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炎熱的夏日仿佛自暴自棄般地持續延燒。氣象報告中的「今天是大熱天」已經成為早晨招呼語。


    在這讓人忍不住想向炙熱的烈日抱怨幾句的夏天中,位於品川區郊外,還保有濃濃老街風情的戶越,同樣迎接炎熱的夏季。


    「能不能從現在開始放暑假啊?」


    坐在教室窗邊,不斷用拖鞋扇著正麵門戶大開的身體。成之內心煩躁般地如此抱怨。


    「因為地球暖化,春天一過就熱得要死,根本沒有初夏這種東西。既然如此,幹脆從七月就開始放暑假算了。對吧?」


    「如果太陽突然亂跑,整個月曆都改寫的話,就有可能了。」


    扇著扇子的彩香,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她傭懶地把手擺在桌上,正在按著智慧型手機。


    「對了,你聽說了嗎?d班的宮尾,好像真的要退學出國耶。」


    「不會吧,那不是傳聞而已嗎?」


    快被炎暑融化的彩香,挺起身體,連同椅子一起靠近成之。


    「我也以為是這樣。不過d班有個叫島的吧。我們是老朋友,他剛好又跟宮尾是麻吉,所以他就直接問宮尾是不是認真的?」


    「嗯、嗯。」


    「結果他是認真的,而且意誌堅定,不但說服父母,還申請護照。他還說:『我身上原本就流著亞洲人的血啊』。」


    「日本也是亞洲啊。」


    「就是說啊。但就算如此,我還是無法理解他怎麽會願意拋下過去的人際關係,獨自跑到越南去。」


    「是啊。不過隻要女生可愛,不管天涯海角,你都會傻呼呼地跟著去就是了。」


    「當然非去不可囉。弘樹你也想去吧。穿著越南旗袍的美少女……」


    成之對弘樹如此說。而一旁的弘樹正把手肘靠在桌上,不發一語地遠眺窗外。


    「嗯?」


    弘樹的回應似乎對兩人的話題毫不感興趣。


    「啊,算了,沒事……」


    成之立刻放棄,看向彩花。


    (這家夥是怎麽了?)


    (天曉得……)


    (他這個月都是這樣失魂落魄的吧?)


    (就是說啊,但完全不曉得是什麽原因。)


    (你幫他打掃房間時,是不是把男生的秘密收藏扔掉啦?)


    (最好是啦。再說他也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兩人的竊竊私語、教室的喧囂、通過窗外的京濱急行的電車聲、烏鴉的鳴叫、擴音器正在放送的『品川區民情報』,一切聲音都無法進入弘樹的耳內,每次抵達耳朵入口就會吃了閉門羹。


    澤村弘樹的七月就這樣開始了。


    「今天要大掃除,要大掃除喔!」


    身著體育服的小薰,精神百倍地下令,結果全班懶洋洋地發出不情願的聲音。小薰充耳不聞,逕自用獨特的圓形字體,一鼓作氣地把大掃除的分配寫在黑板上。


    「不論男生女生,都要按照這個分配,努力打掃到第5節課結束!以上,解散!!」


    弘樹負責黑板與講桌。


    聽說最近有些新學校都已經全麵使用白板了。但曆史還算悠久的私立三陽學院,當然還是沿用黑板。


    弘樹用水沾濕抹布,從角落開始擦拭沾著白色粉末的黑板。仿佛重新上色與裝潢一般,黑板找回了原本的顏色。


    擦拭完畢後,弘樹把抹布丟進水桶內,準備著手打掃講桌。如果隻擦桌麵還好,用來放點名簿的櫃子也塞滿了垃圾。光是清除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咦,這是什麽?」


    幾乎清掉所有垃圾後,最後發現了一個大家夥。一張很大的紙張被折疊在裏麵,弘樹又拗又折,好不容易才挖了出來。


    「啊……」


    是值日生偷懶塞進去的吧。折放在講桌裏的是前天剛被撕下的二〇一三年六月的月曆。


    澤村弘樹的六月。那是他的人生中,最波瀾壯闊的六月。


    從一個來曆不明的網址所展開的異世界之旅。邂逅了好奇心旺盛的魔法使少女,以及愛捉弄人的魔法使姐姐。這段旅程在他內心留下深刻的傷痕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弘樹最後回到原來世界的時間是六月二十四日。往後大約一個星期,那個世界完全音訊全無。原本次數頻繁的召喚不再發生,簡訊聯絡也從此中斷。隻留下當時唯一沒有刪除的app,但弘樹就連開玩笑啟動它的念頭都沒有。


    他們一定是找到新的能力者,正在進行交涉,或者已經找到替代人選,而且他或她也到了那個世界了吧。弘樹每次想起『那件事』,就會如此想像,以安撫自己騷動不安的心。


    (已經都結束了)


    弘樹把六月的月曆對折撕裂,接著再撕成粉碎不成原形,最後丟進垃圾桶。碎成紙花的月曆,虛無飄渺般地飛逝於垃圾桶中。


    就這樣,澤村弘樹迎接七月來臨的同時,他的日常生活也重新回來了。隻不過那是宛如行屍走肉般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


    ◇


    盡管弘樹回歸正常生活,但班上同學也幾乎對他的變化渾然不覺。


    關係親密的好友自然會發現,但若是點頭之交,頂多隻會覺得他有些無精打采。周遭的人並非對弘樹漠不關心,隻是不會主動幹涉他的生活。


    然而,眾人公認的「歡喜冤家」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弘樹,有空嗎?」


    第6節課結束。一個人影叫住了正要打道回府的弘樹。


    「幹嘛,彩香。」


    弘樹的眼神中仍帶有幾分空虛。盡管回應了彩香的叫喚,但回答依然有氣無力。


    彩香咧嘴笑著說:


    「這個周末,挪一點時間給我吧。我想要你陪人家去買個東西。」


    「咦?」


    「我們以前常去的啊,可以吧?弘樹。」


    弘樹絲毫提不起興致。他原本就不想出門,而且從上個月以來,他看見彩香總感覺有些自慚形穢。


    「叫那家夥陪你去就好啦。」


    「那家夥……誰啊?」


    「棒球社的岸川。你們之前在社辦棟前麵講話吧。感情真好……噗噢!」


    一道清脆的破裂音將弘樹的話尾攔腰折斷。這個疑似槍擊聲的真相,就是彩香用筆記本朝弘樹頭蓋骨揮出的一擊。


    「笨蛋!!岸川同學是找我商量你的事啦!」


    反手又是一擊。彩香的手劈向弘樹的腦門。


    「好痛!我、我的事?」


    「對啦!棒球社今年在夏季大會打出好成績吧。」


    「東東京前16強吧?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彩香惡狠狠地瞪著弘樹回答說:


    「你知道3年級的佐野學長吧?」


    弘樹點頭示意有聽過。聽說他是棒球社社員,而且是臂力超強的外野手。


    「佐野學長因為受傷,沒人能夠替補。他們急著想要找人,才來找我商量能不能拜托你。」


    「咦——可是我已經引退很久了。」


    「這我哪知道啊。岸川同學好像不那麽認為喔。」


    真叫人意外……


    弘樹還以為那個有名人不會把自己放在眼裏說。


    「總之,我知道你已經不想碰棒球了。所以才婉拒他,不讓他去找你的說。你剛剛那是什麽態度啊!」


    彩香再次拿起筆記本,狠敲弘樹的頭。


    「好痛、好痛!抱、抱歉!我下次不敢了。」


    「那你就給我乖乖聽話!禮拜六早上10點,到荏原中延站的閘口集合!聽到沒有?」


    「啊、是!遵


    命!」


    「很好……」


    氣喘籲籲的彩香,總算停止了筆記本攻擊。她將筆記本收進書包,背對著弘樹揚長而去。


    「咦——所以說……」


    正當弘樹要問:「就我們兩個而已嗎?」的時候,教室裏早已沒有彩香的身影。而剛才彩香所在的位置,隻有啞口無言的成之用鄙視的眼神盯著弘樹看。


    「啊……成之。」


    「喔。」


    「那、那個……你都看到了。」


    「嗯,從頭看到尾。」


    「是、是喔。」


    「……」


    「我說成之,要不要一起……」


    「當然不去啊,你這個豬頭。」


    ◇


    「坐上紅色電車嗬嗬嗬嗬。」


    「………………」


    從京濱吉蒲田站搭乘特快車。這輛紅色電車朝著橫濱前進。


    「直達你的小鎮呼呼呼呼。」


    「………………」


    跟表情複雜的弘樹相反,彩香一大早便眉飛色舞的。她一邊憑著印象唱著京濱急行的廣告歌,一邊露出喜孜孜的笑容。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最近已經很少跟彩香單獨出門了。平常來家裏幫忙時,雖然都會跟彩香獨處,但如果是出遊的話,總是還有成之或彩香的朋友會來插花,這種情形可說是非常罕見。


    「好久沒這樣坐電車去橫濱了呢。最後一次是小學的時候吧。」


    「嗯,好像是喔……」


    沒錯,在友情超越性別的小學時代,兩人還曾單獨出遊過。


    升上國中,開始意識到「那種事」之後,獨處的時間自然減少,取而代之的是集團行動增加了。


    (就是說啊……)


    所以對弘樹來說,他無法判斷出彩香今天邀約自己的真正用意。


    「彩香,你今天為什麽要約我……」


    「好了,你今天要陪我一整天的唷。休想中途落跑喔!」


    問題被打斷的弘樹,隻好默默閉嘴。彩香依然滿麵春風地哼著歌,期待電車抵達目的地。


    紅色電車飛速急駛,載著兩人前往橫濱。


    一抵達目的地,彩香便朝著鬧區走去。


    從車站前步行數分鍾的地方,有條流行精品街。弘樹知道彩香是這裏的老主顧。


    說一句非常老實的話,陪女生買東西,尤其是買衣服,對一般男生來說,除了痛苦還是痛苦。弘樹也不例外。話說回來,女人這種生物,平時走個幾分鍾就會抱怨腳痛、好累,但逛街的時候,連站一兩個小時也不以為苦。這種身體結構實在有夠便利的。


    「歡迎光臨!」


    親切的店員以笑容迎接兩人。弘樹一到店內就立刻找尋歇腳處。


    他想說大概逛個一圈後,隻要坐在那裏看看書就能打發時間了。


    (我就坐著等她吧……嗯?)


    然而,這家店以男性服飾居多,而且還有雜貨小物,出乎意料地能夠消磨時間。展示桌上的月曆跟筆盒都是弘樹逛文具精品店時感興趣的物品。


    「怎樣?來這裏的話,你也不會無聊吧。」


    彩香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般,如此說道。


    「啊,嗯……這裏不錯耶。」


    「對吧?我來過好幾次後,就想說要告訴你。」


    笑容滿麵的彩香,好像自己被誇獎一般。


    「弘樹,你從小就很喜歡這種小物店啊。」


    「是嗎?」


    「沒錯。戶越的商店街有間『向陽屋』。你每次經過就會在店門口流連忘返。」


    聽她這麽一說,似乎有這麽一回事。


    「話說回來,虧你還記得這種事。」


    「因為我是你的永世名譽『冤家』啊。」


    結果,原以為會等彩香選衣服等到長蜘蛛網的第一家店,連弘樹也樂在其中。


    他在店裏到處逛,直到彩香生氣地說:「好了啦,到下一家了!」兩人才離開。


    地點轉移到離車站更遠的商店街。


    他們的出身地——戶越的商店街也是充滿人氣與活力的街道,甚至還上過雜誌。但這條商店街也呈現出相當新潮時尚的氛圍。


    「你還要帶我去哪裏?」


    彩香搗住嘴笑道:


    「我看啊,你肯定會上癮的。」


    語畢,她指向入口附近的店。


    「你看!怎樣!」


    「喔……喔喔……!」


    彩香介紹的第二家店,是一間平凡無奇的雜貨店。但就是這樣才好。


    因為在老家戶越就有一間類似的店,而弘樹很常光顧那裏。


    「感覺氣氛也跟那家店好像喔。」


    弘樹由衷述說感想。老家那間店,在他升國中前就關門大吉了。


    「那是當然的囉。因為這家店好像是戶越那個老板的親戚開的啊。」


    「真的假的,好棒喔……」


    「總之先進去再說吧。還要去下一個地方的,要注意時間喔。」


    弘樹心想如果彩香沒有事先提醒,他肯定會在這裏賴到夕陽下山吧。因為這家店裏實在有太多令人懷舊的物品了。神秘廠商所生產的優酪乳口味糖果、抽到「全壘打」就能再來一包的口香糖、醃魷魚幹、塑膠直升機、餅幹造型橡皮擦……。時間稍縱即逝,快到令人不禁心想,如果連高中生的弘樹都逛得如此入迷,換成更年長的人,肯定一眨眼就過了一天吧。


    「啊,太讚了。我看我還會自己再來一次。」


    弘樹露出仿佛小孩子從大人手中得到玩具時的笑容。


    穿過商店街,他心情愉悅地走在通往海濱公園的路上。


    「彩香也買了東西吧,不曉得買了什麽……」


    弘樹如此說道,轉身回頭時……


    「喝啊。」


    彩香大喝一聲。


    「咦?唔哇!你搞什麽啊!」


    冰冷的液體飛濺到弘樹的臉頰上。


    看到他驚嚇失色,彩香在一旁訕笑。


    「你應該先看好人家買了什麽東西才對呀,弘樹先生。」


    手裏拿著水槍,樂不可支的彩香。


    爽朗的笑容看了令人十分不爽。


    「可惡!走著瞧,我也……」


    弘樹把手伸進包包,臉上立即變色。


    「咦——怎麽了?」


    「裏麵有……東西。」


    弘樹臉色發青,慢慢把手伸出來。


    「哇啊,這家夥什麽時候爬進來的!」


    弘樹大叫,把包包裏的物體丟向彩香。


    那是一條長30公分的錦蛇。


    「哇啊啊啊啊!!笨蛋、笨蛋!你明知道人家從小最怕蛇了……」


    彩香丟了水槍,倉皇跳開。


    弘樹露出地獄之王般的奸笑,看著花容失色的彩香。


    「啊……原來是假的啊。」


    弘樹一邊訕笑,一邊拾起地上的玩具蛇。


    「真是好可愛的叫聲啊,彩香小姐。好久沒聽到那個尖叫聲了。」


    「啊……啊啊……」


    將漲紅的臉立刻轉化為憤怒的一瞬間,彩香再次拿起發射過一次的水槍。


    「別跑,看我把你變成落水狗!」


    她開始用水槍噴射,追殺弘樹。


    「是你先鬧我的耶。」


    弘樹也一邊跑,一邊哈哈大笑。


    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還全力玩你追我跑的結果,就是兩人都餓壞了。


    弘樹提議去吃東西時……


    「你放心,我有準備便當。」


    彩香得意洋洋地說道。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我媽做的啦!真對不起喔!」


    弘樹的問題立刻被識破,於是屁股挨了一腳。


    「天啊。」


    一打開便當,弘樹立時發出驚歎。聽說彩香的母親不但有調理師執照,而且還在烹飪學校當過講師,因此每天的三餐或便當很多都是極為費工夫的菜色。


    她這一天所準備的便當,跟平常一樣色香味俱全。


    「糖醋雞塊、冬瓜肉燥、芝麻拌波菜、炒蓮藕、味噌烤魚、日式煎蛋、醃黃瓜與茄子……」


    看著弘樹如數家珍地念出每道菜,彩香一臉錯愕地說:


    「你居然能說得像順口溜一樣。」


    「雖然比不上阿姨,不過我也喜歡做菜啊。」


    當然,弘樹隻會簡單的男子漢料理,在如此高超的廚藝麵前也隻能俯首稱臣。


    「我隻知道看起來很好吃而已……」


    彩香有些沮喪地低聲呢喃。


    「啊、嗯……總之先吃再說吧?」


    「是、是啊。」


    隻要提及彩香的廚藝,她不是過度憤怒就是過度憂鬱,因此弘樹立刻轉移話題。


    「好、好吃。」


    將冬瓜放入口中的一瞬間,讓弘樹領悟到廚藝的懸殊。高湯的風味、鹽巴的份量、火候的掌握、肉餡的比例,無論哪一點都是高水準之作。


    「好……好好吃喔……」


    啊,糟了!彩香又要開始發悶了。


    由於母親的手藝堪稱是廚神等級,因此邪神等級的彩香立刻墮入了黑暗麵。


    「以前阿姨經常幫我們帶便當吧。」


    弘樹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


    「國中的時候嗎?」


    「對啊。她說因為菜色跟你一樣,怕我被同學取笑,所以另外幫我準備不同的菜。」


    包括這層體貼在內,彩香的母親可說是弘樹的料理啟蒙老師。


    「你居然還記得這種事。我根本不會去注意菜色說……」


    這種對料理的直覺就是廚藝的差距吧。弘樹心中暗想,但很識相地閉上嘴。


    順道一提,彩香的食量跟男生不相上下。她能維持現在的體型,除了體質以外,就是因為本人的活動量也很大吧。


    「我特別拜托她,今天的便當要做以前常幫你準備的菜色喔。」


    「欸~~」


    經她這麽一說,難怪有種懷念的感覺,應該說很多都是以前嚐過的滋味。


    「是喔。真的超好吃的。嗯,謝啦,彩香。」


    「要、要謝就謝我媽吧。又不是我做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弘樹立即對感到心慌的彩香應聲附和。他今天品嚐了滋味令人有些懷念的便當。


    ◇


    兩人在公園中悠遊漫步,猛一回神,才發現時間已經快接近傍晚了。


    他們踩著緩慢的步伐前往車站。路樹跟周遭的建築也逐漸拉長了身影。


    「嗯——好開心喔。抱歉,弘樹,讓你陪我一整天。」


    彩香伸著懶腰,回頭向弘樹說道。


    「彩香。」


    弘樹叫喚她的名字。


    「今天很謝謝你,讓你替我擔心了。」


    語畢,輕輕低下頭。


    「你、你……你在幹嘛,別鬧了。」


    彩香慌慌張張地不斷朝著弘樹揮舞雙手。


    「你誤會了啦!我隻是偶然有空,想說很久沒找你出去玩罷了……」


    因為偶然有空,所以選了我喜歡的店,而且自己樂在其中,讓我也能玩得盡興。這點果然很像彩香的作風。


    「嗯,好吧。那我就當作是這樣囉。」


    「討厭……人家是說真的啦。」


    彩香有點不滿地說。


    涼爽的清風吹拂著夏日濕黏的空氣。


    彩香用手壓著隨風飄逸的頭發,沉默了半晌又開口說道。


    「弘樹你啊……你以前明明很開朗,臉上經常掛著笑容的說。」


    彩香的眼神稍微凝視遠方。


    「可是你最近好像悶悶不樂的,我一直很在意。」


    表情充滿憂心。


    「好怪喔。以前都是弘樹你在鼓勵沮喪的我說。」


    彩香麵向弘樹,勉強擠出笑容。


    雖然不能說明原委,而且就算說了,她也不會相信,但弘樹內心深處依然想將一切告訴彩香一個人。


    「抱歉……」


    可是現在還不行。


    這句話含有自己無法說出口,以及讓她擔心的兩種歉意。


    就是這麽一句簡單的「抱歉」


    「討厭啦,幹嘛道歉啊!」


    弘樹的額頭挨了彩香的一擊。


    「痛死了……」


    究竟從何時開始,自己變成了一個無法自製的人。


    自卑地以為自己何德何能去幫助別人。但抱著這種半吊子的心情去助人,反而是不尊重對方。事到如今,弘樹才明白這個道理。


    他想起對亞莉莎所說的那句丟臉的話。如果當時內心有餘裕包容自己,能夠像以前一樣為他人著想的話,一定不會說出「以後別再找我了」那種話。


    如果有機會再跟她說話,至少能夠為當時的事道歉的話……。


    「啊,弘樹你看。那裏有祭典。」


    彩香所指的前方路上,有一排櫛比相連的攤位。


    「我們去看看吧,反正還有時間。」


    因為早點出門,所以祭典似乎才剛開始。


    「嗯,好主意。我們走吧。」


    彩香也點頭讚成。


    弘樹朝著祭典的方向,剛踏出右腳想要快步前進時……


    嗶嗶嗶嗶嗶


    剛好這時候碰巧沒有車輛經過,而且四下無人,自己也沒有在跟彩香說話。不然的話,弘樹肯定不會發現平時很少出聲的簡訊鈴聲。


    因此,弘樹立刻察覺是簡訊鈴聲,並取出手機打開一看……


    救我


    果然是命運嗎?弘樹如此心想。


    「誰啊?成之嗎?」


    弘樹沒有回答彩香的問題。


    手機畫麵重疊晃動,他的視線也搖晃不定,


    為什麽?結果亞莉莎沒有選擇其他人嗎?還是她選擇的對象,沒有人願意回應她的請求呢?


    無論如何,唯一的事實就是眼前所發生的事。


    請救救我 求求你 弘樹


    第二封。


    內容是上一封的延續嗎?還是打第一封簡訊時,中途發生意外才不小心傳送的呢?


    「你到底怎麽了?弘樹。臉色很差喔。」


    看見弘樹神色凝重,令彩香十分擔憂。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一通來電鈴聲,把弘樹嚇得差點心跳停止。


    雖然沒有來電顯示,但他已經知道這通電話來自何處。


    「彩香……」


    「什、什麽事?」


    「抱歉,我可能沒辦法去祭典了。你自己先去,我待會再去找你,好嗎?」


    「咦?」


    未等待彩香的答覆,弘樹便逕自回頭跑向公園。


    「等一下,弘樹?!」


    盡管聽見了彩香的呼喚,但現在的他無法回應。


    他在公園中尋找人跡罕至的茂密樹叢。


    手機鈴聲依然響個不停。弘樹調整自己全力奔跑後的紊亂呼吸,


    然後按下了通話鍵。


    「喂……」


    瞬間停頓後,手機裏傳來仿佛安心似的悠長吐氣聲。


    「謝天謝地,你終於接了……我以為沒指望了說。」


    是蜜拉。


    「亞莉莎傳簡訊給我。她怎麽了嗎……?」


    弘樹屏息聆聽。


    「她在前線孤立無援。我現在遠水救不了近火,隻有你能去救她,拜托你了。」


    蜜拉的話語中失去了平時的從容。現在肯定事態緊急。


    「……」


    內心產生一瞬間的猶豫。弘樹當然巴不得飛奔去救她。


    但現在的自己有能力拯救亞莉莎嗎?腦海中不禁鮮明地浮現出上次的失敗,以及在眼前被奪走的生命。


    「上次的作戰失敗不是你的錯。」


    「咦……?」


    蜜拉的一句話,令弘樹驚訝失聲。


    不會吧。


    「詳情以後再說。如果你是因此才感到猶豫的話,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你錯了。」


    弘樹無法完全相信蜜拉所說的話。他甚至覺得蜜拉隻是為了召喚自己才故意撒謊。


    然而現在,亞莉莎跟蜜拉都非常需要自己。盡管聽說有其他的替補人選。


    「根本沒有替補人選。如果你不來,這個世界遲早會毀滅。」


    蜜拉隻簡單說了一句。


    「我知道了。」


    弘樹毫不猶豫地明確回答。


    「謝謝,拜托你了。」


    蜜拉的通訊中斷了。弘樹立即啟動app。


    那個從常用的位置移到資料夾裏,閑置已久的app。


    明明還沒經過一個月,卻感覺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仿佛彈奏緊繃的琴弦般,「當」的一聲響起後,被樹木包圍的漆黑空間,霎時充滿白色光芒。地麵浮現出巨大的魔法陣。弘樹朝著持續在中央緩慢旋轉的圖案,一躍而入。


    魔法陣旋即收縮,吞沒了充斥四周的光芒,重新構築原來的世界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樹林麵向海邊,朝天空仰望的位置,有一座大時鍾。跟當時相同,


    上麵的時針正指著16點——。


    ◇


    弘樹被傳送到的地點是異世界的黑暗森林中。


    一瞬間,他產生身處黑夜的錯覺。但從雲端中露出的月亮位置,以及兩個世界的時差,令他醒悟現在是淩晨時分。


    「亞莉莎!」


    他大聲呼喊,但附近卻遍尋不著。


    「唔……!」


    一道刺鼻的異味。弘樹環顧四周,發現現場屍橫遍野。


    或許是已經過了一天,屍體早已腐爛不堪。


    士兵的甲胄令弘樹感覺似曾相識。


    「這是……第二群的?」


    他們的模樣跟那場大敗中的士兵們十分相似。


    弘樹低身蹲下,確認屍體的外表。


    「為什麽會這樣……」


    他很清楚原因是什麽。但是無法憑吊這些人,讓他們曝屍荒野,可以想見現在存活的士兵也同樣麵臨嚴苛的困境。


    「總之我得趕快找出生還者……」


    亞莉莎一定也跟他們在一起。


    弘樹站起身時,月亮被雲層遮掩,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雲……?」


    弘樹心中起疑,迅速從原地跳開後,還不到零點幾秒的時間,地表就被一支長著利爪的巨腕挖出大洞。


    被鑿開的泥土化為砂塵,使四周變得迷蒙。於是,當煙塵散去後,漆黑邪惡的軀體便出現眼前。


    遮蔽月光的原來是維克堤瑪的影子。


    「維克堤瑪!」


    弘樹於樹林中奔馳,抵達一個略為空曠的空間。


    那是仿佛有一部分的森林被挖空的地方。在這直徑約400公尺的空間中,隻有該處的樹木被強大力量鏟平,形成一塊平地。天空與即將落下的月亮都清晰可見。


    當然也包括那身體比黑暗更加漆黑的怪物之姿。


    「不隻……一隻嗎?」


    奔跑的弘樹,勉強擠出這句話。四周被鏟平般堆疊倒塌的樹木,八成也是維克堤瑪幹的好事。


    幸好其他維克堤瑪不在附近。而且它行動緩慢。話雖如此,單槍匹馬的弘樹也不是它的對手。


    現在最優先的是找尋亞莉莎。


    「那是……?」


    在倒木堆中奔跑時,一塊極為醒目的岩石映入眼簾。岩石表麵似乎遭到維克堤瑪的槌打,變得殘破不堪,但仍然勉強維持原來的大小。


    弘樹的直覺告訴他,亞莉莎就在附近。他想起第一次戰鬥,躲在建築物底下時,維克堤瑪不斷破壞周遭的建築。


    他避開在周遭徘徊的維克堤瑪,繞到石堆前麵。果不出所料,石堆裏有條人類可以進入的縫隙。


    弘樹毫不猶豫地踏足進入。


    「找到了……!」


    在一個能夠容納4到5人的洞穴深處中,亞莉莎獨自倚靠在岩壁上。


    「啊……」


    弘樹走近時,亞莉莎微微睜開眼睛,發出聲音說:


    「弘樹……?真的是你嗎……?弘樹。」


    雪白的臉頰微染髒汙,美麗的頭發淩亂不整,身上的長袍也斷裂殘破。然而,那雙率直的眼眸,無疑就是亞莉莎。


    「你來救我了……」


    亞莉莎露出微笑。弘樹一瞬間忍不住閉上眼睛。


    「我有好多事要向你道歉的。」


    弘樹沉痛地說。


    「別這麽說……你根本不需要道歉啊。」


    「不,我必須道歉。不過等這件事結束後再說。」


    弘樹凝視著浮現在岩縫中的月亮。


    「我要打倒它們。我該怎麽做?我辦得到嗎?」


    亞莉莎的臉上流露出喜悅,以及充滿信心的表情。


    「是的,隻有你才辦得到。因為是弘樹你,所以才辦得到啊。」


    弘樹與亞莉莎雙手緊攜,步出了石堆。


    藍黑色的天空、皎白的月,還有樹木如瓦礫般倒塌堆疊的大地。


    「吼……」


    從地平線的另一端,逐漸浮現出那被詛咒的身影。


    總共有五隻。這是至今不曾麵對過的數量。


    「我要開始了……」


    弘樹對亞莉莎沉靜的一語點頭回應,緊握著彼此的手。


    亞莉莎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亞——·恩特·索恩·賽帝·拉——·提·亞——……」


    勉強翻為日文的話,就是壓縮語言。別稱「phipressword」的咒語。宛如一首優美詩歌般的語言融合物。


    弘樹的身體產生了變化。心髒附近湧現白光,接著擴散全身。如同傳送門魔法將空間全麵變白的現象般,弘樹的身體開始散發強光。


    維克堤瑪對白光產生反應。它發出地鳴般的獨特嘶吼,一邊震動大地,一邊朝兩人逼近。


    亞莉莎無動於衷,繼續詠唱壓縮語言。於是,她所詠唱的語言,透過相攜的雙手,逐漸寄宿在弘樹的體內。


    聽吾號令,賜英雄以神力


    寄焚毀一切之業火於右手


    今以怨讎之神名詠唱


    滅絕抹殺眼前之魔人


    弘樹的腦內陸續浮現壓縮語言具體化後的印象。當咒語滲透到弘樹體內的瞬間,


    「唔噢……好厲害。」


    如同詠唱的內容一般,他的右手冒出一顆熊熊燃燒的火球。


    「詠唱結束。作戰開始。」


    亞莉莎嚴肅地說道。弘樹深深點頭。


    ——業火魔法彈。


    弘樹將寄宿魔力的子彈——火球轟向維克堤瑪的頭部,瞬間炸裂。


    弘樹與亞莉莎擬定


    作戰時,刻意采用自己所封印的特技。


    他的用意除了訓誡逃避的自己,表達決心外,更包含了對亞莉莎的心意。


    弘樹毅然麵對逐步進逼的黑色怪物。


    盡管做好了覺悟,但身體還是會想起那次的失敗,逐漸變得僵硬。


    (吵死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準發抖。)


    弘樹拍打手臂,緊握寄宿著業火魔法彈的拳頭,顫抖便止息了。


    維克堤瑪逐漸逼近。它們打算呈放射狀分散進攻。


    (求之不得。)


    弘樹的眼神強而有力。為了這個世界,為了亞莉莎,為了貫徹決不再失敗的意誌,他大大地挺起胸膛,單腳抬起……


    「這是王牌選手也認同的傑出控球力!接招吧,維克堤瑪!!」


    弘樹高聲大喊,用力振臂一揮。


    「喝啊啊啊啊……」


    弘樹對著維克堤瑪發出撕裂空氣般的怒吼,並朝著頭部使勁投出渾身解數的一擊。


    散發橙色光芒的業火魔法彈發出驚人的裂空巨響,朝維克堤瑪的頭部筆直飛馳。


    (好!命中吧!然後……)


    弘樹握緊了投球後的手。


    火球一直線到達維克堤瑪的頭部。


    (中了!)


    弘樹陡然張開右手,朝天空高舉。


    「爆炸吧!!」


    火球發出爆裂聲,同時粉碎了維克堤瑪的頭部,碎片四處飛散。


    「去吧——————!!!」


    弘樹舉高的手一個扭轉,再次揮向剩餘的維克堤瑪。


    纖細的光絲從指尖射出,並且纏繞其餘四隻維克堤瑪的頸部,封印住行動。


    「吼吼吼吼……!!」


    維克堤瑪狂暴掙紮,試圖扯斷光絲,但光絲當然紋風不動。


    「到此結束了!」


    弘樹再次高舉雙手。四顆火球轟然發射,並沿著中間的光絲,衝向餘下的維克堤瑪。


    維克堤瑪根本無處可躲,火球就這樣直接鑽進頭部。


    「好!」


    弘樹的手再次朝天空猛一張開,


    「吼……!!」


    驚人的爆炸聲與閃光向四周爆發擴散,五隻維克堤瑪發出臨死前的嘶吼後,一隻不留地全數消滅了。


    「哈……哈……成功了嗎?」


    雖然氣喘籲籲,但弘樹鬆了一口氣。


    令人恐懼的維克堤瑪已經灰飛煙滅,現場隻餘下靜謐的早晨風景。


    「好厲害……這明明隻是初級的火焰魔法說……」


    亞莉莎注視著維克堤瑪被消滅後的四周,獨自呢喃道。


    將魔力封入火球中,再操縱光絲陸續攻擊四隻維克堤瑪,待火球貫穿體內後再引爆。


    作戰漂亮地成功了。


    「這就是亞莉莎所說的,我真正的力量……」


    弘樹凝視著眼前的光景,依然無法相信這是自己所為。


    於是,隱身藏匿的士兵也被爆炸聲吸引,紛紛從森林中現身。眾人的歡呼聲此起彼落,共享劫後餘生及戰勝維克堤瑪的喜悅。


    眼前的光景與當時截然不同,弘樹感覺自己能夠稍微放下心中大石了。盡管人死不能複生,但如今有人因為弘樹的力量而獲救,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弘樹……」


    亞莉莎熱淚盈眶地凝視著他。


    「亞莉莎……哇啊。」


    然後撲向弘樹。


    「我……你來救我,我真的好開心……!」


    亞莉莎語帶哽咽地說。被感染情緒的弘樹也紅了眼眶。


    「我……我才應該說抱歉。還說什麽別再找我了。」


    亞莉莎抱著他,搖搖頭說:


    「沒這回事。那時的你一定很難受吧。都怪我不能好好體會你的感受。」


    亞莉莎抬起頭來,注視著弘樹說:


    「所以,今後請你把內心的痛苦都跟我說。唯有我們聯手才能使出最強的魔法,讓我們分享彼此的心情吧!」


    她率直的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


    弘樹將此視為一輩子的承諾,不能敷衍地隨口答應。


    因此,他也注視著那率直的眼神,


    「我答應你。我們並肩作戰,同甘共苦。」


    於是,弘樹第一次主動伸手抱住了亞莉莎。


    亞莉莎的臉上微微閃過一絲驚訝,然後又露出往常的笑容說:


    「我知道了……謝謝你。那麽事不宜遲……」


    弘樹抱住她的一瞬間閉上了眼睛,因此不曉得亞莉莎的反應,隻是莫名地感覺耳邊有些溫熱。當他知道那是亞莉莎在吹氣時的下一秒……


    我咬。


    「咦!?哇啊啊啊!!」


    弘樹整隻耳朵被輕輕咬住了。


    「啊嗯……咻嚕……。嗯——如此強大的魔力,以及用之不竭的蘊藏量,看來還有很多研究的空間呢。除了牽手之外,似乎還有其他方法!」


    「亞、亞莉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這種事等回到研究室再做吧,好嗎?」


    然而弘樹卑微的請求也遭到駁回,


    「不行!我必須了解使用強力的魔法之後,你的身體產生了何種變化才可以喔?拖太久就沒用了!」


    「既、既然如此就用一些別的方法吧。」


    「這麽做才是最容易了解的!啊,請等一下,我忘了舔了。」


    亞莉莎接著又毫不留情地,把舌頭伸向弘樹的耳內。


    「咿——!!」


    這股全身發毛的感覺,令弘樹不禁尖叫出聲。


    士兵們無視這兩個流露癡態的男女,仍然持續歡呼雷動。其中也有人高喊弘樹的名字,重新讚揚他為救世主。


    月亮溶入天際,夜空的藍黑色漸層也逐漸變成了魚肚白。短暫的和平伴隨早晨共同降臨世界,人們的臉上漸漸顯現安心的神色。


    弘樹目睹此景,再次堅定發誓,要與亞莉莎並肩作戰,拯救世界。


    ◇


    「哈……哈……」


    弘樹獨自奔跑在橫濱的街頭。他婉拒了亞莉莎的請求,回到原來的世界,為了找尋那個等候自己的人。


    公園中已經夜深蒼茫,街燈照亮道路,霓虹燈閃爍光輝。


    「那家夥……已經回去了嗎?」


    畢竟分手後已經過了3個小時。弘樹起初也如此心想,但依然不願獨自返家。


    ——我不要再食言了。


    包括亞莉莎,還有那家夥。我不想再對愛護自己的人言而無信了。因此,盡管現在處於電話跟手機都無法聯係,毫無方向的狀態,但弘樹依然奔馳在夜晚的街道,尋找那等待自己的人。


    「啊……找到了。」


    弘樹在街上四處找尋,最後又回到公園時,看到一個服裝與發型都十分熟悉的女孩子,她就坐在最靠近海邊的長板凳上,身旁還擺放著許多紙袋。


    弘樹趕緊趨前。


    「抱歉,我真的來晚了……好痛!」


    走到極近的距離時,彩香把手中的布偶砸向弘樹。


    「慢死了!真的慢死了!你到底死去哪裏了!」


    彩香鼓起腮幫子,怒斥遲來的弘樹。


    「因為你遲遲不來,我就自己盡情地去逛攤子了!」


    「是啊……看得出來。」


    那堆布偶跟玩具山,大概是打靶得到的獎品吧。彩香槍法如神,連老家當地祭典的打靶店都列為拒絕往來戶。


    想要拜見她許久未見的英姿說,真是可惜……。


    「算了,回家吧。你事情辦完了嗎?」


    「嗯……我下次會補償你


    的,抱歉。」


    「沒關係啦。隻要你別再愁眉苦臉的就好。」


    彩香站起身,把堆積如山的紙袋交給弘樹。


    「拿著。」


    「是……」


    彩香二話不說就把戰利品塞了過來。弘樹雙手吃力地接過紙袋。


    「唔哇……好重喔。」


    弘樹雖然一瞬間皺起眉頭,但還是乖乖聽話舉步向前。


    「那我們走吧,不然電車會很擠的。」


    弘樹向前走之後,原本應該跟在身後的彩香……


    「我說弘樹……」


    「嗯?」


    轉身回頭的弘樹,表情瞬間凍結。


    「咦……」


    兩手的紙袋全數掉落地麵。彩香的雙手環抱在弘樹的腰上。


    「喂、彩香……?」


    當然,這種情形還是第一次。彩香隻是兒時玩伴兼歡喜冤家,感覺就像是家人一般。因此過去不曾發生這樣的事……。


    「聽我說,好嗎……」


    彩香抱著弘樹,緩緩開口。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自己才感受到彩香溫柔的香氛與體溫。弘樹感覺到一股熱量從兩人密合的部分逐漸流向全身。


    在意識恍惚的狀態下,弘樹有些沙啞地回答:「嗯……」


    「弘樹,你之前說過吧。說你其實不應該待在這裏。」


    自己似乎說過。


    不過那隻是開玩笑的……才對。


    「其實我真的很不安。你好像會離開我一樣。好像會消失一樣。我好害怕。」


    弘樹終於察覺到彩香的聲音變得哽咽。


    「你今天也突然消失,我真的好害怕。因為你說你會回來,所以我才相信你。但其實我坐在這裏,一直哭個不停喔。」


    彩香把臉從弘樹的身上移開。


    盈眶的眼淚……。不,淚珠已撲簌簌地滑落。


    她的眼神跟亞莉莎同樣率直。


    弘樹無法回避她的視線。


    「弘樹,答應我。你哪裏都不會去。你永遠都會是以前那個弘樹吧。」


    跟以前一樣。哪裏都不去。


    兩個必定會打破的約定。


    「我……」


    彩香跟亞莉莎……。不論對哪個世界都不想撒謊。但如果同時許下承諾,將來的結果顯而易見。


    「我答應你……」


    我太爛了。真是個大爛人。


    「嗯。那我們回家吧……?」


    回家。


    是啊……回去那個永遠有彩香在的家。


    「嗯……」


    彩香緩緩抽身,拿起了一半的紙袋。


    「對不起,突然抱住你。」


    她淚痕斑斑的淺紅臉蛋上,流露出燦爛的微笑。


    橫濱街頭的霓虹燈將兩人的臉孔印染上五顏六色。


    弘樹一步一步地邁開步伐,同時緊咬著牙根。他將自己的罪過,以及將來也許會發生的過錯,銘刻在心。


    他想要拯救異世界的意誌絕無半片虛假。


    然而,自己的世界中也有同樣重要,無可取代的存在。


    而那不願失去的事物就近在眼前。


    弘樹仰望夜空。


    天上高掛著不同世界中的同一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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