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圖源:路過的湯


    錄入:請給我ssr的西撒醬


    造型仿造男神的噴水池流下了無色清淨的液體,清水一邊溶入青空一邊垂直落下,水珠碎裂後將清涼的氣息送進了鼻腔。


    純白的少女緩緩彎下膝蓋,摘掉長手套,慢慢將手浸入水中。


    冷冽的清水在盛夏中令人感到格外舒暢,波濤起伏的水底則沉著被腐蝕的一圓硬幣以及生鏽的十圓硬幣。


    在水中翻轉著手腕,童心未泯地享受戲水的樂趣,感覺就連俗世的塵埃都被衝洗掉了一般。隻可惜,這短暫的舒適時光並沒有持續太久。


    背後響起了鞋子摩擦石板地的聲音。


    「時間到了,聖天子陛下。」


    「已經找到『首』跟『所羅門戒指』的所在地了嗎,菊之丞賢卿?」


    東京地區國家元首——聖天子頭也不回地說,而背後的主席輔佐官也麵不改色地回答:


    「目前尚在搜索中。」


    「還沒告訴裏見先生那件事嗎?」


    「關於這點,我本身就反對把事情托付給那家夥。」


    聖天子邊站起身邊回過頭,隻見那位白胡的壯碩老者的眉宇間散發出怒氣。


    「如果我問為什麽,會不會太自討沒趣了?」


    「那家夥隻不過是個民警。聖天子陛下太過重用那家夥了。」


    「安德烈·裏多維傑夫的部下們已經進入了東京地區,沒錯吧?」


    「是的。」


    聖天子歎了口氣。


    「前途真是多災多難。」


    「首先要應付的是眼前的會談呢。」


    「…………」


    「您對此不感興趣嗎?」


    聖天子有好一會兒閉上雙眼,之後才終於緩緩睜開。


    「我們走吧。」


    隨著菊之丞走過飛石步道,在整齊修剪的草皮與樹木前麵,出現的是一道正發出轟隆聲響的水壁。


    不過當聖天子站到水壁前方時,水流便戛然而止並浮現出通道。這是由感應器搭配促動器製作而成,一旦感應到人便會啟動的出入口。


    通過冰冷潮濕的涼亭,從另一頭的人工瀑布出來之後,突然從旁吹來一陣風,讓聖天子不禁按住帽子。


    草原搖曳,樹葉發出沙沙的摩擦聲。聖天子自帽子的縫隙仰望上空,一棟白堊外牆的建築物矗立在萬裏無雲的晴空下。


    那是迎賓館赤阪離宮。


    經過原腸動物大戰後雖進行了增改建,但包括了花崗岩的黃灰色調,以及左右對稱的設計,都並沒有改變。


    走過環繞著建築物的黑衣警衛們當中,並從正麵進去之後,宛若聖居的絢爛華麗內部裝潢立刻迎麵而來,在一人的帶領下,聖天子抵達「白鳳之室」的大門前。


    「重頭戲來羅。」


    「……依據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演變,將會改變東京地區的未來吧。」


    隔著手套的掌心被汗沁濕了,以雙手搗住胸前,便傳來了激烈的悸勤。


    千萬不可大意,聖天子提醒自己。更何況對手各個都是擅長陷害他人的老汀湖。


    她吸了一大口氣,原本打算悄悄推開門,但門扉卻出乎意料地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房內的談話聲止息了,在裏麵的人一齊將視線投射過來。


    這是預料中的反應,所以聖天子並未感到膽怯。


    仿造十八世紀末法式風格的室內,充斥著足以刺痛肌膚的寂靜。


    天花板有壁畫,窗簾也混入了金線編織。室內色調被統一為黃灰色與金色,重量搞不好達八〇〇公斤的豪邁枝形吊燈,則是發出了足以烤焦雙眼的強烈光芒。


    聖天子走到占據房間中央的桌子前,在由菊之丞拉出的椅子上坐下。


    「您這是摘花去了嗎,聖天子大人?」


    這是在諷刺自己的女性身分吧。麵對這種拋來惡質玩笑話的對手,聖天子更有必要努力維持臉上冷靜的表情。


    「很抱歉,我來遲了,齊武大總領。請繼續吧。」


    這位臉孔像是獅子一樣猙獰的人,就是大阪地區國家元首——齊武宗玄,他露出掃興的表情後,似乎很不爽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聖天子環顧這群全都比自己年長的與會者後,為那顯赫的陣容低聲歎了口氣。


    大阪地區國家元首、仙台地區國家元首、博多地區國家元首,以及北海道地區國家元首都出席了。


    ——五個主要地區的首腦會議(summit)。


    由於過去沒有範例,所以這是否能稱為日本版的g5(五大工業國組織)也不知道,不過身為議長國的東京地區,責任絕對不輕。


    「總之就是,日本的國旗問題!」


    這位突然拍桌站起身的人,應該是博多地區的——


    「海鉾首相,請問您的意思是?」


    曬成淺黑色的皮膚搭上寬大下頷,頭發灰白斑駁。粗而濃的眉毛給人深刻印象的海鉾雅守博多地區首相,這時憤然地說道:


    「如今的日本國旗是日章旗。不過那紅色圓形會讓人聯想起原腸動物的眼睛,因此住我們的地區很不受歡迎。所以想趁這次機會,不管是黃色或黑色都好,希望能馬上換掉。」


    「既然如此就選黑色吧。我國是錵的出產國,用黑色非常合適。」


    如此輕易就答應的人,是坐在他隔壁的新任北海道地區首相。


    北海道地區首相不時玩弄著自己的黑框單邊眼鏡,嘴角還殘留著剃掉胡須後的明顯痕跡,那張馬臉笑起來就像螳螂一樣。


    然而話說回來,這並不是以聖天子的立場能坐視不管的話題。


    「十造寺首相,我們的祖先所守護的事物一定含有意義,請考慮一下傳統的意義吧。」


    「那麽國民的觀感就不必考慮了嗎?」


    聖天子重新轉向海鉾。


    「我記得沒錯的話,海鉾首相也將要麵臨下一次的選舉了吧。不過光對國民察言觀色以致不斷朝令夕改,這是否也會對一個國家的品格造成影響呢?」


    博多地區的領袖愕然地閉上了張開到一半的嘴,並氣得揚起了半邊眉毛。聖天子察覺到對方偷偷罵了一句「這個小妮子」。


    對於自己明明沒錯仍遭受到的咒罵,她冷靜地回應了句「您能理解這點真教人高興」。


    搞不好真的能順利度過這次的會議。現在的自己,要跟老練的政治家海鉾或十造寺交手,或許都能勢均力敵。


    就在這時,齊武舉起骨骼隆起的手,邊睥睨周圍,邊發出粗魯的聲音。


    「那麽,我也有一件事。是關於『仙後座計劃』……」


    來了嗎——聖天子立刻回應對方。


    「關於那點,我希望能盡遠推行。」


    以隧道潛盾機挖掘龐大的地下鐵係統,以連結日本五個地區的「仙後座計劃」,乃聖天子的政策主軸,也是她的壯誌,不論如何她都希望能夠實現。


    聖天子依序環顧每個人的臉龐後,朗朗地說道:


    「一旦地下鐵開通,不僅能刺激經濟活動,也是五地區和平共榮的證明,另外充當人類反擊原腸動物的狼煙,各地區的國民也能因此感受到不小的希望。」


    「我可是反對的啊……」


    聖天子的背脊感到毛骨悚然了起來。


    如此喃喃打斷這話題的人,是至今始終保持沉默的仙台地區首相。


    對方的毛發自得連眉毛都變得雪白了,發線則後退至僅殘留在耳際,嚴重前禿的腦袋顯得油油亮亮。寬大的額骨配上一雙小眼睛的模樣就像大猩猩,發出充滿強烈猜疑心


    的光芒。


    聖天子不自覺挺直了脊梁。


    被懷疑曾派人暗殺自己的齊武宗玄,還有雖與齊武相較略為遜色,但以激進且攻擊性的言論引人側目的海鉾雅守,以及擔任國家元首的能力依然是未知數的十造寺月彥。光是這三人就很難應付了,但事實上,聖天子認為或許會成為這場高峰會台風眼的人,還是仙台地區首相——稻生紫麿,不作第二人想。


    稻生裝模作樣地一字一句喃喃說著。


    「我認為這個提議太超脫現實。閣下知不知道這項工程究竟得花費多少經費與時間?聖天子閣下或許沒有關係,但搞不好落成典禮時,我們都老得爬不動了呢。」


    這番話感覺好像是想搞笑一下,但在僵硬的氣氛中,卻以冷場告終。


    「稻生首相您或許還不知道吧,當今的技術日新月異,假使東京地區與仙台地區雙方都采用潛盾機,在不久的將來兩個地區就能互通往來了。」


    「嗯……可是啊。」


    稻生滯重地搔了搔腦袋,正如聖天子所憂心,對方並沒有同意。


    一旦五個地區能通過地下鐵相互連接,運輸成本就會大幅下降,北海道地區便宜的農產品,擅長重工業的大阪地區工業製品,以及世界第一錵產出國的東京地區錵原料,就會壓倒其他各地區自身的製品了。


    仙台地區的農業團體及工業團體想必有施壓吧,而稻生所仰賴的智囊團,一定也會讓他朝著保護既得利益的方向前進。


    聖天子忍不住湧上一股諷刺的情緒。


    僅僅十年前的日本還是個團結一致的國家,但到了二〇三一年的現在,大家已經很難稱得上是萬眾一心了。


    無論如何,聖天子都想趁自己還在世時,達成五地區的重新統一,與日本這個國家的複蘇。然而這個目標最大的障礙,搞不好根本就不是原腸動物。


    該說是稻生事先的設想實現了嗎,仙後座計劃沒能達成協議,淪落被擱置的結果。


    盡管其餘四人以「在本次會談就決定一切還為時過早」為由,將此議案帶回本國商量,但擁有裁量權的他們都不下決斷的話,究竟又有誰能拍板定案呢。


    等其他議案包括總體經濟、能源問題、地球暖化問題等都浮光掠影地討論過一輪之後,這當中始終保持沉默的稻生,又以「話說回來」做為開場白,開敔了另一個話題。


    ——搞不好,他就是想鎖定自己鬆懈警惕心的時刻呢。


    「聖天子閣下,關於東京地區的『七星的遺產』啊。」


    聖天子瞪大雙眼,與站在身邊的菊之丞對看了一下。


    「您怎麽會知道『遺產』的事?」


    稻生表情陰沉地笑了。


    「我們這裏也好歹設有情報機構之類的啊。雖然我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不過根據我所掌握的情報,東京地區能以『七星的遺產』這項謎樣物體為觸媒,召喚出階段5——也就是黃道帶原腸動物。這應該不會是真的吧?」


    「無可奉告。」


    聖天子不假辭色地回道,然而稻生的眼眸深處卻閃起充滿懷疑的光芒。


    「閣下這是怎麽了?若剛才那番話是無稽之談,盡管一笑置之無妨。」


    「無可奉告。」


    「哎呀哎呀,一直提倡五地區共存共榮的閣下,也有事情隱瞞大家啊。」


    聖犬子不知該怎麽回答。


    俞議漸漸醞釀成質問自己的氣氛,聖天子感覺很不妙。


    「真的是非常抱歉,但那會觸及東京地區的機密事項。」


    徑自中斷話題的聖天子失去了冷靜的思考能力,甚至顧不得稍稍緩和現場的緊繃氣氛。


    而這件事並沒有當場繼續深究下去,高峰會也以無法覓得妥協點的結果告終了。


    ——結果這兩位領袖輕微的爭執,幾天後卻發展為動搖整個世界的事件。


    「不準停下手邊的工作,快回去各自的崗位!」


    猶如被這聲在洞內回蕩的工頭責罵催促,拿著鑽岩機握把的手,將堅硬的鑿子壓到地上。


    按下節流閥後,送進鑽岩機的壓縮空氣推動銑製的鑿子,並敲碎了正下方的岩盤。令人窒息的泥土氣味,以及彈回手臂的強烈反作用力,讓人忍不住閉起半邊眼睛。


    高溫潮濕的空氣造成極高的溫濕度指數,幾度都不得不放開握把,擦拭額頭的汗水。


    在無罩式白熱燈泡的微弱照明下,跟自己同樣揮動著鑽岩機的男子們都麵如土色,並將打碎的岩石運到傳送帶上。


    陰暗的洞穴中,就連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都無法判定。


    對神棲人誌而言,這種處境就好比人生整個掉進了蟻獅所挖掘的陷阱裏。


    人誌所在的位置是在巨石碑之外,也就是「未探查領域」的錵礦山之一。


    二〇二一年爆發了原腸動物大戰。在那之前以進口、販賣外國化妝品為業的人誌,於大戰的同時便失業了。


    在大戰後到處充斥著原腸動物的巨石碑外,法律規定民航機有義務尋求民警的護衛機護航,以防遭受鳥型或飛蟲型原腸動物的襲擊,自此之後,空運的成本就巨幅上升,進口貿易的風險與報酬比例也崩潰了。


    人誌回憶起學生時代老師曾說,「能在這個世界存活下來的並非最強或最聰明的生物,而是那些能適應變化的生物」。記得這是出自達爾文的名言沒錯吧。


    就此層麵來說,一切都發生巨大變化的原腸動物大戰後的世界,畢竟不是他所能適應。


    盡管他個人儲蓄的資金足以東山再起,但他已失去了鬥誌,比起果敢挑戰並接受失敗,他寧願選擇寅吃卯糧。


    過了十年,錢都理所當然地花光了。


    被債主所委托的流氓以近乎擄人的方式帶走後,人誌身為礦工的人生便展開了。


    這份工作的內容無比單調,完全看不出將來有何展望。


    坐在名為籠子的電梯下降到人誌的職場「b3f」後,這裏不僅幽暗,而且越往深處走越窄,支撐天花板的鋼筋也覺得很不牢靠。


    雖說現今的技術能力提高了,工作夥伴也說不會像以前那樣發生崩塌事故,但在黑社會經營的旗下公司盜挖非法礦山,那所謂的「技術能力」是可以信賴到什麽程度,倒也是充滿了問號。


    早上被吵起來並吃掉一點也不可口的早餐後,就得一直工作到深夜,才能倒進粗陋的毛毯裏。


    手表或手機之類有時鍾的東西,早在一開始就被沒收了,所以也無法精確地說自己究竟工作了幾個小時,但生理時鍾的感覺上大概是十三到十四個小時吧。


    最令人不耐的是,要挖出一盎司(大約等於卅一公克)的錵,就得拚死揮動鑽岩機打碎上百公斤的岩石。


    晚上睡覺時,因為聽見原腸動物粗暴的低吼聲,被嚇得飛身跳起來,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盡管民警廿四小時都在警備著礦場,但該說是物以類聚嗎,黑社會組織找來的民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在他們的任務裏,監視工人避免逃亡的成分還大一些。


    此外所有礦工都有認知,那些用錢雇來的家夥們,一旦遭遇強大的原腸動物,絕對不會賠上性命來守護自己這些工人。


    「喂!你這家夥要說多少遍才會懂啊,手邊的工作不準停!」


    人誌輕輕嘖一聲,並回到工作之中。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沉重震動。燈泡頓時閃爍,天花板的泥土也撒落下來。


    礦工們的不安像波紋般擴散開來。


    本來以為是正在使用礦山炸藥,但很快又來咚的一聲,頭頂上的泥土又紛紛撒下。


    冷汗緩緩滴落,心髒也劇烈地跳動著。


    人誌有股很不祥的預感。


    聲音也間歇性地逐漸變大,到第七次時已經大到稱得上是強震了,人誌一個沒站穩就摔到地上並扭傷了腰。


    聲音正漸漸接近。


    沒錯,這簡直就像是——


    「某種玩意兒的腳步聲嗎……?」


    人誌不自覺喃喃自語了一句,這番話就宛如內心不安的種子一般。


    很快地,種子發芽了,恐懼的藤蔓糾纏住他全身。


    「快逃!」


    在誰率先這麽大叫之前,人們就先采取了行動。


    雖然工頭發出尖銳的吼聲拚死要大家回去,但人數占於劣勢的他們,畢竟不可能阻擋壓倒性的人流。


    電梯擠滿了幾乎要超重的礦工後,伴隨著喀哩喀哩的金屬摩擦聲,遲鈍地動了起來。


    在天花板不知是否會崩陷的恐懼襲擊下,在礦山工作的壯漢們紛紛縮著肩顫抖不已。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好不容易抵達地麵,一夥人粗魯地推開柵門。


    他們急忙自塔式起重機的窗檻探出身子。


    射來的銳利陽光令他們發出呻吟。現在好像是白天啊。


    不過,在下一個瞬間,太陽隱形了,天色忽然暗了下來。


    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於是仰望天空。


    ——接著,就看見了那個。


    讓人們對尺寸的度量衡失常——隻能這麽形容了吧。


    從塔式起重機上仰望的那玩意兒,是一團正發出緩而微小起伏的蠢動肉塊。其身體兩側前端具備無數生有剛毛的疣足,表麵還發出油光。


    人誌的視野都被那家夥占據了,甚至要形容其尊容究竟有多麽龐大都失去了意義。


    那玩意兒會讓人誤以為是萬裏長城的橫長身軀,乍看下像是水蛭或蚯蚓之類的環節動物。漫長的身體抬到半空中,垂降在地麵的長肢則分為數個體節,其中最粗最長的前肢呈鐮刀狀。


    這隻收縮著步行肢攀登礦山的超級原腸動物,剛好跨過了人誌所位於的塔式起重機。


    太陽因此被遮蔽了,礦工們先前看到的驚悚部分,正是原腸動物的腹部。


    悲鳴與怒吼形成連鎖效應,護衛的民警不知是否該逃跑,最後還是完全放棄礦山,並做鳥獸散。


    原腸動物每踏出一步,下腹部就會咚地發出遲緩的振動敲擊地麵,隻見它邊卷起塵埃邊輕而易舉地壓垮了小型的攜帶巨石碑。


    這時,原腸動物下腹部並排的大量袋狀物體映入了人誌的眼簾。


    乍看下像是卵的那些東西,與遙遠的記憶契合了。


    「病毒囊?怎麽會……難不成……」


    人誌發出呻吟,後退了一步。


    原腸動物之王,黃道帶原腸動物——


    「——是『疫病王』天秤座……!」


    不會錯了,它就是十年前凶狠蹂躪世界的黃道帶原腸動物之一。


    當新聞傳達到位於東京地區第一區的政治中樞——聖居時,已經是礦山騷動的兩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聖天子處理政務的聖居西塔辦公室充斥著緊繃的氣氛,工作人員為了求證情報及采取對策而忙得東奔西跑。


    「所以,天秤座是在那座礦山停止行軍的吧。礦山的地點是?」


    聖天子坐在巨大的辦公椅上,雙肘撐著桌麵努力保持平靜地說道。


    菊之丞則麵不改色地繃著一張臉揮揮手。房閑的照明立刻暗了下來,空中浮現出巨大的全像投影,並在那上頭顯示了地圖。


    記號所在的位置,是東京地區跟仙台地區小剛寬廣的「未探查領域」。


    「那邊是十年前稱為栃木縣那須嶽的附近。由於沒有向國家提出采礦權的紀錄,想必是座非法礦山。」


    聖天子在幽暗中緊盯著發出光芒的全像投影熒幕。


    「……出現的位置剛好是在東京地區跟仙台地區的中間吧,天秤座現在的狀態呢?」


    「正盤據在礦山正上方,名副其實地卷成漩渦狀。」


    「所以它停止活動了嗎?」


    菊之丞搖搖頭。


    「這點不清楚啊。」


    「印象中天秤座的能力是——」


    「——在體內合成數萬種隻會以人類為宿主的致命病毒,並散布到空氣中。不隻是呼吸,就連皮膚沾染到都會被那些病毒入侵,因此想以物理方式阻擋天秤座的病毒感染,就隻能靠最新式的防護服了。此外那家夥合成的致命病毒不怕紫外線,還能通過巨石碑的磁場。十年前那家夥通過的俄羅斯簡直變成了地獄,染上前所未見怪病而痛苦身亡的人們堆滿了街道,其腐臭氣味據說還遠遠傳到北京去。」


    「——所以它才得到『疫病王』的渾號……對吧。現在天秤座腹部的那些病毒囊呢?」


    「已活性化了。」


    「請委托分析班研究病毒什麽時候會釋放吧。」


    「遵命。不過,考量天秤座的能力,如今仙台地區的人應該會比我們更慌亂才是。」


    「怎麽說呢?」


    「現在吹的是偏西風。」


    聖天子恍然大悟地以手搗嘴。


    「您似乎理解了。假使天秤座在那個位置釋放病毒,雖說還得看天氣狀態,但沿著風向直擊仙台地區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吧。」


    「以普通兵器打倒黃道帶原腸動物的機率幾乎是零。希望仙台地區不要慌張到發射飛彈刺激天秤座才好。」


    聖天子望向在旁待命的政策秘書官。


    「請轉達稻生首相,『東京地區期待仙台地區做出明智的判斷』。」


    「不好了!」


    就在這時,另一名秘書官上氣不接下氣地以用身體撞開門的勁衝了進來。


    「什麽事?」


    「稻生首相占領了仙台地區的東京地區大使館,並逮捕大使館員!他們還封鎖機場,停止所有前往東京地區的航班!」


    聖天子感受到一股仿佛被鐵鎚從側臉毆打的衝擊,不自覺以讓椅子發出聲音的大動作,使勁地站起身。


    「這是……怎麽回事?」


    「對方好像認定是我們用手中的『七星的遺產』將天秤座召喚到礦山,試圖毀滅仙台地區,所以不斷重複要求我們讓天秤座離開。現在電視正在播,請陛下快看!」


    秘書官忘我地揮著手叫出另一具全像投影熒幕,不必轉台直接就能看到稻生首相正站在台上,緊握拳頭激烈地訴求著:


    『諸位國民!十年前因原腸動物戰爭而荒廢的仙台地區,在大家的辛勞奉獻下獨自複蘇了,如今也被聯合國承認具有獨立國家的地位,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現在,卻出現了威脅我國主權與永續存在的對手。』


    稻生首相隱藏在下垂肥肉中的雙眼這時突然瞪大,並一拳打在講壇上。


    『那就是東京地區!我方的情報機構,逮到了東京地區隱藏起能任意操縱黃道帶原腸動物此一技術的事實。』


    「說謊!『遺產』根本沒有那種力量。」


    即使知道這麽吼沒有意義,但聖天子還是忍不住叫道。


    『也就是說,如今天秤座帶給仙台地區的毀滅性危機,全都是東京地區一手造成。不論東京地區的意圖為何,顯然他們都逾越限度了。我們為了排除天秤座的威脅,隻好對聖天子政權采取報複行動。我請求仙台地區的諸位國民——』


    已經到了極限。


    她揮手關閉熒幕,垂下腦袋搖搖頭。


    辦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地區間的全麵戰爭。


    她明白這幾個字正在所有人的腦海中浮現。


    最後她終於以虛弱的表情抬起頭,所有工作人員都注視過來。他們正等待著指示。


    雙手握緊胸前的玫瑰念珠,隻有那堅硬的觸感可以撫慰聖天子受挫的心靈。


    她大大吸了一口氣,並吐了出來。


    「對於這項控訴,我方立刻提出否認的聲明吧。」


    「對方會相信嗎?」


    「越晚發出,就會讓東京地區看起來越像是凶手。除此之外,還要派特使秘密前往仙台地區。」


    秘書官之一這時怯生生地望了過來。


    「趁這個機會向他國公開『遺產』的事,如何?」


    「即使向其他四個地區完全公開『遺產』的情報,我也不覺得他們會想和平地利用。此外,事態都已經惡化到這種地步,現在也無法期待仙台地區會相信我們了。最好的手段就是,我們憑自己的實力排除天秤座。」


    感覺很有知性的秘書官以中指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附屬的文件上。


    「老實說,如果辦得到的話十年前就該動手了。集結了數十萬種生物的dna並加以進化,天秤座的積層裝殼能彈開各種現代兵器。要說唯一有效的攻擊方法,就隻有核……」


    「不行。」


    聖天子未等對方說完就拒絕了。


    「盡管那裏現在已成為『未探查領域』,但在過去的日本領土使用核武會違反『新堺條約』。」


    這時,一名分析官說了聲「失禮了」,並走進辦公室,對其中一位秘書官竊竊私語。那位秘書官聽完點點頭。


    「分析結果好像出來了。以現在的病毒囊成長速度,開始釋放病毒是在五天後。另外,仙台地區也發出四天內不撤走天秤座,就要攻擊東京地區的最後通牒。」


    「四天……」


    代表倒數計時的秒針似乎在腦中喀嚏喀嚏地響了起來。


    「立刻討論跟對方談和的途徑,並找出排除天秤座的方法吧。再這樣下去,世界隻會被憎惡填滿而已。」


    「聖天子陛下……」


    回過頭,隻見先前始終交叉雙臂、閉目養神的菊之丞掀起了眼皮。


    他眼中閃爍著毛骨悚然的寒光。


    「我們也立刻封鎖仙台地區的大使館,采取報複行動吧。」


    聖天子平和地搖了搖頭。


    「不行。憎惡隻會帶來憎惡,這種連鎖的根將會一路延伸至地獄去吧。況且這起事件,搞不好背後與『所羅門戒指』跟『首』有關……」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討論那個也沒有意義了!」


    這位身穿白色和服下裳的輔佐官大喝道。霎時,職員都停下了腳步,室內籠罩著寂靜。


    過一會兒,他以低沉而清晰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聖天子陛下,仙台那幫家夥以東京地區大使館的無辜館員作為人質,還把飛彈的矛頭轉過來。恐怕東京地區的國民也被激怒了,輿論想必會傾向開戰吧。假使不采取任何對抗措施,您就會被國民指責軟弱而被迫退位。」


    「我不在乎。如果那是國民的決定,我會欣然接受。」


    「除了您之外,還有誰能成為東京地區的象征?將眼光放遠來看,有時死霸著權力寶座不放,反而對東京地區才是好事,為什麽您就是不懂這個道理呢?」


    「隻有這次,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聽賢卿的建議。」


    正當聖天子吸了一口氣想讓菊之丞退開並對秘書官下令時,菊之丞倏地平伸出手打斷了她。


    「萬萬不可。」


    菊之丞揚了揚下巴朝別的方向示意,聖天子的身體兩旁便被突然闖進房間的黑衣壯漢給把守住了。


    一時之間,她沒搞懂對方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做什麽?」


    「聖天子大人,請您先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一下吧。」


    菊之丞臉上嚴峻表情的意義,聖天子終於理解了。


    「……也就是說,這是政變嗎?」


    菊之丞垂下眉尾,首度顯露出悲傷的神情。


    「一九六二年的古巴危機之際,美國跟蘇聯彼此用足以毀滅世界七次半的核武器瞄準對方,而手就放在發射鈕上。雖說時任蘇聯最高領導人赫魯雪夫,接受美國談判並回避全麵核戰爭的判斷是正確的,但那也被國民視為軟弱,結果日後成為他下台的理由。請記住這點,聖天子陛下。有時候正確的決斷也會變成一種罪過,而前任聖天子陛下托付給我的職務,就是不能讓您失勢,這也是我這把老骨頭緊抓住輔佐官地位的唯一理由。」


    「無恥!竟然想以蠻力來解決一切!」


    「任何人都無法評判決斷的善惡,就連史書也是。」


    「既然如此,審判就等死者從墳墓底下蘇醒,要選出是去天堂還是地獄時再揭曉吧。」


    「我不在乎。地獄就由我去吧——把陛下帶走。」


    對打算架起她的黑衣男,聖天子凜然地說了句「我自己會走」,接著望向菊之丞的臉好一會兒,才終於轉身離開辦公室。


    三叉燭台的燈火在眼前溫暖地搖曳,讓幽暗所占據的走廊逐漸恢複為由理智及理性統治的世界。


    她討厭晚上的聖居,尤其是聖居中沒有人的地方。


    這位政策秘書官中唯一一位女性——加瀨清美,踏著蹣跚的步伐前進。


    由知名畫家創作的美女畫,今天看起來也像是在暗處屏氣凝神,自背後偷偷窺探自己。


    幾乎已經忙了一整個星期的政策秘書官,今天又麵臨了快把聖居掀翻的業務量。


    當下自窗口望向西塔還是能看見那邊燈火通明,今晚大概又無法熄燈了吧。


    相較之下,聖天子寢室所位於的西塔角落,就宛如某種不可入侵的聖域,除了照顧她的人以外,很少會有誰造訪。


    清美左手端著托盤,上頭有正冒起熱氣的湯與麵包。被軟禁的聖天子如今還是關在自己的房間裏,她已經好幾次去送飯,卻完全沒有吃過的痕跡。


    清美再次抹去好歹要讓陛下吃點東西才行的念頭,站到走道深處的門前之後,她放下燭台,敲了幾下門。


    「聖天子陛下,很抱歉這麽晚打擾您。」


    凝視著上頭有藤蔓般曲線裝飾的門扉,但隻有拒絕的寂靜回應清美。


    她再度敲門出聲,還是毫無回應。


    正當她歎著氣想轉身回去時,突然感覺鑰匙孔有風吹出,於是用手掌在上頭揮了幾下。


    不是錯覺。


    不知為何,她有種不祥的預感,說了聲「恕我失禮」之後便插入備份鑰匙,連轉動鑰匙都教人覺得焦急,隨後便衝了進去。


    有些昏暗的室內空無一人,有頂篷的床上也是空空如也。


    風咻咻地吹入,讓絲質的窗簾搖晃著。右側的窗簾好像從軌條上取下了,奇妙的是,被取下的窗簾怎麽也找不到。


    當清美舉著燭台來到露台時,疑惑厘清了。


    窗簾綁在露台的扶手上,輕飄飄地隨風擺動。被撕裂的窗簾垂直連接成繩索狀,從三樓垂掛到一樓。


    當理解到這意味什麽時,清美摔落了手中的燭台,雙手掩嘴。


    「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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