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能理清自己的思緒,但時間不等人。


    放學後下午五點。阿夜再度來到第一次帶克蘿諾進去的咖啡店。


    「那麽,你已經下定決心要成為我的眷屬了嗎?」


    阿夜坐在克蘿諾對麵,點了兩人份的咖啡後,克蘿諾靜靜地抬起頭。


    「很遺憾,我沒辦法。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告訴我這個臨時契約結束後,我甚麽時候會死。因為我不太想給那間公寓惹麻煩。」


    「你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成為我的下屬嗎?」


    「對。」


    「撇開你無法戰鬥的隱情也一樣嗎?」


    她的一句話,讓阿夜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隻與自己共度了短暫時間的克蘿諾,會知道這個事實?


    「……我的態度,有那麽不自然嗎?」


    「不,是我太敏銳了。」


    克蘿諾高傲地將雙臂交叉在胸前,半開玩笑地說。


    「我是昨晚才想到的。你跟在我後麵跑的時候,我發現你的呼吸散亂得很不自然。不是疲勞或緊張,而是因為別的原因而呼吸不順。在那之前,每次你要戰鬥時,也顯現出猶豫著不敢出手的樣子。但是真正開始戰鬥時,你的實力又沒有問題。」


    「…………」


    「你到底在害怕甚麽?」


    「問這做什麽?」


    阿夜把視線從克蘿諾身上移開,然後反問她。


    「你說過我是個有自尊的男人。所以才想讓我成為同伴。可是,我從來就沒有過甚麽自尊。更何況,就算我說出來——」


    說著,阿夜下意識地伸手到胸口上,


    「那個鏈墜真漂亮。」


    克蘿諾靜靜地凝視著阿夜的首飾……滿月圖樣的徽章。


    「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戴著那個鏈墜。看看那個煞風景的房間,就會知道你不是喜歡打扮的類型。所以,那個鏈墜一定——有一段令你珍惜的回憶吧?」


    說完,克蘿諾露出了有些脆弱的表情。


    「我在繼承平行世界時失去了記憶。所以,我沒有回憶。沒有跟你一樣的『過去』。或許我不能體會你為什麽煩惱、痛苦。但我還是想了解你。不行嗎……?」


    說完,克蘿諾低頭看著端來的咖啡。


    「……這件事說來話長,可以嗎?」


    幾秒沉默之後,阿夜低聲說。


    看到克蘿諾靜靜點頭,阿夜便開始講起那件事。


    七年前。侵襲凪市的天災,讓阿夜失去了家人。


    就在他陷入絕望的深淵時,有一天,他在醫院邂逅了一名少女。


    他與少女的厭情日益加深,希望能救她,於是不斷修行,以成為正義的「世界師」。


    有一次,他為了治好少女日益惡化的病情,舍棄了正義,成為犯罪組織派係的幫凶,差點殺害一名無辜的女孩。


    「我是真的打算下手。跟祀櫻的人已經說好了,接下來隻要借助他們的力量實行暗殺就大功告成了。但是——,半路上我又覺得害怕。所以我在預定下手的時間還沒到的時候,先去醫院找了莉兒。」


    「你害怕殺人嗎?」


    「不。」阿夜搖頭否定克蘿諾的問題。


    「那種事我根本不在乎。我隻是怕我的行為被莉兒知道了,她會看不起我。所以我先去探望了莉兒。我想隻要看到她生病痛苦的模樣,我就能下定決心。我也知道這隻是我自私的藉口——」


    可是,她不在那裏。在一個下雪的冬日,她溜出了醫院的病床。


    阿夜發現她不見了,便把與祀櫻的交換條件全都拋在腦後,跑去找她。阿夜在醫院附近的公園發現了她。阿夜說好要來看她,但時間到了他卻沒有出現,她因為擔心,所以才跑出來找阿夜。


    阿夜滿腦子都是暗殺工作,把這件事忘了。


    後來,當時勉強自己的行為讓她的病情更加惡化,幾天後莉兒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阿夜一直在煩惱自己是甚麽人,該如何度過自己的人生,最後他明白了。


    阿夜沒有打從心底尊敬過之前為了保護人們而死的雙親。


    他嫉妒莉兒有很多人來探病,希望她變得不幸。


    最後甚至還因為一己之私,差點對無辜的陌生少女痛下殺手。


    很久以前,懵懂無知的那時候。阿夜曾經對正義使者抱有懂憬。


    他尊敬為了保護人們,不求回報自願戰鬥的父親,心中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父親一樣。


    但是,等到自己被逼入絕境時,他才終於明白。


    自己是個為了保護自己,能夠毫不在乎地犧牲別人的人。


    我。


    我根本,不是甚麽正義使者。


    這下他違反了約定,無法再接近祀櫻,也不想接近他們。


    他也不能再去九那切道場。他甚麽都不知道了。


    後來的幾年之間,阿夜隻是一味遠離他人度日。


    他裝成一個孤高而冷漠的人,以免自己可怖的本性暴露。於是,為了不讓自己造成任何人的負擔,他不再親近任何人。


    「我的故事講完了……」


    阿夜喝了口咖啡,它已經完全冷掉了。


    「明白了吧?我不是你想的那種男人。所以——」


    阿夜以為她會瞧不起自己。


    然而,一直默默聽著阿夜說話的克蘿諾,用有些嚴肅的表情注視著阿夜,


    「那又怎麽樣?」


    「——什麽?」


    她用跟平常完全一樣的語氣,斬釘截鐵地說。


    「你不顧一切隻是想救她吧?你寧願舍棄自己重視的事物,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隻想幫助那個叫作莉兒的女孩吧?這有甚麽不對?」


    阿夜驚愕得停了一下,然後說:


    「當然不對!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竟然想犧牲別人,這不是罪過是甚麽!」


    過去為了同樣理由而失去了雙親的阿夜,反射性地發出怒吼。


    「可是,你最後沒有下手吧?為了幫助那個叫莉兒的女孩,你盡力了,你煩惱到最後作出選擇,即使自己必須下地獄也在所不辭,但結果你還是做不到。不是嗎?」


    克蘿諾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拿給沉默不語的阿夜。


    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副鏡片裂開的無框眼鏡。


    「這是……」


    阿夜也對它有印象。昨晚那個克蘿諾的隨從,叫作西洛的人就是戴著這副眼鏡。


    「這是在今天早上送到我們派係來的。那些人挾持了西洛當人質,想引誘我現身。其他人叫我放棄他,但我打算等一下就去救他。」


    看到克蘿諾嚴肅的表情,阿夜心中產生了一個答案。


    古都說過她們已經作好打倒魔王的準備。恐怕她們的計劃,是想用吸血鬼派係中與克蘿諾最親近的西洛當人質,引誘她現身吧。


    這表示確實殺死魔王克蘿諾所需的條件,她們已經準備齊全了。


    換句話說,她這次去是必死無疑。


    「別去,克蘿諾!那個叫作古都的女人,她的能力是——」


    「別說了。」


    阿夜正要解釋古都擁有的特殊「世界」是甚麽樣的能力,卻被克蘿諾以蘊藏了堅強意誌的眼神阻止。


    「你如果無意戰鬥就不要提出建言。我搞不好會殺了你的熟人喔?」


    「——可是……」


    「其實,我有點羨慕你。」


    「咦……?」


    看到克蘿諾忽然低下頭,阿夜停止了動作。


    「對你來說那個叫作莉兒的女孩,是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吧?幾年前失去了記


    憶的我,沒有一個人能讓我如此重視。或許隻是我忘記了,其實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個人。可是,現在我找不到他……」


    「…………」


    「放心吧。就算我不在你的身邊,萬一等一下我死了,你也不會跟著喪命。臨時眷屬的契約期間,其實早就過了。」


    聽她一說,阿夜下意識地把手伸進自己的襯衫下。被克蘿諾刺穿,隱約留下的傷痕,已經完全消失了。


    「我說想聽你講真話,自己卻也在撒謊。對不起,阿夜。」


    克蘿諾寂寞地說完,最後用飄忽的眼神,凝視著阿夜。


    「不過,最後我還是想再拜托你一次。成為我的同伴吧……」


    「…………」


    阿夜無法回答。


    「我懂了……結果身為魔王的我,還是與人類水火不容。太遺憾了。真的——」


    克蘿諾自嘲地笑了,然後慢慢站起來。


    「這段時間我還滿愉快的,阿夜。也代替我向白羽姐姐說一聲。」


    說完這句話克蘿諾便離開了咖啡店,阿夜無法挽留她。


    克蘿諾為了吸血鬼的派係,想加入「大十字」的戰局。


    古都為了阻止「大十字」的戰爭,想把魔王趕盡殺絕。


    她說一旦「大十字」真正開始,七年前在凪市發生的天災,奪去了阿夜家人的那場地獄般的光景,將會再度上演。


    身為魔王,企圖侵略這個世界的克蘿諾,真的必須消滅掉嗎?


    克蘿諾雖然不懂世事,但她是個懂得節製的魔王。一些其他的魔王可能會無情地蹂躪這個世界。與其讓世界落入那種人的手裏,不如幫助克蘿諾不是比較好嗎?


    為此,必須打倒古都所屬的《正義派》。


    他不知道——,到底該打倒哪一方。


    「嗚……咕。」


    阿夜走出店外,想追上克蘿諾,但身體機能這時候又出問題了。


    心跳變得激烈,呼吸散亂。不管他怎麽呼吸,都不見好轉。


    在逐漸變得模糊的意識中,阿夜的確聽到了聲音。


    ◆◆◆


    五年前的一個深夜,阿夜待在醫院陰暗的太平間裏。


    幾小時前咽下最後一口氣的莉兒身邊,沒有一個人來看她。少女躺在床上緊閉雙眼就像在熟睡,阿夜坐在床前的折疊椅上,陷入恍惚狀態。


    眼淚早已枯乾。為什麽要一再體驗這樣的絕望感?即使擁有特別的力量,即使別人說自己出生於正義的名門,也救不了想救的任何人。他寧願死的是自己,隻要能救她一個人就足夠了。


    阿夜在下雪的公園發現了莉兒,她對阿夜說:「對不起。」


    她問甚麽事情令阿夜悶悶不樂,阿夜吞吞吐吐地告白了整件事實,但她聽了之後,臉上還是顯現出柔和的笑容。


    「其實,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救了。雖然知道,但是說不出口。」


    少女吐出微弱的白煙微笑著。


    因為我很高興,她說。


    她說因為阿夜想幫助自己的心意讓她很高興,所以說不出口。


    「所以,不要為了我做壞事,阿夜不是——正義使者嗎?」


    不是。阿夜回答。自己根本不在乎殺死任何人。他隻是怕莉兒知道了會討厭自己罷了。


    「你好傻喔……阿夜。」


    聽到阿夜這樣說,莉兒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我不可能會討厭阿夜的。你為了我如此受傷、痛苦,我怎麽會討厭你呢……!」


    說著,少女靜靜地流下眼淚。


    「阿夜已經幫助過我了。我在醫院裏,原本一直是孤獨的,是你救了我。所以,我已經沒事了。你這次對我伸出了援手,下次——你一定要幫助自己想幫助的人。」


    幾天後,她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結束了一生。


    但是,是自己忘了約好時間要去看她,讓她擔心了。


    而且如果在事情演變成這樣之前,自己能夠毫不猶豫地接受祀櫻的提議,不讓莉兒產生不必要的懷疑,是否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明明發過誓為了她甚麽都願意做,結果,或許自己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幫她。


    不管是或不是,一切都結束了。無法挽回。可是腦申思緒卻不斷被翻攪不能恢複平靜,他好想死。


    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阿夜沒有回應,門自己打開了。


    門外站著一名身穿黑色連身裙的妙齡女性。


    阿夜隻斜眼瞄了對方一眼,連指尖都不動一下,這時一個沉靜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裏。


    「謝謝你,陪我的女兒走完最後一程。」


    聽到這句話之後,阿夜的意識再度混濁。夢境被現實淹沒,逐漸遠去。


    ◆◆◆


    「嗚……」


    背部接觸到跟平常一樣或是更硬一點的床鋪感觸。阿夜微微睜開雙眼,看見顏色暗沉的日光燈,以及有著淡色汙漬的天花板。


    「……啊,你醒了!?阿夜醒了!羽流!塞爾茨小姐!快來啊!」


    門口傳來加奈加的叫聲。


    一大早的叫甚麽叫啊。阿夜才剛想到一半,他的意識猛然清醒了。


    「……!?」


    阿夜勉強撐起隱隱作痛的腦袋,看了自己房內的時鍾。時間是晚上六點過後。日期沒變。自從阿夜跟克蘿諾分開,失去意識以來,剛好過了一小時。


    發生了甚麽事?他想開口問加奈加,但發不出聲音來。他想先設法站起來,雙腳試著使力,卻覺得腳下地板好像傾斜了一樣。


    「等一下,不要勉強啦,阿夜!你倒在路旁昏過去,現在才剛醒來耶!要不要緊?看得見我有幾根手指嗎?需要人工呼吸嗎?」


    「我已經知道你的腦子還是一樣缺氧了。雖然這不重要,不過你指甲長了,快剪一剪。」


    「才剛恢複意識就這種態度!這個人是怎樣啊!?虧我好心把你抬來這裏!」


    阿夜不理會憤慨的加奈加,把視線移向半開的門口。


    還沒過十秒,在剛才加奈加的呼叫之下,穿著製服的羽流,還有以前在鄰近城鎮的宅第打過照麵的《和平協會》會長,名叫塞爾茨的少女,都走進房間來。


    「失禮了。真是個好住處。我也想住在這裏看看。」


    塞爾茨保持著優雅舉止與柔和的態度,先以這句話做為開場白。雖然知道這隻是打招呼,但現在的阿夜就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


    「發生了甚麽事?」


    阿夜不苟言笑地瞪著塞爾茨。


    「是克蘿諾的事吧?」


    看到阿夜的態度,塞爾茨也月嚴肅的語氣說:「是的。」


    「我派出去進行調查的間諜,不久之前與我取得了聯絡。克蘿諾小姐,正要前去與《正義派》的一些人交戰。為了阻止這種事發生,我們打算前去幫助她。」


    「幫助她?這就怪了。你們《和平協會》不是以維護和平為宗旨的組織嗎?《正義派》引起的爭端,惹惱了吸血鬼的派係。這次的情況就是這樣吧。有必要讓你動員部下嗎?」


    「……關於這件事,其實不是你想的這樣,阿夜。」


    加奈加忍不下去了,低下頭小聲地說。


    「那孩子根本不是甚麽吸血鬼派係的領袖。」


    羽流接在她後麵說出的話,中斷了阿夜的思考。


    「……什麽意思?」


    「這件事就由我來說明吧。依據情況不同,這件事跟你也脫不了關係。」


    塞爾茨說完,走到阿夜的麵前。


    ◇◆◇


    灰色暗淡的塵埃,在寒冷的天空中飛舞。


    是新雪,克蘿諾想。


    動作必須快點。


    如果對方把西洛綁在外麵,她希望能在他著涼前幫助他。


    克蘿諾穿過山中的樹木與樹木之間,跑上坡度平緩的斜坡。


    指定的地點,在阿夜學校的舊校舍。以前她有來過附近,而且她很會認路,絕對不會迷路。吸血鬼的特性讓她得到高度夜視能力,而且五感變得更敏銳。最近身體狀況也很好。不可能會輸的。


    對,她絕不能輸。


    克蘿諾先回到總部一趟,想跟《不死者的軍勢》的幹部們取得聯絡,但沒找到他們。不過,就算見到他們,克蘿諾也不認為保守派的幹部們會遵從自己的意誌。更何況那些人根本就瞧不起西洛。


    他們會說這是陷阱,去了隻是自投羅網。他們必定會告訴她,西洛不過是一個隨從,隨時可以替換。不是一位魔王應該賭上性命拯救的存在。


    或許確實如此。從大局來看,也許這是正確的判斷。


    自己盾負的使命是在「大十字」戰爭中獲得勝利。


    為了這個目的,她不應該涉足任何險境。但是,


    「隻有你在乎我,你不在了,這個組織還有甚麽意義……!」


    雪片冰冷得刺骨。


    她揮散眼前的飛雪,急著趕路。


    幾年前,當克蘿諾醒來時,有人告訴她,她在繼承吸血鬼先祖代代相傳的《狂月長夜》時失敗,因此失去了記憶。


    雖然擁有魔王之力,卻被禁止自由使用,還有派係的人們總是對自己投以冰冷的視線,大概都是因為這件事。


    自己是失敗作品。沒有人對自己寄予期待,所以,沒有人關心身為魔王的自己。


    可是,克蘿諾的身邊有西洛在。他總是溫柔地跟克蘿諾說話。他教她許多關於「世界師」的知識。還有身為魔王的自己為什麽會遭到其他人的漠視。即使如此,西洛還是說他很期待克蘿諾的表現。


    她好高興。這既非比喻也不是誇張,在毫無記憶的狀態下她能夠撐過五年的歲月,都是因為有西洛在。


    「……就是這裏麵吧。」


    克蘿諾終於抵達敵人指定的地點。木造的老舊建築——舊校舍的用地,圍繞著鐵鏈與鐵絲網。克蘿諾無視於「禁止進入」的牌子,跳過門口。深處的小型體育館裏,似乎有好幾個人。


    克蘿諾在《不死者的軍勢》這個組織中第一件學到的事,就是不讓他人看輕自己。野鳥就算生病或受傷,也不會輕易示弱。要是其他派係知道克蘿諾是最弱的魔王,一定會群起攻打《不死者的軍勢》。


    這是一定的。


    戰場上最先消失的總是弱者。而在那個瞬間,吸血鬼一族的命運也結束了。


    所以,克蘿諾一直表現得更傲慢、更唯我獨尊。


    希望有一天,這些做為魔王假裝出來的態度與實力能夠成真。


    然而,即使她這麽做,還是無法消除自己與派係之間的隔閡——。


    「太容易感傷了。」


    她不由得露出了自虐的笑意。


    與身為人類的阿夜牽扯得那麽深,原因就出在這裏。自己是吸血鬼的魔王,根本用不著與人類來往,但是在最後關頭遭到他的拒絕,卻給克蘿諾的心頭帶來了一絲痛楚。


    所以,現在的克蘿諾隻剩下西洛了。


    為了他而戰,為了與他的約定,自己將投身「大十字」之戰。這就是一切。


    想到這裏,克蘿諾發現自己正在采取跟以前的阿夜一樣的行動。


    「為了自己想守護的人而戰,有甚麽不對……?阿夜。」


    自言自語後,克蘿諾走向建築物中似乎有人的方向。走過腐朽不堪的無數房間後,前方最深處有一棟特別大的建築物——是體育館。


    她推開鐵門踏進館內。正方形地板的牆邊,站著好幾個身穿黑衣的人。以前在學校看過的麵具男子也在其中。而在另一頭的講台上,有兩個人影。


    「歡迎你來,吸血鬼的魔王陛下。找們等得都不耐煩嘍?」


    上下一套黑色西裝、紅色領帶、腰上插著兩把刀劍的七罪古都,咬著銀紙包著的巧克力板,站在正前方的位置。


    在她的身邊果不其然,站著以前佇立在古都身邊、頭上綁著長長緞帶的少女。


    這名看不出感情的女孩,手上沒有任何武器。


    「挾持了人質,還需要這麽多嘍羅啊。所謂的《正義派》都是些膽小鬼嗎?」


    聽到克蘿諾的挑釁,古都臉上浮現出平靜的笑容,把剩下的巧克力啪卡一聲咬碎。


    「放心吧。要戰鬥的隻有我,還有這個露克拉薩諾芙。安排這些部下,隻是為了怕你逃跑而已。」


    「西洛在哪裏?」


    「很近。不過——」


    告訴她的同時,古都拔出了劍,瘋狂的雙眼猛然睜大。


    「你不會活著見到他了!」


    「……!」


    依照克蘿諾的目測,自己與最深處的講台有三十公尺以上的距離,但古都隻以一次跳躍便飛越了這段距離,一劍砍向她。


    「《殺神之日·0次元展開》!」


    克蘿諾立即往後一躍,躲開了這一劍。然而,她看似躲過了古都的白刃,其實尖端還是掠過了克蘿諾的身體。


    她揮去流出的鮮血瞪著古都,發現她的上臂到手腕,就連拔出的刀,都覆蓋了機械裝甲。白晃晃的刀身,纏繞著機械射出的紅色光芒,手腕則浮現出金色的魔法陣。


    「看你的手與刀……看來你是機械的眷屬吧?」


    傷口已經複原的克蘿諾一問,古都便以大膽的笑容回應。


    「你的觀察力滿敏銳的……不過你猜錯了。我是人類。」


    她再度撲向克蘿諾,同時手腕一轉,以反方向砍殺而來。


    克蘿諾不逃開,麵對著古都大大踏出一步。


    「《狂月長夜·0次元展開》!」


    白羽教過她,要在瞬間判斷出需要投注多少第五靈素。


    克蘿諾將〈靈素之血〉集中在右拳,迎擊古都的攻勢。


    交錯的瞬間,她察覺到古都的刀纏繞著紅色光芒,放出異樣的高溫。


    平常人絕對無法正麵擋下這一記死亡之劍。


    「唔……!?」


    但是,克蘿諾不閃躲。在感覺到腹部被深深切開的同時,她將貫注渾身力量的一擊打進了對手的肚皮裏。隨著沉重的聲響,從手上的觸感,她知道自己打碎了古都的幾根肋骨。


    「喀啊……!」


    古都眉頭一皺,整個身體便被打飛到出入口的方向。看她口吐鮮血,應詼受到了不小的創傷。也許折斷的肋骨刺進了內髒。


    無論如何,她應該不能再戰了。


    接著隻剩下站在講台上,名叫露克拉薩諾芙,像洋娃娃一樣的少女。


    「你打算怎麽樣?老實地放了西洛,就不用白死了。」


    「——有我出場的份嗎?古都。」


    少女表情不變,低聲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克蘿諾猛然回頭一看。


    她看到麵露猙獰笑容的古都,正以駭人的速度撲向自己。


    「什麽!?」


    覆蓋機械裝甲的刀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紅色軌跡由上往下劈砍。克蘿諾扭轉身體在千鈞一發之刻躲開攻擊,但同時鮮血也從她身上飛濺出來。並不是受了新的傷,而是剛才一口氣踏進敵人懷中時受到的傷勢,到現在還沒治好。


    「……!?你真的是人類嗎……?」


    克蘿諾往背後跳開,遠離古都的攻擊範圍後低聲說。


    那一拳的確是致命傷。至少受到那樣的傷,一時之間應該無法自由行動才對。除非對方


    跟身為吸血鬼的自己一樣,具有高度回複力與對疼痛的耐性。


    古都發動的是《0次元展開》。換句話說,除了現在展開「世界」的手腕與周圍部位,其他部位應該無法使用機械眷屬的能力才對。克蘿諾攻擊的部位,確實是毫無防備的肉身。可是——,


    當克蘿諾的推理遇到瓶頸時,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她不禁伸手去摸。


    她摸到的是濕滑而溫熱的血液。


    「為什麽……為什麽回複得這麽慢?你——,難道是!?」


    「答得好。」


    古都將她發出金黃光輝的手舉到眼前,讓克蘿諾看見。


    「我的『世界』《殺神之日》,在攻擊對方的時候能夠奪走他的能力,並為自己所用。而且給予的傷害越大,奪走的能力比例也越大。你知道這代表甚麽嗎?」


    臉上浮現出讓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後,古都再度揮劍砍向克蘿諾。


    「——!?」


    躲不掉。克蘿諾為了應戰而使出貫手往前突刺,惡狠狠地戳進了古都的側腹部。


    然而,對方的刀身也插進了克蘿諾的肩膀。再一次的兩敗俱傷。但是,跟剛才不同,感受到的痛楚變得更尖銳了。


    克蘿諾切身感覺到自己的「世界」,也就是吸血鬼的特性被對方奪走了。


    「嗚啊啊啊!」


    將刀鋒拔出自己的身體,克蘿諾再度拉開距離。但是在這段時間內,古都卻在使用《狂月長夜》的能力,治療自己的傷口。


    「而且隻要殺死對方,就能將整個『世界』搶過來據為已有。就像我過去殺了機械眷屬,獲得這個力量一樣。」


    古都露出大膽的笑容,步步逼近而來。


    越是戰鬥,我方的第五靈素與「世界」的效果就越是減弱。對方則會一直回複。若是演變成長期戰,克蘿諾勢必會輸。


    那麽,隻有一個辦法可以對付她。克蘿諾隻能一擊殺死敵人,不給她回複的時間。


    「來吧,看你還有甚麽本事,吸血鬼的魔王陛下!你不是要救你的隨從嗎!?」


    古都一等到自己的傷勢治好,就立刻揮劍攻擊。


    才不過幾次的交手當中,克蘿諾已經查覺到,論武功本領,對方強過自己太多了。既然如此——。


    「這個怎麽樣!」


    自己的耐久力已經降低,無法抓住發出高溫的刀身。所以,克蘿諾改變了攻擊部位,朝著攻擊時踏出的單腳揮出一拳。古都的西裝與大腿的肌肉都裂開了,骨頭發出斷裂的聲響。


    「嗚……!」


    破壞了古都右腿的克蘿諾,輕輕往後方一跳拉開距離。同時,她重新將「世界」以〈立體〉的方式展開,把第五靈素壓縮在右手中,迸發出紅色光輝。


    「〈瘋狂月牙〉(desperate moon)!」


    攻擊性質其實就是遠距離型的〈靈素之血〉,但是發動前的準備與以前不同。奪走敵人的機動力,並且在無法同歸於盡的距離外進行攻擊,是在白羽的特訓中學到的戰術。


    克蘿諾大喊的同時,壓縮的能量團塊,劃出了新月般的弧線射向古都。其威力足以一擊消滅敵人。她已經先破壞了古都的一隻腳,不可能全身而退。她是在這樣的盤算下才發動的攻擊,但是,


    「《絕對隔離障壁·2次元展開》(diagram perfe)」


    薩諾芙不知道在甚麽時候來到古都的身邊,伸出右手展開「世界」。出現的八角形光壁,完全遮斷了克蘿諾灌注全力的一擊。


    「什麽……!?」


    「真是好險。」


    小聲喃喃自語後,薩諾芙立刻解除了「世界」。


    「對方再怎麽樣也是魔王。直到最後一刻都不可以大意。」


    克蘿諾發現這名少女的手掌上,曾幾何時覆蓋了一層機械裝甲。她是機械的眷屬。而且具有防禦能力特化的「世界」,連克蘿諾的攻擊都能擋下。


    「你說得對。謝謝你,薩諾芙。」


    趁著這個時間回複了腿上傷勢的古都,再度展開《殺神之日》。


    「不要著急,確實地解決她吧。」


    「嘖……!」


    自己隻剩下一半的力量,又被兩人的「世界」阻擋了攻擊,克蘿諾的腦海中浮現出絕望兩個字,就在這個瞬間——,


    砰。


    隨著一下空氣輕快爆開的聲響,克蘿諾的胸口被打穿了。


    「——什麽!?」


    不是古都或薩諾芙下的手。為了不讓克蘿諾逃走而坐在牆邊的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以前在學校見過的麵具男子,手中的槍突然射出了子彈。


    「……有人拜托你幫忙了嗎?」


    古都嘴角帶著笑意,瞪著克蘿諾的背後。


    「因為時間不夠了,《正義派》的各位。我的部下似乎被《和平協會》的人抓住了。」


    她回頭一看,戴著黑色連衣帽的男人,取下了臉上的麵具。


    一頭銀發往後梳,戴著全新無框眼鏡的青年站在那裏。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會——!」


    克蘿諾大叫出聲,同時雙膝一軟倒了下去。


    「您還沒發現嗎?克蘿諾大人。」


    西洛低頭看著她倒地的樣子,撿起背後的鏈條。


    「您自己一頭栽進捕鼠器裏了。」


    ◇◆◇


    「——你說的,是事實嗎?」


    當塞爾茨說完時,阿夜反射性地問了。


    「是的。克蘿諾小姐被陷害了。幕後黑手是《不死者的軍勢》隱藏身分的參謀,名叫西洛的男子——不,應該說是整個《不死者的軍勢》派係欺騙了她。」


    塞爾茨口中陳述的事實,令人悲痛莫名。


    「世界」隻是個人的能力,但平行世界不同,是世世代代由前任魔王傳遞給下一代的特性。


    然而,自從上一次「大十字」以來已經過了幾個世紀。在這個現世當中,正常發揮組織功能的派係,不再像以前那麽多了。


    而吸血鬼的派係《不死者的軍勢》,過去曾經積極參與「大十字」,被《和平協會》與《正義派》視為眼中釘。


    不過,從幾年前開始,他們的活動忽然變得收斂。


    原因是領袖換人了。前任吸血鬼魔王因為某些原因而死,由克蘿諾繼承其平行世界。據說從此以後,吸血鬼的派係便一路衰退。


    組織的領導人消失了。而且死去的是彼譽為《不死者的軍勢》曆代最強的魔王,這件事讓剩下的派係成員非常失望。


    所謂的眷屬,是魔王賜與能力的存在。也就是說身為領袖的魔王,實力會影響到整個派係。這樣下去幾年後的「大十字」勢必會落敗。派係的成員認為沒有勝算,人數開始急遠減少,有的加入了其他組織,有的則恢複為獨立的「世界師」。


    隻剩下一部分的老成員,雖然無法期待勝利,但白白舍棄掉平行世界這樣貴重的財產又未免可惜。這些人精打細算了半天,最後想到的是,把甚麽都不知道的克蘿諾賣給想要平行世界的組織。


    「我記得她是遵守派係的命令,被禁止吸血以及與眷屬訂立契約吧。」


    羽流以沉痛的表情小聲地說,阿夜馬上便明白了。


    「也就是說,他們在減弱克蘿諾的力量,以便隨時能奪取她的性命——是這麽一回事嗎?」


    簡直像展示品或是任人狩獵的野獸一樣,自從克蘿諾覺醒以來,這幾年時間原來都是在準備,隻等著殺死她,把她賣掉。


    假裝成隨從的參謀西洛,還有留在派係裏的人,都知道這一切。


    『沒有人來看我…


    …』


    他以為那是因為克蘿諾太任性了。就算不全是因為這樣,也隻是一時得不到他人認同,阿夜以為總有一天狀況會好轉的。


    事情卻不是這樣。克蘿諾隻是個等著買家出現的家畜。而且還是本來應該發揮更多成果的高級品的殘骸。這樣的克蘿諾,派係的人們會怎麽對待她?漠不關心、失望、厭惡。


    『可是,我是吸血鬼,會不會跟小白兔處不好呢?小白兔說不定不喜歡我——』


    他以為她不顧組織的問題到處亂晃。


    他以為是她的任性妄為,造成組織成員漠視她的存在。


    『就由它來代替我。我會回來的,你要記得打開窗戶喔。』


    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克蘿諾一個人在外麵晃蕩,以及硬是住在阿夜的家裏,都不是因為她蠻橫不講理,全都是因為——。


    『我懂了……結果身為魔王的我,還是與人類水火不容。太遺憾了。真的——』


    阿夜終於明白了。克蘿諾會纏著他不放,並不是因為她需要戰力,想要獲得眷屬。


    「阿夜,我們要去救她……既然已經知道克蘿諾妹妹是被欺騙了,那她就成了《和平協會》必須保護的對象。」


    加奈加站在茫然自失的阿夜麵前,平靜地告訴他。


    「我明白了。我已經將諜報部隊取得的地點資訊傳送到終端機裏,請確認一下。還有……你們還不可以進入交戰地點喔?要是與《正義派》的主力正麵衝突,你們會被殺的。」


    加奈加對塞爾茨的叮囑點頭表示了解,同時站在她身旁的羽流輕歎了一口氣,


    「雖然我說過,在這麽不利的狀況下,就算隻是幫忙也不該加入戰局。」


    不同於加奈加,羽流始終保持冷靜的語氣。


    「但反正這孩子,說了也不會聽的,我就跟她一起去吧。」


    「那麽,阿夜。我們等你來喔。」


    說完,加奈加她們便急著離開了。


    「——您不追上去嗎?」


    留在屋裏的塞爾茨,閉著眼睛靜靜地說。


    「請您去幫助她吧。現在的我們,無法立刻召集到戰力救出她。我已經叫了人,很快就會過來了。她會帶您到克蘿諾小姐的身邊。」


    塞爾茨慢慢睜開雙眼,麵帶微笑看著阿夜。


    「您不是正義使者嗎?」


    「——不。」


    阿夜勉強擠出了痛苦不堪的聲音。


    「我應該幫助克蘿諾嗎?有人告訴我,因為有魔王才會發生『大十字』,可能會造成許多人喪命。到底怎麽做才對!?我不知道。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做,又該做些甚麽了。」


    「阿夜先生,您對我的臉還有印象嗎?」


    塞爾茨並不回答他說的話,隻是以平靜的語氣向他訴說。


    「您忘記了也是沒辦法的。畢竟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但是,我想您應該至少看過一次我的照片吧——想起來了嗎?」


    「————」


    就在那一瞬間,阿夜感到一陣被針刺在心頭上的衝擊。


    聽到她這樣說,他才終於注意到。五年前,接受祀櫻的命令,阿夜本當殺害的商家千金。自從阿夜舍棄了一切,他再也不願意去想的那件事情。


    「……你是想叫我替你做事當成贖罪嗎?想不到你這麽有一手。」


    「你講話好過分喔。我受傷了。」


    看到阿夜快怏不樂地低語,塞爾茨故意開了個玩笑。


    「向祀櫻提出那項委托的商會,後來被祖父的部下殲滅了。而且是趕盡殺絕。伊格利思財閥進入市場後,他們在商業競爭上落敗,失去了生存空間。合法就是正義?違法就是罪惡?一味追求自己的利益壓榨弱者呢?用金錢與門路為所欲為,欺淩價值觀與自己不同的人呢?您——覺得什麽才是對的?」


    「…………」


    「我不認為那是正義。鏟除罪惡不是英維的職責。您應該很久以前就察覺到這一點了。」


    這時,房間外——神月館前傳來機車的噪音。「好像已經來了。」塞爾茨低聲說。


    「在第一場事件中,您還太小,救不了任何人。第二場事件中,在命運的捉弄下,您沒能拯救心目中最重要的那個女孩。而現在——這是第三次了。這次您要怎麽做?您的正義告訴您該怎麽做?」


    「你怎麽會知道莉兒的事——」


    「或許這對您來說難以置信,其實她的母親與我曾經是好友。這就是我特別在乎您的理由。您的『世界』,是掌管法則的能力。即使身為魔王的她無法承受平行世界的力量而失控,您也一定能夠阻止她。我想您天生注定就是要幫助她的。」


    「……真不愧是組織的領導人。很懂得馭人之道嘛。」


    「是啊。你可以再多稱讚我一點喔?」


    看到塞爾茨不但不覺得難為情,還露出優雅的微笑,阿夜覺得她實在不好惹,就在這時,有個聲音從外麵傳來。


    「麻煩你快點出來吧,阿夜。該出發嘍。」


    一看,騎著機車的白羽正在陽台下等著。阿夜看到後,對塞爾茨使了個眼神,便從二樓一躍而下。在空中阿夜踢了一次外牆以減緩落地的衝擊,著地後,跳上機車後座。


    機車發動的同時,阿夜隻問了一個問題。


    「對了,白羽老師,你會騎機車嗎?」


    「嗯,其實我差不多有兩年沒騎車了。我想應該沒問題啦。要是真有個萬一,反正我可以預測未來嘛。」


    「等等!?我還是用別的方法去好了!我仔細一想,五年前你的駕照不是被撤銷了嗎!」


    「我要加速嘍,抓好了!」


    白羽不理會阿夜的喊叫,讓機車加速到最快狂飆,阿夜決定不再多想了。


    「…………」


    看著景色形成線條飛馳而過,阿夜悄悄地將手伸到自己的胸口。


    與他作了約定的少女留下的首飾,緊緊地握在他的手中。


    ◇◆◇


    在舊校舍最深處的體育館裏,勝負已經分曉。


    「這……是怎麽一回事?」


    克蘿諾兩條手臂被鎖鏈捆綁,吊在操作布幕的吊車上,茫然自失地喃喃自語。


    胸口湧出的血總是止不住。剛才打穿克蘿諾胸口的槍彈,是以傳說能夠驅除吸血鬼魔力的白銀製成。古都的《殺神之日》減弱了吸血鬼的弱點效果,加上運氣好子彈避開了心髒與重要血管,因此未形成致命傷,要不是這樣的話,就算不死,至少也無法像這樣開口說話。


    「就是我剛才說的那樣啊。你命中注定非死不可。」


    西洛說話不但不帶有惡意,反而是用極為溫柔的語氣對她說。


    「是誰命令你的嚼!?你被控製了嗎!?為什麽你會作出這種事——」


    克蘿諾無法掌握現況。


    不,或許她是不願意去理解,隻是死命地大喊。


    「哼……!」


    聽到克蘿諾悲痛的聲音,西洛用手稍微遮住了臉,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開始大聲狂笑。


    「這可真滑稽。連自己的立場都搞不清楚的死小鬼就是這麽麻煩。」


    伴隨著空氣破裂的幾下聲響,克蘿諾的大腿上開出了好幾個洞。


    「嗚!呃……啊!」


    「從一開始我就打算把你賣了!變成半吊子魔王的死小鬼除了賣掉之外,還能有甚麽用處?花了幾年的時間,是為了統一派係的意見,以及跟《正義派》這個買家簽下契約!」


    「你不是沒時間講閑話嗎?這位參謀。」


    古都冷冰冰地瞪著


    變得饒舌的西洛。


    「要是她被你殺掉了,我們付給你的大筆金額就泡湯了。因為這次的目的,是要用我的《殺神之日》搶走她的平行世界才對。」


    聽到這句話,克蘿諾了解了。方才古都說過她殺了機械眷屬,並將其能力據為已有。同樣地她也要殺了克蘿諾,搶走平行世界《狂月長夜》。這才是原本的交易內容。


    「我可不是在說閑話。就算是你的《殺神之日》,也不足以殺死魔王。所以,讓她放棄希望是最快的方法。『世界』是精神的力量,隻要失去氣力,就無法承受攻擊了。」


    「胡說八道!我怎麽可能將我的『世界』交給你們這些人——嗚啊!?」


    古都的刀刃深深地插進了克蘿諾的大腿。吸血鬼減緩疼痛的特性已經被奪去大半。即使如此古都還是無法徹底殺死克蘿諾,這是因為她的意誌力太強了。


    另一個原因是古都的總第五靈素量的極限。古都畢竟隻有眷屬程度的器量,無論使用再多次《殺神之日》,也無法累積更多第五靈素。換句話說,問題在於他們以為已經減弱了克蘿諾的力量,但沒想到她竟然這麽難纏。


    「說話最好小心一點,搞清楚,你可是毒害這個世界的存在。」


    古都抓住克蘿諾的長發,硬是讓她抬起頭來。


    「聽清楚了?都是因為有你這種危害別人的生物,我家才會毀滅。其他還有許多無辜的人,都是被你害死的,以後還會死更多人。你必須死。死了成為我的力量。你就成為我殺光所有魔王的第一塊基石吧。」


    「為什麽,西洛……?」


    即使隨從的態度已不如從前,克蘿諾還是繼續呼喚他。


    「你不是說過你很期待我的表現嗎?所以我才來救你的!為什麽你要放棄!把我賣了以後,你要怎麽辦!」


    「克蘿諾……大人。」


    聽到克蘿諾使盡力氣擠出的聲音,西洛無言以對。


    「今後就算『大十字』發生了,我也不會輸。我絕對會贏得勝利。所以,現在還來得及!拜托你。算我求你了……!醒醒吧,變回以前的你吧……」


    「這是不可能的,克蘿諾大人。」


    「……咦?」


    他以異樣溫柔的聲音,回覆克蘿諾悲痛的叫喊。


    「因為我們吸血鬼的派係——《不死者的軍勢》,已經解散了。」


    「你到底……在說甚麽?」


    「一直以來非常感謝您。謝謝您聽從我的指示,對事情一無所知。謝謝您一直相信我。我希望您能繼續實現我們最後的心願。我們吸血鬼派係一致希望您能乖乖受死。有了一大筆錢,以及舍棄您這個持續了好幾個世代的束縛,我們的辛苦便能得到回報,恢複成個體。再見了克蘿諾大人。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麵了。」


    說完這番話,西洛便轉過身背對著克蘿諾,好像對她已經失去了興趣。


    霎時,克蘿諾腦中的某個情緒崩潰了。


    「等等,西洛!?這是甚麽意思!?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被捆綁、吊在半空中的克蘿諾,上下兩排牙齒喀答喀答地作響。彷佛她害怕承認這個再怎麽掙紮都無法顛覆的事實。


    西洛已不再回答,步伐緩慢地離開。


    「我不相信……」


    克蘿諾對著轉過身去的背影大喊。


    「我不會相信的!這一定是在騙我!」


    「無法接受事實嗎?好吧,也沒甚麽不可以的。」


    古都慢慢地將刀劍從克蘿諾的腿上拔出。然後,手邊再次展開了《殺神之日》。


    她一直在想。


    她以為就算現在無法互相了解、錯身而過,總有一天也能建立感情。


    失去記憶醒來時,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帶來的不安與恐懼,以及寂寞。


    遭到身邊的人敵視、排擠的殘酷現實。


    為了改變這種狀況,這幾年來她一直在煩惱。


    即使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敵人,是稱為魔王的存在,隻要有人對自己寄予期待,她就能撐下去。可是——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我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甚麽……!」


    水滴滴答滴答地落下,弄濕了地板。


    自己尋尋覓覓的歸宿,到頭來隻是一場空。


    不管再怎麽努力,都無法顛覆自己不被需要的事實。


    「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了吧。那麽你安心地——受死吧。」


    悲痛的哀叫並不能讓古都動容,當她舉起手中的劍時——,


    「——!?」


    轟隆!地鳴般的衝擊,連體育館內都聽得見巨響並且激烈搖晃。接著,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用力推開門走了進來。


    「大事不好了,古都大人!有許多來路不明的『世界師』從外麵進攻而來。以目前的戰力,堅持不了多少時間!如果要繼續戰鬥,請派遣增援!」


    「……是《和平協會》嗎?來了一群難纏的家夥了。」


    古都稍稍皺起柳眉,確認一下體育館當中與周圍的狀況。


    克蘿諾已經奄奄一息,沒有力氣抵抗了。想殺死她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隻要再爭取幾分鍾的時間就可以了。


    「大家都去支援外麵的人。這裏有我與薩諾芙就夠了。」


    古都移動到出口,對看守周圍的十幾名部下下令。最後,她對不知道甚麽時候來到了最深處的講台——吊在半空中的克蘿諾身旁,前來傳令的男子說:「你也去。」


    「……來了嗎?比預計的還早。」


    西洛站在離克蘿諾不遠的地方聽她發號施令,收起手上的槍自言自語。


    「我的工作到此為止。差不多該離開了。」


    「等一下。」


    古都阻止了想立刻離開的西洛。


    「敵人應該是《和平協會》的人。而把情報泄漏給她們的,是你的部下。換句話說,你得為這個狀況負起責任。可以麻煩你幫個忙,清出一條退路嗎?而且——」


    「她說的沒錯。」


    前來傳令的黑衣男子打斷了古都的話,站到西洛的麵前。


    「而且你好歹也做了一輩子吸血鬼的參謀吧?領袖遇到危機卻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就想開溜,你這樣做對嗎?」


    「什麽……!?」


    當古都與西洛驚愕地愣在原地時,黑衣忽然一掀。


    「唔……!呃啊!?」


    從遼蔽的視野之外飛來的上段踢,命中了西洛的下顎。


    從阿夜的腳尖傳來對方骨骼與幾顆牙齒碎裂的感觸。就算吸血鬼眷屬具有強化的體能與再生能力,除非是魔王,否則一定要展開「世界」才能得到效果。而使用「世界」需要高度集中力。隻要出其不意的一擊造成對方腦震蕩,不管是多厲害的「世界師」,一時之間就連移動都有困難。


    「喀,嘔……!?」


    西洛口吐鮮血,當場雙膝一軟跪了下去。翻飛的黑衣掉在地板上後,隻見身穿製服的阿夜一個人站在那裏。


    「阿夜……!?」


    古都大吃一驚叫出來之後,克蘿諾也略為拾起低垂著的頭,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阿夜不理睬她們,一腳踩在西洛的頭上。


    「你叫她負起領袖的責任是吧。那麽,我也要叫你負起參謀的責任!我替這家夥付的飯錢你們還沒還給我!再這樣下去,從明天開始我就得啃吐司邊過日子了。你要怎麽賠給我!?還來!把我的錢還來!」


    阿夜繼續對西洛拳打腳踢,並開始伸手進他的懷中摸索。


    「嗚……啊啊啊!嘔惡……!?」


    他不但無法抵抗,


    好像還因為折斷的牙齒卡在喉嚨裏,造成呼吸困難。就算想使用「世界」重整態勢也得花上不少時間。阿夜如此判斷後,便將視線轉到古都她們身上。


    「——原來如此。」


    隻需幾秒便恢複冷靜的古都,仔細聽著舊校舍正門傳來的小聲怒吼,歎了口氣。


    「你滿有一套的嘛。剛才你帶來的情報,原來是為了分散這裏的戰力,而演的一出戲?《和平協會》前來幫助這個魔王是事實,但是你們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召集足以鎮壓我們的戰力。我說的不對嗎?」


    「…………」


    阿夜不理會古都所言,看著吊在吊車上的克蘿諾。確定沒有足以致命的外傷後,阿夜才轉向古都。


    「想不到你能來到這個戰場,阿夜。隻有這點我要稱讚你。」


    說完,古都將日本刀對準了他的眼睛。


    「不過,你明白嗎?你正要幫助一個魔王喔。是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物。我為了讓世界恢複和平,必須先殺了她,獲得魔王的力量。這是我繼承了正義之血——生為七罪家之人背負的使命。」


    「…………」


    「如果你明白了,可以請你收手嗎?這樣的話,這次我可以放你一馬。看在以前我們是未婚夫妻的分上。怎麽樣?」


    古都發出安靜的恫嚇,並且用劍的尖端指著阿夜。至於阿夜則是一轉身,將小刀插進捆綁克蘿諾的鎖鏈相扣的地方。因為他判斷與其解開複雜打結的鎖鏈,不如直接這樣做比較快。失去生氣的克蘿諾與阿夜的視線,隻短暫地交錯了一瞬間,這時,


    「不要逃避,回答我!阿夜!你想與這世界為敵嗎!?」


    背後傳來古都憤怒的聲音,阿夜回過頭。


    然後,說了。


    「你想怎樣?」


    「什麽……!?」


    阿夜說話時始終維持嚴肅的態度,不,在冷靜的語氣當中又帶有一絲怒氣。


    「……是我在問你吧?你想耍我嗎?」


    「你好像聽不懂人話,我就說得清楚一點吧。」


    阿夜一副拿她沒輒的樣子,誇大地聳聳肩歎了口氣。


    「一個人有時候,真的會因為衝動說出一些蠢話呢,古都。不過,我還沒幼稚到會在別人丟臉的時候落井下石看笑話。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嘛。所以你剛才的發言我聽過就算了。這是做為過去的未婚夫——不,做為一個人該有的體貼。而你。虧我特地把你的胡言亂語當做沒聽見,竟然立刻重問一次,你是想怎樣?竟然踐踏我的體貼心意,我在問你想怎樣,你說啊!」


    這是宣戰布告。


    一口咬定自己的行為才是絕對的正義,將其他價值觀視為罪惡嗤之以鼻,阿夜的這番話,指謫出對方的妄自尊大。


    「……!」


    就在這一瞬間,古都手上握著的日本刀刀柄被握得更緊,發出用力擠壓的唧唧聲。


    「你隻是在強辯,古都。」


    看到古都展開《殺神之日》,阿夜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擺好架式。


    「剛才你說她是毒害世界的存在,我倒覺得你才是莫名其妙。這個女人一直被躺在那裏的變態還有其他人蒙在鼓裏,跟他們進行交易的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


    說完,阿夜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西洛,


    「而且你用《殺神之日》奪走了魔王的力量,表示換你自己變成名為『魔王』的存在,這點你難道沒注意到嗎?其他人就會作惡,自己就會行使正義,你可真有自信啊。我告訴你吧。你這叫作『自以為是』!」


    「在強辯的是你吧!放著魔王苟活,要是發生甚麽問題你負得起責任嗎!?你以為那個女人會聽你的話嗎!?」


    「還沒發生的事情是要怎麽負責任啊,你這笨蛋!」


    古都提出反論,但阿夜氣憤地這樣回答她。


    「你如果真的這樣想,那你先負起『殺害了這個無辜少女』的責任給我看看!你的理論就是這麽一回事!」


    阿夜的一頓斥喝之後,古都散發出的那股凶暴氣勢,就像她手中的日本刀一樣,增添了許多冰冷的殺氣。


    「你說神木凪是執行正義的血脈?那麽,我必須要說——如果你要消滅這家夥的話——那麽我將拯救與世界為敵的魔王,成為正義!」


    大聲宣布的同時他伸出了拳頭,與敵人對峙。


    「——一決勝負吧,古都。」


    「這樣啊……那麽,你就深刻認識一下自己的無能吧!」


    古都展開了《殺神之日》的右手臂,包上機械裝甲後變形了。緊接著,她一躍而出向阿夜發動攻擊。


    「《聖罰規約·3次元展開》!」


    阿夜手上展開的白銀光輝覆蓋了整座體育館的同時,包括留在阿夜「世界」當中的古都、克蘿諾以及薩諾芙在內,所有「世界」裏的人腦中都響起了阿夜的聲音。


    「製定的限製是,【不能留在這個世界裏超過十秒】。違反的罰則是,【一分鍾之後死亡】——!」


    「……!?你瘋了嗎?」


    聽到聲音的瞬間,帶著銳不可當的氣勢發動攻擊的古都,臉色一變趕緊收手。


    「薩諾芙!快逃出這個『世界』!不用攻擊了!敵人要自爆了!不過,要用你的『世界』把出入口封鎖起來!將他們都關在裏麵!」


    「……了解。」


    古都喊完後,便跟薩諾芙一同轉身,衝破牆壁逃了出去。


    阿夜展開的「世界」範圍,大約有半徑五十公尺,是阿夜現在能以〈立體〉展開的最大規模。因此,能夠極為有效地拉開自己與敵人的距離。


    不過,阿夜的《聖罰規約》當中,「製定限製」雖然是以個人意誌發動的〈發動法則〉,但是「違反規約後必須受罰」,是連自己都會受到影響的〈絕對法則〉。


    如果不逃出這裏,阿夜與克蘿諾都會死。古都就是清楚這一點,才會自己先到外麵,再封鎖出口——然而。


    阿夜轉身麵對克蘿諾,再度開始破壞捆綁她雙手的鎖鏈。


    「……你,在做甚麽?」


    「你看不出來嗎?馬上就拆開了。等我一下。」


    阿夜語氣平淡,始終保持冷靜的態度試著拆散克蘿諾的鎖鏈。克蘿諾以些許冷淡的眼神,望著他的動作。


    「你沒聽到她們說的嗎?不趕快解除這個『世界』你會死喔?」


    「辦不到。一旦設下了十秒的限製,就必須以我的意誌展開這個『世界』十秒。法則不能任我隨意設定、取消的。而且,時間已經過了。」


    當阿夜這樣告訴她的瞬間,乓啷一聲,銀色「世界」產生了裂紋,然後化為碎片散開。


    阿夜的〈絕對法則〉——〈斷罪執行〉發動了,阿夜與克蘿諾的心髒部位浮現出一個魔法陣。在它的中心點,有個數字顯示為六十的倒數計時表。這是宣告一分鍾後,阿夜與克蘿諾即將麵臨死亡命運的印記。


    「隻要你發動《狂月長夜》,就能以不死能力存活下來吧?來吧,吸我的血。這樣應該也能回複被古都奪走的第五靈素。」


    從鎖鏈中解脫的克蘿諾,軟弱無力地坐在地板上。她低著頭,不願意抬起來。


    「……不要。」


    如此冰冷、消沉的語氣,實在難以想像會是克蘿諾發出的聲音。


    「克蘿諾——」


    「住口!你不是拒絕了我的請求嗎!?還有甚麽臉來見我!?反正一定是《和平協會》的那些人對你灌輸了甚麽想法吧!?又是想利用我才來騙我吧!?走開!不要煩我!」


    她鬼吼鬼叫著,將鬆脫的鎖鏈扔向阿夜。一頭亂發遮掩下,克蘿諾的一雙紅瞳含著淚


    水。


    「……我不懂。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從緊閉的雙眼中,流出了兩道淚痕。


    「為什麽我是魔王。為什麽我非得遭到這種對待……我受夠了……我不想再被背叛了……」


    「…………」


    「你如果想利用我,就用你的『世界』強迫我聽從命令吧。反正你本來就有此意,不是嗎……?」


    「……我知道了。那我就這麽做吧。」


    阿夜將右手仲向在地板上縮成一團的克蘿諾,


    「《聖罰規約·0次元展開》」


    同時,阿夜的右手掌心,亮起了蒼白的光。克蘿諾似乎已經放棄一切,隻是緊緊閉著雙眼。


    然後,阿夜的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頭,「世界」便與阿夜的聲音一同進入她的腦中。


    製定的限製是,【絕不可以說謊】。


    違反的罰則是,【必須永遠聽從對方的命令】。


    「這是——?」


    克蘿諾原本以為自己必然會聽見強迫聽從命令的法則,一時之間似乎不能理解法則的內容,睜大了雙眼看著阿夜。


    這是用來證明真心的限製與罰則。


    如果不說真心話想欺騙對方,就會自動任憑對方使喚,這是隻屬於阿夜與克蘿諾兩個人的世界。


    「克蘿諾……我已經無法信任自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義的一方。不過——就算是我這種人,應該也知道自己該保護誰。所以,由你來命令我吧。請你成為我真心想守護的正義魔王。」


    「…………」


    「隻要你願意答應我,不管發生甚麽事我都會保護你。一直到死,我都會是你的同伴……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對你做的約定。」


    說完之後,銀色光輝便應聲彈開。不是罰則發動了。是阿夜解除了「世界」。阿夜用來表示自己願意全麵幫助克蘿諾的「世界」消失了。


    「……為什麽?」


    看到他的行為,克蘿諾的表情從茫然變成了疑問。


    「為什麽要解除你的『世界』!?既然要聽我的回答,你應該留下它,以免我說謊——」


    「剛才的『世界』,隻不過是要用來證明我沒有說謊。那不是我所期望的信賴關係。我認為你值得我信任。所以,我不需要那種『世界』。告訴我你的答案吧……克蘿諾。」


    浮現在阿夜胸口前,阿夜本身的《聖罰規約》印記的倒數計時,已經數到十以下了。


    在數字歸零的瞬間,先不論具有不死特性的克蘿諾,阿夜一定會死。


    連續使用大量第五靈素的阿夜,疲勞得站都站不住,靠在附近的牆上。


    克蘿諾以還留有迷惘的眼神,持續注視著他的模樣。


    「我……我——」


    來不及了嗎。


    在自己設下的倒數計時數完前,意識漸漸飄遠。


    就算隻有一次也好,他很想當當看。


    至少成為能夠幫助她的正義使者。


    視野變得模糊。


    然後,阿夜的眼前被黑暗遮蔽了。


    ◇◆◇


    「過了七十秒了。」


    打破牆壁,來到體育館外的古都與薩諾芙,跟覺得情況有異而折回的幾十個部下會合,等著這個時候到來。


    她們本來可以更早回到體育館,但古都覺得可以趁此機會掌握周圍狀況以及下新的指示,因此她讓集合一地準備再度突擊體育館的部下們,在阿夜的「世界」差不多消失之前,先在體育館外待機。


    剛才阿夜在她們眼前使出的「世界」,並沒有在十秒內消失。據古都的了解,阿夜的《聖罰規約》不是那麽方便的能力。比方說以時間為條件,如果使用者無法維持「世界」一個小時,就不能設定一個小時的時間限製;如果設定了十秒鍾的限製,那麽使用者就不能以自己的意誌在限製時間內解除「世界」。


    換句話說,這下子阿夜應該是死定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克蘿諾,使用了不死能力會更消耗第五靈素。如此一來應該沒有甚麽能妨礙她們了。


    古都這樣想,便維持著發動《殺神之日》的狀態踏進館內。


    結果——她看到阿夜麵朝上躺著,克蘿諾掙脫了鎖鏈,低著頭呆立著不動。雖然表情被黑色長發遮住看不見,但古都判斷她應該陷入了極度疲勞的狀態,無法再戰了。


    「阿夜,沒想到你竟落得如此下場。以你來說,實在太——」


    古都無奈地歎氣,將刀鋒指向克蘿諾。


    「那麽,這次真的結束了。永別了,魔王陛下!」


    一直線砍下的劍,被克蘿諾用手掌一把抓住。


    古都的雙眼因為驚愕而睜大的瞬間,克蘿諾的另一隻手,向古都使出了攻擊。


    「……嘖!」


    古都很快地下了判斷。她放開覆蓋著裝甲的劍,遠離克蘿諾的攻擊範圍。緊接著,壓倒性的大量第五靈素,有如紅色蒸氣般,從克蘿諾的身上冒出。


    「你太大意了,古都。」


    「什麽……!?」


    在古都拔出第二把刀的同時,倒在地上的阿夜開口說話了。


    阿夜本身的〈絕對法則〉應該發動了才對——應該已死的人,竟然還活著。


    當古都確定了這項事實時,她全都明白了。


    「……你在那個『世界』裏,立下了『契約』?」


    就是這麽回事。成為吸血鬼的眷屬之後,阿夜獲得了體能的強化與回複力,更重要的是,就算死亡,一個晚上也能夠複活一次。而同時克蘿諾吸了阿夜的血,能夠大幅度回複第五靈素。接下來就看克蘿諾能不能控製獲得的力量了。


    「從一開始,這就是你的目的……!?」


    「明白得太慢了,你這木頭人!」


    在薩諾芙喃喃自語的同時,克蘿諾抬起頭來。


    早已全身發動《狂月長夜》的克蘿諾,像是要解放奔騰的力量般,發出高聲咆哮。


    「《狂月長夜·4次元展開》!」


    隨著一聲呐喊,以克蘿諾為中心,周圍的世界像玻璃藝品般逐漸破碎,牆壁、地板、天花板,就連周圍的景色都全部混雜在一起,然後崩潰。


    「發生了甚麽事!?」


    古都背後那些身穿黑衣的部下們發出了慘叫。


    世界正在迅速被塗改。


    時間、天空、大地、溫度、大氣的法則,所有的一切都被替換。


    窗外勉強留下夕陽影子的世界,也在轉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血紅色的月亮,高掛在紫色的天空中。


    「這就是,魔王的《4次元展開》……!?」


    古都踏在龜裂的大地上自言自語,這時克蘿諾從全身散發出〈靈素之血〉,向眾人宣言。


    「《正義派》的走狗們!你們竟敢在我麵前放肆!」


    閃耀著深紅的雙眸,克蘿諾嗤笑著。


    第一次直接吸血,急速獲得力量似乎影響到她的精神狀態,讓她顯露出迷醉於鮮血的氛圍與神情。


    同時,從周圍的岩石後麵出現了漆黑狼群與蝙蝠,張牙舞爪地撲向眾人。


    強風陣陣吹襲,豪雨剝奪視線範圍,雷聲隆隆讓人心驚肉跳。


    這些現象全都隻發生在古都等人的周遭。


    操控天候與率領使役魔,都是吸血鬼的能力。


    去除了太陽光這個弱點的封閉世界。


    所有自然條件都對克蘿諾有利的平行世界就在這裏。


    「永夜魔王,禍刻克蘿諾——降臨!」


    高聲喊叫的同時,克蘿諾發出無法與剛才相提並論的強烈壓迫感,全身纏繞著紅色光輝。


    下一個瞬間,她以子彈般的速度,向古都的部隊發動攻擊。


    ◇◆◇


    整個校舍憑空消失,龜裂的大地上正在展開戰鬥時,身穿黑衣的一個人影,連拖帶爬地躲到岩石後麵,坐在那裏。


    「他媽的!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西洛吐出血痰,口中咒罵不斷,總算是勉強爬起來了。


    西洛是吸血鬼眷屬的後代。因為克蘿諾沒有直接吸過他的血,所以即使在《狂月長夜》當中也不會受到克蘿諾支配,而且回複得快。拜此之賜他被阿夜打成重傷,才能恢複到一定的程度,從阿夜發動《聖罰規約》的體育館中脫逃出來。


    「那個小鬼……!害得計劃都泡湯了!不過,雖然克蘿諾恢複了力量,但遲早會因為失控而用盡力氣——隻要能趁那時候逮住她……」


    「你以為我會讓你這麽做嗎?」


    阿夜就站在西洛藏身的岩石陰影處後麵的地方。


    「是、是你!?」


    西洛後退的樣子與其說是驚訝更接近膽怯。看到他的德性,阿夜有些懶散地按住了頭。


    由於阿夜也身處於克蘿諾的《狂月長夜》內,因此吸血鬼的耐久力與再生能力都強製性地提升了。不過,阿夜本身的第五靈素已經用到幾乎見底,所以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不要大聲嚷嚷。我剛剛才被那家夥抽掉了不少血液。身體現在不太聽話。不過,你被我毆打的傷勢,應該還沒全好吧?」


    從阿夜背後的大塊岩石對麵,傳來克蘿諾與古都的部隊交戰的聲音。


    「雙方都掛彩了,用不著客氣。來吧。」


    阿夜如此告訴西洛,與他對峙。


    「你雖然是參謀,但也是吸血鬼的眷屬吧?總不會一輩子都在坐辦公桌吧?」


    西洛惡狠狠地瞪著這樣說的阿夜。


    「給我玩這種花樣……!」


    被踢碎的下顎似乎終於恢複原狀了,他放開托著下顎的手。


    「你以為這樣那女的就得救了嗎?你看,那場戰鬥的景象!反正那個女的絕不可能自由操縱平行世界。『大十字』也打不贏!這種人活著有甚麽用。我隻是盡身為參謀的職責罷了。我們必須讓那個女的負起組織的責任。就隻是這樣!今後《正義派》也會視你為眼中釘!《和平協會》會剝奪那個女人跟你的自由。一切都結束了!你們——」


    「責任?」


    「哼哼哼,沒錯。你不能把一切都怪到我們頭上。我想起來了,你好像也成了吸血鬼嘛。那麽,這個怎麽樣?」


    說完,西洛從懷中取出舊式的左輪手槍。


    「驅魔的銀製子彈。隻要被這玩意打中心髒,就算是吸血鬼的眷屬也會當場沒命喔?」


    ◇◆◇


    好燙——


    克蘿諾壓倒阿夜,用尖牙咬住他的脖子時,她想。


    不同於切下來入口的血肉,直接吸吮的鮮血,簡直像以口貼著心髒吸吮一樣,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又鹹又苦,帶有鐵的味道,嘴唇接觸到的則是肌膚的甜潤滋味。


    真是美味。


    克蘿諾微微顫動著小巧的尖牙與舌頭,咕嘟咕嘟地暢飲溫熱的血液。


    放任自己聽從本能的衝動,克蘿諾從未體驗過這種快感。


    雙頰如酒醉般緋紅,胸口深處與下腹部產生酸中帶甜的刺激感。


    好舒服。而且,好不可思議。


    為什麽第一次吸到的男人血液,會這麽令自己懷念呢?


    簡直像是從好幾年前就在期待這一刻,所有的幹渴都得到滿足,同時又變得更為饑渴,吸光了所有的血也不夠。


    溫柔地擁抱自己的阿夜,維持著安穩的呼吸,躺著不動。


    即使對吸血行為抱有些許恐懼,但還是願意忍受、接納自己,這讓克蘿諾感到安心,也感到歡喜。


    ——好懷念的感覺,真的。


    明明是初次體驗,卻有這種感覺。


    眼淚自然溢出,順著臉頰滑落。


    幾秒後,流入胃裏阿夜的血液與第五靈素,在克蘿諾的體內溶解、混合。


    於是,沉睡的某個事物覺醒了。


    ◇◆◇


    身體發燙。血液沸騰。


    克蘿諾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亢奮感與解放感,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裏翩翮起舞。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同時看起來都不堪一擊。


    一股凶暴的衝動,驅使她空手撕裂、刺穿、打壞了衝向自己的黑衣敵人。


    「呃啊!?」


    下一個瞬間,人的存在像是碎裂開來一樣,從《狂月長夜》當中消失。〈止熄世界〉。展開「世界」時,如果受到致命傷就會自動發動的防衛功能。


    在克蘿諾的平行世界外圍,瀕死的男人們想必堆成了一座小山吧。


    「還滿有兩下子的嘛……」


    勉強能與她交手的,隻有古都與展開〈機人化〉的薩諾芙。薩諾芙的「世界」,《絕對隔離障壁》擋下克蘿諾的打擊與投石,古都則一邊砍殺從周圍攻來的使役魔,一邊對克蘿諾反擊。兩人絕妙的聯手出擊,從某方麵來說一直是單方麵給予克蘿諾傷害。但是——


    「古都。不能再撐下去了。差不多該撤退了。」


    「哈……!不要開玩笑了!?如此打倒魔王的大好機會,下次要等到甚麽時候啊!?」


    以橘色光壁——隔離障壁防禦克蘿諾的攻擊時,薩諾芙低聲說,被古都怒氣衝衝地斥責。可是薩諾芙還是保持冷靜。


    「雖然隻是推測,不過那個魔王的總第五靈素量,大概比剛才增加了幾十倍。現在的我們已經對付不了她了。隻要我的《絕對隔離障壁》以釙的部分一遭到攻擊就完了。這樣下去我們會全軍覆沒。」


    「不要胡說八道!我不會逃的!這點程度,我馬上就會還以顏色!」


    「古都,你——。……!?」


    薩諾芙正要對她說些甚麽,手臂忽然往旁邊伸出,展開「世界」。


    「《絕對隔離障壁·2次元展開》」


    八角形光壁出現的同時,一個炮彈般的物體飛來,衝擊力在古都與薩諾芙的眼前爆炸開來。


    「這是甚麽……!?」


    古都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滾到她的腳下。


    「投擲石塊……但等級差太多了。體能的強化程度太誇張了。我必須藉由〈機人化〉,配合我的程式展開「世界」,不然會來不及反應。」


    「原來你擁有這麽小家子氣的能力啊,木頭人。」


    克蘿諾不知道甚麽時候站在峭壁上,背對著深紅色的月亮與紫色的天空佇立著。她的眼眸像染血似地發出紅色光輝,散發出不負魔王之名的威嚴感。


    「很遺憾,你是無法破壞這麵防護牆的。就算是魔王,也不能破壞這個『世界』。」


    「那麽,這個怎麽樣!」


    克蘿諾大喊之後,從古都她們的視野中消失了。她踢在岩壁上進行高速移動,同時一邊移動一邊再度投石。薩諾芙再一次展開《絕對隔離障壁》,擋下時遠將近三百公裏飛來的石塊炮彈。


    「再試多少次都一樣。」


    薩諾芙雖然始終保持冷靜沉著,但是在下一個瞬間,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當她的視線追丟了克蘿諾,一塊有一棟房子那麽大的巨岩立刻被扔了過來。不是橫向,而是從上麵砸下來。就在巨大的岩塊將要壓扁兩人的時候,


    「唔……」


    她作出以手托住天花板的姿勢再度展開《絕對隔離障壁》,擋下了掉下來的大石塊。隻要一解除「世界」,岩石的重量便足以在一眨眼之間壓爛兩人。古都心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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