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沉思片刻,說道:“東南抗倭是大事。明日永壽宮議事,你們一定要勸皇上準了胡宗憲的奏折!”


    徐階道:“明日禦前議事倒會出現一件奇事。我們和嚴黨的人,會破天荒的支持同一道奏折。”


    裕王問:“徐師傅何出此言?”


    徐階是裕王的老師,在自己人麵前,裕王一直尊稱他為徐師傅。


    徐階笑了笑:“胡宗憲是嚴閣老的門生。他的奏折合情合理,嚴閣老這個做老師的,怎麽會跟自己的學生唱對台戲?唉,皇上這幾年明知嚴黨之中淨是些奸佞之徒,為何不懲辦嚴黨?無非是因為嚴嵩除了會整人、殺人,更會識人、用人。可惜,胡宗憲這樣的國士竟不能為王爺所用,竟投到了嚴黨的門下。”


    一日之後,永壽宮。


    內閣諸員、六部尚書、侍郎全部侍立在大殿的青紗帷帳外。


    嚴嵩已經年過八旬,嘉靖帝準他殿前就座議事。他的身邊,站著自己的兒子——小閣老嚴世藩。


    嚴嵩道:“啟稟皇上。錦衣衛在江南查抄出吳良庸的二百八十萬兩銀子,居功至偉。國庫空虛,這筆銀子正好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臣和徐次輔、幾位閣員議過了。這二百八十萬兩銀子,撥出七十萬兩給胡宗憲做軍費。五十萬兩給工部,興修白卯河、吳淞江的大堤。六十萬兩給河南河道衙門,疏通黃河河道。四十萬兩給兵部,從弗朗機人手裏購買一百五十門快炮加強薊州、宣府、大同的防務。這些都是當務之急。。。”


    “唉~”青紗帳中,傳出嘉靖帝的一聲歎息。


    “分了吧,都分了吧!民間有句話,叫財散人聚嘛!無非是朕住的宮殿破一點,敬天祈福的道觀破一點。。。。”嘉靖帝道。


    青紗帳外的重臣聞言,齊刷刷的跪倒一片。


    嚴嵩是何等的聰明人,他連忙稟奏道:“皇上是天子,天下的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我大明以孝治天下,天下臣民人人皆存了一顆孝敬君父的心。臣已和內閣商議好,剩下的六十萬兩銀子,全部用來給皇上修繕靈濟宮、朝天觀。”


    青紗帳裏的嘉靖帝又道:“你們怎麽說怎麽是吧。嚴嵩,你們內閣擬一個條陳,把這二百八十萬兩的用處寫明。司禮監批了紅,這筆銀子就按你們的‘旨意’用了吧!散了吧。”


    嘉靖帝說“旨意”兩個字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語氣。二百八十萬兩銀子,竟無一兩進他的私庫,他這個做皇帝的竟然心有不甘。


    民間紛傳嘉靖帝貪財好貨,此言其實不虛。他在內承運庫中的銀子都已發了黴。國庫空虛,六部周轉不靈,他竟從未拿出過一兩一錢銀子支撐朝局。


    五日之後,嘉靖帝的旨意八百裏加急送到了江南。


    “上諭:罪官吳良庸處查得二百八十萬兩髒銀,除七十萬兩交予浙直總督衙門籌措軍需糧草,其餘銀兩,盡速運至京城。錦衣衛查檢百戶賀六精明強幹,為朝廷履立功勳,特加廣威將軍散階。”


    胡宗憲和賀六接了聖旨,俱是長出一口氣。賀六的腦袋這下算是保住了。


    胡宗憲對賀六道:“老六,你是正六品的百戶,卻被皇上加授正四品武官才能有的廣威將軍散階,看來皇上對你頗為看中。今夜我在我的內宅設宴謝你,你可要賞光。”


    賀六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入夜,賀六來到胡宗憲的內宅。


    大明的封疆大吏,內宅皆是富麗堂皇。胡宗憲這個浙直總督,乃是兩京一十三省的督撫之首,內宅卻樸素的很。一張飯桌,一張木床,一張書桌,一個書架,幾百冊書,這就是胡宗憲內宅裏的所有家當了。


    一名老仆人在飯桌上擺上了幾碟小菜,一壺酒。


    胡宗憲道:“老六,我這裏沒有什麽山珍海味。你不要見怪。”


    賀六道:“胡部堂之清廉自守,朝廷上下是有目共睹的。”


    朝廷之中,不少官員衣著、食宿簡樸都是裝給世人看的。胡宗憲的清廉,卻是真清廉。


    當初丁旺派了幾十個耳目到江南,想要拿住胡宗憲的把柄。在丁旺看來,堂堂的浙直總督,管著大明最為富庶的江南之地,屁股底下怎麽能幹淨的了?哪曾想,幾十個耳目全部铩羽而歸。


    耳目稟報丁旺:別說拿住胡宗憲貪腐的證據了。他連正常的冰敬、炭敬、節禮這些陋規都是不接的!正二品大員一年的九百兩俸祿銀子,竟有一半兒讓他捐給了戚繼光、俞大猷軍中。


    連丁旺這個奸佞小人都感歎:清官難得,能臣更難得。胡宗憲是大明朝最難得的清官加能臣!


    胡宗憲舉起酒杯:“老六,這杯酒我得敬你!你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救了戚家軍、俞家軍兩萬兒郎的性命!”


    賀六道:“胡部堂言重了。比起部堂您在東南每日的宵衣旰食、夙夜憂勞,我這點小小的功勞又算得了什麽呢?”


    /x看正z版“j章*節o上"v-◎


    胡宗憲和賀六一飲而盡。


    胡宗憲問:“查抄吳良庸髒銀的差事你辦完了。準備何時回京城?到時候我一定送你。”


    賀六尷尬的一笑,心想:明裏的差事辦完了,暗裏的差事——清查江南鹽稅的事,還沒理出來個頭緒呢!他怎麽能走呢。


    賀六道:“怎麽?胡部堂是在趕屬下走?”


    胡宗憲竟沒有否認:“沒錯。我是在趕你走。”


    賀六笑道:“這是為何?難道屬下有得罪胡部堂的地方?”


    胡宗憲搖頭:“不,你不但沒有得罪我,反而對我有大恩!我隻是不想看你捅兩淮鹽務那個馬蜂窩!”


    賀六不再裝糊塗:“胡部堂是怕我捅了馬蜂窩,不能全身而退?”


    胡宗憲擺擺手:“老六。我說句不恭敬的話。你隻是錦衣衛裏的一個好人罷了!朝廷多了你,少了你都不打緊。跟大明的江山社稷相比,你的命不值一提。可你去捅兩淮鹽務這個馬蜂窩,會讓江南官場大亂!官場亂了,江南也就亂了。江南是朝廷的財稅重地,江南一亂,牽一發而動全身!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讓朝局大亂!”


    胡宗憲拿出一封奏折,又道:“我給你準備了一個走人的台階。你不要怪我。這封奏折,是參奏你借著欽差身份,欺壓地方,侮辱官員的。奏折遞上去,你可能會受皇上一番斥責,而後被調回京。為了大明的社稷,我隻能以怨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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