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士道發出輕微的呻吟聲,接著睜開眼睛。


    看來士道似乎正趴在床上,左臉頰陷進枕頭,妨礙左眼張開。左手臂應是長時間壓在身體下麵的關係,一點感覺都沒有。


    「呼啊……」


    士道睡眼惺忪地打了一個嗬欠後,在床上翻過身改成仰躺的姿勢才慢慢坐起身子。


    從自己的體重解放的同時,原本失去知覺的左手隨即陣陣發麻。士道皺起臉孔說了一句「痛死人啦……」之後,怔怔地環顧四周的情況。


    沒什麽奇怪的地方,是自己平常睡的房間。看慣了的牆壁、地板、天花板以及家具。昨天他應該很累吧,難得把製服的西裝外套掛在椅子上。


    就在這個時候──


    「……奇怪?」


    士道覺得哪裏不對勁,眨了眨眼。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昨天是怎麽爬上床的。話說,今天到底是幾月幾日星期幾啊?他記得在睡著之前──


    「……!」


    他在腦海裏將支離破碎的資訊一個個拚湊起來,終於回想起失去意識前擴展在眼前的光景。


    熊熊燃燒的街道、傾注而下的光芒──士道猛然低頭望著自己的身體。


    看起來……身體並沒有受傷或缺損。盡管承受了天使強力無比的一擊,士道的身體仍舊完好無缺。是多虧了琴裏的治愈火焰嗎?抑或是──在光芒即將灼燒自己的瞬間,【十二之彈】失去效力,強製將士道的身體拉回原本的時代?


    無論如何,他保住了性命是不爭的事實。士道鬆了一大口氣。


    不過,他的腦中立刻浮現下一個疑問。他急忙下床,拉開房間的窗簾,把窗戶開到底。


    「這裏是……」


    士道輕聲呢喃,並且望向窗外的景色。擴展在眼前的,是熟悉的天宮市東天宮的住宅區。往右方望去,能看見精靈們居住的巨大公寓高高聳立著。


    「──狂三!狂三!」


    士道手抵著側頭部,發出聲音對自己的腦中說話。


    然而不論經過多久,都沒有聽見狂三的聲音。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狂三說過,【九之彈】是能將意識與位於不同時間軸的人連結的子彈。換句話說,無法對和發射子彈的狂三處於同樣時間的人發揮效用吧。


    沒錯。士道回來了。


    從五年前的天宮市回到原本的世界。


    「不對……」


    士道喃喃自語般脫口而出。說得更正確一點,事情並非如此。


    映入士道眼簾的「是一如往常的熟悉景色」。


    鱗次櫛比的房舍與街道全都保持原狀,簡單來說──並非被反轉的折紙破壞得體無完膚的天宮市光景。


    「……!」


    察覺到這一點的同時,士道沒把窗戶關上便離開房間,以像是要滾落樓梯般的氣勢下樓。然後直接衝向客廳,發出「砰」的巨大聲響打開了門。


    或許是被那道聲響嚇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嬌小少女──琴裏將有如橡實般渾圓的雙眼瞪得更加圓滾滾,望向士道的方向。


    「哦?哥哥,你怎麽了?一大早就這麽有精神啊。」


    她是一名用白色緞帶將長發綁成雙馬尾,看起來十分活潑的少女。似乎比士道還要早起床,已經換好製服。


    聽見妹妹悠閑的聲音,士道卻大聲吶喊:


    「琴裏……!你平安無事嗎!」


    「……啥?」


    士道氣喘籲籲地大喊後,琴裏便擺出一副感到莫名其妙的模樣歪了歪頭。


    「……哥哥,你睡昏頭了嗎?」


    聽琴裏這麽一說,士道猛然抖了一下肩膀。


    不過,士道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也是無可厚非。因為當時在「原本的世界」,他並無法確認〈佛納克西納斯〉被折紙撃落後,乘坐在戰艦上的琴裏和船員們是否平安無事。


    「……琴裏,今天是幾月幾日?」


    「咦?當然是十一月八日啊。」


    琴裏露出擔憂的眼神望著士道說。


    不過對士道而言,琴裏的反應是最棒的報告。倘若士道記得沒錯,那個日期──正是反轉的折紙破壞城鎮那天的──隔一天。


    「──啊啊──」


    士道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走到琴裏的身邊,直接用雙手一把緊緊抱住她。麵對士道突如其來的舉動,琴裏慌張得眼珠子直打轉。


    「呀!」


    「琴裏……琴裏……!真的……太好了──」


    「呀!呀!」


    琴裏不斷揮舞著手腳。士道被琴裏踹了一下腹部,當場蹲在地上。


    不過,如今連這種痛楚都令人感到懷念,心中充滿了成就感與安心感。


    「……哥哥,你怎麽了啊?有點怪怪的耶。」


    琴裏臉頰泛紅,抱著肩膀如此說道。從五年前開始,世界應該有所變化,想必從一直過著改變後的生活的她眼裏看來,隻覺得士道的行為怪異無比吧。


    「……我問你,琴裏。如果我說我昨天改變了世界,你會相信嗎?」


    「咦?」


    琴裏瞪大雙眼,然後皺起眉頭。


    「哥哥,你在說什麽啊?又在妄想了嗎?」


    接著用指尖搔了搔下巴,對他說了這句話。那副模樣與其說……不敢相信士道說的話,倒不如說是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不過──這樣就好。士道的臉上浮現一抹苦笑,然後揮了揮手。


    「嗯──抱歉,我好像有點睡昏頭了。我馬上去做早餐,等我一下。」


    「喔……好……」


    琴裏依然一臉納悶地點點頭。士道微微聳了聳肩,走向盥洗室洗臉。


    以後必須找個時間跟琴裏報告改變世界的事情才行。畢竟如字麵上所示,是改寫了世界的重大事件。考慮到以後的事,也必須通知〈拉塔托斯克〉才行。


    不過,士道這個經曆怎麽聽都隻像是荒誕無稽的夢話,該怎麽向他們解釋才好呢?士道搔了搔臉頰,同時發出低吟聲。


    和琴裏一起吃完早餐,整裝出門後,便看見一名熟識的少女站在家門前。


    「喔喔,你來了啊,士道!早安!」


    擁有一頭如夜色般漆黑的長發以及一雙水晶眼瞳的美少女,精力充沛地朝士道揮了揮手──她是夜刀神十香,士道的同班同學兼鄰居。


    「喔,十香,你早啊。抱歉啊,你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才剛出門。真是剛好呢!」


    十香笑容滿麵地如此說道。看見她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士道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唔?你怎麽了?」


    「沒有……別管我了,這個給你。」


    士道說完,將手上的午餐袋遞給十香。早上士道做自己和琴裏的便當時,也會順便幫十香做一份,這已經成了士道每天的習慣。由於今天起得較晚,士道本來想利用福利社解決午餐……但是為了多少更貼近一些好久沒過的「日常生活」,他又急忙跑去準備午餐。


    「喔喔……!謝謝你,士道!我記得今天是吃那個吧,有放一口大小炸豬排的東西吧?」


    不過,聽見十香接下來的發言,士道歪了歪頭表示疑惑。


    「咦?」


    「唔……?不是嗎?我記得昨天分開時,你是這麽說的啊……」


    十香皺起眉頭,手抵著下巴,像是在回想事情。


    士道這才發現雖然自己沒有印象曾說過那種話,但十香恐怕有從士道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這個世界是五年前士道救了折紙的父母,折紙沒有反轉之後的世界。


    因此天宮市並沒有遭到破壞,士道等人的「昨天」過的是一如往常的日常生活。


    不過,幾小時之前還待在五年前的士道對於這個世界「昨天」以前的記憶是一片空白。


    從十香和琴裏表現出的態度看來,原本的世界似乎並沒有產生太大的變化,但是應該還有其他像這種士道不知道的芝麻小事才對……盡快向大家確認比較好吧。


    「啊……抱歉,十香。因為材料沒了,所以才改成別的菜色。」


    「唔,原來是這樣啊。可是你沒必要道歉呀,因為士道做什麽菜都很好吃!話說,到底改成什麽菜了呢?」


    「喔喔,我做了炒絞肉、炒蛋跟豌豆組成的三色飯。蛋是有甜味的那種。」


    「竟……竟然……!這真是超級棒的菜色啊!」


    十香臉頰泛起紅潮,神情興奮地說道。看來她似乎也很滿意更改過後的菜色。


    正當十香抱著午餐袋手舞足蹈的時候,士道看見兩個人影從公寓的方向朝他走來。


    「嗬嗬,真是個美好的早晨啊。特地出來迎接本宮,真是辛苦汝了,吾之仆人啊。」


    「點頭。早安,士道、十香。」


    她們是八舞耶俱矢和八舞夕弦,長相一樣一樣的雙胞胎少女。兩人乍看之下相像得難以分辨,但仔細一瞧便能發現兩人的發型、五官微妙的差異,以及隻讓人認為是上天在惡作劇,悲劇般的體型差別。


    「……嗯?士道,汝剛才是否在思考十分失禮的事情呀?」


    有一臉好勝的表情、身材纖痩的少女──耶俱矢抱著肩膀、眯起眼睛。於是,士道急忙搖了搖頭。


    「怎……怎麽會呢,我什麽事都沒有想。」


    「此話當真……?汝若是膽敢對本宮說謊,可是會犯下滔天大罪喲。」


    「忠告。你想太多了,耶俱矢。」


    這次換把頭發編成三股辮的性感少女──夕弦將手搭在耶俱矢的肩膀上如此說道。


    「可是,雖然隻有一瞬間,本宮看見士道的視線在吾和夕弦的胸部一帶來回移動吶。」


    「說明。隻要是男人,那是理所當然的條件反射。」


    「……喂。」


    根本是幫倒忙。士道臉頰流下汗水,並且眯起眼睛。


    「原來如此啊。是對吾等的魅力起了身體反應啊。嗬嗬,那本宮就饒過汝吧。要抗拒八舞的魅力,這世上可沒如此殘酷的事。」


    「首肯。沒錯。就算耶俱矢平常會妄想跟士道做一些邪惡的事情,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種念頭。」


    「本……本宮才沒有妄想呢!」


    耶俱矢滿臉通紅地大叫出聲。「微笑。噗嗬嗬。」於是,夕弦像是覺得耶俱矢的反應很有趣似的手捂著嘴說:


    「懷疑。真的嗎?那麽耶俱矢昨晚寫的日記──」


    「喂……!呀!呀啊啊啊啊!」


    耶俱矢突然大吵大鬧,不停拍打夕弦的肩膀。


    「逃走。呀~~」


    夕弦發出不太有緊張感的聲音如此說完便逃離現場。然後,耶俱矢立刻緊追在她身後,兩人開始在士道的周圍繞圈圈。


    「……哈哈。」


    看見兩人的模樣,士道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或許是看見士道的反應,耶俱矢和夕弦露出納悶的表情。


    「怎……怎麽回事啊,士道。汝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吶……」


    「首肯。感覺一夜變老了許多。」


    兩人中間隔著士道,皺起眉頭這麽說。士道敷衍地搖搖頭。


    「不,沒什麽。別管我了,你們再鬧下去可是會遲到喔。」


    士道說完,耶俱矢和夕弦兩人互相對視,同時歎了一口氣並聳了聳肩。


    「哼……害本宮都沒勁了。吾就看在士道的麵子上,特別放汝一馬吧。但是下不為例喲。想要揭發吾之黑暗的人,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會被死神的手觸碰。」


    「嘲笑。吾之黑暗(笑)。黑暗是指耶俱矢藏在床底下的那本日記嗎?」


    「汝……汝為什麽會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逃。夕弦先走了。」


    夕弦如此說完便朝士道和十香揮揮手,往學校的方向跑去。


    「給我等一下!咦!我說真的,為什麽你會知道啊啊啊啊!」


    耶俱矢發出哀號,同時追在夕弦的身後。雖然靈力被封印,但該說不愧是風之精靈嗎?兩人的身影立刻消失在眼前。


    「……我們也走吧。」


    「唔?嗯,說的也是。」


    士道聳著肩說完,十香便眨了眨眼,點頭表示讚同。


    兩人就這麽肩並肩在平常上學的路上前行──然後抵達高中。


    士道穿過校門後脫下鞋子,換上室內鞋,經過走廊、爬上樓梯,來到二年四班的教室前。


    「…………」


    不過,在士道正想伸手打開教室的門時,突然停止了動作。


    理由很單純。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跟理應坐在他左邊的少女──折紙開口說話才好。


    五年前的改變影響最大的無疑是折紙,不隻會像十香那樣在小事情上產生記憶不吻合,可能還會導致更大的變化發生。


    「士道,你不進去嗎?」


    「喔……喔喔……抱歉、抱歉。」


    被十香這麽一說,士道在置於門上的手上施力。


    然後抱持著不安和激昂交織的奇妙感覺推開了門。


    不過──


    「……什麽嘛。」


    士道推開門,放眼望向教室內部,苦笑著歎了一口氣。


    士道座位的左邊沒有人入座。看來,折紙似乎還沒來上學。


    士道覺得事先做好心理準備的自己有點丟臉。他抓了抓頭,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從書包裏拿出第一節課要用的課本和筆記本。


    然而,等了一陣子後,折紙依然沒來上學。


    「唔……」


    此時,十香突然苦著一張臉。


    「嗯?十香,你怎麽了?」


    「唔……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麽……有種奇怪的感覺。」


    「……缺少了什麽嗎?」


    聽見十香說的話,士道歪了歪頭。不過在士道反問十香之前,四周便響起了上課鈴聲。


    接著教室的門馬上開啟,一位戴著眼鏡、個頭嬌小的女性抱著點名簿走了進來。她是士道班上的級任導師,通稱小珠的岡峰珠惠老師。


    看見她的模樣,士道不由得莞爾一笑。


    因為小珠的樣貌跟士道回到五年前時遇到的她,可說是絲毫沒有改變。


    「五河同學?我的臉上沾到什麽東西嗎?」


    「……!啊,不,沒有。」


    小珠一臉疑惑地詢問士道,士道慌慌張張地回答她。小珠「咳咳!」地清了清喉嚨後,開始點名。


    因為士道姓五河(itsuka),所以比較快被點到名。士道立刻回應老師的點名後,望向依然空著的左方座位。


    「折紙……」


    結果,班會開始之後,折紙仍然沒有出現。她今天不來上學嗎?還是隻是難得遲到呢?


    在士道思考著這種事情的期間,小珠依舊接二連三地呼喊學生的姓名。


    「好,殿町同學到了……接下來是……中原同學?」


    「──咦?」


    聽見小珠呼喚的姓名,士道不禁發出錯愕的聲音。


    不過,這也難怪。因為如果不分男女,按照姓氏發音順序點名,「殿町(tonomachi)宏人」的下一位同學應該是「鳶一(tobiichi)折紙」才對啊。就算缺席,也會被


    叫到名字吧。


    士道發出的聲音似乎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小珠露出吃驚的表情望向士道。


    「咦,老師有叫錯嗎?」


    「那……那個……」


    士道發出「喀噠」一聲當場站了起來。


    然而,士道卻猶豫著是否要將內心的疑問說出口。


    因為他的腦海裏瞬間掠過一件事──在原本的世界,折紙「轉學」時的事。


    但是,保持沉默也無法得知任何事情。於是,士道下定決心開口問道:


    「老師,折紙她……怎麽了嗎?」


    心髒怦通怦通跳動。


    在原本的世界,折紙之所以會「轉學」,是被dem industry挖角時所找的藉口。這個世界的折紙已經不再憎恨精靈,照理說並不適用這個情形。士道明明清楚得很,腦中卻還是縈繞著小珠可能會說出他最不相謹見的話語──「鳶一同學不是已經轉學了嗎?」……這句話。


    不過──小珠的回答與士道預想的截然不同。


    「──折紙……同學?『那到底是誰啊』?」


    小珠露出呆愣的表情說道。


    「什麽──「


    士道怔怔地瞪大雙眼,環顧四周。


    因為士道突然站起來說出這種話,所以全班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不過……所有人都對士道所說的名字表現出一副疑惑的反應。


    「……折紙?那是什麽,人的名字嗎?」


    「五河同學送老師千紙鶴當禮物嗎?」


    「不是吧,老師又沒有住院。而且,通常一個人折不完千紙鶴吧。」


    「不過如果是五河,可能做得到喔。」


    「啊……」


    同學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


    士道一一看向同學們,同時感到呼吸漸漸變急促。


    大家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沒有人認識鳶一折紙這名少女。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士道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並且配合這個舉動放鬆全身的力氣,雙手無力垂下。


    ──仔細想想,這並非難以想像的事。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非常大。不過,也許在士道的內心深處不想去麵對這種可能性。


    既然年幼的折紙和父母一起從火災死裏逃生,一家人會尋找新家搬過去住是很正常的事吧。她可能還住在南甲鎮,也可能和五河家一樣搬到其他地方去住。如此一來,便不能保證她會像原本的世界一樣,和士道就讀同一所來襌高中。


    五年前,士道的確改變了曆史,成功阻止曾經發生過的慘劇再次發生。


    但那並不代表全部的曆史都按照士道所想的一一改變。


    所有存在於世界的事情都有一條無形的線互相連結。


    以士道完成的事為起點,世界必然會產生目的以外的現象。


    「……老師,對不起。是我搞錯了,請繼續點名。」


    士道冷靜地說完便癱坐在椅子上。


    看見士道的模樣,小珠對他投以擔憂的視線一會,才又開始繼續點名。


    「…………」


    士道怔怔地聽著小珠點名的聲音,一語不發地凝視左方的空位。


    ──應該沒有任何問題才對。


    五年前,折紙理應死亡的父母得救,折紙也不再怨恨精靈。


    折紙一定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幸福地過日子吧。這個結局再美好不過了,如果再奢求可能會遭天譴。


    對折紙來說,原本的世界才是不正常的。她這個女孩必須在更溫柔的世界生活,必須是受到更多父母的疼愛長大成人的少女。


    沒錯。這樣就足夠了。


    世界──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士道?」


    這時,士道右邊的座位突然傳來十香的聲音,音調裏含有疑惑卻又帶著擔心士道的感情。


    「嗯……什麽事,十香?」


    「你……怎麽了?有哪裏不舒服嗎……?」


    「咦……?」


    聽見十香這麽說,士道這才發現──


    ──淚水正沿著自己的臉頰一滴一滴地落到書桌上。


    「啊……」


    士道急忙用製服的袖子擦拭眼淚,然後回答十香:「我沒事。」


    十香雖然將眉毛皺成八字型,但或許是認為既然士道都說自己沒事了,再追問下去也不太好,即使坐立不安也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


    「為什麽……」


    ──會流淚呢?


    士道自言自語地呢喃。


    是因為知道折紙應該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而感到開心嗎?還是因為──無法見到折紙而感到寂寞呢?士道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但是,士道有一個心願。


    沒錯……隻有一個心願。


    士道如此心想。


    過去被複仇心所束縛,無法過平凡少女生活的折紙。


    宛如日常生活般身處戰場上,舍棄淚水和笑容的折紙。


    一眼就好,士道想看看她歡笑的模樣──


    ◇


    「…………」


    傍晚時分,用黑色緞帶綁起頭發的琴裏反方向坐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某個地方。


    視線的前方是她在廚房準備晚餐的哥哥──士道的背影。天藍色的圍裙十分適合他。


    話雖如此,這幅情景本身並不稀奇。不過,琴裏從今天早上開始就強烈覺得士道不對勁。


    一大清早就來勢洶洶地衝下樓,又是確認日期又是緊緊抱住琴裏,才覺得他的一言一行像是還沒睡醒一樣,這次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帶著沉重的表情從學校回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的情緒才會像這樣急轉直下?


    「……哼!」


    琴裏從鼻間哼出一聲後,轉了轉含在嘴巴裏的加倍佳糖果棒,並且改回原本的姿勢。


    總覺得心裏頭很不暢快。


    ──在琴裏背後發生了令士道的心如此動搖的事情,讓她心裏不是滋味。


    琴裏板著一張臉換邊翹腳後,先前同樣望著士道的四糸乃憂心忡忡地發出聲音:


    「士道……到底怎麽了呢?」


    她是一名擁有一頭蓬鬆頭發以及宛如藍寶石的雙眸,身高和琴裏差不多的少女。現在她的身上穿著一襲淡色的連身洋裝。


    「就是說啊,看起來無精打采的呢~~」


    配合四糸乃說的話,戴在她左手上的兔子手偶「四糸奈」嘴巴一張一闔地動作。


    於是,坐在四糸乃身旁的另一名少女──七罪露出百無聊賴的表情(據本人所說,她似乎並不覺得無聊),將手抵在下巴回應:


    「……看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是為女人煩心吧。」


    「什麽──!」


    「咦……?」


    聽見七罪說的話,琴裏和四糸乃瞪大了雙眼。


    「等……等一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女人……嗎?」


    然而,當琴裏和四糸乃反問後,七罪卻突然像是喪失信心似的別開臉。


    「……啊,沒有啦,也可能是我搞錯了,你們別太在意……」


    「態度別在這時候軟弱下來啦,說說看你的意見嘛。」


    琴裏伸出雙手抓住七罪的頭,將她轉過來麵對自己。於是,七罪雖然一臉不安地遊移著雙眼,還是點了點頭。


    「……說到男高中生會煩惱的事,通常原因都來自女人吧?」


    「你的意思是說,士道被女生甩了嗎……?」


    「我不敢那麽斷定……但是,那種年紀的


    男生基本上都以女生會怎麽看待自己來行動吧……像是有關自己的奇怪流言在女生之間傳開,或是隔壁的女生對自己很冷淡之類的,都很容易感到心情低落。」


    「是……是這樣嗎……」


    四糸乃露出溫順的神情說完,七罪便深深地點點頭繼續發表言論:


    「就是這樣。其他還有像是對別人說:『我們一組吧!』結果對方真心感到厭惡地回答:『咦咦……』或是幫別人撿起掉在地上的橡皮擦,結果對方回答:『啊……那個我不要了,給你……』之類的……」


    「七……七罪……?」


    「社團活動正在積極招攬新社員時,拿入社申請表過去,對方卻說:『啊!可是我們社團晨練真的很辛苦喔,你受得了嗎?真的不用那麽勉強進我們社團啦。』還有體育課玩躲避球,我要扔球的時候,對方超害怕地發出『呀啊啊啊啊啊!』的尖叫聲逃跑,啊啊,真是混蛋透頂!」


    「你……你冷靜一點!」


    總覺得後半段已經像是七罪在發泄她的怨恨了……該怎麽說呢,這精靈對學校生活還真是了解呢。


    「……總……總之,我想他一定在學校發生了什麽事……」


    七罪呼吸有些急促地說道。這一點琴裏也抱持著相同的意見。她斜眼看著士道有些寂寞的背影,輕輕地點了點頭。


    「反正如果是遇到那種小事,不管他也沒關係啦……」


    「可是,看見士道垂頭喪氣的樣子……好令人難過喔。沒辦法為他做些什麽嗎……?」


    聽見四糸乃這麽說,琴裏搔了搔臉頰。


    「我當然也想安慰他啊,但要讓他打起精神……」


    琴裏歎了一口氣後,七罪愁眉苦臉地說:


    「……如果讓男高中生非傷的是女人,要治愈那份哀傷也要靠女人吧。」


    聽見七罪說的話,琴裏猛然抖了一下肩膀。


    「你說女人……咦咦,是指……那方麵嗎?」


    「…………!」


    「呀!七罪好色!」


    四糸乃和「四糸奈」可能也察覺到話中的含意了,隻見四糸乃羞紅了臉,而「四糸奈」則是以雙手捂住臉頰。


    琴裏皺起眉頭,用手指咚咚敲著太陽穴並豎起糖果棒。


    「等一下啦。為什麽我要為了士道做出那種事──」


    「我……我……來做,如果士道能因此打起精神……」


    「四糸乃!」


    聽見四糸乃出乎意料的發言,琴裏發出高八度的驚愕聲。


    「嗯……我知道了,那就交給我吧。如果是四糸乃,士道也立刻就能生龍活虎起來了吧。那我們就快點……」


    「等……等一下!」


    琴裏迅速張開雙手打斷七罪的話。


    「……幹……幹嘛?」


    可能是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隻見七罪縮了一下身體。


    「我又沒說我不做……!」


    「是……是嗎……那琴裏也加入。」


    「……哼,真拿你們沒辦法。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琴裏交抱雙臂如此詢問後,七罪便豎起一根手指提出意見:


    「……因為剛才的想像,我現在好像有辦法使用一點靈力。」


    「咦?」


    琴裏發出驚愕聲,一雙眼睛瞪得圓滾滾的。不過,她馬上就發現七罪的意圖是什麽了。


    沒錯。七罪是精靈當中心靈最脆弱的一個,即使是這種芝麻小事也能輕易擾亂她的精神狀態,造成靈力逆流。


    另外──七罪的能力是能變成對象形體的變身能力。


    「等……等一下。你該不會又想把我們變成小孩子,弄一個『隻屬於我的動物園』吧。那可不行喔,士道一旦進入奶爸模式,反而會給他增加負擔吧。」


    琴裏叮嚀七罪。沒錯,琴裏和四糸乃等人以前曾經被七罪的力量變成小孩,還穿上附有動物耳朵的緊身衣。


    不過,七罪卻搖搖頭。


    「這次……是反過來。」


    「咦?」


    「反過來……嗎?」


    琴裏和四糸乃露出疑惑的表情互相對視。


    「……好險。」


    正在準備晚餐的士道突然抖了一下肩膀。


    因為一邊想事情一邊切高麗菜,差點不小心切到手指。


    「啊……這樣不行,得小心才行。」


    士道唉聲歎了一口氣後,輕輕甩了甩頭。他似乎比想像中還在意折紙的事。


    不過,他總不能一直保持這樣的態度。要是再魂不守舍地切菜,琴裏她們可就會吃到充滿士道鮮血的蔬菜了。


    「好……」


    士道深呼吸打起精神後,重新握住菜刀。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


    「──士……士道,我來幫忙。」


    琴裏微微顫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嗯?喔,謝謝。那你幫我把那邊的──」


    士道一邊說著一邊回過頭──然後就這麽僵住。他的手因動搖而發抖,手中的菜刀掉落,刺進地板。


    不過,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站在他眼前的雖然是琴裏和四糸乃兩人──但兩人並非士道所熟悉的年幼模樣,而是成長為和士道差不多歲數的樣子。


    原本幼小的兩人身高拉長,散發出少女即將發育成熟的獨特美麗。順帶一提,相較於胸部理所當然變豐滿的四糸乃,琴裏倒是沒什麽太大的變化。


    不過,令士道感到吃驚的不隻這一點,還有兩人的裝扮。


    不知為何兩人都穿著泳衣,泳衣外麵加了綴有荷葉邊的圍裙,頭上還戴著女仆頭飾,是不合時節、一年四季都是夏天打扮的女仆模樣。而且,兩人似乎也知道穿成這樣很害羞,心神不定地臉頰泛紅,縮起肩膀。


    「你……你們兩個怎麽穿成這樣啊?話說,你們的身體──」


    士道語氣焦急地說完,兩人便看了對方一眼,以笨拙的動作挨近士道的左右手臂。


    「那……那種事無所謂吧。」


    「就是……說呀。別管這個了,讓我們……幫忙吧。」


    「幫……幫忙……」


    聽見琴裏和四糸乃說的話,士道冒出冷汗。由於兩人挽住士道的手臂,隨便亂動的話,手臂很可能會碰到她們的胸部,尤其很容易碰到四糸乃的。琴裏似乎還有一點安全空間。


    「……士道?你該不會在想什麽超級失禮的事吧?」


    「……!」


    琴裏像是察覺到什麽事情一般,狠狠瞪向士道。於是士道慌張地用力搖頭。對了,今天早上耶俱矢也說過類似的話。士道瞬間差點脫口說出「莫非胸部小的人直覺比較敏銳」這種話,但要是真的說出口,恐怕會被大卸八塊端上桌當成今天的晚餐,所以他忍住沒說。


    宛如作夢般的異常事態。但是……是誰造成這種現象,士道心裏有數。


    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就士道身體的感受來說,他昨天才靠這股力量的幫忙度過難關。


    「七罪!是你幹的好事吧!」


    士道大聲吶喊後,便看見一名躲在沙發後麵偷看的少女頭頂抖了一下。


    陷入片刻沉默後,或許是死心了,七罪緩緩露出臉。那名少女果然就是擁有變身能力的精靈七罪。


    七罪也跟琴裏和四糸乃一樣,成長為大約是高中生的年齡。不過……她穿著的是普通的女仆裝,並非像另外兩人那樣做令人看了會血脈賁張的裝扮。


    「──給我等一下!」


    看見七罪的裝扮,琴裏大叫出聲。


    「七罪!為什麽隻有你沒穿泳裝啊!因為你說所有人都要穿這樣


    ,我才答應的耶!」


    聽見琴裏說的話,七罪一臉尷尬地移開視線。


    「……沒有啦,因為那個啊……仔細想想,那種羞死人的裝扮,我怎麽穿得出去啊,總覺得好蠢喔……」


    「你讓我們打扮成愚蠢的模樣嗎!」


    「琴……琴裏……你冷靜一點……」


    即使四糸乃試圖安撫琴裏,琴裏似乎也無法消氣。明明沒有袖子,還做出卷起袖子的動作撲向七罪。


    「你這混帳,我要讓你穿得跟我們一樣!」


    「嗚……嗚哇啊!」


    七罪發出高八度的慘叫聲,從沙發後麵落荒而逃。不過,琴裏也不放棄,兩人開始繞著客廳追逐。


    「給我站住!我要剝掉你的衣服……!」


    「不要啊啊啊!我~~要~~被~~侵~~犯~~了!」


    「誰要侵犯你啊!」


    琴裏大吼回應淚眼汪汪如此說道的七罪。由於兩人到處跑,四周揚起一堆灰塵。


    「喂……喂,你們兩個冷靜一點啦!」


    「吵架……不好……」


    士道為了阻止兩人,用圍裙下襬擦拭雙手後走到客廳。不知所措的四糸乃則跟在他的身後。不過,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兩人在充滿許多礙障物的客廳追逐,七罪一不小心被凸起的地毯絆到,倒向士道和四糸乃的方向。當然,追在七罪後頭的琴裏也剎車不及,一頭栽進七罪背後。


    「哇!哇哇!」


    「什麽──!」


    「呀……!」


    「喂──」


    四人的聲音一個接一個響起,下一瞬間,甚至把桌子和沙發都撞得一塌糊塗。大量的灰塵散落,與琴裏和七罪兩人你追我跑時產生的灰塵數量根本無可比擬。


    「痛死了……你們三個沒事──吧!」


    士道呻吟似的說著,正想起身時──卻發出高八度的驚愕聲。


    因為他在跌倒的時候,臉剛好塞進七罪的裙子裏。七罪隔著一塊薄布的屁股充滿整個視野,令士道不禁屏住了呼吸。


    「呀──!」


    「嗚……嗚哇啊啊啊!」


    七罪和士道同時大叫出聲,七罪利用反作用力當場站起身。士道的臉瞬間被壓得不成形。


    「喂,你在幹什麽啊,士道!」


    「你……你沒事吧,士道……」


    「嗯,我沒──」


    士道本來想回應琴裏和四糸乃,卻又再次止住了話語。可能是跌倒時不小心勾到了哪裏,琴裏的泳褲滑落──而四糸乃則是比基尼泳衣鬆開,豐滿的上圍從圍裙旁邊露了出來(但被四糸奈不偏不倚地遮住)。


    兩人慢了一拍似乎也察覺到這件事,瞄了一眼自己的身體後滿臉通紅。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同時發出尖叫,蹲下身子遮住胸部和臀部。


    結果這時原本當場站起來的七罪身體被往下壓,屁股再次落到士道臉上。


    「嗚呀啊啊!」


    「…………!」


    三人的慘叫與一人不成聲的吶喊響徹了整個五河家的客廳。


    「唉……真是有夠慘的……」


    數分鍾後,士道用濕毛巾冰敷鼻頭,並且歎了一大口氣。


    琴裏、四糸乃和七罪三人已經恢複原本的姿態。三人看著士道,一臉歉疚地垂下肩膀。


    「哼……不好意思啦。」


    「對不起……士道。」


    「…………抱歉。」


    然後從右至左依序道歉。士道再次歎了一口氣後,微微露出苦笑。


    「算了啦,別在意。我也是,抱歉讓你們操心了。你們是想讓我打起精神吧?」


    士道說完,三人依然露出內疚的表情點點頭。


    看見三人的模樣,士道抓了抓頭。看來自己似乎沮喪到連她們都能輕易察覺。平常總是聽人耳提麵命盡量避免擾亂精靈的精神狀態,這下子根本完全背道而馳。士道將毛巾放到桌上後,拍了拍臉頰好讓自己打起精神。


    「──謝謝你們三個。我已經振作起來,不打緊了。」


    隻見三人聽到士道這麽說,稍微露出了笑容。


    這時,琴裏像是驚覺什麽事似的瞪大雙眼,逞強地交抱雙臂。


    「哼……哼……那就好。我沒打算探聽你發生了什麽事,不過要是你一直垂頭喪氣的,會讓精靈們感到不安吧。」


    「嗯,抱歉啦。」


    士道覺得逞強的琴裏非常可愛,苦笑著聲了聳肩。


    不過,琴裏似乎不喜歡被士道看輕。她將嘴唇抿成ㄟ字形,繼續說道:


    「你要是一直沮喪下去,我可就傷腦筋了呢,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出現精靈。未知的精靈自然不用說,還有狂三,更不用說那個〈惡魔(devil)〉──」


    「咦?」


    聽見琴裏說出的識別名,士道不禁皺起眉頭。


    「等……等一下,琴裏,〈惡魔〉……?那個精靈是怎麽回事?」


    士道再次望向琴裏,如此反問。


    〈惡魔〉,至少士道沒有聽過這個名號。


    然而,琴裏卻一臉狐疑地皺起眉頭。


    「你在說什麽啊,士道?是那個狩獵精靈的〈惡魔〉耶!是與〈夢魘(nightmare)〉時崎狂三同樣被列為一級警戒的對象,不是嗎?你可別說你忘了喔。」


    「與狂三……一樣?」


    士道的額頭滲出汗水。


    這個世界演變成的事實與士道所知的世界有著微妙的差異──今天士道深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既然如此,已經出現士道不知道的精靈也不無可能。


    不過──士道一時之間還無法相信,竟然已經出現與那個最邪惡精靈狂三同樣列為必須警戒的精靈。


    看見士道的反應,琴裏更加納悶地環抱雙臂。


    「你……是說真的嗎?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啊?簡直像是喪失了昨天以前的記憶一樣。」


    「……啊啊,抱歉。」


    聽見琴裏雖不中亦不遠矣的話語,士道微微低頭道歉。於是,琴裏唉聲歎了一大口氣後,豎起嘴裏含著的加倍佳糖果棒。


    「……所以,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對……可以為我說明一下嗎?關於那個──叫作〈惡魔〉的精靈。」


    士道說完,琴裏再次歎了一口氣,接著點頭答應。


    「〈惡魔〉。雖然確認她已經現身,但我們從來沒有成功與她接觸過,是個真麵目不明的精靈。而且──」


    琴裏停頓了一拍才繼續說:


    「──恐怕是反轉體。」


    「什麽……!」


    士道不禁瞪大了雙眼。


    「反轉體……?這是怎麽回事?你的意思是,反轉的精靈正常地出現在這個世界嗎?」


    「就說詳細情形還不知道了嘛。」


    琴裏一臉不耐煩地說了。這肯定是這個世界的士道早就必須得知的情報吧。


    為什麽反轉的精靈會出現──疑問還沒問完,有一大堆士道還不知道的事情。士道重新振作起精神,繼續發問:


    「……你剛才說的『狩獵精靈』是怎麽回事?」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惡魔〉不會單獨出現,絕對會在其他精靈現身的時候出現……然後主動攻擊那名精靈。就拿七罪來說好了,當初如果不是十香等人幫助她,她就危險了。」


    琴裏說完瞥了七罪一眼。可能是想起當時的事,七罪微微抖了一下肩膀。


    「等……等一下。攻擊精靈?那是……」


    「沒錯。簡直跟ast和de


    m沒兩樣。我們一開始也懷疑是否與那些組織有關,認為他們可能拉攏精靈,讓她去狩獵其他精靈……不過就我的觀察,〈惡魔〉似乎與ast、dem之間沒有合作關係。而事實上,ast和dem也都對〈惡魔〉發出攻撃。」


    「那麽……為什麽〈惡魔〉會攻擊精靈……?」


    「誰曉得啊。應該有什麽理由吧,但不問本人也猜不出個所以然。因為她馬上就消失到某個地方去了,所以〈拉塔托斯克〉也完全沒跟她接觸過。」


    琴裏誇張地聳了聳肩。士道臉頰流下汗水,並將手抵在下巴。


    狩獵精靈的精靈〈惡魔〉。自從聽見這個名字後,士道的內心就產生一種奇特的異樣感。


    「我問你……有那個〈惡魔〉的影像或是圖片可以看嗎……?」


    「有是有啦……但我想看了也沒什麽意義喔。」


    「咦?為什麽?」


    士道這麽問了,琴裏便發出「唔──」的低吟聲,然後抓著頭,將嘴裏含著的糖果棒上上下下擺動。


    「反正……百聞不如一見吧。等我一下。」


    琴裏說完離開客廳,然後立刻從自己的房間拿出b5大小的終端機。


    「你看,就是她。」


    接著將終端機放到桌上播放影片。


    那是城鎮被破壞得體無完膚的影片。四周傳來爆炸聲,煙霧彌漫,顯示目前正在進行戰鬥。


    ──「那個」……


    就在這畫麵當中。


    那是個彷佛纏繞著黑暗的人型輪廓。原來如此,難怪琴裏會說「看了也沒什麽意義」。即使好不容易判斷出是人的形狀,但她的臉被黑暗覆蓋,無法看清。不過,飄浮在那人型四周的無數有如羽毛的部分對稱呼那個輪廓為〈惡魔〉這點有十足的說服力。


    看見這個畫麵……


    「……啊──」


    士道發出細小的叫聲。


    並非因為他目睹那名精靈異樣的風貌。


    ──而是因為他對那名精靈有印象。


    他確實看不清那名精靈的臉蛋和表情。


    但他就是知道自己曾經看過那名精靈的身影。


    「不會……吧……」


    士道發出「喀噠喀噠」牙齒碰撞的聲音,全身不停微微顫抖。


    因為,那是──


    「……折……紙……」


    沒錯。那正是變成精靈的折紙反轉的身影。


    ◇


    隔天,士道和昨天一樣與十香一起上學,一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便「呼啊~~」地打了一個大嗬欠。


    坐在他右邊座位的十香一臉狐疑地將眼睛瞪得圓滾滾的。


    「唔,士道,你很困嗎?」


    「是啊……昨天睡不太著。」


    「唔,那可不行呢。你還好嗎?」


    「哈哈,總之……放學後,讓我在晚餐前小睡一下吧。」


    士道露出一抹苦笑,旋即隨意擦了擦泛出眼眶的淚水,輕輕歎了一口氣後,怔怔地凝視左方的座位──在原本的世界中,折紙應該坐在那裏的座位。


    「…………」


    ──睡眠不足的原因顯而易見。因為士道昨晚大致做了兩件事。


    一件事是外出。士道吃完晚餐後,一個人溜出家門前往某個地方。


    沒錯。他的目的地正是折紙在原本的世界居住過的公寓,以及五年前發生火災的天宮市南甲鎮住宅區。


    他會這麽做有一個理由,就是認為折紙可能會在那裏。


    不過,現實往往不盡如人意。


    根本沒有人住在公寓的房間,過去鳶一家居住過的房子也掛上了其他人的門牌。士道還是姑且向現在的居民打聽鳶一家的事情,但仍舊不清楚折紙詳細的行蹤。


    「折紙……」


    士道望著空無一人的座位喃喃自語。


    昨天琴裏播給他看的影片,顯現在畫麵中真麵目不明的精靈〈惡魔〉無疑就是鳶一折紙,而且不是普通的精靈──而是反轉後的姿態。


    士道緊咬牙根。


    ──他百思不解。


    自己應該在五年前的世界成功改變了曆史才對。照理說,折紙能以一名平凡少女的身分生活在平凡的世界。


    然而……折紙究竟為什麽會變成精靈呢?又為什麽會反轉?


    而且根據琴裏所說,折紙似乎會攻擊其他精靈。這樣不就和她隸屬ast時沒兩樣嗎?


    而精靈消失後,〈惡魔〉的身影似乎也在不知不覺間失去蹤跡。拜此所賜,城鎮才不至於被破壞得那麽嚴重。


    一大堆不明所以的事令士道的頭腦一片混亂。在這五年之間,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士道用力抓了抓頭。


    「可惡……為什麽偏偏……」


    士道煩躁地說出這句話,同時想起昨天采取的另一個行動。


    士道采取的另一個行動就是盡可能收集這個世界的情報。


    ──得知折紙在這個世界的事情的瞬間,深不可測的不安和猜疑便在士道的腦海裏翻騰。


    士道認為搞不好隻是自己不知情,其實這個世界還發生了其他與士道的記憶有出入的事,或是──原本應該發生的事情卻被抹消了。


    士道一回到家便詢問琴裏等人有關這個世界的事(雖然琴裏露出覺得士道很可疑的表情),而且也請琴裏讓他大致瀏覽了〈佛拉克西納斯〉的資料庫。


    結果,他發現這個世界的曆史幾乎按照自己的記憶發展。


    五年前,琴裏成為精靈,被〈拉塔托斯克〉發現。


    四月十日,士道遇見十香,封印了她的靈力。


    之後,封印四糸乃、遇見狂三和真那、封印八舞姊妹、與dem交戰,以及封印美九和七罪的事情,全都按照士道的記憶一一發生過。


    沒錯──唯獨缺了有關鳶一折紙的事。


    正當士道思考著這種事情的時候,上課鈴聲響起,班導小珠打開教室的門走了進來。士道聽從口令起立、敬禮,再次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各位同學早安。今天也幹勁十足地上課吧。」


    小珠微笑著如此說道。不過,士道幾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撐著臉頰,怔怔地望著窗外。


    「…………」


    ──果然還是得見折紙一麵不可。思考了一個晚上,士道得出的就是這個答案。


    昨天,當士道得知老師和同學不認識折紙時,以及知道在這個世界,自己甚至不曾遇見折紙時,他以為自己一輩子再也不會和折紙有所牽連。實際上──他也曾經想過這樣對折紙或許比較好,自己不應該再去打擾折紙理應過著幸福日子的人生,隻需要默默想著在世界的某處安穩生活的折紙就好。


    不過,既然看見了那個影像,士道就無法堅持這些念頭。


    糾纏折紙的戰禍還沒劃下句點,士道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壞心眼的世界依然讓那名少女背負著殘酷的命運。


    話雖如此,現在的士道實在太不了解這個世界了。不先見到折紙,和她談一談,做什麽事情都是枉然。


    不過士道如此下定決心後,才發現要達成這個目的必須先清除好幾個障礙。


    這個世界的折紙壓根不認識士道。更根本的問題在於,他甚至連折紙到底在哪裏都不知道。


    「……光靠我一個人的力量,還是無可奈何啊。」


    士道以誰都聽不見的聲音低聲呢喃後,用指尖「咚咚」地敲了敲書桌。


    不管怎麽行動,果然還是需要〈拉塔托斯克〉的協助。隻好等今天回到家之後,再向琴裏說明原委,請她幫忙尋找折紙了。


    ……雖然不確定她是


    否會相信自己穿越時空、改寫世界的事情,但既然牽扯到精靈〈惡魔〉,她勢必不會坐視不管。


    「好……」


    士道望著窗外,堅定心意似的緊握拳頭。


    就在這個時候──


    「啊,對了。今天要介紹一位新朋友給大家認識。好了,請進來吧~~」


    小珠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這麽說的同時,教室的門發出「喀啦」的聲響,一名少女走了進來。看樣子似乎是轉學生。


    雖然覺得這種時期有人轉學進來很稀奇,但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士道沒有轉過頭看轉學生,隻是瞄了她一眼。


    然而──


    「……咦?」


    看見走到講台前的少女容貌,士道驚愕得瞪大雙眼。


    那名少女的臉龐好似洋娃娃一般端整,身材纖瘦。蓋住背部的頭發顏色有些淺,看起來有如異國公主。


    少女登場的瞬間,同班同學們開始喧鬧了起來。男同學們發生「喔喔!」的驚呼聲探出身子;而女同學們的眼神也閃耀著光芒。


    不過,其中隻有士道一個人露出愕然的表情,凝視著少女的臉。


    理由很單純。因為那名少女的臉很眼熟。


    「好了,那就麻煩你自我介紹吧。」


    小珠催促轉學生。


    於是她點了點頭,將臉轉向正麵,以冷靜的聲音如此說道:


    「──我是鳶一折紙。請各位多多指教。」


    然後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班上的所有同學發出「哇~~」的驚歎聲。


    有一部分學生大概想起了士道昨天說出的「折紙」這個稀奇的名字吧。有些人一臉疑惑地歪著頭,有些人則像是浮現什麽下流的思想,對士道露出戲謔的笑容。


    不過,現在的士道無暇對他們做出反應。


    「什麽……」


    他瞪大了雙眼,從唇間發出顫抖的聲音。


    因為站在那裏的人,雖然頭發長度不同,但無庸置疑是士道記憶中的鳶一折紙小姐本人。


    士道訝異得說不出話,於是小珠移動視線環顧教室。


    「我看看,那麽鳶一同學的座位……五河同學旁邊沒人坐吧。可以請你去那邊坐嗎?」


    「我知道了。」


    折紙點頭答應,踏著緩慢的步伐走向士道。


    可是,折紙走了幾步後突然停下腳步。


    士道立刻就知道了理由。因為他一直凝視著折紙,兩人突然在此時四目交接。


    「啊──」


    「咦……?」


    簡短的聲音從士道喉嚨發出的同時,折紙大感意外地睜大了雙眼。


    她與一直凝視著自己的少年四目相交了,也難怪她會感到訝異。


    不過不知為何,折紙的反應看起來不太像是因為這種原因而吃驚。


    「──不會吧,你是……」


    沒錯。折紙宛如認識士道一般說出這句話。


    但是,折紙像是改變心意似的立刻搖了搖頭,這次則突然改變態度,見外地對士道點頭打招呼,在小珠指定的位子坐下。


    「──」


    士道看著折紙一連串的動作,感覺自己的心髒愈跳愈快。


    ──剛才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折紙認識士道嗎?


    照理來說,折紙不可能認識自己。可是,剛才她的舉動到底是──


    「好了!那我要重新點名嘍!」


    小珠以精力充沛的聲音開始喊出學生的名字,但士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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