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六來到了承天門。所有官員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的飛魚服,腰間的繡春刀上。


    大明最重禮製。官員進宮,要穿符合自己身份的官服才算守禮。


    眾官疑惑:六爺是戎政尚書,今天怎麽穿飛魚服入宮?且還佩著繡春刀?帶刀入宮,便是謀反!


    張鯨走到賀六麵前,冷笑一聲:“賀六,你是不是被德勝門的磚頭砸了腦袋,發了瘋?今日皇上宣眾臣入宮議事,何等莊嚴?你卻穿著這不倫不類的飛魚服?還帶著刀?難不成你要謀反?”


    賀六與張鯨對視了一眼。不知為何,張鯨竟被賀六的目光嚇得打了個冷戰。


    從賀六的目光中,張鯨看出了殺機!


    張鯨下意識的向後挪了一步:“魏忠賢,將賀六拿下。他要謀反。”


    出乎張鯨的預料,這些日子對他畢恭畢敬的魏忠賢竟然朗聲說道:“張公公,六爺是三朝功勳老臣。抓他,需要皇上的明旨。”


    張鯨轉過頭,用驚訝的眼光看著魏忠賢:“你敢不聽我的?”


    魏忠賢沒有搭理張鯨。他對賀六道:“六爺,佩刀入宮的確不合規矩。”


    賀六道:“那就勞煩魏公公,去向皇上請旨,準許我佩刀入宮。”


    魏忠賢拱手道:“是,六爺。”


    張鯨歇斯底裏的大喊:“等著吧!皇上說不準會下旨,當場誅殺你這個有謀反之心的老東西!”


    賀六挺直腰板,俯視著矮他半個頭的張鯨:“皇上今日是誅殺我,還是誅殺你,猶未可知。”


    張鯨心裏一陣發虛。他知道,賀六這麽說必有緣由。然而他嘴上不肯吃虧:“那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幾炷香功夫後,魏忠賢回來了。他高聲道:“皇上口諭,準戎政尚書賀六著飛魚,佩繡春入宮。”


    張鯨愣住了,他的心中有一絲不詳的預感。


    眾臣從承天門入宮,步行進入永壽宮。


    永壽宮大殿。


    萬曆帝端坐在龍椅之上,問道:“諸位愛卿今日有何事啟奏?”


    賀六聞言,第一個出班:“啟稟皇上,臣要參劾一人。”


    張鯨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我賣官兒的把柄,讓賀六抓住了?賀六借著殿前議事向我發難?


    萬曆帝問:“哦?賀愛卿所參何人?”


    賀六將奏折高舉過頭頂:“臣要參錦衣衛指揮僉事,張勳!”


    張鯨先是大惑不解:這老不死的不參我,卻參我的二弟?


    隨即,張鯨釋然:想必是這老不死的知道參不倒我,轉而參我二弟泄憤。


    萬曆帝道:“折子朕就不看了,你說說參張勳的理由。”


    賀六道:“張勳乃錦衣衛中人,屬皇上的家奴。然其卻欺壓皇親,妄圖強娶武清侯之女李嬌兒。家奴強娶金枝玉葉,即為欺壓皇族,大不敬之罪也!”


    張鯨長出了一口氣,心道:賀六啊賀六,你真是老糊塗了。就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你也拿到永壽宮來說?別說你參不倒我這個司禮監掌印,連我二弟你都參不倒!你給我等著,明日我就讓手下的言官用折子淹死你。這叫來而不往非禮也。


    萬曆帝陰晴不定的看著賀六:“此事屬實麽?”


    張鯨出班,替自己的弟弟說起了好話:“皇上,賀六所言純屬子虛烏有。沒錯,張勳的確跟武清侯家的小姐定了親。不過這是兩家都情願的事兒。請皇上明鑒!”


    李高身為侯爵,亦在永壽宮議事之列。他猛然出班跪倒,老淚縱橫:“皇上,您要給臣做主啊!”


    萬曆帝問:“老國舅,你這是做什麽?”


    李高哭聲震天:“嗚嗚嗚!皇上,嬌兒才十五歲,是皇上的表妹!臣就算再糊塗,也不會把她嫁給一個四十歲的糟老頭子家奴!張勳是張公公的弟弟。如今張公公掌司禮監、廠衛,連內閣都要聽他的。張勳說了,我要是不把女兒嫁給他,他便要張公公出手,給臣小鞋穿!”


    萬曆帝龍顏大怒:“張勳該殺!竟然欺辱到朕的舅舅頭上了!”


    張鯨傻眼了。這門親事,不是你老國舅主動找上門的麽?怎麽現在又倒打一耙?


    張鯨道:“皇上,結親的事,是老國舅主動提出的。張勳並未威逼於他。他。。。這是誣賴好人。啊,魏忠賢可以作證。當初是老國舅找了魏忠賢,跟張家提的這門親事。”


    萬曆帝問魏忠賢:“是這樣麽?”


    魏忠賢在最關鍵的時候,發動了倒戈!


    他朗聲答道:“啟稟皇上。奴婢做兩家的媒人,實屬被張勳所逼。張勳口出狂言,威脅老國舅,也是事實。他說那些大逆不道的威脅之言時,奴婢就在身旁,可以作證!”


    張鯨抬起頭,怒視著魏忠賢。他恨不能將眼前這個反水的奴婢千刀萬剮!


    張鯨轉頭,又看著自己的另一員幹將,都察院右都禦史趙瑉。他希望趙瑉能夠替他說幾句好話。


    趙瑉心領神會,出班道:“皇上,臣有事啟奏!”


    萬曆帝道:“何事?”


    趙瑉道:“古語曰:長兄如父。古語又有曰:養不教,父之過也。張勳大逆不道,欺辱皇親,罪在不赦。張鯨身為其兄長,亦有教導不嚴之罪。請皇上一並治罪!”


    張鯨傻眼了!他沒有想到,自己手中的三大幹將,今日竟有兩人反了他的水!


    片刻後,他又安慰自己:皇上將朝政大權都給了我,對我是何其信任?他老人家怎麽會因為我二弟犯下的一點錯兒,追究我這個當哥哥的罪責呢?張勳是張勳,我是我。


    張鯨怎麽能想到,萬曆帝給他滔天的權柄,不是因為信任他,而是因為對他動了殺機。


    張鯨當機立斷,決定棄卒保車:“皇上,張勳欺壓皇親之事,奴婢不知。然聽老國舅、魏忠賢所言,似乎確有此事。奴婢願效仿古賢臣,大義滅親!親自監斬張勳這個大逆不道之輩!”


    就在此時,張鯨的第三員幹將,神機營掌營大帥廖彰開口了。


    廖彰道:“皇上,諸位大人。永壽宮議事的規矩,若無戰事,武將是不能開口的。然而,賀老尚書所奏之事,讓末將義憤填膺。末將有一言,不吐不快!”


    萬曆帝道:“說。”


    廖彰道:“張公公頗有理政之才,公忠體國。不然,皇上也不會將司禮監交給他。”


    張鯨心中大喜:廖彰還算個有良心的。緊急關頭站出來替我說話了。


    哪曾想,廖彰話鋒一轉:“然而,趙都院說的好啊。長兄如父,養不教,父之過!張勳犯下了欺天大罪,皇上除了要治張勳的罪,還要治張公公管教不嚴之罪,以示薄懲。”


    張鯨猛然發現,自己的三大幹將,全都站到了賀六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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