超速也沒有闖紅燈卻鳴響了警報。我想這是什麽事就停了下來,說是附近發生了案子,要調查車輛,讓我把後麵打開給他看看。”


    “……


    那,你就打開了吧?”


    “那當然是打開了哦。律師先生在這種時候,難道會無視他逃跑嗎?”


    “不會。”


    實在是感到非常遺憾地回答了“不會”。


    “是個什麽樣子的白摩托交警還記得嗎?”


    “當然不記得了啦。他戴著頭盔,光線又暗,不會特地去看人家長相吧。”


    “那個警官——具體做了些什麽呢?”


    “具體的其實也……很普通吧。看了看後方的座位之後,說‘把後麵打開’,我就照他說的做了,隻是稍微看了一下,就啪嗒一下把後備箱關上了,說‘好了,你可以走了哦’這樣……”


    一點也沒有可疑之處。在這種時候看起來,是極其普通的交流方式,然而雉名開始有些頭暈了。


    “您那個時候,從駕駛座上下來了嗎?”


    “怎麽會呢,我還是坐著啦。當然他叫我下去的話我是會下去的……”


    就是說駕駛座上的黃瀨即使回頭看,由於打開的後備箱的阻擋,也是看不到警官的手的。


    伴隨著頭暈,雉名又出現了劇烈的頭痛,然而這裏又產生了一個重大的問題。


    黃瀨離開公司時渡邊還活著,如果黃瀨這一證詞是真實的,之後渡邊被殺,就需要凶器“追趕上”黃瀨的車才行。


    “從公司到您家,上班路上需要多長時間?”


    “那個根據道路情況是完全不同的。”


    “深夜的話基本上路就很空了吧。”


    “是吧。不過那天晚上花了很長時間啊。”


    “……什麽意思?”


    “那天晚上到處都是禁止通行的,回家的話要繞很遠的路。”


    一般回家需要五十分鍾,但是他說案發當晚花費了將近兩小時。


    即便不是這樣離開公司也已經很晚了,精疲力盡地回到家的黃瀨隆澡也沒洗,倒頭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似乎是慌慌張張地打理好之後,從家裏衝出去的。當然也沒有確認後備箱之類的,被交警攔下來調查的事也忘記了。


    聽著他的敘述,雉名的情緒越來越向著惡化直線發展,原因不明的頭痛越來越嚴重了。


    “禁止通行的理由是道路施工嗎?”


    “哎?這個嘛,我想應該是吧……”


    “沒有看到道路被挖開的現場嗎?”


    “怎麽說呢。有點記不太清了。寫著禁止通行的公告板和連著錐形路標的障礙物似的東西把路堵住了,警衛員揮舞著紅色的警棍站在那裏。平時的路確實都不能走了哦。”


    這種狀況下,首先是沒有駕駛員會考慮,突破堵著路的警衛員和障礙物的。


    “第二天早上就能通行了吧。”


    “是的。”


    “您剛才說‘到處’是吧,大致有多少地方是禁止通行的?”


    “這樣啊。我覺得肯定不止兩個地方。大概三到四個地方吧……”


    要故意這麽做的話必須有相當多的人手,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吾藤田家是有著可以動員人員的環境的。


    有可能與死去的鬆沼一樣,沒想到這是犯罪,隻以為是幫忙惡作劇。


    剩下的隻有獲得凶器的方法了。


    與漸漸強烈起來的糟糕預感拚命地鬥爭著,雉名慎重地提出了問題。


    “您家裏裝了報警裝置嗎?”


    “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我隻是猜想,在渡邊先生的案子之前,您家裏該不會有竊賊進去過吧?”


    再次“啊!”的一聲。


    “是啊,確實是,有被偷過。九月的——什麽時候來著,就在那起案子之前不久。”


    原因不明的頭痛已經沒法好轉了,雉名暴發出了怒火,對著黃瀨用力咬牙說道:“為什麽之前都不把這些說出來啊!?”


    黃瀨在緊張氣氛下非常吃驚,膽怯地反駁道:“說為什麽,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嘛。也沒被偷掉什麽值錢的東西……”


    “那把作為凶器的刀呢?”


    黃瀨再次張大了嘴。


    “您是這麽證言的。那把登山刀一直沒有用過,連自己有這把刀都忘記了。被竊賊侵入之後,您確認過那把登山刀確實還在家裏嗎?”


    處於愕然之中的黃瀨搖了搖頭。


    “……我不記得了。警察來了之後,讓我確認一下貴重品,存折和印章還有房產證書都沒事……我看到這樣就安心了……”


    附近的鄰居看到了逃跑的犯人的樣子。


    根據警方的判斷,入室盜竊的人,應該是被附近的人發現了,慌慌張張的什麽都沒拿就逃出去了吧,因此調查好像也就這麽結束了。


    被害者黃瀨說實話也鬆了口氣。


    雖然對竊賊打破了玻璃窗很惱火,但“重要的東西什麽都沒被拿走”這一事實,對他來說是更重要的。


    登山刀一般來說,是算不上什麽貴重品的。


    當時就算被偷了,隻要其它貴重品都沒事,那種“細枝末節”的問題也就不考慮了。


    至於因毫不知情的殺人嫌疑被關押起來之後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到了現在,黃瀨在今天之前,連家裏進過竊賊的事都忘了。


    “難道……會是那樣的嗎?”


    黃瀨隆的臉色變得鐵青。


    “那個時候的竊賊偷走了登山刀……然後用那個殺了渡邊先生嗎?”


    “現在還什麽都不能說。”


    雉名也隻能發出呻吟。


    這是極其嚴重的事態。


    如果這個推理(其實不是那麽高級的東西,隻不過是胡亂猜測)是正確的話,犯人是知道了黃瀨隆的住址,事先入室盜竊得到了凶器,有預謀地殺害了渡邊之後,把黃瀨隆栽贓了犯人的。


    “黃瀨先生。你有印象誰會怨恨你嗎?”


    “在九月十七日之前我會回答渡邊先生吧,……可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實在想不出來。”


    黃瀨隆這樣說著,抱住了腦袋。


    “騙人的吧……。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雉名也完全有同感。


    會見結束之後,在拘留所長長的走廊中走著,雉名心有餘悸地嘖了一聲。


    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百之喜隨便走走就碰上了線索。


    明明是就算客氣的來說都稱不上能幹,甚至關鍵的味道一點都聞不出來的廢狗,為什麽總是能碰上這麽多餘的事實啊。


    百之喜太郎,太可怕了。


    離開拘留所之後,雉名打開了手機電源,收到了鬼怒川憲子的回信。


    在乘著電車通往小菅的路上,雉名發出過一封郵件。內容是說已經去獄井的老家拜訪過了,希望能在近期內見個麵。


    而作為回複,說是明天就可以抽出時間來。


    這是令人高興的,不過此處又附加了難以理解的建議。


    “我覺得你再去和我侄女夏子談一談比較好哦。”


    吾藤田夏子的聯係方式也留了下來。


    雉名皺起眉頭盯著手機看著,稍稍考慮了一下,給憲子打了個電話去詢問。


    “關於和您侄女見麵的事,如果不是我去也沒關係吧?”


    “是啊,我想那樣比較節省時間吧。我讓侄女和你的朋友見個麵如何?我會先跟她說好的。”


    “我明白了。”


    此後,雉名和百之喜還有凰華互相交換了各自的情報,定下了明天的安排。


    吾藤田夏子那邊,由凰華發了郵件過去。


    打招呼說是由憲子介紹的之後,提出了希望能盡快見個麵的要求,很快就有回複來了


    ,她說明天傍晚可以來見個麵。


    於是就成了由雉名去見鬼怒川憲子,而百之喜和凰華去和吾藤田夏子見麵的情況。


    然而,第二天一早收到了江利發來的郵件。


    說是希望今天中午見個麵,不知能否抽出時間來。


    與憲子的會麵是在傍晚,所以中午是有時間的。


    對自己來說是方便的,不過雉名在想,她不能等到下班時間之後,不知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吧,就約好了在江利公司附近的餐館見麵。


    盡管天氣晴朗,風卻有點冷,穿著厚重衣服的人看起來很顯眼。


    時間很充裕,就先點了杯飲料慢慢等著,這時江利快步走來了。


    “雉名先生,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擾您了。”


    “沒事。”


    雉名選的座位在一樓的窗邊,透過玻璃能清楚地看見外麵的景色。


    雉名點了和風鮮菇通心粉和咖啡,江利點了商務套餐。女服務員走開之後,江利露出了一種微妙的嚴肅表情。


    “其實是昨天,恭次聯係了我。”


    “昨天什麽時候?”


    “我離開公司以後。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想馬上見麵……。恭次的聲音聽上去真的很開心。然後就和他一起吃了晚飯……”


    江利的表情變得很複雜。怎麽都有點說不清楚的樣子,卻突然進入了主題。


    “說是他的家人同意我們結婚了。”


    “你說什麽?”


    雉名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江利也無法掩飾比喜悅更多的困惑。


    “我確實是感到很開心,可是他說估計那是因為贏得了無罪判決的緣故,我就嚇了一跳。問他是怎麽回事,就說昨天有個律師到他老家去過了——那就是您吧。”


    “是啊。”


    “吃完飯之後,通過恭次的手機跟他父母通了話。——按他父親的說法,經過艱難的考慮,家人的不檢點與你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對這次的案子也隻是反應過剩了,如此情緒化的做法實在是很抱歉,希望你接下來再考慮一下與恭次結婚的事——。在這之後接電話的他的母親也是……這麽說很奇怪,不過有點低聲下氣的感覺,好像真的深感內疚地向我道了歉。說我不知道恭次居然這麽深愛你,但願你能原諒我們輕率地說出了讓你們分手的話。”


    “忠孝先生和紘子太太是這麽說的嗎?”


    “是的。我是親耳聽得清清楚楚的。此外他父親還說,並不是想對你弟弟不利,但是,今天到我們家裏來的律師說他提出了無罪的主張,然而我認為這不是明智的做法。審判的長期化是顯而易見的。相比之下力爭不可抗力或精神異常,才能更快贏得勝利,這也是為了你弟弟著想吧。總的來說,就是我們家會安排優秀的律師,你把雉名先生解雇了吧,這麽勸說我的。”


    雉名愕然了。這簡直就是青天霹靂,可同時他坐正了身子思考起來。


    江利的表情也充滿了不安的神色。


    “這是他哥哥的婚禮之後我第一次和他父母說話,可是因為從恭次的口中得知過,他的家人絕對不會允許我們的事,我也問了他。我說得很直截了當,迎娶殺人犯人姐姐也沒關係嗎這樣。然後他就說,爸爸確實認為這一點是個問題,不過,聽了詳細的經過之後,覺得你弟弟也有許多值得同情之處。刑滿釋放之後的事也不用擔心,工作崗位我們也會作好安排,一切都放心交給我們就行了。”


    雉名緊緊地皺著眉頭詢問道:“你相信這種理由嗎?”


    江利以尋求幫助的眼神看著雉名。


    “所以我想來問一下雉名先生,昨天和他們家人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雉名把自己昨天的行動做了個大概的說明,盡量注意著以一種不顯得是中傷的方式,將吾藤田家的眾人對江利的態度表明了出來。


    “我問他們,如果隆君獲得了無罪判決,是否會同意您和恭次先生的婚事,忠孝先生和紘子太太都斷言道那是不可能的。”


    江利深深地歎息道:“果然如此……”


    “但是,在某種意義上,也非常值得慶幸。因為他們兩位都極其清楚地把自己的意圖傳達給了我。”


    “哎?”


    “那邊——我直接說吾藤田家也可以吧,其實就是這個意思,隆君如果被判無罪他們會很為難。希望他作為殺害渡邊三成的犯人而服刑。”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要那樣?”


    雉名略微有些迷茫。


    躊躇著應該對江利講到什麽程度,不過她早晚都會知道的吧。


    “昨天,獄井鎮有人死了。”


    江利驚訝地問道:“是謀殺嗎?”


    “不知道是謀殺還是事故,死去的是一個名叫鬆沼毅的年輕人。”


    把在他家的倉庫裏發現了偽造的白摩托的事,以及昨天和黃瀨隆交談的內容都說了出來,江利的表情凝固了,探出身來。


    “那麽,是那個叫鬆沼的人把渡邊先生……”


    “不,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低。這樣的話吾藤田家也沒有轉變態度的理由了。”


    “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鬆沼毅是殺害渡邊三成的真正凶手,此後的調查也會將之查明,確認嫌疑犯已死的文件一旦送檢,隆君就會被名正言順地無罪釋放。我也沒有出場的必要了,然而恐怕並非如此。吾藤田家對此是知情的。”


    江利看上去真的搞不懂了的樣子,恰好此時食物送了上來。


    兩人都暫時專心填起了肚子,之後到了隻等著點心和咖啡的狀況下,雉名再次說了起來。


    “吾藤田家的眾人是很清楚的哦。隆君被偽造成殺害了渡邊先生的犯人的過程,死去的鬆沼毅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然後恐怕還有究竟是誰殺了渡邊三成吧。”


    察覺到雉名沉重而苦澀的語氣,以及他所表達的意思,江利的臉色漸漸地變青了。


    “吾藤田家在包庇那個人。其結果就表現為昨天晚上恭次先生的行動了。”


    “怎麽會……不是的!不是恭次!”


    “我並沒有說是恭次先生。吾藤田家的眾人要包庇的另有其人。”


    似乎想到了他的意思,江利一下子驚呆了。


    “他哥哥?怎麽可能,那是不現實的。他哥哥現在不在日本。”


    “現在,是吧。”


    “不,夏天開始就不在了。我是聽恭次說的。他哥哥是今年八月份出國的。”


    “稍稍有些不對呢。向家人表達出國的意思確實是在八月份,不過實際出國應該在很久之後的九月末哦。”


    不必再特地說明案發的日期了。


    就算不指出,江利也不會忘了那個日子。


    她大口喘息著說道:“九月十七日他哥哥還在日本嗎?”


    “是的。”


    “…………”


    “最奇怪的就是,用那種隻會讓人覺得很牽強的理由,對您說了要讓我退出的話。總之,對吾藤田家而言,隆君獲判無罪是不能令他們滿意的,希望他能成為殺害渡邊三成的犯人。——極端來說就是這樣。”


    “…………”


    “椿小姐,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應該不會不明白這種說法是什麽意思的。”


    隻要把你弟弟作為替罪的犯人交出來,同意你和兒子的婚事也是可以的。就是這麽回事。


    江利俯下蒼白的臉,沉默了。


    經過長時間的沉默,似乎是下定決心般地抬起了頭,正麵緊緊盯著雉名看著說道:“雉名先生,非常感謝您。我會付清到今天為止的谘詢費用,請您報價吧。”


    “椿小姐!”


    “我會想到向律師求助,就是因為可能無法和恭次結婚了。因為他父母說不能讓兒子和殺人犯的姐姐結婚的。既然如今他父母已經同意了我們的婚事,還說會為我弟弟聘請其他律師,我也沒辦法予以拒絕了。”


    雉名的臉色大變,探出了身子。


    “您是說隻要能和恭次先生結婚的話,即使隆君因無辜的罪名被判有罪也無所謂嗎?”


    “我並沒有這麽說。——隻是說,我不能不顧及那邊的好意。”


    “這是同一個意思吧。你知道吾藤田家提出這種要求的原因是什麽,如果以此作為理由的話,你就和共同承擔犯罪沒有區別了哦。”


    雉名的態度嚴肅得仿佛站在法庭上一樣,對此江利也板起臉反駁了他。


    “是說我無視正義嗎?是說我回避真相嗎?如果想這麽說的話就請閉嘴吧。我可不想被一個,使明知是罪犯的人無罪,以此為工作的律師這麽說。——當然,還有把明知是無罪的人定為犯人的檢查官也是。”


    遭受到這樣的反擊還是第一次。


    這個和那個不是一回事!——這話說不出口,雉名拚命克製著自己,努力冷靜下來。


    “或許我確實沒有資格這麽說。但是,這關係到隆君的一生。”


    “也關係到我的人生。”


    “…………”


    “弟弟的一生和自己的人生,要讓我作出選擇的話,我隻能給出被人說是薄情的答案了。”


    “…………”


    “再說我弟弟的案子,要為無罪立證是不現實的吧。就算那邊不說我也明白,不知多少律師都告訴過我了。說是更應該通過爭取同情的戰術來獲得減刑,那邊也是相同的看法,還說會為此安排最合適的律師。我有理由拒絕嗎?”


    雉名也罕見地露出了走投無路的樣子,詢問道:“椿小姐……對於您來說恭次先生是那麽重要的人嗎?”


    “當然。”


    “可是,恭次先生至少對您說了一個謊。他父母要他和您分手,是在隆君的案子發生很早之前的事哦。將弘先生離開日本的可能性變大是在八月份。那時,吾藤田家就對恭次說了,命令他和您分手以繼承家業。”


    “我知道。昨天恭次對我說過了。”


    “…………”


    “我們一直談到了深夜,在小飯店裏。恭次說——大哥離開之後就要由自己來繼承家業,因此而分手這種話對江利你說不出口,我想你也不會理解的。但是爸媽又逼著我快點分手,正在著急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時候,就發生了那起案子。”


    據說吾藤田恭次是一臉悲壯地這麽傾訴的。


    聽說隆君被捕的時候真的很吃驚,覺得江利很可憐。


    同時也想到可以用這個作為借口提出分手。自己太卑鄙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事到如今也許已經晚了,但隻要江利能夠原諒,希望這次兩個人能重新開始——。


    雉名歎了一口氣。


    “這種時候女人最常見的話是,你爸媽和我你選哪邊?——我覺得應該是這樣吧。”


    “我也確實這麽說了,他說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隻選一邊。”


    不過,這對於女人來說,就是放過這種沒用的男人最有決定性作用的言語了吧。


    雉名沒有見過吾藤田恭次,厭惡地想著他到底是個怎樣的軟弱之人,此時記起了凰華的委托。


    凰華的意思很明確,要的不是吾藤田將弘,而是吾藤田兄弟的照片。恭次的不在場證明隻有江利的證詞,於是隨意地問道:“如果有恭次先生的照片,能讓我看一下嗎?”


    江利把手機裏保存著的照片展示給他看了。


    和江利肩並著肩,露出略顯羞澀的微笑。


    如同預想的一樣白皙的皮膚,說好聽點是溫柔,說得難聽點就是毫無氣魄的印象,不過確實是個美男子不假。


    “他看起來身材很高吧。”


    “是啊。有一米八十。”


    “這張照片,能發給我嗎?”


    “我是無所謂,你有什麽用?”


    “拿來發個照會。因為百之喜和凰華小姐說不定有必要和恭次先生見個麵。”


    江利很快地把照片轉發到了雉名的手機上。


    這個操作完成之後,江利還是盯著恭次的照片看著,自言自語一般喃喃說道:“隆作為殺人犯被逮捕的時候,恭次還鼓勵過我。當時他父母已經認真對他說過,要他和我分手了,在那個情況下本來可以直接提出分手的,可他似乎已經徹底忘那件事,比我更加震驚,比我更加受打擊,拚命地安慰著我。就算真的是你弟弟做的,不管你弟弟是怎樣的人,自己的感情也是不會改變的,恭次這麽說的時候……我開心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也是和他一樣的心情。即使恭次是犯罪者的弟弟,他也是沒有犯過任何罪的。我不想以那種理由責怪他。”


    江利的掙紮說到底也不過是熱戀中的軟弱而已。


    雉名沒有無情到當麵指出的程度,但錯愕確實是有的。不管當時恭次的態度如何,結果還是接受了父母的說法,選擇了和江利分手,剛想說對於這種男人居然如此相信嗎,江利卻用一種,好像在說服自己似的語氣開口了。


    “但是,那個案子給了他父母決定性的借口,這是千真萬確的吧。”


    說完之後江利以嚴肅的表情盯著雉名看著。


    “這次真的是給雉名先生添麻煩了。然後那個,我還有其它事想跟您商量……”


    “什麽事?”


    “也許您會認為我臉皮很厚吧,可能否請您到我弟弟那裏去,重新接受我弟弟的委托呢?”


    雉名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


    “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當然。有什麽不可以的呢。我就像他們要求的那樣解雇了您。在此之後,我弟弟要怎麽做,那也是我弟弟自己的事,我應該沒有義務向他父母報告我弟弟的行動。——您願意接受嗎?”


    這次雉名終於露出了微笑。


    “其實我剛才也是這麽想的。”


    委托誰來進行辯護,是以被告本人的意見為最優先考慮的。


    黃瀨隆本人決定委托雉名來辯護的話,吾藤田家派來的律師就沒有出場的機會了。


    對吾藤田家的借口雉名也是有考慮的。


    在這種時候收手是不可能的。


    “對百之喜的委托要怎麽辦呢?”


    “當然不會取消。因為他們一句話都沒提到過讓我這麽做。我會讓百之喜先生繼續調查下去的。”


    雉名的笑容越來越深了。


    突然提出解雇,剛開始是很吃驚的,但江利好象與外表不同,是個十分剛強的女性。


    “對您而言,作為吾藤田本家的繼承者之妻的立場,應該要處理好家庭關係吧。”


    江利有些冷冷地笑了起來。


    “我可沒有想過要成為那種人。”


    “吾藤田家的眾人不是這麽認為的吧。既然做了本家繼承者的新娘,就要遵守家裏的規矩,保護丈夫的父母是媳婦的義務,我想他們是這樣主張的哦。”


    這次,江利的臉上浮現出的是某種可以稱之為“厭惡”和“嘲笑”的表情。


    “是啊,以前的媳婦都是這樣的吧。在以婚姻將家與家連結在一起的時代,丈夫的父母全都要在一起生活是理所當然的,那是因為無論怎樣的父母,都是養育了親愛的丈夫的人——。是以那種愚昧的理由侍奉著丈夫的父母吧。但那邊既然把我當成了可以隨意處置的人,我應該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必須要保護他們才行。”


    雉名差點大聲笑了出來,這對於在和委托人交談中的雉名而言


    是很少見的,不過總算還是忍住了。


    看起來江利在了解到吾藤田家的意圖之後,現在打算勇敢地采取不直接對抗的戰術。


    最開始懷疑她是被戀情迷惑了雙眼,不去看那不想看見的真相,現在看來,其實是保留著理性和是非觀念,微微睜眼偷看著的。說得更進一步的話,似乎還有一點狡猾,這樣就稍稍安心一些了。


    “如此一來,恭次先生的態度就是個問題了吧。”


    “是啊,的確。我是無法理解的,但恭次好像腦子裏認定了,不能違背他父母所說的話。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不過我隻能認為他是自願做了奴隸。恭次分明是完全自由的,想去什麽地方喜歡做什麽事應該都是可以的,他的父母卻好像用無形的鎖鏈把他纏住了一樣。我在想他為什麽不逃離那個家呢,甚至懷疑到了那種程度是否已經是一種洗腦了。”


    很擔心的樣子這麽說著,江利的表情緊繃了起來。


    “我是沒有嫁入吾藤田家的打算的。對所謂本家的繼承者,也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我覺得被那種東西所束縛實在是愚蠢之極。再說我不是想和什麽本家的繼承者結婚,而是想和恭次結婚。結婚了之後恭次就是我的丈夫,要將作為妻子的我作為最優先考慮的對象。”


    “您的意思是準備改變恭次先生的教育嗎?我認為這是相當艱難的哦。”


    “確實是場賭博。但是,我覺得是場值得挑戰的賭博。”


    對於了解吾藤田家各個人物的雉名而言,這是一場看起來敗率很高的魯莽的賭博,然而江利看上去毫無退意。


    現在先對這份勇氣表示一下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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