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請問……」
「嗯?安西老師,怎麽了嗎?」
安西的對麵坐著一位碧眼金發、臉上帶著笑容的年輕人,他就是今天的輪班執事勞倫斯。
「啊……這個……」
安西眼神飄來飄去,不時擦拭汗水,顯得十分焦躁不安。
(安西老師,如果是在外頭,你現在的樣子可會被當作可疑人物喲。)
站在一旁的天河,拚命忍住笑意。勞倫斯的外國人身分,讓怕生的安西處於超級緊張的狀態,所以天河將茶端出去之後,找不到事情做。
「不,就是……那個……換句話說……」
「嗯?」
當勞倫斯笑笑地歪著頭時,安西忍不住緊張起來,好不容易說出口的話又吞了進去,安西隻好將早就涼掉的茶一口喝光。
「嗯,讓我們趕快進入正題……」
(安西老師!根本看不出來您有趕快的意思耶……您這副模樣已經持續半小時了!)
即使想幫忙安西,天河也不知道該從哪裏幫起。
雖然勞倫斯是外國人,但是他的日文相當流利,應該不需要緊張才是。而且走在東京都內,到處都看得見不會說日文的外國人。和他們比起來,勞倫斯到底有什麽好怕的?
「我去泡個紅茶,請您先放鬆心情吧。我有買一些東西來哦。」
無事可做的勞倫斯站起身,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安西的視線。安西累垮了似地歎一口氣,癱坐在沙發上。
「勞倫斯,需要我幫忙嗎?」
天河向勞倫斯搭話,仿佛是想讓安西知道,勞倫斯的日文沒有問題。勞倫斯也知道天河的意圖,特地以較大的音量回答:
「嗯,可以幫我拿一下茶壺和茶杯嗎?」
當兩個人都窩在廚房時,勞倫斯偷偷地問天河:
「安西老師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嗯……該怎麽說呢?應該是怕生吧?」
天河沒有說出,自己也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安西。
天河從餐具櫃拿出了茶壺和茶杯,勞倫斯則將放在瓦斯爐上的水壺裝入水,開了火。在水煮開之前,他也不忘將茶杯和茶壺溫熱。
勞倫斯愉悅地將茶葉放入茶壺之中,加入煮開的熱水。這個家因為沒有保溫套,隻好用新的毛巾將茶壺包起來,等待五分鍾。
為了讓茶的香氣散發出來,必須從高處將茶倒出。勞倫斯的姿勢,仿佛像在表演魔術般俐落。
就在栗子的香甜氣息飄散在空氣中時,天河嘟起了嘴巴說:
「我無論泡再多次,茶水總是濺出來或是溢在茶碟上。」
「天河,什麽事都是需要多加練習的。隻要多練習幾次,就能慢慢上手。」
茶泡好後,兩個人回到了客廳。
「請喝。這是季節限定的茶葉,是栗子風味,不知道是否合老師的胃口?」
「啊,謝謝。」
安西喝下第一口後,不禁瞪大雙眼說:
「……真的能感受到栗子的香甜滋味。」
「這也是秋天的口味。加入牛奶的話,也相當好喝。」
「嗯~我想喝看看。」
「請加入您喜歡的量。」
勞倫斯將牛奶罐放在安西的麵前。
(哇~勞倫斯超厲害的。光是一杯紅茶,就能解除安西老師的怕生狀態!)
客廳充滿栗子茶的香氣,氣氛也自然而然地緩和了許多。
「那個……勞倫斯是英國人嗎……?」
「是的。」
「那你覺得日本如何?」
「我覺得日本是一個很有趣的國家。既會慶祝耶誕節,隔個幾天又會到神社參拜,這種東西文化融合在一起的感覺,非常奇妙。」
「那你來日本之前,對日本的印象是?」
安西似乎進入了工作模式,雖然還有些生澀,但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地冒出。
「嗯,是一個曆史悠久的國家,會讓人想到武士、富士山、壽司及藝妓。日本人都手腳靈活,從不休息。還有,所有日本人都愛鮪魚和螃蟹。」
「……還真是以偏概全呢~」
天河不禁插嘴說道,安西則興致勃勃地記錄下來。
「這就是外國人眼中的日本啊?真是貴重的資料。那實際來了日本之後,覺得如何?」
「武士已經不存在了,讓我有點失望。」
勞倫斯機智的回答,讓安西笑了出來。
「啊,還有,我最喜歡日本的便利超商了。」
「便利超商?」
「嗯,非常方便,所以我經常去。我喜歡期間限定的東西,還有地區限定的象征性玩偶,而且也喜歡比較各個店家的不同商品。」
「哦……所以你才這麽常去啊。」
天河附和著說道。
「嗯!」
安西突然抬起頭,二話不說地站起身子。
「呃,安西老師?」
天河按著差點打翻的茶杯,抬起頭望著安西,安西則朝著電腦的方向走去,迅速地敲著鍵盤。
「我的靈感來了。抱歉,請不要打擾我!」
安西完全盯著電腦看。
麵對突然進入撰寫狀態的安西,天河和勞倫斯都愣住了。
「那麽,我們就不要吵老師……」
「沒錯,天河。」
勞倫斯使了個眼色後,兩個人輕聲地移動腳步,準備離開客廳。
「啊!不行!這樣太難理解了!」
安西大力地抓著頭發,接著突然轉頭以嚴肅的眼神盯著天河和勞倫斯。
「你們幫忙擺個姿勢!」
「呃?」
「快一點,擺姿勢給我看!」
安西站起身,毫不客氣地走到兩人麵前。他先抓起天河的手,將天河拉到電腦前麵。
「呃,安西老師,這是?」
「你就當女生的角色。勞倫斯也來這邊,對,就站在這。你當男生。」
安西拉起勞倫斯的手腕,讓他們擺出勞倫斯從後頭抱住天河的姿勢。
「呃,為什麽是我當女生的角色?」
「你身高比較矮啊。這個姿勢最重要的就是比例問題,不要抱怨!啊,順帶一提,你們現在是情侶關係。」
現在的安西,和剛剛怕生的模樣,根本是判若兩人。
「啊~!?」
「勞倫斯,把眼鏡拿掉,太礙眼了!」
「呃,好,我拿掉。」
勞倫斯遵照指示,將眼鏡放在桌上。
「勞倫斯沒戴眼鏡看得到嗎……?哇!」
天河轉頭望著勞倫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嗯?怎麽了,天河?」
拿下眼鏡的勞倫斯,那對碧眼更是醒目。
(好像外國人啊……廢話,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外國人啊!)
勞倫斯有著白皙的肌膚、高挺的鼻梁、溫柔的笑靨,現在的他擺出嚴肅的神情,與平常截然不同。
「對,就這樣注視著對方!」
安西的呼喊,讓天河回過神來。
(——接下來會要我們做出什麽事啊?)
☆
對,淳明明站在這裏,心神卻不在此處。
淳仿佛在尋找著遠方、裏香所不知道的東西。
兩人雖然靠得這麽近,甚至感受得到彼此的溫度,可是心靈之間的距離卻非常遙遠。
裏香不禁悲從中來,一個轉身,便撲在淳的胸前。
——不要離開我。
「請你不要從我眼前消失……」
「不行,完全不行!你表現得不夠悲傷!」
麵對著電腦的安西,咂了嘴,又生氣地搖搖頭後,站起身。
(什麽嘛,我們又不是專業的模特兒!!)
天河忍不住想吐槽,但現在不管說什麽話,安西都聽不進去。
(嗚嗚,要我照著裏香的台詞說話,實在太難為情了……而且還這麽做作……!)
「我想想,嗯……淳擁抱著裏香。裏香想離開似地扭動身體,抬起頭……不對,臉稍微抬起,眼神也稍微看上麵。要投入感情,現在的你,內心非常矛盾!你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不曉得自己是否要相信淳,可是,雖然不相信,卻又抱著最後一絲期盼,希望可以信任他——這就是裏香!」
(裏香到底是誰啊……)
天河一想到自己扮演女生的角色,又被勞倫斯這樣擁抱,不禁感到一陣悲哀。一個十六歲的健康男子被一個碧眼金發的男子擁抱,還得故作平靜!?
(嗚啊!快結束……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天河一皺起眉頭,安西便叫道:
「對!裏香,我要的就是這個表情!有點悲傷、難過及懊悔的感覺!你是一個為愛情苦惱的少女,從少女要轉化成女人,就是這種感覺!」
安西霹靂啪啦地敲著鍵盤。
天河幾乎已經放棄抵抗了。
(嗚!裏香也好淳也好……你要我當誰都可以,隻要快點結束就好……)
然而,完全沉浸在作品世界中的安西,誰也無法喚醒。
「很好,這樣很好……不要動哦!維持這個動作,不要喘息!」
「太誇張了啦!」
「裏香不會這麽說話的!」
(唉,進入撰寫模式的安西老師,真恐怖~)
我曉得淳已經不在這裏了。
即使淳的身體還在,但心已飛走了
我知道你不會為誰執著,任何人都可能是你動心的對象。
這一切我都明白。
我不會再繼續糾纏著你,我不想成為你的絆腳石。
「放開我……拜托你……」
不要再抱緊我了
不要再對我溫柔了。
這樣隻會讓我失去你之後,更加孤寂。
雖然我內心這麽想。
但是,淳看著我的眼神,是那樣地灼熱。
「這眼神到底是……?淳,我沒有看過這樣的眼神……你——到底是誰?我要你演出這樣的感覺。裏香,不準閃避視線!這裏是最重要的時刻!」
(到底要我怎樣啊!?)
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天河,帶著厭惡的心情,聽從安西的話抬頭看著勞倫斯的雙眼。
從這個角度來看,勞倫斯的眼睛還真美。這是天河第一次這麽近地看著勞倫斯。勞倫斯的雙眼實在太清澈,讓人深深被吸引。
(好藍呀……像玻璃一樣,不對,是更深的顏色……對,像天空一樣。英國的天空,就是這個顏色吧……啊,快點結束吧~)
我什麽也說不出口。
我什麽也沒辦法做。
兩個人隻是持續地凝望著對方的眼睛,甚至忘了眨眼。
「裏香……?」
淳輕聲地呼喚道,輕輕地伸出手。
現在,躺在自己懷裏的是裏香。
是裏香沒錯。
「裏香……」
淳以手指觸碰了裏香的嘴唇,輕輕撫摸後便放開,接著再次觸摸。
「啊……淳……」
(哇哇哇哇哇~!不要啊~!我不是裏香啊~!)
勞倫斯的手指撫摸著天河的嘴唇,天河則在內心狂叫。
實際上,勞倫斯緊緊地環抱著天河,讓天河動彈不得。
(你是勞倫斯耶!為什麽要輕易遵從別人的話!還這麽若無其事地撫摸我的嘴唇……!而且撫摸的方式還這麽大膽!)
「好,先不要動。淳說:『……好甜美的味道』!」
「……好甜美的味道。」
勞倫斯將臉埋藏在天河的脖子處,含糊地說道。
天河起了雞皮疙瘩。
(勞勞勞勞倫斯,你未免太入戲,太認真了吧!)
「這裏要說:『因為,我剛剛喝了紅茶……』。」
這似乎是裏香的台詞。但天河不僅臉色差,心情也差,根本沒辦法意會安西的話。當他還在猶豫時,卻傳來了尖銳的聲音:
「裏香,快點說!」
「嗚……『因為,我剛剛喝了紅茶……』。」
「『那麽,我可以嚐嚐看嗎?』」
「那麽,我可以嚐嚐看嗎?」
(不可以~!)
天河想使盡全力地叫出聲,但是勞倫斯卻不同。
勞倫斯的手指,緊抓著天河的下巴,溫柔地讓他的身體往後仰,但是,一心隻想逃離的天河,絕不容許發生這樣的事。
「對……淳,慢慢地。」
(要幹嘛!?)
「我的裏香……」
裏香的雙眼,不知不覺中,充滿了淚水。
「淳……?」
微微地顫抖的嘴唇,讓人忍不住想撫摸。
記憶中,那既甜美又溫柔的嘴唇觸感。
現在就想立即再嚐一次。
勞倫斯些許彎腰,望著天河微笑。
在成熟又溫柔之中,又強烈蘊藏著性感魅力。
這個微笑對女性來說,一定相當有吸引力。
但是,天河是男人,道道地地的男人。
(哇!這家夥也是花花公子!過去也一定是花花公子!)
天河粗魯地想逃離,但是勞倫斯的力氣比想像中還要大。為了不讓天河逃跑,他牢牢地抱住天河的腰及背。
「不需要害怕……」
(我沒有害怕,隻是厭惡而已!)
勞倫斯眯著含情的藍色雙眼,低下頭,吐出的熱氣也靠近了天河的唇邊。
(這麽下去,就是要接吻了……!?哇~~不~要~啊~)
「我已經沒辦法再忍耐了,裏香……」
(對,我也沒辦法再忍耐了,勞倫斯!)
天河握緊了拳頭,決定即使對勞倫斯動粗也要逃離。
就在此時,電話聲突然響起……
「誰啊?在這種時候打來!讓我的想像空間都消失了!」
突然被拉回到現實的安西,粗魯地接起電話。
「我是安西。是,是……啊~感謝你平常的照顧。抱歉,我現在在忙,如果不是急事的話……呃!?等、等一下……是,是。」
原本相當生氣的安西,聲音漸漸緩和下來,專心地講電話。
過了一會兒,安西拿著電話子機走出客廳。看來,裏香、淳的事,都已經被他丟在腦後了。
「得救了……」
天河想逃離勞倫斯身邊,但是勞倫斯卻緊抓著不放。
「勞倫斯?」
「不行喲,裏香……我還沒嚐到味道呢!」
勞倫斯似乎還在扮演「淳」,他熱情地靠近了天河的嘴唇。
(哇哇哇!你還陷在裏頭啊!)
「住手……!」
天河一氣之下,卯足全力踩了勞倫斯的腳。
「好痛……!天河,很痛耶!」
勞倫斯因為疼痛而鬆開了手,天河終於脫逃成功。
「早知道就這麽做了……勞倫斯,莫非你有那種嗜好?」
看到帶點戒心而和自己保持距離的天河,勞倫斯不禁笑了出來。
「怎麽可能。不過,接吻沒什麽大不了吧?有
必要這麽在意嗎?」
勞倫斯因為生長環境及文化差異的關係,早就習慣肌膚接觸。然而,天河是日本人。
而且,不但如此——
「咦?難道天河沒有接吻過嗎?」
勞倫斯直接問出天河不想回答的問題,讓天河臉紅得像顆蘋果一樣。
「你不要用自己的標準來衡量別人!」
「天河,別這麽激動,安西老師正在講電話呢。」
天河捂住嘴巴,降低音量繼續抱怨:
「不光是我,在日本這個地方,你最好注意一點。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不會輕易接吻的。」
「啊,之前我大學同學,也有很多人這麽告訴過我。」
這時,安西打開門,走了進來。
「啊,安西老師講完電話了嗎?……安西老師?」
剛才的高漲情緒仿佛完全消失了,如今的安西根本看不出有沒有聽到天河的呼喚。
安西垂下的手握著子機,眼神恍惚,搖搖晃晃地走向電腦。途中還踢到了桌腳,發出了響亮的聲音,但是安西似乎沒有發現,也沒有疼痛的感覺。
這實在太詭異了。
「發生什麽事了嗎?安西老師?」
聽到天河的詢問,安西茫然地動了嘴唇說:
「——我……」
「嗯?」
天河忍不住靠過去,見到安西的眼神漸漸充滿精力。
「我……」
安西的臉上,露出無法言喻的喜悅及驕傲。
「我,得到了今年的八島獎——」
☆
一個星期後。
(哇!我在雜誌上看過他,他就是推理作家大川大二郎!)
天河雀躍不已地四處張望。
這裏是八島獎的頒獎典禮會場。典禮一開始,天河跟著安西從休息室走了出來,就看到會場中已經聚集了大批的貴賓及媒體記者。
(這個獎項實在了不起呢!)
不太了解文學的天河,一聽到安西得獎後,便上網查詢了這個獎項的相關事情。雖然天河曾聽過這個獎項,對它卻不是非常了解。
安西所得到的「八島獎」,是為了紀念有功於發展純文學的八島次郎,才設立的獎項。這個獎項具有悠久的曆史,今年已經是第一百五十屆。
這是純文學係的新人作家獎項,每一年都會從數篇入選作品中選出一位得獎者。成為入選作品的作家,出道時間限定在五年之內,而且審查的條件相當嚴苛,也曾發生過得獎者從缺的狀況。在小說業界中,這個獎以極難獲得而聞名。
因此,今天的頒獎典禮來了一堆媒體,頒獎前後的幾天,安西成了媒體的新寵兒。當然,得獎作品也成為了暢銷書。
順帶一提,這本著作是安西的第三部作品。
書名為《冰戀》,描寫女高中生的青春及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
天河從網路上搜集到這些情報後,不禁深刻地體認到安西的實力。
換句話說,今天是安西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了。
但是,為何天河也跟來會場呢?那是因為昨晚安西哭著說:
「……我很害怕待在人群中……所以,請你一定要陪我去~」
天河看著安西每天與butler system各執事見麵,有時還會以緊迫盯人的氣勢訪問對方,所以他早已忘記安西的怕生性格。現在看來,第一次與安西見麵時,安西曾自稱「不擅長與人交際」一事,應該是真的。
但是,今天天河穿的是便服。因為安西拜托他:「我不希望讓人家知道我帶著執事一起去,會讓我覺得丟臉,所以請你穿便服參加。」
隨著時間流逝,會場的貴賓及媒體也不斷地增加。電視台的攝影機為了不要妨礙到他人,所以沿著牆壁排排站。光是看到這景象,就可以知道安西得到的獎項,有多了不起。
「好厲害哦!能得到這個獎項。我能夠認識安西老師,實在太幸運了。」
天河眼中散發出光芒,對安西讚美道。
或許是因為成為助手還有每天一起生活,不知不覺中,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對天河來說,今天仿佛是自己的親戚得獎一般。
「天河,不要說這麽大聲啦!」
「抱、抱歉……」
雖然天河趕緊搗住嘴巴,但是安西的胸前別著代表得獎者的緞帶,一看就能明白身分。
「啊,安西老師!我在這、我在這!」
兩人聽到呼喚聲,便停下了腳步。出聲的人是一位大約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一看就覺得是女強人類型的女性。
「啊,島村小姐。」
安西有些驚慌地朝著女人揮手,同時也在天河耳邊說:「這位是我的責任編輯。」
(哇,那一位是編輯啊?)
天河對著走來的島村鞠躬。
島村一看到天河,臉上出現疑惑的神情,安西趕緊向她簡單地介紹。
「我知道老師家請了執事,但沒想到這麽年輕。我是老師的責任編輯島村,今天就麻煩你支援老師了。」
島村以熟練的動作將名片遞給天河,接著又毫不客氣地拍了安西的肩膀說:
「我當初就相當看好安西,不,是安西老師,今天終於證明我的編輯直覺是正確的。當時安西老師提出要寫現代戀愛小說,我認為絕對會有好成績,所以公司反對時,我仍舊堅持這個企劃,現在終於有了回報。安西老師真的好有才華,身為你的編輯,我實在太榮幸了。」
島村像是自己得獎一般地興奮。其實,就連天河都覺得相當高興,更別說是編輯了。
「哈……真是謝謝你,多虧有你,才有今天的我。」
安西害羞地搔搔頭。
「怎麽這麽說!你不可以太謙虛,應該要更有自信才行,老師可是今天的主角呢,嗬嗬嗬嗬嗬~」
挺著胸膛高聲大笑的島村,和害羞、駝著背的安西,呈現了強烈的對比。
「我很期待你等會兒的演講,能說些有趣的話題!」
「呃……?」
島村的強人所難,讓安西皺起眉頭。
這時,剛剛看到的作家大川大二郎,慢慢地靠近他們。
「哦~在這裏啊。您好啊,安西老師,恭喜您。」
安西突然被著名推理小說的作家呼喚,嚇了一跳。
「謝、謝謝您。」
「不用這麽客氣。實在是太好了——」
接著,兩個人又交談了幾句之後,大川便帶著滿意的表情離去。
「真棒耶,您認識那樣的人。」
天河很佩服安西的人麵寬廣,但是安西卻說:
「我和那位老師才第一次交談……應該說是第一次見到麵呢。」
「思!但是第一次見麵就可以這麽坦率,很厲害哦!」
「我覺得很光榮……因為我一直是那位老師的粉絲,當上作家實在太棒了!」
安西感動到有些精神恍惚。
一隔沒多久,又有一堆沒見過麵的大作家、業界相關人士不斷地找安西談話。對這些人來說,安西認不認識他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曉得安西是今天的主角。真不愧是八島獎的得獎者,安西仿佛成了藝人一樣的知名人物,不過他本人卻緊張到全身發抖。
他們給予安西的,不隻是言語上的祝福,還有相當多的禮物。禮物以花束居多。當安西收到大把的花束時,就會交給天河,因此天河已經在會場和休息室之間來來回回好幾次了。
不光是業界的人,連媒體記者也蜂擁而至。
「您這次得獎的感想是
?」
「您得獎作品的男主角,是否以實際人物為範本呢?」
「您有什麽話想對粉絲說呢?」
閃光燈不斷地閃爍,問題也接連不斷地出現。
安西一開始的慌張,連旁人都看得出來,不過,當他陸陸續續回答問題之後,漸漸地浮出笑容。
「我想對粉絲傳達我的感謝之意。作品能受到粉絲的喜愛……我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這些話,真符合安西老師的個性,坦率又有力。)
天河帶著幸福的心情,在遠處望著被記者包圍住的安西。
對天河來說,宴會是最不拿手的工作,但是,若像這次一樣擔任受邀者的隨從,天河可不會拒絕。而且不需端餐盤,更是讓他心情放鬆許多。
正當他如此思考時,後頭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
「你好,我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這位女性以半強迫的態度,開始詢問天河問題。
「我是《女人21》雜誌的岩穀。聽說你是安西老師的執事,這是真的嗎?」
岩穀興致勃勃地逼問天河,並拿出錄音筆。
「嗯,是的……」
「真的?我看到你這麽年輕,不禁好奇你的身分,向老師詢問,他說你是他的執事,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呢。」
(安西老師,你就說我是親戚家的小孩或助手不就好了……)
明明怕丟臉,才叫我別穿執事製服,自己卻對記者說實話。
天河在內心偷偷抱怨,但臉上絕不顯現出來。
「你看起來相當年輕,做這一行多久了?為什麽成為執事?」
岩穀上下打量的眼神,讓天河毛骨悚然。
「呃,我剛進這行……呃,」
天河不知該如何回答。但與其說是不知該如何回答,倒不如說是不想回答。
看到天河說不出話,岩穀則提出不同的問題繼續追問:
「安西老師在家中是什麽模樣?拜托你偷偷告訴我。」
「什麽模樣……?」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訪問啊?怎麽會問我這麽私人的事?)
天河想起安西在家中的各種模樣,但是絕對不能說出來。因為守住雇主的隱私,可是執事的工作之一。
更何況,岩穀不斷問著奇怪的問題,讓天河對她起了防備之心。
(像這種記者,說不定會寫出一堆無稽之談。)
天河想起父親公司倒閉時,八卦記者的隨意報導,便覺得反感。
就在這時,其他的女性也圍繞在天河身邊。
「岩穀,一個人霸占年輕男子,真是奸詐呀!」
「對啊,我們也想采訪安西老師的執事先生呢。」
看來,她們也是岩穀的同業,都是媒體記者。
「執事先生,你每天都做些什麽事?」
「如果可以的話,下次我們雜誌社想報導一篇有關於『美男子執事的工作』。」
天河念的是男校,所以根本不會應付女人。他忍不住頻頻後退,實在不曉得該如何接話。
「抱、抱歉。身為執事,我有保密義務,無法回答你們的問題。我先走一步了!」
天河麵紅耳赤地甩開這些女人,慌張地逃離現場。
她們看到天河的模樣後,除了尖叫:「好可愛!」還說了一些比較情色的話語。聽到的天河,則想大叫:「我想逃離這裏!」
(我果然還是不適合來宴會這種場合……)
回想起來,天河這幾年幾乎不曾與父親交談,所以不曾出席過宴會場合,也不曾被這麽多女人包圍過。
(啊!不行!我怎麽可以丟下安西老師!他還好嗎?)
天河剛才根本忘記了安西的存在。回過神之後,他急忙環顧四周,尋找安西的蹤影。
「啊,在那裏!」
看樣子,安西還忙於應付訪問及貴賓的問候,而且手上的禮物已經多到快拿不了了。
天河慢慢地靠近安西,並在他身後輕聲說:
「老師,我幫您拿吧。」
「啊,謝謝。」
安西十分信賴天河,將禮物全交給了他。
天河接過禮物後,便朝著休息室前進。
——天河走到一半,突然聽到有人以諷刺的口吻說道:
「那家夥變得很尾嘛!」
「啊,他以前在社團,明明是最差勁的。」
天河仔細一看,是兩個男人靠在牆邊說話。
「那家夥的編輯是女的,兩人想必有一腿。」
「這個業界,跟對編輯就可以吃香喝辣了。」
「說不定那都是編輯給他的點子!」
「像《娑無波羅》及五右衛門的題材,還不都是我們提出的?」
「那家夥手段真高明,明明沒有才能卻被捧上天。」
從對話聽來,他們似乎是安西大學時代的社團學長,但他們所說的話卻相當難聽。
天河生氣地停下了腳步。
這些話如果讓安西聽到,他肯定會很傷心。
雖然今天是初次見到安西的編輯,但天河從那兩人身上,完全感覺不出他們有超出友誼的感情,而且,如果安西有女朋友,也不可能讓執事常駐在家裏。
此外,天河曉得安西對於寫作有著極大的熱情,被他們說成「獲得獎項是靠關係而非實力」,實在令天河很火大。
就在天河已經火冒三丈時,還聽到了最後一句話:
「嗬,我們就盡量賣恩惠給那家夥,之後他就得還我們人情。畢竟他可是堂堂的『八島獎作家』,拉攏他才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話說回來,幸好他既老實又笨,這麽好騙,我們也樂得輕鬆。哈哈哈哈~」
這些壞話,絕對不能裝作沒聽到。
太可惡了!
(真是太惡劣了!)
天河已經壓製不住怒火了。
「請問,你……」
此時,追上來的是岩穀,她似乎還想繼續提問。
「抱歉,請幫我拿一下。」
天河將手上的禮物丟給岩穀,大步地朝著男人邁進。
「請等一下……」
岩穀想拉住天河,天河卻置之不理。
「你們從剛剛就一直在說安西老師的壞話。」
「你是哪位啊?」
話說得最難聽的那個男人,毫不心虛地瞪著天河問道。
「啊,莫非你是剛剛大家在流傳的安西的執事啊?」
男人看著天河的臉,嗤之以鼻地笑道:
「那家夥變得很偉大嘛,將執事帶到頒獎典禮來,似乎想表示『我就是很了不起』的意思吧。真是的,那副裝乖的表情,讓人真受不了。」
「你錯了,安西老師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
「啊~安西也真是笨呀。怎麽會找你這種年輕小夥子來當執事呢?如果真的要用來炫耀的話,應該找個老頭子,看起來會比較有派頭。」
竟然連自己也遭到批評——天河忍無可忍。
「收回你剛說的話!」
「我幹嘛聽你的,裝什麽大人!」
天河的肩膀被推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加倍推回去。
「搞什麽鬼,認清你執事的身分!」
「這跟是不是執事無關!對於隻會嫉妒別人的廢物,我何必客氣?」
「你說什麽!」
男人臉部扭曲,看來他的自尊心比一般人強。
「死家夥!」
男人揍了天河一拳,天河正想還手時,聽到騷動的安西趕來了。
「
這……你在做什麽?」
安西慌張地在三人身邊走來走去。
「安西,看來你們家的執事,需要再教育一下了。」
「天河對你們做了什麽失禮的事情嗎……?」
「他不分青紅皂白,侮辱了我們!」
(明明是你們有錯在先——!)
「你們剛剛說了老師的壞話,不是嗎?」
「小鬼,說話小心一點!」
「你真大膽,這種謊話也敢說!」
(我絕對饒不了你們!)
怒氣衝衝的天河,正準備撲上去——
突然有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拍了男人的肩膀。
抓住天河衣領的男人嚇了一跳,動也不動。
「搞、搞什麽……」
「抱歉,我看到您的肩膀上,有著奇怪的影子。」
出現在男人身後的是——
(本多維克托!?)
天河眨了眨眼,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維克托。他似乎也是受邀貴賓之一。
維克托依然穿著哥德式風格的服裝。
今晚的他,穿著黑色的夾克,胸前別了一個施華洛世奇的水晶骷髏胸針,裏頭則是他常穿的蕾絲襯衫,衣領的地方打了一個黑色的蝴蝶結,上頭繡著幾隻銀色的蝙蝠,下半身穿著黑色的七分褲及黑色的長筒靴。
「我叫本多維克托,是一名占卜師。你現在必須立即出去,找到十個人,任何人都行,拍拍他們的肩膀,才能驅散跟著你的惡靈。」
「啥?你說什麽?」
男人不高興地提高語調。
「別問那麽多,快去!不快點的話,不幸的事就會不斷地降臨在你身上喲。」
「哼!我幹嘛相信你這沒根據的話!」
男人正要抓住維克托的衣領時,從旁邊經過的服務生,突然將前菜倒在男人的頭上。
「哇!」
每個人都嚇到了,隻有維克托一臉平靜地說:
「你看,我就跟你說了吧。下回可就不是這麽點小事羅。這個會場上的刀叉,隨時可以變成傷害人的凶器呢,我勸你還是在受傷之前,乖乖聽從我的話比較好喲。」
「……可惡,你給我記住!」
頭上滿是蝦子及番茄的男人麵紅耳赤地離開。另一名也說安西壞話的男人緊追在後。
「如果要怨恨的話,就對跟著你的惡靈說吧~」
維克托天真無邪地笑著揮手。
(真、真可怕……)
不隻是天河,周圍的人都張口結舌。
片刻之間,唯獨這個角落一片寂靜。抱著禮物的岩穀回過了神,快樂地說:「您是本多維克托嗎!?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您呢。我可以訪問您嗎?」
「當然可以。除了私人的事情之外,我都會回答你。不過,我可沒辦法幫你占卜,除非你付我錢!」
「哈哈哈~維克托先生真幽默啊。」
岩穀和維克托愉快地聊起來。
多虧他們兩位,剛剛的尷尬氣氛,就這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太好了,終於結束了……不過,現在不是放心的時候,我必須先跟安西老師道歉才行!)
天河對著默然不語、看著學長離去的安西說:
「嗯,安西老師……」
然而,下一秒轉過頭的安西,卻以尖銳的目光看著天河說:
「你到底想做什麽?」
安西很顯然是生氣了。
天河從沒看過這麽明顯表達出情緒的安西。
(安西老師生氣了……怎麽辦?)
「那是大學時代非常照顧我的學長,你竟然對他——」
「老、老師……」
安西的眼中充滿怒氣,毫不留情地瞪天河。
「你知道你讓我有多丟臉嗎?」
「呃,可是……」
對方明明很惡劣,但是安西全然不知……
「我不想聽你解釋。你給我離開!」
冷漠的聲音,深深刺傷天河的心。
「呃……?」
「我要立即結束契約。」
安西自顧自地走回會場,完全不理會一臉茫然的天河。
此時,會場傳來了司儀的聲音:
「現在,我們即將進行頒獎典禮,請得獎者到台上來,謝謝。」
盼望已久的光榮時刻——但卻發生這樣的插曲。
(老師……)
天河沒有看到頒獎典禮,便離開了會場。
「嗯?安西老師,怎麽了嗎?」
安西的對麵坐著一位碧眼金發、臉上帶著笑容的年輕人,他就是今天的輪班執事勞倫斯。
「啊……這個……」
安西眼神飄來飄去,不時擦拭汗水,顯得十分焦躁不安。
(安西老師,如果是在外頭,你現在的樣子可會被當作可疑人物喲。)
站在一旁的天河,拚命忍住笑意。勞倫斯的外國人身分,讓怕生的安西處於超級緊張的狀態,所以天河將茶端出去之後,找不到事情做。
「不,就是……那個……換句話說……」
「嗯?」
當勞倫斯笑笑地歪著頭時,安西忍不住緊張起來,好不容易說出口的話又吞了進去,安西隻好將早就涼掉的茶一口喝光。
「嗯,讓我們趕快進入正題……」
(安西老師!根本看不出來您有趕快的意思耶……您這副模樣已經持續半小時了!)
即使想幫忙安西,天河也不知道該從哪裏幫起。
雖然勞倫斯是外國人,但是他的日文相當流利,應該不需要緊張才是。而且走在東京都內,到處都看得見不會說日文的外國人。和他們比起來,勞倫斯到底有什麽好怕的?
「我去泡個紅茶,請您先放鬆心情吧。我有買一些東西來哦。」
無事可做的勞倫斯站起身,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安西的視線。安西累垮了似地歎一口氣,癱坐在沙發上。
「勞倫斯,需要我幫忙嗎?」
天河向勞倫斯搭話,仿佛是想讓安西知道,勞倫斯的日文沒有問題。勞倫斯也知道天河的意圖,特地以較大的音量回答:
「嗯,可以幫我拿一下茶壺和茶杯嗎?」
當兩個人都窩在廚房時,勞倫斯偷偷地問天河:
「安西老師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嗯……該怎麽說呢?應該是怕生吧?」
天河沒有說出,自己也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安西。
天河從餐具櫃拿出了茶壺和茶杯,勞倫斯則將放在瓦斯爐上的水壺裝入水,開了火。在水煮開之前,他也不忘將茶杯和茶壺溫熱。
勞倫斯愉悅地將茶葉放入茶壺之中,加入煮開的熱水。這個家因為沒有保溫套,隻好用新的毛巾將茶壺包起來,等待五分鍾。
為了讓茶的香氣散發出來,必須從高處將茶倒出。勞倫斯的姿勢,仿佛像在表演魔術般俐落。
就在栗子的香甜氣息飄散在空氣中時,天河嘟起了嘴巴說:
「我無論泡再多次,茶水總是濺出來或是溢在茶碟上。」
「天河,什麽事都是需要多加練習的。隻要多練習幾次,就能慢慢上手。」
茶泡好後,兩個人回到了客廳。
「請喝。這是季節限定的茶葉,是栗子風味,不知道是否合老師的胃口?」
「啊,謝謝。」
安西喝下第一口後,不禁瞪大雙眼說:
「……真的能感受到栗子的香甜滋味。」
「這也是秋天的口味。加入牛奶的話,也相當好喝。」
「嗯~我想喝看看。」
「請加入您喜歡的量。」
勞倫斯將牛奶罐放在安西的麵前。
(哇~勞倫斯超厲害的。光是一杯紅茶,就能解除安西老師的怕生狀態!)
客廳充滿栗子茶的香氣,氣氛也自然而然地緩和了許多。
「那個……勞倫斯是英國人嗎……?」
「是的。」
「那你覺得日本如何?」
「我覺得日本是一個很有趣的國家。既會慶祝耶誕節,隔個幾天又會到神社參拜,這種東西文化融合在一起的感覺,非常奇妙。」
「那你來日本之前,對日本的印象是?」
安西似乎進入了工作模式,雖然還有些生澀,但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地冒出。
「嗯,是一個曆史悠久的國家,會讓人想到武士、富士山、壽司及藝妓。日本人都手腳靈活,從不休息。還有,所有日本人都愛鮪魚和螃蟹。」
「……還真是以偏概全呢~」
天河不禁插嘴說道,安西則興致勃勃地記錄下來。
「這就是外國人眼中的日本啊?真是貴重的資料。那實際來了日本之後,覺得如何?」
「武士已經不存在了,讓我有點失望。」
勞倫斯機智的回答,讓安西笑了出來。
「啊,還有,我最喜歡日本的便利超商了。」
「便利超商?」
「嗯,非常方便,所以我經常去。我喜歡期間限定的東西,還有地區限定的象征性玩偶,而且也喜歡比較各個店家的不同商品。」
「哦……所以你才這麽常去啊。」
天河附和著說道。
「嗯!」
安西突然抬起頭,二話不說地站起身子。
「呃,安西老師?」
天河按著差點打翻的茶杯,抬起頭望著安西,安西則朝著電腦的方向走去,迅速地敲著鍵盤。
「我的靈感來了。抱歉,請不要打擾我!」
安西完全盯著電腦看。
麵對突然進入撰寫狀態的安西,天河和勞倫斯都愣住了。
「那麽,我們就不要吵老師……」
「沒錯,天河。」
勞倫斯使了個眼色後,兩個人輕聲地移動腳步,準備離開客廳。
「啊!不行!這樣太難理解了!」
安西大力地抓著頭發,接著突然轉頭以嚴肅的眼神盯著天河和勞倫斯。
「你們幫忙擺個姿勢!」
「呃?」
「快一點,擺姿勢給我看!」
安西站起身,毫不客氣地走到兩人麵前。他先抓起天河的手,將天河拉到電腦前麵。
「呃,安西老師,這是?」
「你就當女生的角色。勞倫斯也來這邊,對,就站在這。你當男生。」
安西拉起勞倫斯的手腕,讓他們擺出勞倫斯從後頭抱住天河的姿勢。
「呃,為什麽是我當女生的角色?」
「你身高比較矮啊。這個姿勢最重要的就是比例問題,不要抱怨!啊,順帶一提,你們現在是情侶關係。」
現在的安西,和剛剛怕生的模樣,根本是判若兩人。
「啊~!?」
「勞倫斯,把眼鏡拿掉,太礙眼了!」
「呃,好,我拿掉。」
勞倫斯遵照指示,將眼鏡放在桌上。
「勞倫斯沒戴眼鏡看得到嗎……?哇!」
天河轉頭望著勞倫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嗯?怎麽了,天河?」
拿下眼鏡的勞倫斯,那對碧眼更是醒目。
(好像外國人啊……廢話,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外國人啊!)
勞倫斯有著白皙的肌膚、高挺的鼻梁、溫柔的笑靨,現在的他擺出嚴肅的神情,與平常截然不同。
「對,就這樣注視著對方!」
安西的呼喊,讓天河回過神來。
(——接下來會要我們做出什麽事啊?)
☆
對,淳明明站在這裏,心神卻不在此處。
淳仿佛在尋找著遠方、裏香所不知道的東西。
兩人雖然靠得這麽近,甚至感受得到彼此的溫度,可是心靈之間的距離卻非常遙遠。
裏香不禁悲從中來,一個轉身,便撲在淳的胸前。
——不要離開我。
「請你不要從我眼前消失……」
「不行,完全不行!你表現得不夠悲傷!」
麵對著電腦的安西,咂了嘴,又生氣地搖搖頭後,站起身。
(什麽嘛,我們又不是專業的模特兒!!)
天河忍不住想吐槽,但現在不管說什麽話,安西都聽不進去。
(嗚嗚,要我照著裏香的台詞說話,實在太難為情了……而且還這麽做作……!)
「我想想,嗯……淳擁抱著裏香。裏香想離開似地扭動身體,抬起頭……不對,臉稍微抬起,眼神也稍微看上麵。要投入感情,現在的你,內心非常矛盾!你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不曉得自己是否要相信淳,可是,雖然不相信,卻又抱著最後一絲期盼,希望可以信任他——這就是裏香!」
(裏香到底是誰啊……)
天河一想到自己扮演女生的角色,又被勞倫斯這樣擁抱,不禁感到一陣悲哀。一個十六歲的健康男子被一個碧眼金發的男子擁抱,還得故作平靜!?
(嗚啊!快結束……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天河一皺起眉頭,安西便叫道:
「對!裏香,我要的就是這個表情!有點悲傷、難過及懊悔的感覺!你是一個為愛情苦惱的少女,從少女要轉化成女人,就是這種感覺!」
安西霹靂啪啦地敲著鍵盤。
天河幾乎已經放棄抵抗了。
(嗚!裏香也好淳也好……你要我當誰都可以,隻要快點結束就好……)
然而,完全沉浸在作品世界中的安西,誰也無法喚醒。
「很好,這樣很好……不要動哦!維持這個動作,不要喘息!」
「太誇張了啦!」
「裏香不會這麽說話的!」
(唉,進入撰寫模式的安西老師,真恐怖~)
我曉得淳已經不在這裏了。
即使淳的身體還在,但心已飛走了
我知道你不會為誰執著,任何人都可能是你動心的對象。
這一切我都明白。
我不會再繼續糾纏著你,我不想成為你的絆腳石。
「放開我……拜托你……」
不要再抱緊我了
不要再對我溫柔了。
這樣隻會讓我失去你之後,更加孤寂。
雖然我內心這麽想。
但是,淳看著我的眼神,是那樣地灼熱。
「這眼神到底是……?淳,我沒有看過這樣的眼神……你——到底是誰?我要你演出這樣的感覺。裏香,不準閃避視線!這裏是最重要的時刻!」
(到底要我怎樣啊!?)
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天河,帶著厭惡的心情,聽從安西的話抬頭看著勞倫斯的雙眼。
從這個角度來看,勞倫斯的眼睛還真美。這是天河第一次這麽近地看著勞倫斯。勞倫斯的雙眼實在太清澈,讓人深深被吸引。
(好藍呀……像玻璃一樣,不對,是更深的顏色……對,像天空一樣。英國的天空,就是這個顏色吧……啊,快點結束吧~)
我什麽也說不出口。
我什麽也沒辦法做。
兩個人隻是持續地凝望著對方的眼睛,甚至忘了眨眼。
「裏香……?」
淳輕聲地呼喚道,輕輕地伸出手。
現在,躺在自己懷裏的是裏香。
是裏香沒錯。
「裏香……」
淳以手指觸碰了裏香的嘴唇,輕輕撫摸後便放開,接著再次觸摸。
「啊……淳……」
(哇哇哇哇哇~!不要啊~!我不是裏香啊~!)
勞倫斯的手指撫摸著天河的嘴唇,天河則在內心狂叫。
實際上,勞倫斯緊緊地環抱著天河,讓天河動彈不得。
(你是勞倫斯耶!為什麽要輕易遵從別人的話!還這麽若無其事地撫摸我的嘴唇……!而且撫摸的方式還這麽大膽!)
「好,先不要動。淳說:『……好甜美的味道』!」
「……好甜美的味道。」
勞倫斯將臉埋藏在天河的脖子處,含糊地說道。
天河起了雞皮疙瘩。
(勞勞勞勞倫斯,你未免太入戲,太認真了吧!)
「這裏要說:『因為,我剛剛喝了紅茶……』。」
這似乎是裏香的台詞。但天河不僅臉色差,心情也差,根本沒辦法意會安西的話。當他還在猶豫時,卻傳來了尖銳的聲音:
「裏香,快點說!」
「嗚……『因為,我剛剛喝了紅茶……』。」
「『那麽,我可以嚐嚐看嗎?』」
「那麽,我可以嚐嚐看嗎?」
(不可以~!)
天河想使盡全力地叫出聲,但是勞倫斯卻不同。
勞倫斯的手指,緊抓著天河的下巴,溫柔地讓他的身體往後仰,但是,一心隻想逃離的天河,絕不容許發生這樣的事。
「對……淳,慢慢地。」
(要幹嘛!?)
「我的裏香……」
裏香的雙眼,不知不覺中,充滿了淚水。
「淳……?」
微微地顫抖的嘴唇,讓人忍不住想撫摸。
記憶中,那既甜美又溫柔的嘴唇觸感。
現在就想立即再嚐一次。
勞倫斯些許彎腰,望著天河微笑。
在成熟又溫柔之中,又強烈蘊藏著性感魅力。
這個微笑對女性來說,一定相當有吸引力。
但是,天河是男人,道道地地的男人。
(哇!這家夥也是花花公子!過去也一定是花花公子!)
天河粗魯地想逃離,但是勞倫斯的力氣比想像中還要大。為了不讓天河逃跑,他牢牢地抱住天河的腰及背。
「不需要害怕……」
(我沒有害怕,隻是厭惡而已!)
勞倫斯眯著含情的藍色雙眼,低下頭,吐出的熱氣也靠近了天河的唇邊。
(這麽下去,就是要接吻了……!?哇~~不~要~啊~)
「我已經沒辦法再忍耐了,裏香……」
(對,我也沒辦法再忍耐了,勞倫斯!)
天河握緊了拳頭,決定即使對勞倫斯動粗也要逃離。
就在此時,電話聲突然響起……
「誰啊?在這種時候打來!讓我的想像空間都消失了!」
突然被拉回到現實的安西,粗魯地接起電話。
「我是安西。是,是……啊~感謝你平常的照顧。抱歉,我現在在忙,如果不是急事的話……呃!?等、等一下……是,是。」
原本相當生氣的安西,聲音漸漸緩和下來,專心地講電話。
過了一會兒,安西拿著電話子機走出客廳。看來,裏香、淳的事,都已經被他丟在腦後了。
「得救了……」
天河想逃離勞倫斯身邊,但是勞倫斯卻緊抓著不放。
「勞倫斯?」
「不行喲,裏香……我還沒嚐到味道呢!」
勞倫斯似乎還在扮演「淳」,他熱情地靠近了天河的嘴唇。
(哇哇哇!你還陷在裏頭啊!)
「住手……!」
天河一氣之下,卯足全力踩了勞倫斯的腳。
「好痛……!天河,很痛耶!」
勞倫斯因為疼痛而鬆開了手,天河終於脫逃成功。
「早知道就這麽做了……勞倫斯,莫非你有那種嗜好?」
看到帶點戒心而和自己保持距離的天河,勞倫斯不禁笑了出來。
「怎麽可能。不過,接吻沒什麽大不了吧?有
必要這麽在意嗎?」
勞倫斯因為生長環境及文化差異的關係,早就習慣肌膚接觸。然而,天河是日本人。
而且,不但如此——
「咦?難道天河沒有接吻過嗎?」
勞倫斯直接問出天河不想回答的問題,讓天河臉紅得像顆蘋果一樣。
「你不要用自己的標準來衡量別人!」
「天河,別這麽激動,安西老師正在講電話呢。」
天河捂住嘴巴,降低音量繼續抱怨:
「不光是我,在日本這個地方,你最好注意一點。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不會輕易接吻的。」
「啊,之前我大學同學,也有很多人這麽告訴過我。」
這時,安西打開門,走了進來。
「啊,安西老師講完電話了嗎?……安西老師?」
剛才的高漲情緒仿佛完全消失了,如今的安西根本看不出有沒有聽到天河的呼喚。
安西垂下的手握著子機,眼神恍惚,搖搖晃晃地走向電腦。途中還踢到了桌腳,發出了響亮的聲音,但是安西似乎沒有發現,也沒有疼痛的感覺。
這實在太詭異了。
「發生什麽事了嗎?安西老師?」
聽到天河的詢問,安西茫然地動了嘴唇說:
「——我……」
「嗯?」
天河忍不住靠過去,見到安西的眼神漸漸充滿精力。
「我……」
安西的臉上,露出無法言喻的喜悅及驕傲。
「我,得到了今年的八島獎——」
☆
一個星期後。
(哇!我在雜誌上看過他,他就是推理作家大川大二郎!)
天河雀躍不已地四處張望。
這裏是八島獎的頒獎典禮會場。典禮一開始,天河跟著安西從休息室走了出來,就看到會場中已經聚集了大批的貴賓及媒體記者。
(這個獎項實在了不起呢!)
不太了解文學的天河,一聽到安西得獎後,便上網查詢了這個獎項的相關事情。雖然天河曾聽過這個獎項,對它卻不是非常了解。
安西所得到的「八島獎」,是為了紀念有功於發展純文學的八島次郎,才設立的獎項。這個獎項具有悠久的曆史,今年已經是第一百五十屆。
這是純文學係的新人作家獎項,每一年都會從數篇入選作品中選出一位得獎者。成為入選作品的作家,出道時間限定在五年之內,而且審查的條件相當嚴苛,也曾發生過得獎者從缺的狀況。在小說業界中,這個獎以極難獲得而聞名。
因此,今天的頒獎典禮來了一堆媒體,頒獎前後的幾天,安西成了媒體的新寵兒。當然,得獎作品也成為了暢銷書。
順帶一提,這本著作是安西的第三部作品。
書名為《冰戀》,描寫女高中生的青春及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
天河從網路上搜集到這些情報後,不禁深刻地體認到安西的實力。
換句話說,今天是安西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了。
但是,為何天河也跟來會場呢?那是因為昨晚安西哭著說:
「……我很害怕待在人群中……所以,請你一定要陪我去~」
天河看著安西每天與butler system各執事見麵,有時還會以緊迫盯人的氣勢訪問對方,所以他早已忘記安西的怕生性格。現在看來,第一次與安西見麵時,安西曾自稱「不擅長與人交際」一事,應該是真的。
但是,今天天河穿的是便服。因為安西拜托他:「我不希望讓人家知道我帶著執事一起去,會讓我覺得丟臉,所以請你穿便服參加。」
隨著時間流逝,會場的貴賓及媒體也不斷地增加。電視台的攝影機為了不要妨礙到他人,所以沿著牆壁排排站。光是看到這景象,就可以知道安西得到的獎項,有多了不起。
「好厲害哦!能得到這個獎項。我能夠認識安西老師,實在太幸運了。」
天河眼中散發出光芒,對安西讚美道。
或許是因為成為助手還有每天一起生活,不知不覺中,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對天河來說,今天仿佛是自己的親戚得獎一般。
「天河,不要說這麽大聲啦!」
「抱、抱歉……」
雖然天河趕緊搗住嘴巴,但是安西的胸前別著代表得獎者的緞帶,一看就能明白身分。
「啊,安西老師!我在這、我在這!」
兩人聽到呼喚聲,便停下了腳步。出聲的人是一位大約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一看就覺得是女強人類型的女性。
「啊,島村小姐。」
安西有些驚慌地朝著女人揮手,同時也在天河耳邊說:「這位是我的責任編輯。」
(哇,那一位是編輯啊?)
天河對著走來的島村鞠躬。
島村一看到天河,臉上出現疑惑的神情,安西趕緊向她簡單地介紹。
「我知道老師家請了執事,但沒想到這麽年輕。我是老師的責任編輯島村,今天就麻煩你支援老師了。」
島村以熟練的動作將名片遞給天河,接著又毫不客氣地拍了安西的肩膀說:
「我當初就相當看好安西,不,是安西老師,今天終於證明我的編輯直覺是正確的。當時安西老師提出要寫現代戀愛小說,我認為絕對會有好成績,所以公司反對時,我仍舊堅持這個企劃,現在終於有了回報。安西老師真的好有才華,身為你的編輯,我實在太榮幸了。」
島村像是自己得獎一般地興奮。其實,就連天河都覺得相當高興,更別說是編輯了。
「哈……真是謝謝你,多虧有你,才有今天的我。」
安西害羞地搔搔頭。
「怎麽這麽說!你不可以太謙虛,應該要更有自信才行,老師可是今天的主角呢,嗬嗬嗬嗬嗬~」
挺著胸膛高聲大笑的島村,和害羞、駝著背的安西,呈現了強烈的對比。
「我很期待你等會兒的演講,能說些有趣的話題!」
「呃……?」
島村的強人所難,讓安西皺起眉頭。
這時,剛剛看到的作家大川大二郎,慢慢地靠近他們。
「哦~在這裏啊。您好啊,安西老師,恭喜您。」
安西突然被著名推理小說的作家呼喚,嚇了一跳。
「謝、謝謝您。」
「不用這麽客氣。實在是太好了——」
接著,兩個人又交談了幾句之後,大川便帶著滿意的表情離去。
「真棒耶,您認識那樣的人。」
天河很佩服安西的人麵寬廣,但是安西卻說:
「我和那位老師才第一次交談……應該說是第一次見到麵呢。」
「思!但是第一次見麵就可以這麽坦率,很厲害哦!」
「我覺得很光榮……因為我一直是那位老師的粉絲,當上作家實在太棒了!」
安西感動到有些精神恍惚。
一隔沒多久,又有一堆沒見過麵的大作家、業界相關人士不斷地找安西談話。對這些人來說,安西認不認識他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曉得安西是今天的主角。真不愧是八島獎的得獎者,安西仿佛成了藝人一樣的知名人物,不過他本人卻緊張到全身發抖。
他們給予安西的,不隻是言語上的祝福,還有相當多的禮物。禮物以花束居多。當安西收到大把的花束時,就會交給天河,因此天河已經在會場和休息室之間來來回回好幾次了。
不光是業界的人,連媒體記者也蜂擁而至。
「您這次得獎的感想是
?」
「您得獎作品的男主角,是否以實際人物為範本呢?」
「您有什麽話想對粉絲說呢?」
閃光燈不斷地閃爍,問題也接連不斷地出現。
安西一開始的慌張,連旁人都看得出來,不過,當他陸陸續續回答問題之後,漸漸地浮出笑容。
「我想對粉絲傳達我的感謝之意。作品能受到粉絲的喜愛……我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這些話,真符合安西老師的個性,坦率又有力。)
天河帶著幸福的心情,在遠處望著被記者包圍住的安西。
對天河來說,宴會是最不拿手的工作,但是,若像這次一樣擔任受邀者的隨從,天河可不會拒絕。而且不需端餐盤,更是讓他心情放鬆許多。
正當他如此思考時,後頭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
「你好,我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這位女性以半強迫的態度,開始詢問天河問題。
「我是《女人21》雜誌的岩穀。聽說你是安西老師的執事,這是真的嗎?」
岩穀興致勃勃地逼問天河,並拿出錄音筆。
「嗯,是的……」
「真的?我看到你這麽年輕,不禁好奇你的身分,向老師詢問,他說你是他的執事,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呢。」
(安西老師,你就說我是親戚家的小孩或助手不就好了……)
明明怕丟臉,才叫我別穿執事製服,自己卻對記者說實話。
天河在內心偷偷抱怨,但臉上絕不顯現出來。
「你看起來相當年輕,做這一行多久了?為什麽成為執事?」
岩穀上下打量的眼神,讓天河毛骨悚然。
「呃,我剛進這行……呃,」
天河不知該如何回答。但與其說是不知該如何回答,倒不如說是不想回答。
看到天河說不出話,岩穀則提出不同的問題繼續追問:
「安西老師在家中是什麽模樣?拜托你偷偷告訴我。」
「什麽模樣……?」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訪問啊?怎麽會問我這麽私人的事?)
天河想起安西在家中的各種模樣,但是絕對不能說出來。因為守住雇主的隱私,可是執事的工作之一。
更何況,岩穀不斷問著奇怪的問題,讓天河對她起了防備之心。
(像這種記者,說不定會寫出一堆無稽之談。)
天河想起父親公司倒閉時,八卦記者的隨意報導,便覺得反感。
就在這時,其他的女性也圍繞在天河身邊。
「岩穀,一個人霸占年輕男子,真是奸詐呀!」
「對啊,我們也想采訪安西老師的執事先生呢。」
看來,她們也是岩穀的同業,都是媒體記者。
「執事先生,你每天都做些什麽事?」
「如果可以的話,下次我們雜誌社想報導一篇有關於『美男子執事的工作』。」
天河念的是男校,所以根本不會應付女人。他忍不住頻頻後退,實在不曉得該如何接話。
「抱、抱歉。身為執事,我有保密義務,無法回答你們的問題。我先走一步了!」
天河麵紅耳赤地甩開這些女人,慌張地逃離現場。
她們看到天河的模樣後,除了尖叫:「好可愛!」還說了一些比較情色的話語。聽到的天河,則想大叫:「我想逃離這裏!」
(我果然還是不適合來宴會這種場合……)
回想起來,天河這幾年幾乎不曾與父親交談,所以不曾出席過宴會場合,也不曾被這麽多女人包圍過。
(啊!不行!我怎麽可以丟下安西老師!他還好嗎?)
天河剛才根本忘記了安西的存在。回過神之後,他急忙環顧四周,尋找安西的蹤影。
「啊,在那裏!」
看樣子,安西還忙於應付訪問及貴賓的問候,而且手上的禮物已經多到快拿不了了。
天河慢慢地靠近安西,並在他身後輕聲說:
「老師,我幫您拿吧。」
「啊,謝謝。」
安西十分信賴天河,將禮物全交給了他。
天河接過禮物後,便朝著休息室前進。
——天河走到一半,突然聽到有人以諷刺的口吻說道:
「那家夥變得很尾嘛!」
「啊,他以前在社團,明明是最差勁的。」
天河仔細一看,是兩個男人靠在牆邊說話。
「那家夥的編輯是女的,兩人想必有一腿。」
「這個業界,跟對編輯就可以吃香喝辣了。」
「說不定那都是編輯給他的點子!」
「像《娑無波羅》及五右衛門的題材,還不都是我們提出的?」
「那家夥手段真高明,明明沒有才能卻被捧上天。」
從對話聽來,他們似乎是安西大學時代的社團學長,但他們所說的話卻相當難聽。
天河生氣地停下了腳步。
這些話如果讓安西聽到,他肯定會很傷心。
雖然今天是初次見到安西的編輯,但天河從那兩人身上,完全感覺不出他們有超出友誼的感情,而且,如果安西有女朋友,也不可能讓執事常駐在家裏。
此外,天河曉得安西對於寫作有著極大的熱情,被他們說成「獲得獎項是靠關係而非實力」,實在令天河很火大。
就在天河已經火冒三丈時,還聽到了最後一句話:
「嗬,我們就盡量賣恩惠給那家夥,之後他就得還我們人情。畢竟他可是堂堂的『八島獎作家』,拉攏他才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話說回來,幸好他既老實又笨,這麽好騙,我們也樂得輕鬆。哈哈哈哈~」
這些壞話,絕對不能裝作沒聽到。
太可惡了!
(真是太惡劣了!)
天河已經壓製不住怒火了。
「請問,你……」
此時,追上來的是岩穀,她似乎還想繼續提問。
「抱歉,請幫我拿一下。」
天河將手上的禮物丟給岩穀,大步地朝著男人邁進。
「請等一下……」
岩穀想拉住天河,天河卻置之不理。
「你們從剛剛就一直在說安西老師的壞話。」
「你是哪位啊?」
話說得最難聽的那個男人,毫不心虛地瞪著天河問道。
「啊,莫非你是剛剛大家在流傳的安西的執事啊?」
男人看著天河的臉,嗤之以鼻地笑道:
「那家夥變得很偉大嘛,將執事帶到頒獎典禮來,似乎想表示『我就是很了不起』的意思吧。真是的,那副裝乖的表情,讓人真受不了。」
「你錯了,安西老師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
「啊~安西也真是笨呀。怎麽會找你這種年輕小夥子來當執事呢?如果真的要用來炫耀的話,應該找個老頭子,看起來會比較有派頭。」
竟然連自己也遭到批評——天河忍無可忍。
「收回你剛說的話!」
「我幹嘛聽你的,裝什麽大人!」
天河的肩膀被推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加倍推回去。
「搞什麽鬼,認清你執事的身分!」
「這跟是不是執事無關!對於隻會嫉妒別人的廢物,我何必客氣?」
「你說什麽!」
男人臉部扭曲,看來他的自尊心比一般人強。
「死家夥!」
男人揍了天河一拳,天河正想還手時,聽到騷動的安西趕來了。
「
這……你在做什麽?」
安西慌張地在三人身邊走來走去。
「安西,看來你們家的執事,需要再教育一下了。」
「天河對你們做了什麽失禮的事情嗎……?」
「他不分青紅皂白,侮辱了我們!」
(明明是你們有錯在先——!)
「你們剛剛說了老師的壞話,不是嗎?」
「小鬼,說話小心一點!」
「你真大膽,這種謊話也敢說!」
(我絕對饒不了你們!)
怒氣衝衝的天河,正準備撲上去——
突然有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拍了男人的肩膀。
抓住天河衣領的男人嚇了一跳,動也不動。
「搞、搞什麽……」
「抱歉,我看到您的肩膀上,有著奇怪的影子。」
出現在男人身後的是——
(本多維克托!?)
天河眨了眨眼,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維克托。他似乎也是受邀貴賓之一。
維克托依然穿著哥德式風格的服裝。
今晚的他,穿著黑色的夾克,胸前別了一個施華洛世奇的水晶骷髏胸針,裏頭則是他常穿的蕾絲襯衫,衣領的地方打了一個黑色的蝴蝶結,上頭繡著幾隻銀色的蝙蝠,下半身穿著黑色的七分褲及黑色的長筒靴。
「我叫本多維克托,是一名占卜師。你現在必須立即出去,找到十個人,任何人都行,拍拍他們的肩膀,才能驅散跟著你的惡靈。」
「啥?你說什麽?」
男人不高興地提高語調。
「別問那麽多,快去!不快點的話,不幸的事就會不斷地降臨在你身上喲。」
「哼!我幹嘛相信你這沒根據的話!」
男人正要抓住維克托的衣領時,從旁邊經過的服務生,突然將前菜倒在男人的頭上。
「哇!」
每個人都嚇到了,隻有維克托一臉平靜地說:
「你看,我就跟你說了吧。下回可就不是這麽點小事羅。這個會場上的刀叉,隨時可以變成傷害人的凶器呢,我勸你還是在受傷之前,乖乖聽從我的話比較好喲。」
「……可惡,你給我記住!」
頭上滿是蝦子及番茄的男人麵紅耳赤地離開。另一名也說安西壞話的男人緊追在後。
「如果要怨恨的話,就對跟著你的惡靈說吧~」
維克托天真無邪地笑著揮手。
(真、真可怕……)
不隻是天河,周圍的人都張口結舌。
片刻之間,唯獨這個角落一片寂靜。抱著禮物的岩穀回過了神,快樂地說:「您是本多維克托嗎!?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您呢。我可以訪問您嗎?」
「當然可以。除了私人的事情之外,我都會回答你。不過,我可沒辦法幫你占卜,除非你付我錢!」
「哈哈哈~維克托先生真幽默啊。」
岩穀和維克托愉快地聊起來。
多虧他們兩位,剛剛的尷尬氣氛,就這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太好了,終於結束了……不過,現在不是放心的時候,我必須先跟安西老師道歉才行!)
天河對著默然不語、看著學長離去的安西說:
「嗯,安西老師……」
然而,下一秒轉過頭的安西,卻以尖銳的目光看著天河說:
「你到底想做什麽?」
安西很顯然是生氣了。
天河從沒看過這麽明顯表達出情緒的安西。
(安西老師生氣了……怎麽辦?)
「那是大學時代非常照顧我的學長,你竟然對他——」
「老、老師……」
安西的眼中充滿怒氣,毫不留情地瞪天河。
「你知道你讓我有多丟臉嗎?」
「呃,可是……」
對方明明很惡劣,但是安西全然不知……
「我不想聽你解釋。你給我離開!」
冷漠的聲音,深深刺傷天河的心。
「呃……?」
「我要立即結束契約。」
安西自顧自地走回會場,完全不理會一臉茫然的天河。
此時,會場傳來了司儀的聲音:
「現在,我們即將進行頒獎典禮,請得獎者到台上來,謝謝。」
盼望已久的光榮時刻——但卻發生這樣的插曲。
(老師……)
天河沒有看到頒獎典禮,便離開了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