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喜馬拉雅山」,各位會聯想到什麽樣的景色呢?


    暴風雪擋住前方視線的雪山?草木不生,放眼隻見一片光禿岩麵的斷崖絕壁?


    老實說,在親眼見到之前,我本來也以為自己會走入一個嚴苛的環境。


    所以當我正式走人山裏,望見綠意盎然的遼闊草原美景,聽見森林裏傳來小河潺潺流水聲,眼前出現悠閑的田園景象和辛勤耕種的當地農民,由於與想像大不相同,所見所聞無不令我驚訝不已。


    「我還以為爬山很辛苦耶。」


    與瑪亞從鎮上出發的第二天,我們維持固定步調順利地走在草木茂密的山間小路上,我興致勃勃地和一旁的瑪亞搭話。


    「山路雖然危險,可是能享受風光明媚的景色,其實還滿舒服的嘛。」


    「……等一下你就說不出這種話了。」


    瑪亞板著臉,以冷漠的語氣低聲預告路途險惡。我臉色一僵,偷偷盯著她。


    「這、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想知道嗎?」


    「……等一下,讓我先做好心理準備。」


    我一邊走著,一邊調整呼吸,讓心情平靜。


    「可、可以了。」


    瑪亞輕輕點了下頭,保持原本的步調,娓娓道來:


    「這附近緊鄰城鎮,為了方便前來登山的觀光客,路麵已經經過鋪設,氣候溫暖,沿途還有許多山間小屋可供休息,在相對之下算是比較輕鬆的路線。」


    盡管我認為這條隻是由來往人們踩出來的小路,是不是「經過鋪設」還有待商榷,但在山裏,這應該可以說是一條很像樣的路了。


    我同意這裏的氣候確實溫暖。在我的印象中,標高愈高的地方,氣溫也就愈低。也許因為現在是夏天吧,雖然待在與富士山等高的高山上,感覺到的卻是暖洋洋的和煦春日。


    「不過,觀光客走的路線是一回事,我們要一路朝深山前進。」


    瑪亞沒有停下腳步,指向遠方如劍般尖聳的山峰。那座山的山腳是翠綠森林,山腰往上是灰白岩麵,山頂附近則是潔白的萬年雪,層次分明。


    「愈往上走,植物無法生長,綠意消失,空氣稀薄,氣溫下降,腳下隻有岩石土壤這些不成路的山徑。」


    望著灰色山壁,我咽了下口水。我想像自己爬上寸草不生的斷崖絕壁,額頭冒出大量冷汗。


    「再往上走,是冰天雪地的銀白世界,沒有可供辨識的路標,甚至方向感盡失。再加上天氣詭譎多變,晴天也有可能突然吹起暴風雪。當然那裏不會有山間小屋,隻能住在帳篷裏露宿山問曠野,隨時有遇到山崩或是凍死的危險。」


    「別、別嚇我了……」


    我硬裝出笑容說道。瑪亞麵無表情地看向我,低聲應了句:「說的也是。」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我們靜默無語,一路沿著山路前進。


    隻是一沉默,腦子裏就胡思亂想了起來,我甚至妄想起自己身處在深及腰部的雪地裏,迎著暴風雪前進。


    為了變換心情,多少轉移一點注意力,我開口問瑪亞:


    「瑪、瑪亞,你為什麽會當高山向導呢?」


    我問得突兀,不過我心中早就有這麽一個疑問。


    瑪亞不過是個小孩子,為什麽會從事高山向導這樣辛苦的工作?其中一定有什麽深刻的理……像是對山抱持著夢想或是憧憬之類,是這樣的堅定意誌支持她朝目標邁進。


    「因為收入不錯。」


    她給了一個非常現實的答案。


    「要有錢,才能長時間待在家裏。這個工作的收入優渥,隻要帶人上一次山,就能在家裏待上一段日子。」


    「唔……你工作是為了待在家裏啊……」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不過仔細想想,日本也有像她這樣的人。他們打工賺錢,等存了一筆錢就放長假,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花光再迫不得已繼續投入工作……這樣的工作方式本身不足為奇。


    奇怪的是瑪亞這個小孩子居然過著這樣的生活。


    「你為什麽一個人住呢?你沒有家人嗎?」


    「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過活。」


    這也是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瑪亞的母親既然是魔女,她們為什麽分開了呢?


    是親生父母拋棄了自己,瑪亞這麽解釋。她生為魔女與人類的孩子,又被父母拋棄,隻能不依賴他人,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一個人生活很花錢。」


    瑪亞沒有父母,沒有人可以依賴,隻能靠自己賺來的錢撐起家計,自然會選擇收入相對優渥的工作。


    「我的學曆不好,能做的工作不多,其中高山向導雖然有危險性,賺到的錢也最多。」


    在日本,她這年紀的女孩子還在上學念書,在這國家,她卻得盡力賺錢養活自己。同情她貧苦的遭遇隻會顯得我驕傲自大嗎?


    「你雖然說自己學曆不好,可以你看起來很聰明啊,日語也講得很流利。」


    「那是文彥教我的。」


    「我爸爸?可是你們不是在一起沒幾天嗎?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精通日語……」


    我突然打住,想起同樣在短時間內學會日語的另一個女孩子。


    蜜菈不過連續看三天電視,就學會講日語。魔女的智力高,要學會外國語言應該不是難事。


    「這就是魔女遺傳的能力啊……」


    我低喃著,一察覺瑪亞正凶狠地瞪著我,趕緊閉嘴。


    自從瑪亞說出自己是半個魔女後,我們總是刻意回避魔女的話題。我知道她打從心底討厭魔女,也就不敢貿然開口。


    算了,反正旅途才剛開始,總有機會聊到這些事情。在這之後,我緊閉上嘴,繼續默默爬上山路。


    我們沿著斜坡往上爬,不知何時走進了位於山腰的廣闊沼澤。


    綠葉叢生的大樹遼蔽日照,我們走在一條沿途氣氛幽暗詭異的小路上,四周是自然的原生林,令人汗流浹背的潮濕空氣,以及如泥巴般濕軟的地麵……這幅景象和我想像的喜馬拉雅風景相去甚遠。


    「冰河、荒野、沼澤,這些可說是山林景色引人入勝之處。」


    瑪亞像是看穿我的心思,悄聲談起山林美景。我倒覺得這些景色遠望宜人,實際上連踏都不想踏進一步。


    登山鞋沾滿汙泥,前方不知何處傳來流水聲,而且不是涓涓細流的潺潺水聲,傳入耳中的是氣勢磅媾、野性十足的轟隆聲響。


    我帶著不祥的預感跟隨瑪亞前進,過沒多久就穿過森林,來到大河岸邊。


    河寬約二十公尺,混濁的茶褐色水流湍急,水深……河水汙濁,看不清究竟有多深。


    「我們要渡過這條河到對岸。」


    瑪亞輕鬆拋出高難度的考驗。


    我無語了半晌,瞪大眼盯著瑪亞。她以為我期望著能有進一步解釋,於是攤開地圖,解釋起「必須渡過這條河的原因」。


    「你說想沿著文彥走過的路徑入山。」


    我確實說過,因為我想親眼見識曾經映入老爸眼中的風景。


    「樂園應該就在這附近」——老爸在失蹤前留下這麽一句話,也許他在這趟旅程中發現了前往樂園的線索。要是我也能找到,說不定可以成為發現老爸下落的線索。


    「我和文彥從這裏過河到了對岸,要進入那座山,走這一條是可以最快抵達目的地的捷徑。」


    瑪亞在攤開的地圖上指出我們要前往的那座山,從地圖上看來,確實可以清楚發現從這裏通過是最近的路線。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為什麽要過河了,可是……這真的過得去嗎


    ?」


    急流當前,我不禁惴惴不安。瑪亞默默點頭,指向下遊,那裏架了一座連接河岸兩邊的吊橋。


    「什麽嘛,原來有橋啊,嚇了我一跳。」


    我放下心,和瑪亞一起沿著河岸走近長長的吊橋。


    我原本以為吊橋都是架在高處以越過山穀,眼前出現的卻是為了渡河而架在低處的橋梁。


    當然,吊橋的正下方有河水流過。準確來說,吊橋的正中央早已全被河水淹沒。在構造上,吊橋以中間最低,不過這不會太低了點嗎?


    「吊橋的中央淹沒在河裏耶……」


    「因為現在是雨季,河水水位增高,小心不要弄濕背包了。」


    「一定會弄濕身體啊……」


    我看到瑪亞脫下鞋子,光著腳以免弄濕豎山鞋,隻好勉強妥協。


    「我先走。」


    瑪亞卷起褲腳,先走一步,我也連忙脫下鞋子,追了上去。


    那是座以木板鋪成橋麵,兩旁有繩索做為扶手的簡易吊橋。由於吊橋中央淹沒在河水裏,導致橋身搖晃不穩,加上橋麵濕滑,很容易一個不小心就跌倒摔跤。


    ……不用擔心,管它是洪流還是水流急促,隻要不掉進河裏就沒問題了。隻要小心不掉進河裏就行了。


    我穩健地踩著橋麵,慎重地邁開腳步前進。這時,走在前麵的瑪亞回頭提醒我。


    「小心一點,那裏的木板朽——」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聽見腳下木板碎裂的聲音,和自己掉進河裏的哀鳴。


    「……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瑪亞為了把我救上岸弄得全身濕透,她雙手叉腰,怒氣騰騰地瞪著我,模樣相當嚇人。


    河水濁不見底,好險水深算淺,我落水後很幸運地能毫發無傷上岸,坐在岩石上,戒慎恐懼地仰望傲立在麵前的瑪亞。


    慘了,瑪亞大人的眼神非常恐怖,瑪亞大人氣炸了,我得趕緊想辦法平息瑪亞大人的怒火。


    「總、總之先把濕透的衣服換下來吧,要罵人等會兒再罵。」


    「……那倒也是。」


    她從行李裏拿出更換衣物,目光依舊銳利。


    她凶狠地瞪了我一眼,拋下一句「敢偷看我就殺了你」後,便兀自消失在森林裏。盡管她的態度冷淡,依然懷有少女的羞澀。


    「我也來換衣服吧。」


    瑪亞是個女孩子,我則不怕被人撞見,當場脫起衣服。


    「啊啊,連內褲都濕答答的了。」


    我爽快地脫光全身衣物,從背包裏拿出毛巾和替換的衣服——


    嘩啦、嘩啦。


    ——怎麽了?不知何處傳來水花四濺的聲響。


    我裸著身體回頭,眼神正好對上在河邊玩水,身長兩公尺的巨熊。


    「熊啊——!」


    我大叫一聲,野熊的身體陡然一震。


    糟糕,我忍不住叫太大聲了。我連忙用雙手搗住嘴巴,可惜為時已晚。熊在河邊一動也不動,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全裸的我就這麽與熊互望了一會兒。


    怎、怎麽辦?這種時候應該裝死?逃跑?還是咆哮恐嚇?我完全慌了手腳,完全沒料到身違竟會出現一頭熊。


    我緩緩起身,熊慢慢靠近。慘了,情形簡直是糟糕透頂。我拋下行李,一步又一步地緩慢後退。


    我擔心野熊隨時會飛撲過來,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反正先瞪再說。恐嚇!我要用視線恐嚇它!快滾回森林裏麵去!


    我這麽一瞪,原本以四隻腳行走的熊毫無預警地以雙腳站立,並且高舉雙手。這是在威嚇我嗎?


    「○△□x~!」


    我屈服於恐懼,全裸逃進森林,一路怪叫狂奔,途中好幾次撞上大樹,好不容易跑到了一個開闊的地方……


    在那裏,我撞見了正在換衣服的瑪亞。


    「啊。」


    我驚叫一聲,與瑪亞目光交會。


    她脫下外衣,解開了濡濕的襯衫鈕扣,在肌膚若隱若現的狀態下,維持脫衣姿勢僵直了身子,滿臉驚訝地盯著我……


    接著,她豎起柳眉——


    「去死!」


    她一腳踢向我的臉!我猛地往後一倒,她又無情地踐踏我的頭!啊啊,連踢帶踩指的就是這種情形吧……


    瑪亞換完衣服,和隻向她借了條毛巾纏在腰間蔽體的我回到岸邊,發現那頭熊正在翻弄被我棄置在原地的行李。


    它坐在地上,一頭鑽進背包,像是在找食物,我們就躲在樹後觀察它的一舉一動。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我遭到熊襲擊了,才不是什麽變態。」


    「安靜。」


    她根本不想理我,我喪氣地垂著頭,我知道身上隻圍著一條毛巾的人,說自己「不是變態」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不過至少聽我解釋一下嘛……


    在我垂頭喪氣時,野熊把背包整個倒過來,裏頭的東西撒落一地。再這麽下去,這頭好奇心旺盛的熊就要把我的行李變成一堆廢物了,我得趕快拿回行李……話雖然這麽說,我哪有辦法應付熊呢。


    「你在這裏等著。」


    瑪亞不曉得有沒有察覺到我內心的焦躁,冷靜地朝野熊走了過去。


    她的腳步自然又輕盈,看得我目瞪口呆,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離去,甚至忘了警告她別輕舉妄動。


    瑪亞站在熊麵箭,單手叉腰,氣勢十足地指著它的臉說道:


    「放下手中的東西。」


    她用日語命令熊,我在內心大叫了一聲「不會吧!」,野熊也許誤會瑪亞是刻意前來挑釁,遲緩地站起身子,與瑪亞相互瞪視。


    危險!瑪亞有危險了!


    為了保護瑪亞,我不顧身上隻圍著一條毛巾,從樹後飛奔而出。我的力氣拚不過熊,但絕不能見死不救!我的頭腦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就擅自行動,前往保護嬌弱的女孩子。


    半裸的我還沒趕到,狀況就迅速出現了轉變。


    瑪亞指著熊,像是要讓蜻蜒眼花似的,食指不停繞起圈子。


    「轉啊轉啊轉啊~」


    滾滾滾,野熊在河邊滾了起來。


    「咦!」在我夾雜慘叫的大叫聲中,瑪亞仍以食指滾動著野熊龐大的身軀。


    「轉啊轉啊轉啊~」


    滾滾滾,這次熊往後滾了起來,不管前滾後滾都隨瑪亞的心意。


    野熊依照瑪亞的指示在地上打滾。就算是馬戲團的馴獸師,看到她一個女孩子光靠一根手指就能轉動身形龐大的熊,也會麵色鐵青,佩服得五體投地。


    「好乖,真聽話呢。」


    瑪亞朝熊走近,隨手摸著它的頭。熊舒服似地眯起眼,接著肚子朝上仰躺在地。


    瑪亞一撫摸它的肚子,它馬上「吼吼吼」地發出分不清是高興還是威嚇的聲音,全身癱軟,像是在表示「隨便你要怎樣」似的。她、她居然跟野熊打成一片!


    「掰掰。」


    瑪亞摸了一會兒熊的肚子後,麵無表情地揮手,目送它消失在森林中。


    河邊隻剩下一地散亂的行李。


    「……你打算一路上都圍著那條毛巾嗎?」


    「啊!」


    瑪亞露出像是看著變態的目光瞪著我,我趕緊撿起行李,先穿好衣服再說,至於剛才那些不可思議的情景就等一下再追究。


    多虧瑪亞幫忙,我的行李一件也沒少,全放回了背包。


    好險衣服拿回來了,不用全裸繼續攀登喜馬拉雅山,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們又是掉進河裏,又是撞見野熊。損失了不少時間,最後因為無法按時抵達預定住宿的山間小屋,隻好在森林裏搭起帳篷露宿。


    吃完當成晚餐的乾糧,喝下一杯熱呼呼的咖啡後,我在內心抱怨「本來還以為可以在山間小屋的床上舒服睡個一覺」,然後鑽進了睡袋。


    「呼……今天真是累死了。」


    我感慨地低聲說了一句,在一旁準備睡袋的瑪亞聽見後立刻停下手邊動作。


    「……對啊,沒想到你居然會來偷窺我換衣服。」


    「你太固執了吧!我不是說過好幾次對不起了嗎!」


    瑪亞別過了頭,似乎還對換衣服被看到的事情懷恨在心。


    她從行李裏掏出一支筆,在地上畫了一條黑線。黑線一畫好,帳篷內瞬間被分成兩個部分。


    「這是我們之間的界線,你要是敢跨過這條線靠近我,我就殺了你。」


    「我怎麽可能對你做出什麽奇怪的事情,拜托你不要再記仇啦。」


    我應道,語氣疲憊不堪,瑪亞用充滿殺氣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又別過頭,窩進自己的睡袋。


    帳篷裏畫了條界線,我迫於無奈,隻好把睡袋挪到帳篷一角。


    「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


    混亂的一天過去了,現在總算有時間提出當初沒來得及問出口的疑問,我這麽做可不是為了轉移話題,真的不是哦。


    「你是用什麽方法趕走熊的?」


    聽到我的問題,她漠然應了聲「噢」。我以為的巨大謎團,她則完全不當一回事,二話不說,幹脆地揭開謎底。


    「我能和動物講話,就隻是這樣而已。」


    「講話?可是我沒看到你開口說話啊。」


    「不需要出聲音,我是在腦內對話。」


    「像心電感應一樣嗎?」


    「心電感應……差不多。」


    這麽說來,之前我在山路上失足滑倒,喪失意識時,她也曾經解釋是「鳥兒告訴我你在這裏」所以找到了我,原來那是指鳥兒親口告訴她我所在的位置。


    「居然可以和動物溝通,實在太厲害了。」


    我誠心讚許,瑪亞窩在睡袋裏,轉頭麵向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看得我手足無措。


    「怎、怎麽了?」


    「你不覺得驚訝嗎?」


    「驚訝什麽?」


    「我可以和動物講話啊。我每次講起這件事,都沒有人相信。他們大多會嘲笑我,否則就是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可是你為什麽相信我的話呢?你是笨蛋嗎?」


    「最後那句話是故意的吧?」


    我被指出太過輕易接受心電感應這個解釋後,重新思考起這個問題。為什麽我會毫不懷疑地相信她可以「和動物溝通」這種事呢?


    「因為我見過魔女,而且……我相信你不會說謊。」


    「什麽?」


    瑪亞像是被我的話嚇到,眼神裏滿是疑惑。


    「你講話是刻薄了點,可是從沒騙過我吧?所以我認為你說的都是真話,這就是我相信你的理由。」


    「……」


    她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難看表情盯著我,然後翻了個身,背對著我說道:


    「我要睡了。」


    瑪亞背對我,擅自結束對話。


    她還是一樣那麽任性。我邊想著,走了一整天的疲累也讓我昏昏欲睡。在黑夜的寂靜中,我們落入了沉睡的深海——


    「你在和我爸爸旅行的時候,聊了些什麽?」


    隔天早上,我吃完早餐,在收拾帳篷時若無其事地問著瑪亞。


    和瑪亞一起旅行過後,老實說,我完全無法想像她和老爸開心聊天的模樣。他們在旅程中聊了些什麽,又有什麽話題引起他們熱烈討論,我實在非常好奇。


    「沒聊什麽,都是他在講話,我隻是在旁邊聽而已。」


    瑪亞的回答相當冷淡。


    不過自己一個人熱情地講個不停的老爸,和麵無表情,冷冷在一旁聽的瑪亞,那幅情景栩栩如生,我很快就相信了這個說法。


    「他都和你講了些什麽?」


    「你為什麽想知道這種事?」


    瑪亞幫忙收拾帳篷,板著臉問道。我想了一下……然後說出真心話。


    「我很少有機會和爸爸聊天。」


    我家老爸是個自由的旅人,他踏遍世界各個角落追尋魔女的蹤跡,鮮少有時間待在家裏,我也因此幾乎沒有與老爸交談的印象。


    「所以我想知道,爸爸平常都在聊些什麽語題。」


    「……」


    瑪亞沉默不語,仰望天際,像是在尋思往日記憶。為了我,她回想起老爸的事情。她是個善良的乖孩子,誠摯地回應了我的心願,盡管態度還是一樣冰冷。


    「……他自顧自地講了一堆魔女的事情,聽得我快煩死了。」


    「你想了這麽久,隻想到這個嗎?」


    在討厭魔女的這個國家,老爸對魔女混血的瑪亞提起魔女的話題,講個沒完沒了,完全不顧會帶給他人困擾,隨心所欲,非常像是老爸會做出的行為。


    「他知道你是魔女和人類的混血兒嗎?」


    「我不知道,不過他應該隱約察覺到了。」


    我的老爸——柏崎文彥是個不折不扣的魔女迷,就算發現瑪亞的身分也不足為奇。


    「他告訴我——」


    在懷念的氣氛中,瑪亞繼續說出與老爸的回憶……不知為何,她說起話來吞吞吐吐,態度很不自然。


    她難得說起話來支吾不清。我納悶地注視她的臉,她於是尷尬地移開視線。


    「他在途中開玩笑地問我,旅行結束後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到日本。」


    「咦?」


    我先是為突如其來的發言吃驚,接著陷入深思。


    老爸想帶瑪亞回日本?為什麽?


    因為他喜歡瑪亞嗎?


    因為他同情瑪亞的遭遇嗎?


    還是因為瑪亞是魔女混血?


    老爸如今下落不明,再怎麽猜想也得不到解答……不對,說不定根本沒有原因,畢竟他隻要興致一來,什麽話都說得出口。


    「你怎麽回答?」


    「當然是拒絕了。」


    她口氣堅決地回答,言下之意彷佛是「這是唯一的答案」。


    「我一個人就能過活,這樣比較符合我的個性。」


    離鄉背井在陌生的國家與他人共同生活,瑪亞也許根本不把這樣的提議放在心上,可是……


    瑪亞像是發現我沒辦法接受這個解釋,眼神依然望向別處,又補充了一句:


    「我待在孤兒院時,院長不斷告誡我『你一定要獨自一個人活下去』,我也認同她的說法。」


    「什麽意思?」


    「……因為魔女會帶來不幸。」


    與魔女扯上關係的人都沒好下場。


    這是這個國家的常識,是住在這地方的人所相信的民間習俗,是討厭魔女的人們牽強附會的觀念。


    無庸置疑的是,瑪亞也是這個國家的人民。


    ——她認為要是與自己的關係太密切,會為老爸帶來不幸。


    這就是瑪亞拒絕老爸邀約的主因。


    「你該不會以為我爸爸遇難是你的錯吧?」


    自己身上流著魔女的血、不幸會找上與自己有關的人、都是自己害得我爸遭逢橫禍——瑪亞是這麽認為的嗎?


    對於我的問題,麵無表情的瑪亞仍舊沒將視線挪回我身上,以沉默做為回應。


    有一個詞叫做「森林界線」。


    由於樹木無法生長在高海拔處,高山上一旦超過一定高度,大樹無法存活,「森林分布的最高點」就是森林界線。


    我們似乎已經跨越過這座山的森林界


    線了。


    昨天我們還踩在樹木與花草叢生,土質鬆軟的山道上前進,不知不覺中,腳下已是草木稀疏,四處是岩石的荒地。


    放眼望去,一片灰黃景象,隻有寥落的高山植物與約有小腿高的灌木零星點綴綠意。眼前的景色變化之大,實在令人難以想像昨天還在森林裏撞見熊,然後四處逃竄。


    「這邊的路不好走,小心一點。」


    不用你講,我看也知道。我本來想這麽回嘴,但滿地岩石的山路險惡,我連講話都提不起勁。


    我一步又一步慎重地爬上陡峭的岩地,不,陡峭還不足以形容,這根本是垂直的岩壁。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攀岩。


    瑪亞一馬當先,背著行李,輕巧地攀上岩壁,我則是氣喘籲籲地跟著瑪亞,雙手雙腳並用,幾乎是趴著岩壁前進。


    別笑我姿勢難看,這裏的地勢對常登山的瑪亞來說隻是個陡峭的岩地,在我這個登山新手眼裏則是麵垂直的岩壁,不維持這樣的姿勢根本難以前進。


    我們在斜坡上爬了將近一個小時,總算到達平坦的地麵。我累得馬上癱倒在地。


    「我們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瑪亞神色自若地宣布休息。喜馬拉雅山的高山向導難道是怪物嗎?


    早就開始休息的我沒力氣吐槽,拖拖拉拉地把背包放到地上。啊啊,總算輕鬆點了。


    「這裏的景色真單調。」


    我躺在地上,如此評斷除了岩石土壤之外一無所有的景色。瑪亞聽到之後,以罕見的強勢口吻提出反駁:


    「沒這回事,山的表情豐富多變,我爬過幾百次山,從沒有見過一模一樣的風景。」


    「不過這裏明顯少了很多植物和動物,不是嗎?這樣的景色實在太寂寥了。」


    「那隻是你沒發現,其實這裏的動物很多,也生長了不少植物。你見過高山植物的花圃嗎?」


    平時總是麵無表情的瑪亞難得動怒,駁斥我的說法。


    她真是喜歡山呢,我在內心暗自欽佩,又惡意挑釁,嘲諷地說了句:「這裏才沒什麽高山植物呢」。也許是累了,今天的我比平常還要口不擇言。


    「……好,既然你不相信,我就讓你瞧瞧。跟我來。」


    「咦,等、等一下,再休息一下……」


    我一時興起捉弄瑪亞,沒想到竟報應到了自己身上。


    瑪亞背起背包快步離去,不顧我苦苦哀求。要是被丟在這地方就慘了,我急忙背起行囊,追上瑪亞,但是短暫的休息根本消除不了疲累,我隻覺得腳步異常沉重。


    「小心別走散了。」


    走在前方的瑪亞望向天空,提醒著我。真是的,在這種什麽都沒有的空曠地方,怎麽可能會走散呢,我才沒那麽蠢呢。


    我這麽想著,趕緊趁瑪亞不注意,偷偷停下腳步休息……咦?怎麽了,風怎麽突然變冷了呢。我一邊休息,一邊不經意地仰望天空,發現白色雲靄掩去了陽光。


    ……靄?


    接著,細小的水珠濡濕臉頰。下起細雨了嗎?


    我往前一瞧,視線前方籠罩著蒙蒙白霧,到處都看不見瑪亞的身影。


    騙人的吧?剛才天氣還那麽晴則,才不過幾分鍾……


    我分不清身邊是靄是霧,還是自己走入了雲中。我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在極端惡劣的真實狀況中想起一句名言。


    從前的人說——山上天氣瞬息萬變。


    我找不到瑪亞,就這麽迷了路。


    「瑪亞!聽到的話回我一聲,瑪亞!」


    我像個無頭蒼蠅般到處找尋瑪亞。她應該沒走遠,為什麽就是找不到人呢。我心裏焦急,拚了命不停地走,突然間有水珠乘著寒風打在我臉上。糟糕,下起雨了。


    別開玩笑了,下雨導致體溫過低,身體動彈不得,不是常有人因此罹難嗎?在下大雨前,我得趕快找個地方躲雨才行。


    慘的是帳篷在瑪亞的背包裏,這附近又沒有高大的樹木,根本無處可躲。


    雨勢逐漸增強,濕衣服開始奪去體溫,我著急地感受著體力流失。哪裏部好,隻要可以躲雨就行。在視線模糊的雨中,我馬不停蹄地找尋可以躲風避雨的地方。


    不久,遼蔽視線的白靄散去,一麵岩壁出現在我眼前,岩壁下頭有個像是洞窟的橫長洞穴。


    「得救了!」


    我用兩手磨擦凍僵的身子,趕緊跑進洞穴。


    雨打不進洞穴深處,順利地躲雨後,安心感促使我癱坐在地。我無力起身,就這麽坐著脫下濕透的衣服,從背包裏拿出幹毛巾。


    我擦著身體,看向洞窟外,雨勢又更劇烈了。


    「雨停之前,隻能待在這地方枯等了。」


    換上乾衣服後,我倚著岩石,席地而坐。


    這種時候與其到處亂跑,倒不如待在這裏等待救援才是上策。在洞窟裏,我凝神注視外頭的雨簾,以免錯失任何一個路過的人影。


    ……我搞不清自己究竟往外望了多久。


    我等了又等,傳進耳裏的始終隻有雨聲。沒有腳步聲,遑論有人出現的氣息。


    動物的話,倒是不時有鳥兒壓低身子飛進來躲雨。看著這些鳥兒,我為了打消肚子餓的念頭,輕輕說了聲:「烤小鳥……」結果反而更餓了。


    也許是我對烤小鳥的強烈欲望傳到天際,一隻鳥兒低空飛行飛進洞窟,輕巧地停在我腳邊。


    鳥兒睜著渾圓的雙瞳仰望,納悶地偏過頭。


    「你也迷路了嗎?」


    我親切地問道。鳥兒露出一副「別把我和你相提並論!」的態度,猛地展翅離去……真心酸啊。


    遭到本以為同病相憐的鳥兒這麽一打擊,我消沉地望向打在岩地上的大雨。


    ——突然下起雨,瑪亞還好嗎?


    人類這種生物,隻要閑來無事就會胡思亂想。


    「冷靜下來,瑪亞一定會攏到我。」


    我安撫自己,默默眺望洞外。


    ——就這麽等下去真的好嗎?我不應該去找瑪亞嗎?我不應該在耗盡體力前行動嗎?


    ——不過,我要到哪裏去找她呢?


    我死命克製起身的衝動。這種時候不能隨便亂動,隻要待在這裏一定能得救,瑪亞會找到我的,別擔心、別擔心……


    ——老爸也是像這樣遇難的嗎?


    老爸在山裏遇難,音訊全無,盡管展開大規模搜索行動,還是沒有找到他的下落。老爸沒事吧,還是他早就……


    ——死了。


    一閑下來,我又開始沉溺於空想。


    大雨導致氣溫驟降,空氣冰冷刺骨。我抱著膝蓋,反覆告訴自己「別擔心」,繼續往外眺望。


    在分不出是害怕還是衝動的驅使下,我突然激動地想衝進雨中。


    不能待在這裏,繼續待下去會重蹈老爸的覆轍,再也回不到日本。我要快點離開洞穴,趕快下山。


    上天也許是聽到了我的心願,雨勢迅速減弱。太好了,雨快停了。雨停了之後,我得趕快出去找路下山。我一定可以平安下山,我一定能獲救。


    從前的人說——山上天氣瞬息萬變。


    雨毫無預警地落下,又瞬間停歇。


    外頭悄然寂靜,藍天晴朗無雲,完全看不出剛下過一場豪雨,陽光照亮了洞穴。


    「好,走吧。」


    我站起身,背起行囊,衝出洞外。


    我在冷風中顫抖著身子,腳下濺起片片水花,衝進放眼望去滿是岩石,一成不變的風景中。我依循直覺找尋正確方向,邁出了腳步——


    孤身走在山上,這才讓我切身體會到向導的存在有多重要。


    剛停的大雨此時又下了起來,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最難熬的是,一直在旁支持自己的人不在身邊,隻有我一個人在孤獨中煎熬。


    遙望遠方,森林、山穀、高山圍繞的壯觀自然景色在眼前展開,麵對世界的雄偉壯闊,我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獨自一人會讓人如此膽怯,了解剄即使瑪亞態度冷漠,隻要有她在身邊,就能為我帶來勇氣。


    「瑪亞……你在哪裏……」


    我呢喃著,找起下山的路。


    此時,一道細小的黑影從我眼前劃過。我四下張望,想看清楚究竟是什麽,在空中盤旋的鳥兒就這麽映入眼簾。


    「那是剛才飛進洞穴裏的小鳥……」


    我記起不小心闖進洞窟的鳥兒。它們是同一種鳥嗎?應該隻是外形相似,不是同一隻鳥吧?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鳥兒飛向了斜坡另一頭。


    我沒來由地追著小鳥爬上斜坡,好不容易才上氣不接下氣地爬過險峻岩壁,看見了……高山植物繽紛綻放的花海。


    「岩壁後麵居然有這樣的地方……」


    高山植物花開遍野,綻放在森林界線之上。花朵繽紛鮮豔,隨風搖曳生姿。


    「瑪亞想帶我來的就是這裏啊。」


    瑪亞走在前頭,打算帶我到高山植物的花圃,結果我跟丟了……原來是這裏啊,這麽美麗的景色,難怪她會希望可以與人共享。


    「真想和瑪亞一起欣賞這片花海。」


    在低語中,我想起現在隻剩下自己孤伶伶的一個人,呆立在花海中央。


    麵對絢麗的花海,我再也無力抬起步伐。隻剩下我獨自一人,接下來該如何前行?想到這裏,我忍不住頹坐在地——


    眼前又飛過一隻小鳥。在我望著展翅飛翔的鳥兒時,又飛來了一隻鳥,在我頭上翱翔。


    不隻如此,一隻又一隻,小鳥的數量逐漸增加,鳥鳴聲在我頭上此起彼落。


    「這是怎麽回事?禿鷹也就算了,我是被小鳥盯上了嗎……」


    我一邊回憶遭鳥攻擊的電影,一邊望向空中的鳥群,接著我聽見不知何處傳來濺起水花的聲音。嘩啦、嘩啦,水花聲以固定的間隔響起……難不成有人正踏著水窪前來?


    我找了下聲音的來源,發現有一道人影正往這個方向登上斜坡。


    「瑪亞……」


    我低喃了一聲,爬上斜坡的少女注意到我,一口氣朝我衝了過來。


    原本在我頭上飛翔的鳥群紛紛往瑪亞身邊聚集,有些待在瑪亞的背包上,有些停在瑪亞腳邊,我這才想起瑪亞能和動物溝通。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瑪亞拜托鳥兒來找我啊。


    瑪亞一出現,我立刻恢複力氣,雀躍地朝她奔去。就近一看才發現,她的衣服全濕透了,水珠不停地從黑發上滴下。


    「瑪亞!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


    啪!我一奔上前去,瑪亞二話不說,揭了我一巴掌。


    「別讓我擔心。」


    我搗著臉頰,愣愣地站著,全身濕透的瑪亞麵無表情——但語氣凶狠地斥責我。事到如今,我再怎麽遲鈍也知道瑪亞為什麽會全身濕淋淋……在大雨中,她著急地到處找尋我的蹤影。


    「……對不起。」


    除了道歉,我無話可說。我深深自省,默默低垂著頭,瑪亞見狀朝我伸出了手……然後扯住她自己的胸口。


    「………………我沒確實帶好路,我也有錯。」


    瑪亞向我道歉後,用手撥了下被雨打濕的頭發,別開了視線。


    「拜托你,不要再讓我擔心了。」


    也許是寒冷,或是有其他原因,她的聲音輕顫。


    「拜托……我不希望再有人遭遇不幸了。」


    ——不希望再有人遭遇不幸。


    瑪亞覺得自己應該負責嗎?她把老爸失蹤的錯怪在自己頭上嗎?


    在這個國家,魔女是「帶來不幸的存在」。這個國家的人民如此相信,而瑪亞同樣是這個國家的人。


    老爸失蹤後,瑪亞不可能沒怪過自己。該不會因為自己是魔女的女兒,才會招來如此的不幸。會出這樣的事情,也許是自己惹來的禍。


    所以她才會心急如焚地找我,不希望再有人因為自己而遭逢不幸。


    「瑪亞。」


    挨了一巴掌的臉頰隱隱發燙,我開口說道。


    「謝謝你救了我……還有……」


    有句話,我一定要告訴如今仍在為老爸失蹤自責的瑪亞。


    「……我爸爸會失蹤,不是你的錯。」


    聽見我的話後,瑪亞的身體微微一震,淚水從她的眼眸悄悄滑落。


    「……他是個溫柔的人。」


    「嗯,我知道。」


    我開玩笑地應道。瑪亞露出分不清是哭還是在笑的表情,目光專注地仰望著我。


    「我身上流著魔女的血,他卻要我跟他一起住,結果下落不明……他就是對我太好,才會遇難……」


    不是這樣的。


    我的話沒有傳進她心裏。


    為什麽她會如此孤獨呢?


    她明明是個溫柔又善良的女孩子啊。


    總有一天,她能從孤獨中解脫嗎?


    總有一天,會有人邀她「一起生活」嗎?


    總有一天,會出現讓她「想要一起生活的人」嗎?


    我相信,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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