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


    嘉靖帝手邊放著一封陸炳告長假的折子。


    嘉靖帝心忖:陸炳這些年為他專辦秘密差事,已然是積勞成疾。他絕不是想以告病為名,遠遠的躲開裕王與嚴嵩之間的爭鬥。


    呂芳給嘉靖帝奉了一碗茶。


    嘉靖帝問呂芳:“陸炳告假了。你看由誰暫代指揮使的職責?”


    呂芳想了想,答道:“按照錦衣衛的家規。指揮使告病,由北鎮撫使暫代差事。”


    嘉靖帝意味深長的笑了聲:“朕還以為你會說讓東廠監管錦衣衛呢!”


    呂芳連忙跪倒:“奴婢不敢。東廠監管錦衣衛那都是老黃曆了。奴婢從未存過重新掌控錦衣衛的心。”


    嘉靖帝道:“起身吧。北鎮撫使劉大是嚴世藩的義弟。讓他暫代指揮使,合適麽?”


    呂芳道:“皇上覺得他合適,他就合適。覺得他不合適,就不合適。”


    呂芳不愧是伺候了嘉靖帝數十載的老狐狸。他的話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他內心中還是希望劉大能暫代指揮使職責的。因為劉大表麵上是嚴黨一方的人,實際上卻是他呂芳安插進錦衣衛的內應!


    嘉靖帝想了想:“那就按規矩,讓劉大暫代指揮使職責。橫豎陸炳隻是告病請假,不是高老還鄉。暫代職責,又不是任命新指揮使。用不著費那麽多心思。”


    呂芳親自到北鎮撫司宣了旨。


    劉大接了旨意,心中可謂是樂開了花!


    現在我暫代了指揮使職責,以後陸指揮使駕鶴西遊了,我不就是新的指揮使?


    劉大召集眾太保到他的值房議事。


    劉大清了清嗓子,先假惺惺的問陸四:“咱指揮使的病怎麽樣了?”


    陸四道:“勞您掛念。皇上派了太醫院的人給我爹瞧病。已然開了藥調養著呢。並沒有什麽大礙。隻不過這兩三個月是辦不了差了,必須臥床靜養。”


    劉大點點頭:“但願指揮使早日康複。錦衣衛的萬斤重擔挑在我肩上,我真怕幹不好。”


    眾位太保心中皆如明鏡一般:你劉大盼陸指揮使康複?你現在巴不得陸指揮使駕鶴西遊才是真的呢!他死了,你才有機會正式接任指揮使。


    賀六和老胡相視一笑。


    劉大話鋒一轉,道:“咱們十三個人,都是自家的弟兄。爹親娘親,沒有本衛的同袍親。有句話,我要奉勸某幾個人!不要打量著陸指揮使病重了,就去找什麽新的靠山!更不要這山望著那山高!你們隻有一個根,這個根在錦衣衛衙門!我醜話說在前頭,如今我暫代指揮使職責,你們要盡心辦差。若有人對我陽奉陰違,那就是不忠於錦衣衛、不忠於皇上!到時候別怪我行家法!”


    賀六和老胡心中清楚,劉大說的人,正是他倆。劉大口中的“靠山”,無非是裕王。


    劉大又抖起威風,喊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有家法在,陸指揮使病重的這段時間,你們要盡職盡責,不得有絲毫的懈怠!如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你們要打起精神來,盡心辦差。”


    劉大正要繼續抖威風,一個人卻闖進了值房。


    闖進值房的,竟然是馮保!


    劉大怒道:“錦衣衛十三太保正在議事。你是何人,敢闖我的值房?”


    馮保亮出了裕王爺的親王腰牌:“我是裕王府長隨馮保!傳裕王命,詔六爺即刻進王府!”


    十三太保是皇上的家奴,在名義上,自然也算是儲君的家奴。


    劉大率十二位太保先向親王腰牌叩首。


    而後,劉大起身,對馮保說:“小公公。朝廷有規矩在,親王無詔,不得隨意調用錦衣太保。”


    馮保有些發急:“劉大人,規矩歸規矩,你總要講講人情吧?裕王詔六爺進府不是因為別的——我的六嫂白笑嫣在王府裏暈倒了,不省人事!”


    “什麽?”賀六愕然。他心中的第一反應是,有人下毒害了自己的續弦夫人。


    指揮右同知兼南鎮撫使何二一向與劉大不和。他開口道:“這小公公說得對,規矩不外乎人情!六嫂都不省人事了,難道左同知你還不讓老六去見一麵麽?”


    劉大聞言,隻好揮揮手:“老六,你去吧。”


    賀六跟著馮保騎著馬,縱馬向著裕王府狂奔。


    來到王府門前下馬,賀六問馮保:“義弟,你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有人給你嫂子下毒?”


    馮保搖搖頭:“不清楚的事我不敢亂說。今兒晌午嫂子陪著李妃和另外兩名誥命打麻吊。不知怎麽了,打著打著就暈倒了,醒了後大吐不已。而後又發昏暈倒。”


    二人進得王府正廳。


    正廳內,坐著裕王和李妃。


    賀六跪倒:“臣拜見王爺、王妃。拙荊如何了?”


    李妃笑盈盈的看著賀六:“老六,你們做男人的也太粗心大意了些吧?她都有了三個月身孕了,你竟不知?”


    “什麽?”賀六聞言又驚又喜。情急之下他壞了規矩,竟然抬頭正視李妃。


    裕王端起茶盅:“錯不了的。太醫院的醫正剛給她瞧過。她有孕在身,本來身子就虛。打麻吊又是極為勞神的。幸好隻是神虛發暈,沒有動胎氣。賀六,本王倒要恭喜你了。”


    賀六一向遇事鎮定。可現在,他鎮定不起來了!他的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忙不迭的磕頭:“謝裕王!謝王妃!”


    李妃笑道:“謝我們做什麽?要謝你應該去謝笑嫣那丫頭。你膝下雖有香香這個寶貝女兒,卻沒有兒子。笑嫣要是生個兒子,你們賀家就有了香火。”


    賀六叩首:“是。屬下這就去謝拙荊!”


    李妃擺擺手:“不忙。她在我那兒休息呢,我去給她燉一碗蓮子銀耳粥補身子。你先陪王爺說說話。”


    李妃飄然而去,裕王又屏退左右。


    裕王道:“賀六,本王聽說陸炳告了長假?”


    賀六點頭:“是,陸指揮使身體有恙,向皇上告了三個月的假。這三個月中,由我們劉鎮撫使暫代指揮使職責。”


    裕王歎了口氣:“唉,人嘛,總有個生老病死,誰也逃不脫的。陸炳那身子骨,大限也就是一兩年間的事了。賀六,本王今天要你一個準話。若是陸炳真的撒手人寰,你想不想接任指揮使一職,替我父皇管好錦衣衛?”


    賀六聞言一愣,他謙遜的說道:“王爺,屬下才疏學淺恐難勝任。”


    裕王擺擺手:“不要說那些無用的!你隻需告訴本王,你想不想做錦衣衛指揮使。你是忠誠於本王的。若你想,本王會用一切手段將你捧到那個位子上!”


    賀六終於說出了心裏話,隻有一個字:“想!”


    裕王聞言一笑,道:“好了,本王心中有數了。你去看你的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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