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浙江,寧波。


    寧波城南,有一座莊嚴府邸。每日都有無數手持刀劍的精壯漢子進進出出。


    這裏,正是錦衣衛倭情百戶所在寧波的大本營。


    府邸正廳內,北鎮撫使賀世忠,跟副千戶沈惟敬對坐著。


    賀世忠道:“最近咱們派往薩摩藩的那十二名弟兄回來了。薩摩藩,如今已經完全臣服於豐臣秀吉。”


    沈惟敬道:“唉。豐臣秀吉現在統一了東瀛。十多年前,徐文長徐先生預測的那場戰事,或許不遠了。”


    二人正說著話,十歲的賀澤貞屁顛屁顛的走進了大廳:“大哥,太陽都要落山啦!你怎麽還不帶我去吃烤鴨子啊?”


    賀澤貞在名義上是賀六的兒子。故而他稱賀世忠為大哥。


    沈惟敬笑道:“鎮撫使,天色已晚。我看今天咱們就先散了吧。其他的事明日再議。”


    賀世忠點頭:“好,沈兄慢走。”


    沈惟敬走後,賀世忠吩咐小澤貞:“你去讓你大嫂換一身衣服,來大廳。我帶你們去城北鴨肴坊。”


    幾柱香後,賀世忠領著月兒、澤貞出得府邸。四名錦衣衛親隨力士立即跟來上來。


    賀世忠轉頭吩咐親隨力士們:“我們去吃飯。你們就不必跟著了。”


    親隨力士們聽命,留在了府邸前。


    一家人在城北鴨肴坊吃完晚飯,已經是月上柳梢頭。


    回府邸時,一家三口,途徑一條小巷。


    忽然間,小巷之中,出現了十幾個蒙麵人。這些蒙麵人,手裏都提著倭刀。


    賀世忠一個大步,護在月兒、澤貞麵前。他下意識的想去袖中摸弗朗機短手銃。奈何,今晚他根本沒帶手銃。


    賀世忠大喝一聲:“什麽人?”


    領頭的蒙麵人,用生硬的漢話說道:“我們是東瀛關白府忍者!今天來,是取你性命的。”


    賀世忠低聲對月兒、澤貞說:“你們快跑!往巷口跑!”


    月兒牽著澤貞的小手,快步向巷口跑去。


    領頭的蒙麵人右手一甩,一枚手裏劍直飛月兒的後背。這手裏劍,乃是東瀛忍者特有的飛鏢。呈五角形,通常都抹著劇毒。


    “噗!”月兒中鏢倒地。她用盡自己的最後一點力氣,朝著澤貞喊道:“跑!別回頭!”


    澤貞像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朝著巷口狂奔。


    賀世忠見妻子中鏢倒地,他抄起箱中的一根竹棍,嘶吼著朝著蒙麵人們衝了過去。


    十多名蒙麵人齊齊脫手,十枚手裏劍,飛向賀世忠。


    繞是賀世忠用竹棍奮力格擋,還是有數枚袖裏劍打在了他的身上!


    賀世忠眼前一黑,癱倒在地。朦朧中,他聽到幾名黑衣人低聲的交談。他們說的是流利的漢話,全無剛才喊那句“我們是關白府忍者”時的生硬。


    “趙掌班,那小兔崽子跑了,咱們追不追?”


    “追什麽追。總要留個活口,給賀六報喪,告訴賀六,是倭奴殺了賀世忠。”


    “嗬,我本想賀屠夫的兒子,會跟他爹一樣,有三頭六臂呢。沒想到,輕而易舉就讓咱們給弄死了。”


    賀世忠所中的手裏劍上,塗抹有劇毒。毒性發作,他全身酸軟,根本站不起身。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嘴裏擠出幾個字:“你們,是,漢人?”


    一個蒙麵人附身,拽住了賀世忠的衣領:“讓你死個明白吧。我們是東廠的人。你做了鬼,別來找我們。要找,就找張鯨張公公去。”


    說完,蒙麵人抽出腰間配著的倭刀,一刀砍在了賀世忠的脖子上。


    二十八歲的錦衣衛北鎮撫使賀世忠,就此殞命。


    蒙麵人又走到賀世忠的妻子月兒跟前,補了一刀。


    萬曆十八年,四月。


    賀六正在錦衣衛監管太監值房裏,跟陳炬下著棋。


    忽然,一個人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闖進了值房。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跟賀世忠一起,在寧波專管對倭情報事的副千戶沈惟敬。


    “六爺!我對不起你!我沒能保護好鎮撫使啊!”沈惟敬帶著哭腔,撲倒在賀六腳下。


    賀六站起身,凝視著沈惟敬:“出什麽事了,快說。”


    沈惟敬道:“二月十八,鎮撫使領著夫人、澤貞公子,去寧波城南的一家飯肆吃晚飯。哪曾想,回家的半途遭遇了關白府忍者的截殺。鎮撫使和夫人,當場殞命。澤貞公子逃過了一劫。”


    七十歲的賀六聞言,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陳炬連忙扶住了賀六:“六爺!我的六祖宗!你可別嚇我!快,來人啊,去太醫院請太醫!”


    半個時辰後,太醫院的林醫正,給賀六施了銀針,又給他灌了些湯藥。


    陳炬問林醫正:“六爺沒事吧?”


    林醫正答道:“沒什麽大礙。上了春秋的人,遇到急事就容易氣血攻心。”


    病榻上的賀六,終於睜開了自己的眼睛。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讓沈惟敬過來。”


    陳炬連忙朝著跪倒在門外的沈惟敬喊:“沈副千戶,快進去,六爺叫你呢。”


    沈惟敬幾乎是跪著,挪動到了賀六的床邊:“六爺,屬下在這兒呢。”


    賀六問:“你說,倭奴殺了世忠和月兒?你能肯定麽?”


    沈惟敬答道:“六爺,錯不了。澤貞小少爺死裏逃生,是目擊者。據他說,領頭的殺手,用生硬的漢話,親口承認自己的關白府忍者。鎮撫使和夫人身上,都中了倭人忍者常用的手裏劍。他們身上還有刀傷,看傷口應該是倭刀所致。”


    賀六掙紮著,坐到床邊,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嘶吼:“豐臣秀吉!我賀六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沈惟敬道:“六爺,我已經把澤貞小公子帶回京城了。”


    賀六問:“他在哪裏?帶過來。”


    沈惟敬領命,去了北鎮撫使值房,將賀澤貞領到了賀六麵前。


    賀六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孫子:“澤貞。我苦命的孩子。”


    澤貞在賀六懷裏,“嗚嗚嗚”大哭起來:“爹,你一定要給大哥、大嫂報仇啊。”


    賀六咬牙切齒的說道:“放心,孩子,倭奴欠下的血債,我一定會讓他們加倍奉還!”


    賀世忠死了,因為有賀澤貞作證,他跟月兒的屍體上又有手裏劍、倭刀傷口。賀六認定,殺賀澤貞的,一定是倭奴。


    他完全沒想到,其實,這一切,都是張鯨、劉守有策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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