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載:萬曆十一年,內閣首輔張四維父亡,四維將歸裏服喪,辭朝廷於文華殿,勸神宗以法祖、孝親、講學、勤政、清心、寡欲、惜財、愛民,保終如始。四維帶病匍匐奔喪,日夜兼程,廢寢忘食,道病幾殆。剛至家,後母胡夫人亦亡,兩弟又亡,悲痛交集,帶病致哀服喪。


    萬曆十三年十月,四維服喪將滿,病歿於家。神宗聞卒震悼,輟一日視朝,遣官治葬事,贈太師,諡文毅。


    賀六在蒲州辦完了差事,回到京城已是萬曆十三年的深冬時節。


    一場瑞雪從天而降,京城內外,真可謂是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這日,賀六在錦衣衛衙門檔房,跟國丈爺王八下了一天的雙陸棋。已近傍晚時分,他對王八說道:“天不早了。咱們兩個養老官兒也該回家了。”


    二人收拾了棋盤。司禮監秉筆陳炬頂著漫天飄落的雪花,來到了檔房。


    賀六拱手道:“陳公公,你怎麽來檔房了?”


    陳炬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說道:“皇上有旨。讓首輔申時行今夜在家中設宴,款待六爺你。”


    賀六一頭霧水:“陳公公,皇上親自下旨,讓申首輔請我吃飯?”


    陳炬壓低聲音到:“你幫申公保住了首輔之位,難道他還不該請你吃頓便飯,好好謝謝你麽?”


    賀六不知道該如何接陳炬的話。其實,張四維並不是他所殺,真的是暴病而亡。


    可上到萬曆帝,下到內閣的閣員們、司禮監的公公們,都認為張四維之死,是賀六下的手。


    陳炬見賀六麵露尷尬的神色,連忙轉移話題:“瞧,好透亮的一場雪啊。瑞雪兆豐年。明年,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的春糧,指定又要豐收了。”


    賀六連忙道:“是啊。這是皇上敬天愛民的福報。”


    陳炬笑道:“罷了,六爺,不耽誤你去申首輔家吃飯了。記住,你是奉旨赴宴。”


    說完,陳炬推開檔房的門,“嘎吱嘎吱”踩著厚厚的積雪走了。


    城北,首輔府。


    申時行坐在飯廳的椅子上。他的麵前,擺著一個銅火鍋。火鍋之中,淨是鮮蝦、幹貝等等稀罕的食材。


    申時行邊等著賀六,邊望著銅火鍋下的炭火,暗自出神。


    “火鍋。又見到火鍋了。嘉靖四十一年,我上京趕考的前夜,吃的也是火鍋。”


    申時行,南直隸蘇州人。


    蘇州是個好地方。嘉靖十四年,一個姓申的富商,來到蘇州遊玩。他路遇了一個女人,二人一見鍾情,情投意合,在一起住了一年多的時間,生下了一個孩子。


    富商早已娶妻。不過,有錢人家納幾房小妾並不是什麽稀奇事兒。可申姓富商卻不能納為他誕下一子的女人為妾。


    因為這個女人的身份很特殊:她是個尼姑。


    尼姑私通商人,還生下了孩子。這事兒要是傳出去,申家祖宗八代的臉恐怕都要丟盡。


    無奈之下,富商竟然撇下尼姑母子,回了老家。


    尼姑庵裏養一個男孩,不好看,也不好聽。


    尼姑隻好狠心將這孩子扔到了大街上。


    老天給人關上一扇門,就會打開一扇窗。萬幸!蘇州知府徐尚珍機緣巧合,遇見了這個孩子,便將他帶回了家。


    徐尚珍是蘇州當地的父母官,想要打聽明白一個孤兒的身世還不簡單?


    一番打聽,徐尚珍知曉,這孩子是申姓富商跟尼姑的私生子。


    徐尚珍可憐這孩子的身世。就將他收養,給他起名:徐時行。


    徐尚珍膝下並無子嗣。他將徐時行當作了自己的親兒子。他嚴令家人:待徐時行長大後,切勿將他的身世告訴他。


    蘇州乃是江南膏腴之地。徐尚珍雖不是貪官兒,家裏的日子過的照樣很富足。十年清知府還十萬雪花銀呢。何況徐知府為官之地是蘇州?


    徐時行從小便是錦衣玉食。不過,他並不像當地那些官宦子弟那樣,整日裏沉迷鬥雞走狗、耍錢喝酒。他從小便喜愛讀書,二十七歲時,他參加南直隸鄉試,中舉。第二年,二十八歲的徐時行準備上京參加會試。


    出發前的那個夜裏,已經告老還鄉的徐尚珍,讓家人擺了一個火鍋,暖了一瓶狀元紅,為兒子徐時行餞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徐尚珍抬起頭,認真的對徐時行說:“孩子,其實,你並不是我的親生骨肉。你的生父姓申,在長汀縣經商。”


    徐時行愣住了。他直視著眼前這個養育了他二十八年的父親,一言不發。


    徐尚珍對徐時行說道:“過去我們是一家人。將來我們還是一家人。不論你到了那裏,不論生離死別,天涯海角,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人除了血緣,還有親情。有時候,親情比血緣更牢靠。你我雖無血緣,卻有親情在。”


    徐時行忽然問自己的父親:“爹,這事你瞞了我二十八年,為什麽今夜才告訴我?”


    徐知府笑道:“因為仕途險惡。我想讓你知道,待你踏入仕途之後,沒有什麽做過蘇州知府的父親可以依靠!你能夠依靠的,隻有你自己!”


    徐時行舉起了酒杯:“爹,謝謝你。”


    第二天,徐時行踏上了進京趕考的路。


    那一年,徐時行的學運不錯。會試他考了第二。殿試,他考了第一,榮登狀元及第。


    順便說一句。那年會試的第一、殿試的第二是王錫爵。


    金榜宴上,徐時行遇到了自己一生的知己、同僚:王錫爵。二人一見如故,成為至交好友。


    在吏部掛了名,狀元郎衣錦還鄉!


    徐知府卻將徐時行拒之門外。


    他讓管家告訴自己的兒子:“把你的姓改成‘申’。去長汀縣,認祖歸宗。”


    於是,徐時行成了申時行。他去了長汀縣。


    申家平白無故多了一個中了狀元的子孫。正好比天上掉了餡餅。他們喜滋滋的讓申時行在申家祠堂認了祖先。


    雖然申時行已與自己的生父相認。可他執拗的認為,自己隻有一個父親,那就是徐尚珍。


    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父愛如山,大愛無言。


    (開啟第二十九卷《石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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