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開始點名」


    時間八時三十五分。班主任木堂純的一聲,早會宣告開始。


    「橋本~,藤田~,森元~」


    被不知算不算認真確認的流水式作業點到名字,學生們也以學生的方式用「到」「有」「在」等回答,隨口應付。


    這個獨特的拖腔正好吻合木堂閑散的風格。新學期才剛剛開始新人教師就神經鬆弛,倒是他這個人慢吞吞的性格頗受學生親睞。不過是來自「不煩人就夠了」這種看法就是了。


    「山野上~,吉川~……哦、等等、山野上~,山野上~?」


    跳過一次之後連忙踩下刹車,重複起來。


    「山野上~?不在麽?」


    再三呼喚仍無應答。就算那個木堂也想趕快將眼睛從出席簿上挪開確認座位似的,勉為其難的從出席簿上移開視線。


    「山野上缺席啊~」


    就連動動筆作個缺席記號都覺得麻煩的木堂正當放棄之時,教室的後門打開了。


    咯噔咯噔,轟。啪嗒啪嗒——入座。


    不慌不忙,緊急關頭依然表現出『平靜』代名詞的秀明應了聲「到」。


    「……山野上、出席」


    「「「這樣也行啊!?」」」


    班主任無視了全班同學的吐槽,最後,遲到者本人也一口咬定


    「嗯。沒問題」


    明明遲到了卻依然氣定神閑,可謂厚顏無恥到了目中無人的境界,而且明明濕成了落湯雞,卻不容追問的板著臉。儼然一副難以接近的樣子。


    免受遲到待遇而一臉若無其事的秀明,將沉重的書包擱在課桌上,從裏麵掏出一條毛巾反複擦著腦袋,順便也細心地擦拭過眼鏡。


    而這個時候,有人向接著擦起上衣的秀明出聲問道


    「完全書呆子氣的山野上竟然也會遲早,真少見呢」


    秀明扶正眼鏡,抬起視線,看到前座的森元轉向自己。


    「像你這樣的優等生『值日』起來也會緊張麽?」


    他所說的值日,指的是『愛麗絲負責人』的值日。


    隻要人類第一例有害者——齊藤愛麗絲一在,周圍就會像今天早晨一樣遭遇危險。


    這樣的她在入學之際,校方必然預料到了她會在教室中孤立起來這一課題的出現,而『愛麗絲值日』正是校方準備的手段。


    於是實際情況就成了班上同學每周輪換來負責愛麗絲的值日製度。伺候沒有朋友她,像是積極跟她說話,教她功課之類的,主要就是學校認可的『負責做朋友』的任務。


    這個製度無疑是讓自己的孩子接近危險的有害者的可怕舉措,自然遭到了班上同學的監護人集團的極力非難,然而校方對此竭力不予理睬。想必收容愛麗絲的時候從文部省手裏得到的『有害者對策費』相當可觀,所以校方首腦多半是欣然接受的吧。


    校長因為拆除費用的問題一直擱置的舊校舍似乎也可以新築,運動社團的顧問老師似乎也能夠通過增強設施燃起放眼全國大賽的鬥誌了。


    如此破格的報酬擺在眼前可謂效果超群,校方下達了「不喜歡就去上其他學校」這一通牒,將教育者協會以及監護人團體的呼聲一腳踹飛。


    實際上,本年度突然轉學和自主退學的在校生似乎為數不少。


    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誰都會珍惜自己的生命。而首當其衝的犧牲品,就是愛麗絲班上學生們,若是沒有以內部協調的『服務活動』這一名目得到大幅加分的話,恐怕也會選擇轉校或者退學吧。


    這樣的『愛麗絲值日』到秀明是第六班了。當初班上的同學們雖然痛惡,但也準備努力完成任務,可是第一班的女生扭傷了右腳,第二班的男生因過度恐懼導致精神錯亂,拒絕上學。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之後無論是誰都不願意負責『愛麗絲值日』了。


    班主任木堂不知是不喜歡強迫學生,還是嫌麻煩不願介入,並沒有提醒那些不認真負責『愛麗絲值日』的學生,於是『愛麗絲值日』成為了一個空頭職務,早在第三班就變成了有名無實的東西。


    盡管如此,形式上的值日製度依然繼續存在。對於學生們來說,自己被指名值日的一周時間裏,就宛若喪失了活下去的心情。


    「嘛、一般來說難免會害怕呢。在我當值的那周也是翹課翹過去的呢」


    實際上,秀明與森元的關係不怎麽樣。秀明這個男人因為自己的冷淡,在班上沒有什麽處得不錯的朋友,也不覺得想要。


    可話雖如此,森元算是個有事無事都會積極攀談的奇特人物。


    大致上,這是還沒有確立朋友集團的新生特有的生活狀態吧。秀明如此分析。


    「緊張?害怕?不值一提」


    與其說秀明是在恐懼,不如過說他正期盼著這一天的來臨。期待著公然接近有害者的機會,照顧愛麗絲的值日——


    「說話也經經腦子吧」


    即便對秀明的冷淡束手無策,輕浮的森元仍似乎毫不畏懼。


    「翹課呢。你不否定你是優等生啊」


    「要論入學考試成績的話,本人入學考試得分五科合計四百九十分」


    「我的天!我還趕不上這一半」


    森元沒有被他若無其事的發言所吸引,也許對他來說,成績的優劣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問題吧。


    「那麽,正在向全勤獎邁進的山野上居然差點遲到,有什麽原因麽?」


    「這……」


    欲言又止的秀明摸了摸腫起來的頭頂,將視線鎖定在了斜前方。


    在兩人閑聊之時,出席點名輪到了女生的部分,而接下來正好輪到了秀明送去視線的那個人。


    「齊藤~、齊藤~」


    不知聽沒聽到木堂的重複,她像蚊子一般應了聲「到」。


    「嗯~,有氣無力的,再來一次~」


    「——到!」


    就好像是調錯音量一樣,這一聲甚至響徹了樓道,同學們都在肅靜之中惶恐不安。


    瘋了麽,這個白癡班主任像平常一樣睜隻眼閉隻眼就夠了,竟敢虎口拔牙。


    沉默了幾秒中,教室內並無異狀。說了一句「有精神就好~」之後,木堂繼續開始點名。


    在學生們看來,這是對著炸彈的紅藍導線做二選一,不選對就會死的情況吧。


    「哎、憋死了……還以為喊出的是死亡咒文呢」


    森元鬆了口氣,看著視線焦點不離愛麗絲的秀明表示接受。


    「哈哈~,嗯?果然還是那家夥的原因麽」


    就算否定也隻會感到鬱悶,於是秀明選擇保持緘默。


    遲到的原因的確是愛麗絲,可那斷然不是心理上的原因,應該說是更為間接的原因。是自己在商店街一頭進行追蹤的時候,魚店招牌掉下來砸到腦袋,造成幾分鍾的暈厥而導致的。


    嘛、隻能說是準備向女生扔石子是遭到的天罰,沒有更貼切的形容了。


    這個結果先且不論是天罰或是詛咒抑或是超能力,像這種平日裏無法見到的情節,似乎正是搞笑橋段裏會發生的偶然現象。


    而且,她周圍一直引發著這樣的不幸。已經『偶然』到不可理喻的比率了。這種危害可大可小,屢見不鮮。怪就怪在像今天早上秀明那樣的偶然事故頻頻發生這一點上,倒是應該換做『必然』來形容了。


    所以,齊藤愛麗絲被畏懼著,遭到了有害指定。


    現在依然穩坐於秀明凝視焦點之上的她,可用『異質』一詞以蔽之。


    她背脊挺直,宛若冰雕一般的坐姿,仿佛時間停止似的,感覺不到絲毫生氣。雖然入學當初因為這幅充滿神


    秘感的容姿,在全年級男生之間備受矚目,可青春的熱情不過是曇花一現。


    在看到『愛麗絲值日』的被害者們後,任誰都會談虎色變。


    或許正因如此,坐鎮教室正中央的她將周邊半徑三米的空間化作了空白地帶。本應與之相鄰的座位都以她為中心呈圓形擴散。


    就算教室再怎麽寬敞也隻能容納排三十六個座位整齊排列,這種胡鬧的擺法把外圈擠得透不過氣來。


    可即便如此,學生們還是選了挨擠。或許大家認為,比起付出生命的代價,這點小委屈根本微不足道吧。


    望著這樣一副光景,秀明摸了摸隱隱作痛的頭頂。


    第一節課結束後,秀明趁著課間休息來到了保健室。


    早上挨的那一下頭部鈍擊需要治療。雖然患處沒有出血的跡象,但在人體中算是敏感部位,不消毒就草草了事可不行。


    本著這樣的想法,準備拜托保健室的舞阪老師做些應急處理的時候,卻被麻煩的家夥給逮個正著。


    「真不賴,人家心神蕩漾了呢。又大又粗又堅挺呢~」


    與靜止在緊繃表情的秀明形成鮮明的對照,秀明的副班主任亞曆克斯·拉布(ale luv)用沒品的台詞打起招呼,似乎很開心似地準備給他頭頂鼓起的大包塗上消毒液。她二十出頭,有著不同於日本人的身高和身材,是一名金發外國女性。


    在秀明的記憶中,她所負責的科目應該是聽力……


    「拉布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要叫我小愛哦」


    拉布總是強求學生們叫她的愛稱。本人的姓氏『luv』按照日語翻譯過來似乎就成了『愛』,於是『小愛』便誕生了。


    嘛、秀明一次也沒有喊過這個愛稱就是了。


    「為什麽拉布老師會在保健室?而且還穿著白大褂」


    「上周末呢,常任的保健老師逃走了哦」


    看來是保健室的舞阪老師放產假了……才怪,是以此為名目,從愛麗絲所在的學校裏溜之大吉了。


    「於是乎,就由擁有救生員執照的人家臨時接替了」


    「要對教育委員會保密哦」,最後她用食指抵住嘴唇,像小孩子一樣補充道。這貨真的是大人麽?在各種方麵都令人堪憂呢。


    坐在呆滯的秀明對麵床上,拉布將緊繃的短裙下伸出的美腿以誇張的動作翹了起來。


    「怎麽樣,性感不?」


    「非常——不呢」


    這個教師想用一個個充滿挑逗的動作把青少年的健康成長怎麽樣?


    「切、跟山野上開玩笑真沒意思」


    「真令人意外。新學期才剛開始,竟然記得住自己班上的學生」


    「畢竟人家是副班主任啦,副班主任」


    「那麽,出席序號十二號以『で』開頭的男生名字是?」


    「德斯塔莫爾君」【注:勇者鬥惡龍6的boss躺著中槍】


    「快對出川同學道歉」【注:出川,でかわ】


    「開玩笑的啦」


    看到笑著糊弄過去的拉布,忽然心生一問。


    「既然拉布老師把班上的學生全都弄清楚了,那麽你對那個特別的存在,『有害者』怎麽看?」


    「什麽嘛,果然山野上也對愛麗絲感興趣嘛?」


    「欸、嘛」秀明含糊地說道。


    「畢竟那孩子挺可愛呢」


    「才不是,我有其他理由!」


    秀明為了否定,開始進行精密地提前預防


    「我們入學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可齊藤愛麗絲這個人物還是個未解之謎」


    雖然有害者這一名字十分響亮,但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靈長目人類的『齊藤愛麗絲』,了解的人卻並不多。


    能夠稱得上特征的,就是她那徹徹底底的無表情。不笑、不說話、不表露感情。交流機能不全反論性的給了她無感情的個性,為她的超塵脫俗加足了馬力。


    算不上奇異,也並非陰沉,隻是重複著呼吸這一工作之外,如同人偶一樣生命感稀薄的人物。這是同學們的共同見解。


    就算嚐試詢問班上的同學,也得不到更多的情報,隻能得到關於她經曆以及印象的回答,得不到任何她個人的本質。她曖昧而模糊,其真身充滿著謎團。


    齊藤愛麗絲總是帶著那把骷髏圖案的大傘,穿著富有時尚感的膠皮長靴。上課時以堪稱模範的姿勢紋絲不動,活動的隻有使用筆記用具的雙手以及不時眨一眨的眼皮而已。在敲響下課鍾聲的同時她會委婉起身,以極為規則的步調去往某處。快到上課的時間,她會在鈴聲響完之前回到教室,再次凍結在自己的座位上。午休也是這樣。


    綜上所述,對虛無縹緲的愛麗絲的真身進行調查,才是秀明所追求的東西。如此一來,應該就能達到有害者散播不幸的奧秘所在。


    「畢竟是人類史上第一例有害者呢。會好奇也難怪」


    秀明想用開誠布公的回答引出情報。


    不過,從拉布嘴裏說出的話叫人意外,卻也有教師的樣子


    「別把愛麗絲想得太糟糕。那孩子也是受害者呢」


    交雜苦笑的台詞裏,無處不蘊含著溫柔。


    「愛麗絲周圍所發生的不幸呢,其實恰巧也瞄準了她自己。像那些充分遭受不幸禍害的被害者們一樣,她自己受的傷害絕不算少」


    「什麽!我從沒有聽說過。根據世間的風評,她就是會走路的自然災害。以為她完全就是單方麵的加害者」


    「意外吧。你們這些學生所忌憚的人呢,其實是個極為平凡的普通女孩,隻是被『不幸』喜歡上罷了」


    「深有同感。說到底,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麽超能力或者超自然現象」


    「誒?你非但不怕愛麗絲,還有心挑戰麽?山野上是那個麽,勇者大人?」


    「才不是。我隻是單純的不相信罷了,不相信她被超常現象纏身」


    「怎麽有這個心情?」


    「引發原因不明的事故災難什麽的,這種事情一點都不科學」


    「啊哈!作為年長的大姐姐的意見,覺得你無視那方麵會更可愛哦」


    拉布愚弄著秀明的信念,安慰似的撫摸著他的腦袋,還故意按了按腫起來的地方。


    「老師要給好好堅持自己意見的山野上發朵小紅花哦。今後也要作為同班同學,好好關照她哦」


    「承蒙看得起但不敢立約,我會做完當值工作的」


    秀明低下散發出消毒液氣味的腦袋,動身離開了保健室。


    此後的上課期間裏,秀明一直咀嚼著拉布所說的『愛麗絲也是被害者』這句台詞。


    雖然拉布這麽說,但日本政府承認的「有害者——齊藤愛麗絲是危險的」這一風潮是無法撼動的。這從她的風貌也能推測出來。


    她傘上所畫的骷髏圖案絕不是中二性質的主張自我,而是危險級別的標識。那應該是在製藥廠和化學工廠隨處可見的東西吧。警示標記共有三類,表示注意是『!』記號,表示警告是『x』記號,表示危險是『骷髏』記號。


    綜上,齊藤愛麗絲是危及生命的劇毒物質,又或者是與放射性廢料相當的危險物體。


    從根本上有了危險的認識,再之後無論發生怎樣的意外事故也都能接受了。要說為什麽,因為她就是這樣的存在——有害者。


    試想一下,遭受天災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索賠的,所以對天災發發牢騷也是在所難免。


    同樣的,人為災害在受災無法立證的情況下,要怎麽向愛麗絲請求索賠呢。


    沒錯,地震、雷擊、火災,愛麗絲等同於這類現象。


    正由於這種強買強賣的辯證法,以致愛麗絲受到了有害指定,政府借此成功規避了她所造成損害的一切責任。


    而且,甚至出現了對這位命途多舛的少女深感興趣的團體。


    且不說那個團體不惜在小鎮上新建研究所也要觀察研究少女,據說還對市一級提供了大量的資金援助。


    由此,文部省、教育委員會、市學校也屈服了,最後欣然讓少女在本年度就讀高中。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呼」


    秀明反複琢磨著這些資料。


    在課上像這樣逍遙自在又心不在焉也都是因為愛麗絲。


    教室裏因有害者分散注意力的不隻是同學,老師也一樣。


    乍看之下是嚴厲授課的氣氛,實際上緊張感暗流湧動。


    曆史老師白木就像最尖端的雷達一樣將注意力分散開來,在黑板上畫著世界地圖,好像背對著愛麗絲都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這也難怪,今天的愛麗絲不知為何暈暈乎乎的搖擺著。就好像加設節拍器一樣,她的腦袋上下左右地飄忽漫遊。這是哪裏的原住民的儀式麽?還是說,這就是所謂的『釣魚』狀態?


    白木認為自己將會成為愛麗絲的活靶子,不堪忍受這種恐懼感。


    白木四十中旬,正值教職熱情期的她也在有害者這一特異存在麵前剝下了『高尚』的假麵具,露骨地避忌著愛麗絲。


    原本就有些神經質的性格,加之與不知何時便會爆發的危險人物共處一室的情況,令她錯亂不堪。她手中的粉筆顫抖著,繪出形似未定型的阿米巴原蟲的線條。


    「這、這就、就是是、是歐亞大陸的的的……」


    ——咚。


    僅在酷似鈍器擊打音響起的一刹那。不曾確認暈暈乎乎的愛麗絲頭部有沒有撞到桌子,學生們就驚惶失措地從課桌上退了開去。大夥的退避,甚至讓教室中央的圓形空間變成了極限的四方形。


    大家屏氣懾息,愛麗絲頭部栽到課桌上後又顫顫巍巍地抬了起來的樣子,還有與她四目相交的白木麵部極大的顰蹙起來的樣子,全都看在眼裏。


    此時此刻,所有人心中都想象到了同一個效果音吧。啪噔——(弦斷了)


    「噫!噫、噫噫噫噫!」


    不久到達極限的白木發出鳥叫似的熊吼,胡亂抓起了腦袋。


    「有、有話想說,就、就清楚地說出來啊!」


    與此同時,幾人吐出歎息。加上這位忍受不了近距離恐懼而錯亂的老師,已經是第三個人了。在學生們眼中也不算特別狼狽了。


    「算什麽啊、算什麽啊,是我不好麽?呐!」


    白木的不幸,便是不容站在教師這一立場上臨陣脫逃吧。


    「誰去阻止她吧」


    「不要,麻煩死了」


    「這個時候應該班委登場吧」


    學生們的眼睛是雪亮的。


    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錯,與愛麗絲的同班學生們不一樣,老師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在教室裏。


    可是,輸給有害者的威壓而發狂的大人就是如此沒韌勁。


    「真是的,大人還真是舒服呢……明明我們每天都得拚命」


    「真想讓他們和身處死亡最前線的我們換一換呢」


    「總而言之,誰去把小愛喊來啊」


    「為什麽不拜托班主任木堂老師,而要拜托副班主任?男生真肮髒!」


    「白木老師,班委提議。請做做深呼吸,冷靜下來」


    多麽可笑的應對,這又為白木的憤怒火上澆油了。


    「別,別把我當白癡!我很正常、非常正常!不正常的是你們,你們和——」


    白木指名道姓地開始抨擊,將壓在喉嚨深處的詞語宣泄出來。


    「全、全部都是你,都是你的錯!你你你這魔女,齊藤愛麗絲!」


    想象不出受過良好教育的大人竟會這樣泄憤,白木對著愛麗絲奮力揮起粉筆頭。


    此時此刻,即便不信奉神明的秀明也在心中暗自禱告——阿門。


    就在此時,歪斜的黑板砸中了白木的後腦,咚!


    ……果然主是不存在的。


    白木的眼睛一翻,栽了個狗吃屎的她臉部與講桌來了個親密接觸。


    被黑板與課桌砸了又磕,白木暈暈乎乎地倒了下去。


    放學後,秀明從辦公室回到了教室的時候,愛麗絲還是老樣子僵直在座位上。


    班會也結束了,班上的同學們幾乎都離校了,隻有她一聲不吭地等著。


    和上學時發出的愛麗絲警報一樣,鎮內考慮到為了避免與她發生接觸而製定了特別警報,在發出該警報之前,愛麗絲是不可以放學的。話雖如此,不過沒有針對放學時學生一方的超時處罰,警報時間也沒有固定下來。歸根結底,警報時間因她而異。


    於是,在其他學生完全離開教室之前,愛麗絲總是穩穩地呆在自己的座位上。


    「看這個樣子,會挨到太陽落山呢」


    發出歎息的秀明行動迅速,在教室裏還有幾位同學商量著去哪兒玩時,他已挪開桌椅,走向了位於教室中心屬於愛麗絲的座位。


    越過三米的境界線,牽起了直勾勾盯著黑板的愛麗絲的手。


    「你知道『時間就是金錢』這句格言麽」


    觸碰她的指尖感到驚人的冰冷,像死人一樣冷颼颼的。


    「來,回家咯」


    這番舉動太過自然而沒有人能夠馬上做出反應。當然說的是侵犯愛麗絲領域這一暴舉。


    還沒一會,周圍就狂喊起來。「說笑的吧」「瘋了麽!?」「喂、腦子沒事吧?」奚落聲四處橫飛,猶如晴天霹靂。率先接觸愛麗絲接的家夥們都不長久。


    新學期開始的第一天也有展露博愛精神的勇士,但還是隻維持了短短數日的友好關係便斷了念想。順便一說,這位勇士是一位名叫安倍的女生,她與愛麗絲正在一起度過午休時間的時候,突然急性闌尾炎發作被救護車送走了。


    明明有著這樣的前車之鑒,為什麽還要發瘋?秀明突如其來的行動讓殘居教室的學生們發出莫大的驚歎。


    秀明突然抓住自己手的行為,完全出乎了愛麗絲預料,她眨了兩三次眼後,緩緩地重複了剛才的台詞。


    「回……家?」


    「對啊。齊藤不回家的話,照顧你的我也不能回家哦」


    「可是——」


    愛麗絲想要回家必須得向辦公室傳達離校的意思,然後鳴響愛麗絲警報。而她還沒做好這個準備。


    「不必擔心。我事先已經聯係過班主任了。他說不用多久就會拉響警報,快站起來吧」


    秀明一下子把愛麗絲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山野上同學!你在做什麽!?」


    不知是不是想要代表班上的意思,身為班委長穀川清深叫住了秀明。


    帶有非難之意的她用抑揚的視線通告著「不要打亂規律」。


    因為一個人的嘩眾取寵而讓危險人物受到刺激,這可擔待不起……她大概是這個意思吧,然而秀明不是能夠斟酌到這種細微思緒的男人。


    「不管怎麽責問,我都隻是實行『愛麗絲值日』的責任罷了」


    得到平淡而正確的回答後,長穀川隻得閉嘴。身為班委多少對秀明的安危有些牽掛,然而卻要受這種「少多管閑事」的氣。


    「有什麽不對麽?」


    而且,秀明本人毫無惡意,因此也無法抨擊。


    凝重的空氣彌散開來,秀明雷厲風行地幫愛麗絲做好了回家的預備工作,強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出了教室。


    通往鞋櫃的一路上


    ,擦身而過的學生們紛紛畏懼秀明的蠻勇讓出路來,秀明也毫不介意的快步邁進。不久到達鞋櫃之後,一直乖乖被秀明拉著過來的愛麗絲開始發出不滿。


    「放、放手」


    「失敬了。牽著手沒辦法穿鞋呢」


    對著擅自表示接受的秀明,愛麗絲大幅地搖了搖頭,用細微的聲音問道


    「你……不怕我麽?」


    「哼、怕?你說我怕?」


    秀明不禁失笑。


    他嘴角上揚,好像等待這一刻已經望眼欲穿一般,推了推眼鏡。


    「對這個愚蠢的提問,我的回答的是『no』。要問為什麽,因為我不相信什麽超常現象。你所引發的麻煩事都是偶然的產物,絕對是偶然!」


    在秀明接近到臉和臉快要貼在一起的時候,愛麗絲的身影融化在了夕陽的逆光之中。


    「……真的麽?」


    太耀眼以至於沒看見她的表情。不過——


    (在、在笑麽?)


    能夠確認的,隻有畫出弧線的嘴唇。瞬間袒露的笑容好似得到了新貢品一般,比平素無表情的麵龐更富魔性,然而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幾欲轉變成恐懼。


    「廢、廢話!」


    秀明借助語言的力量一掃迷信妄言,匆忙將鞋櫃甩在身後。


    離開室內之後,視線中果然染上了夕陽的顏色。沒有遭受今早那般的豪雨,鮮亮的夕色揮灑在大地上。


    秀明維持著悠然的步調穿過校庭的時候,一個興衝衝的氣息從後方追了上來,沒一會便和他走到了一起。


    明明天空還是萬裏無雲,愛麗絲卻依舊撐著那把骷髏圖案的黑傘。


    側眼看了看這樣的她,秀明不經意的問了起來


    「傘不重麽?」


    「……有點」


    「既然天晴著,不收起來麽?」


    「因、因為很危險」


    她的回答很短促,她想盡快結束對話。


    可是秀明不是在意那種問題的人,毋寧說是不會看氣氛才對,毫不客氣的逼問起來


    「所謂危險,是想阻擋冰雹保護身體麽?」


    畢竟有過今天早上那件事,若是那個能夠弄哭氣象播報員的愛麗絲,說不定真能讓盛夏的時節降下冰雹。


    而事實背叛了秀明的預想,愛麗絲大幅地搖了搖頭。這孩子真是什麽事都喜歡搞得那麽誇張。


    「會有更大更硬的東西之類的,所、所以很危險……這把傘是『凱夫拉』的」


    即便得到字句不足的回答,秀明依然好好反芻起來。


    「什麽什麽,這把是凱夫拉製成的麽!」


    凱夫拉纖維是用作防彈背心的素材,相比金屬的分子結合度更強,在戰場和危險職業內無時無刻不在活躍,是維係生命的重要物件。


    可是,在這份強韌的背後,因為有著被紫外線曬到便會分解的弱點,自然不可能偏向傘具這方麵的用途。


    「防水加工自然是有的,不過連阻隔紫外線的處理也做過麽……令人吃驚呢」


    到底要多少製造費用呢。愛麗絲的傘,是一把即便「下刀子下炮彈也能擋下」的傘。


    說起來,她穿的長靴也是同樣外觀。


    乍一看上去隻是一件業務用的長靴,或許是在防水性之上兼具抗靜電性、抗油性、抗銳物衝擊性的軍用裝備也說不定。


    (對應危險的完全防禦……越來越感興趣了)


    心中竊喜的秀明默然地走在路上。由於愛麗絲警報,本應在夕暮之下人聲鼎沸的商店街連個人影都沒有,感覺實在愉快。


    「……到這裏就行了」


    不一會兒,愛麗絲停下了腳步。明確的拒絕之中,蘊含著些微的躑躅。


    穿過商店街就是愛麗絲的居住區了。而且,距離秀明所住的公寓也不遠。


    「不理解啊。根據我的記憶,距離齊藤家應該還不到一半的路程吧?」


    愛麗絲保持著沉默,看來是不許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好吧。那麽再見了」


    一絲不苟的秀明舉起右手揮了揮。


    「那麽再見了」


    再試著強調一次。


    「那·麽·再·見·吧」


    「……」


    對完全沒有反應的愛麗絲頭上一記手刀。


    「嗚呀!?」


    聽到了有趣的擬聲,試著又敲了一會兒,就像敲木魚一樣砰砰響。


    她柔軟的發質帶著柔和的彈性返回右手。這腦袋敲上去可真舒服啊。現在終於明白那些禿驢的心情了,好想拿起念珠開始誦經呢。


    這段時間,愛麗絲任其自然地「嗚呀!?」「嗚呀!?」著。


    「話說……你在欺負我?」


    「失敬。這是簡單的肌膚交流」


    「肌膚交流?」


    「嗯。這種事都不知道麽?那就告訴你好了。聽好咯,所謂肌膚交流就是關係很好的人之間進行肌膚間相互接觸的行為,斷然不會是敵對行為」


    最後一句話雖然將心聲表露無遺,不過愛麗絲沒有注意到。


    她想了一會話中的含義,又左右歪了歪腦袋,秀明又對頭上的大包開始泄憤


    「虧我早上承蒙你關照呢」


    「……?」


    本身秀明就沒對她的反應報什麽期待,果不其然,愛麗絲撓了撓脖子。差不多也該把敲她理由解釋給她聽了。


    「真是個失禮的家夥。少說也道個別,對我說聲『再見』吧」


    「再?」


    「明天還會來學校吧?還是說你準備曠課?」


    也許是終於明白了意思,愛麗絲張開嘴,但是沒有吐露隻言片語。


    「怎麽?有話想說,就清楚地說出來吧——」秀明將臉靠近的瞬間,愛麗絲大大地眨了眨眼,大聲喊出


    「明、明天見!」


    突如其來的大音量在耳際爆開,鼓膜麻痹了,意識漸漸遠離。


    由於聽覺是直接與大腦相連的,就像對付視覺所使用的閃光彈一樣,會有放射強烈聲波使對象無力化的聲音兵器存在也是一個道理——心知神遊的秀明用自己的眼睛,確認了一路小跑的愛麗絲離去的背影。


    短暫的彷徨與忘我的最後,秀明也抬起腳——沒有轉身。


    「接下來才剛剛入戲」


    振作精神的秀明眼鏡中綻放出邪惡的光芒。


    研究的基本是觀察和考察。從而,觀察從同伴身邊得到解脫,過著私生活的愛麗絲正是秀明所瞅準的事情。


    「笨蛋。以為我會輕而易舉的回家麽?」


    對渾然不知地踏上回家之路的愛麗絲,追蹤開始。他的行為也是詭異全開,不過秀明的人品沒有外在那樣磕磣,所以不成問題。


    秀明藏在電線杆以及拐角後麵,雖然和愛麗絲離得比較遠,但觀察工作當然是仔仔細細地進行著。秀明一想到今天在上的豪雨也是異常的偶然,便毫不畏懼了。


    愛麗絲在回家告別之時隱瞞了什麽,那無疑是與她那超常現象有所關聯的秘密,這倒是讓秀明燃起了意欲。


    遙望著骷髏傘右晃晃左晃晃忙的不可開交,可想而知那巨大的尺寸以及特殊的材料也帶來了相當的重量。


    大體上,那個鬆鬆塌塌的長靴也不覺得穿起來會很舒服。她憑借著那糟糕的平衡感歪歪扭扭地走著樣子,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一般,總覺著——


    「就像喝醉了一樣啊」


    在不算寬敞的道路上跌跌撞撞,看上去相當危險。


    「誒、對心髒不好啊!」


    受到過別人不講情麵的評價的秀明,也覺得她在別的意義上叫人


    膽戰心驚。


    秀明也有一般人的良心。也許放著她不管會受到良心的譴責,也許本著想幫幫小動物的心態……


    「不不不、冷靜下來!她是觀察對象。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走出來的話,尾行就失去意義了」


    在電線杆後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的秀明,將善意與好奇心放在了內心的天平之上。是踏上滄桑的人間正道,還是為崇高的科學而獻身……


    「是該出去,還是不該出去,這是個問題」


    就像演著荒唐鬧劇一樣煩悶的時候,愛麗絲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竟然被那家夥的心理戰給騙了!」


    雖然愛麗絲也不是不可能編排出這種高等戰術,但秀明把她跟丟了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你太天真了。到底還是女生的腿腳,怎能逃過男生的我」


    一板一眼的秀明擺出蹲踞式起跑的姿勢,衝了出去。


    就這樣,他以短距離跑的步伐跑向愛麗絲的消失區域。且不論這裏範圍狹小,圍著這裏轉上一圈又一圈還是——


    「奇、奇怪!不應該這樣……哈、哈」


    再也經受不住劇烈運動了,側腹好痛,內髒要從嘴裏噴出來了。


    向愛麗絲的前進方向不知猛衝了多遠,但就是不見她的身影,到底為什麽?


    「……呼、好吧。今天就算我跟丟了吧」


    大汗淋漓的秀明在電線杆後麵虛無地嘟嚷起來。


    遠離自己位置的小學生看到這一幕,關於要不要按下蜂鳴警報的問題,認真地迷惑起來。


    翌日的早會。


    「我說山野上,你笨蛋啊?」


    森元一開口就是這一句台詞。


    「都說了,本人入學考試的分數是——」


    「知道了知道了,原來你是個會學習的笨蛋啊」


    打斷秀明的辯解,森元的眼神討厭地柔和起來。不開口也能聽見他說「歡迎加入我們這邊」。看來在學友之間,對秀明那看似一板一眼的印象已經被一掃而光了。


    「我聽說了哦?你不但抓起齊藤的手,還和她一起回家」


    「挺清楚嘛」


    「不知到你是跟看上去一樣不懂察言觀色還是不知到生命的珍貴,勇者就此誕生了」


    森元突然情欲高漲起來,一大早就元氣爆發,想必一定是有高血壓吧。


    「而且,竟然和大魔王愛麗絲搞好關係,你有什麽好處?」


    「好處麽?好處當然是有的。光是昨天就了解了齊藤不少事情」


    首先,不是她肆意對對象施加危害的。


    從「虧我早上承蒙你關照呢」這句台詞沒有得到回應來看,她對昨天早上秀明遭到攻擊一事並不自知。


    這是她的不幸超出自身思維範疇,而無法控製的結果吧。


    而且,她所掀起的不幸也不具備必然性或即效性。這件事已經通過昨天的手刀得到證明。


    秀明煞是叫好,果然與研究對象進行接觸是有意義的,短短一天就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情報。


    心滿意足的秀明得瑟起來,不過森元的接受似乎因為其他理由。


    「不用說了,我知道,我知道啦。沒有預備知識的話,就算是我也會接近她呢」


    彼此之間的交談根本驢唇不對馬嘴而渾然未覺。


    「嘛、雖然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但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正如森元所說,秀明並非在這個小鎮上土生土長。生他的故鄉是在距離這邊乘電車三站路的地方。鑒於從本家來上學相當花時間,秀明現在是遷至丸山町獨居的身份。


    這次選擇丸山町的公立學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裏距離誌願的國立大學很近,而另一方麵,則是對人類史上第一例有害者深感興趣。


    「雖然齊藤的事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還得忠告你一句。齊藤愛麗絲,這家夥很不妙,放棄吧」


    掩去聲音的森元瞪圓眼睛說道「前人之仁,當感慨受之」。


    「說起來齊藤是挺可愛,像人偶一樣文靜,神秘妹氣場全開,不過對她出手可不是引火燒身就能了事的」


    「等等。為什麽這裏要提及她的容姿?」


    「哈?因為你不是對她……」


    說到這裏,森元似乎注察覺了秀明骨子裏那股木頭人的氣質。


    「啊嘞?真的假的?喂喂喂,那你到底為什麽……」


    「不管為不為什麽,本人這一周是『愛麗絲負責人』」


    『愛麗絲值日』已然形骸久矣,然而秀明打破了這則默認的條文,這不得不成為一條新聞。可以說森元就是班上的代辯者。


    「你說這一周你是『愛麗絲負責人』……說真的,你不怕麽?」


    「哼哼,說什麽蠢話。她哪裏非得令我害怕?她所引發的事故純屬偶然,其中一定藏著什麽貓膩,對超能力和靈能力之類的詐術,現代人有什麽好怕的」


    山野上秀明不相信超常現象之類的非科學的現象。縱橫四海,光怪陸離者俯拾即是,心懷使命感,剝下虛偽的外皮,正是他誌向所向。


    憑借著幾近清爽的自負,秀明又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


    「非但如此,我對齊藤愛麗絲還很感興趣!」


    卡噔、嘎達嘎達、咚哐——


    「山、山野上壞掉了……完全壞掉了!」


    森元仰歎著身體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連豎起耳朵悄悄偷聽傳奇人物話題的學生們也騷動起來。


    坐在教室前排的班委長穀川也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喂~,早會過程中安靜一點~」


    木堂那空洞之極以致毫無控製力的嘟嚷,學生們完全沒有去聽的餘裕。秀明的宣誓甚至傳到了教室最前排的班委。與之更近的愛麗絲不可能沒有聽到。


    一瞬間的巨大喧雜戛然而止,學生們屏氣懾息。


    位於教室中心,恐怖的化身——齊藤愛麗絲動了。


    從未表現人類動作的她,緩緩地抽起腰,一點點、一點點的,就像發條驅動一般僵硬的轉過身去,兩根食指抵在嘴角。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聯想到。隨著指尖勾勒出弧線的嘴唇,就好像麻繩吊著的斷頭台在上升一樣——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位男生大驚失聲。絕叫迸發,產生連鎖效應,形成了悲鳴的大合唱。教室中掀起了甚至大到壓殺掉早會結束鈴聲的地獄咆哮。


    同學們爭先恐後地殺出教室。無視『小心·有序·安靜』的規則,忘我地衝向安全地帶,很好的體現出了非常時期的人類本質。


    恰好第一節課是英語,由於地點在視聽教室,為逃走冠以了大義。


    「唔、唔噢噢噢!可怕、真可怕!?那是什麽?地獄的微笑!?惡魔的容顏!?」


    麵色慘白,牙齒咯吱作響的森元急忙拉起了秀明的胳膊。


    「我、我們也快逃吧!」


    「等等,書我還沒拿出來」


    「你憨啊!?比起小命這種東西便宜得不知道哪裏去了!算了,我幫你拿包……喂、這麽重!?你裝了鐵啞鈴麽!?」


    「是辭典。漢和辭典和英和辭典,還有我個人訂閱的科學雜誌《nuton》等——」


    「閉嘴!廢話少說,快逃吧!」


    森元咬緊牙關,強行拉起了秀明和他沉重的書包。


    被半拖著帶走的秀明以印度阿三的口吻嘟嚷起來


    「森元、你、好人」


    「山野上,你真是個隻會讀書的笨蛋啊,超級大笨蛋!」


    走廊上響起愚蠢對話的時候,教室裏隻剩下了木堂和愛麗絲兩人。


    「


    齊藤也別遲到了,快走吧~」


    木堂毫不在意學生們的慘狀,愛麗絲輕輕頷首。


    就昨日目擊的白木老師黑板ok事件看來,齊藤愛麗絲所引發的不幸著實不可理解。


    僅限於秀明的觀察得不出所以然來。沒有預備動作真的可以做到麽?


    新校舍還沒落成幾年,黑板是新的,而且釘得很牢,但不偏不倚,偏偏在那個時間點上脫落,令人匪夷所思。說這是偶然,這偶然得也未免太過火了。而且這件事也沒有一絲愛麗絲幹涉的痕跡,由此蒙上了一層糟糕的氣息。


    所謂的魔術或是詐術之類的共通點便是它們隻會表現『結果』,內藏虛偽的對象『過程』不為人所見,不為人所知,這才是演繹魔法的常路。


    試想一下。硬幣不會增殖,不會穿透水杯。增加的隻有偽裝或是其他手法,把已經穿了個洞的杯子偽裝成看上去沒有穿透的樣子而已。


    隱藏這個過程,然後突然之將結果表現出來,借此給觀眾造成錯覺。


    反而言之,知道過程的話便不足為懼!


    換而言之,想要解出愛麗絲這個,不止需要方程的結果,還需要方程的過程,對她的實體與狀態的認識是不可或缺的。


    綜上所述,秀明今天也要和愛麗絲一同離校。


    「說起來,那個防彈雨傘是怎麽回事?早上也……不、什麽也沒有」


    失態了。她應該並不知到她上學的時候被人跟蹤。


    「早上?」愛麗絲重複了一次,腦袋依然搖搖晃晃,似乎放棄了深入思考。


    「忘記了」


    「姆,是麽」


    對話結束。何等的不毛之地。秀明似乎也滿足於『進行對話』這一目的達成,再次傳入了沉默的時間。


    就這樣,兩個人來到那個特定地方後,再次由她提出了分別


    「……到這裏就行了」


    「是麽」


    表麵上漠不關心的秀明,內心激昂起來。


    今天一定不會讓你逃了。秀明暗自起誓,在分岔路道過別後開始猛衝。


    上次由於片刻的大意而跟丟了她,所以沒能做到實時跟蹤。


    既然如此,就從一個臨邊區域在她走過拐角之前捷足先登。


    的確預訂是從後方尾隨的,不過附近杳無人煙,在沒有遮蔽物的路上被發現危險性很高,就現狀而言這樣是最上之策。


    「嗬嗬,連我自己都對自己的英明感到恐懼了」


    隔著數米確認過她通過的身影的,秀明自我陶醉起來。


    「對手已成籠中之鳥。料你插翅也難飛」


    於是,秀明又跑了二十米左右,在她即將通過下一個路口提前等著——


    等著——


    等著——跟丟了。


    「怎麽可能!?我這完美的作戰居然!」


    秀明好端端地抱起腦袋,立即從愛麗絲本來預定通過的路上探出臉來確認前後,還是不見她的身影。


    「這、這不可能……」


    大汗淋漓的在周圍奔走,還是找不到。在前方遮蔽物的民宅相距僅隻十餘米的路程中,她忽然消失了。


    「誒、難道那家夥是狐或是狸的妖怪!?」


    明明不相信超常現象,卻吐出了最為極端的抱怨。


    在「哈—呼—哈—呼—」地做著深深呼吸的時候,秀明開始心算。


    「記得高中男子五十米跑的全國平均水平是七秒,相比之下,女子平均速度似乎不足,大約用九秒來計算」……大約秒速五米」


    秀明四下環視後思考起來。


    穿過這片名宅很多的住宅區後,愛麗絲家就是一條直路。直線距離不足兩百米。假如她全力衝刺的話說不定已經到家了,但是自己會跟丟就表示她應該選擇了迂回的路線。


    「應該事先潛伏在她家附近,還是應該用其他方法去找她呢……」


    就在秀明認真糾結這白癡問題的時候,謎題解開了。


    鎮內響起了刺耳的警鳴。這是愛麗絲警報。


    「奇怪啊……今天的放學警報明明放過了」


    由此可知,這是個規律外的警報。


    一度回到商店街的秀明,在步行者天國的商店街道路上與轉動著警燈的救護車與消防車擦肩而過。


    兩台車朝著商店街外的河岸方向的住宅區飛馳而去。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跟丟啊」


    車輛的目的地與愛麗絲家是不同的方向。在回家路上選擇了其他路線的她自然不可能被秀明發現。


    背著沉重的書包,秀明憋足口氣到達目的地時,周圍已經人滿為患。


    這裏是河岸附近的一所舊倉庫。擁有這所倉庫的物流會社破產後,土地也沒有找到買家,這個地方就這樣廢棄了。


    周圍吵鬧的圍觀群眾們所議論的,似乎是有人碰到秀明同校的女生愛麗絲因此受傷的事情。


    「受害者好像死了」「一定是遭到了魔女的怨恨」「臨終的慘叫連商店街都聽到了」「聽說遺體麵目全非了」等等,五花八門的臆測滿天飛,傳到了駐足的秀明耳中。


    「要是沒有那個就好了」「政府在幹嘛」「誰去消滅那個魔女」怨念無所不在……


    由於翌日第一節課是班主任木堂負責的倫理課,早會擴大成了學級會議。


    課題是關於昨天的事件。


    結果,事件中被臆測死亡的被害者少女活了下來,而且她正好是秀明同班的波多野彩夏。


    波多野多半因為事件造成的衝擊今天沒有來。和波多野關係很好的朋友圈子向木堂直訴,於是就為了探明真相而召開了簡易庭審。


    依舊老樣子被孤立在教室中央的愛麗絲一副被告的樣子,對班委的提問默默頷首。


    昨天,齊藤愛麗絲在愛麗絲警報結束之後繞了遠路。地點是河岸附近的倉庫。在那裏,不巧與愛麗絲一樣繞了遠路的同班同學波多野發生遭遇,被愛麗絲嚇到的她受了傷。事情就是這樣。


    「於是,被齊藤同學嚇到的波多野同學摔倒了,碰到碎玻璃割破了手。事情就是這樣?」


    對班委的質問,愛麗絲垂著頭,隻留下短短的一句「是」。


    傷勢本身隻是縫上數針便能了事,性命無憂。想來頂多隻是「小心破傷風」的程度而已。


    不過言歸正傳,這隻是秀明個人的看法而已,其他人可並不認為隻有這種程度。


    「好過分……女孩子身上竟然要留下傷痕,這要她怎麽辦啊」


    「說起來,警報都響完了竟然還在外麵溜達,真是太任性了」


    「一定是超出時限還在外麵的事情叫人看到了,認為會留有後患打算封口吧?」


    「好可怕~,玻璃竟讓變成了凶器……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滿是畏懼與厭惡的竊竊私語,愛麗絲四麵楚歌。


    一般來說某人受害這種事情頂多隻會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然而這一次,學生們似乎不再沉默。


    之前的犧牲者們被卷入愛麗絲的不幸都是間接性的受害。


    關於這一點,倘若這次是愛麗絲本人直接下手的話,愛麗絲在班上的認識也將從『瘟神』轉變為『凶惡罪犯』,帶上現實色彩吧。


    「哼。荒謬絕倫」


    秀明泄出輕蔑的歎息。不知不覺間,『事故』一詞總是被『事件』所替換。


    因為某種程度的曲解,讓事情變成了『愛麗絲襲擊了波多野』吧。正常來想,波多野隻是自己摔倒,自己受傷而已。不覺得因果關係被攪得一團糟麽。


    可是,這也難怪。


    受到有害指定,尚且累積了諸多實績的愛麗絲,無


    論怎樣不合邏輯的事情都可以將責任推到她的頭上。


    要問為什麽,因為和她牽連的事件全都不合邏輯。


    都怪愛麗絲,肩酸了,牙疼了,遭遇詐騙了,日本經濟下滑了,世界某地打仗了。事情無分巨細都可以怪到她頭上。


    總結說來,現在這種情況就和上述情況相同,不用期待事件會從頭到尾得到探明,因為這不過是名為學級審判的公開處刑,魔女狩獵罷了。


    隻要大趨勢主張正當性,對愛麗絲恐懼也會雲消霧散。人隻要攥住理性,便能克服恐懼。然而匪夷所思的是,人們的感性將理性完全掩埋了。


    「今天的標語會是『紅色信號,大家同舟共濟無所畏懼』吧」


    秀明對四麵騰起的氣焰顰蹙起臉。


    「森元也這麽認為吧?」


    難得秀明征求自己的同意,森元卻牢牢咬合在自己的座位上,沒有回頭。正因理解秀明的的心情,他才用手上捂住耳朵。


    (盡管如此,或許有罪惡感總比沒有強吧……)


    秀明以點醒陋習的視角睥睨森元的時候,惡意越發升溫。


    「說到底,齊藤要是好好回家,波多野就不會受傷了不是?」


    「竟然不遵守警報時間,也不想想是為誰拉響的警鳴啊」


    「話說,初中明明是個家裏蹲,為什麽要來上高中啊」


    「對不……起」


    從秀明的位置上隻能看到愛麗絲的背影。


    不過,能夠想象得出她的表情。她一定在用那個空泛的無表情來承受大家的惡意吧。一路過來都是這樣,接下來的路也是……


    學生們的音量不斷提升,謾罵將要到達最高潮時,突然,日光燈碎開了。


    趕上如此不湊巧的時機,陪審員們發出尖叫,愛麗絲暴露在閃閃發亮的玻璃碎片之中,不斷重複著「對不起」。


    曆經過慘不忍睹的班會,愛麗絲周圍驟然一變。


    『愛麗絲值日』第三天的秀明姑且今天也想和她一起回家,但被她先走一步。


    第二天班會後明明等到了掃除完畢,但今天秀明還在校舍後麵垃圾場的打掃途中便拉響了愛麗絲警報。


    秀明並沒有丟下手中的活,準備認認真真的直到把犄角旮旯完全打掃幹淨。而這時森員跑了過來。


    「山野上、山野上在不在!」


    森元喘著粗氣,他的焦躁似乎不是在表現他不擅長運動。


    「怎麽了森元。這一周沒輪到你們組打掃才對——」


    「怎麽辦!怎麽辦啊山野上!我被盯上了……」


    據森元陳述,回家部的他準備在第一時間離開學校,而他似乎被後門前等候的赤石高中的學生逮到了。


    赤石高中是距離秀明他們學校約兩站路的商業學校。在同學區內偏差值以絕對優勢墊底,因聚集了許多血氣方剛的小惡棍而得名。


    「然後啊,吃屎的家夥們讓我交出齊藤……我、我好怕,但是我也很怕去叫齊藤……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愛麗絲警報響起來了,然後齊藤出來了……」


    語無倫次的說明算是把意思講了出來。


    「然後然後,那些家夥把齊藤團團圍住帶走了啊!」


    「怪哉。據我調查,齊藤應該沒有結交小流氓才對」


    「我說山野上。我之前聽說過,據說波多野的男朋友好像就是吃屎的學生……」


    秀明表示接受,於是感歎了一句「有一手嘛」。


    「原來還有不怕齊藤的人啊。嗯,發現同誌了」


    「魂淡!那幫家夥真的很糟糕哦!?當地人都把他們叫做流氓預備軍了啊,齊藤可是被這樣的一幫家夥給帶走了啊……好像在商店街東側,那邊有個建設中的大樓,好像就是吃屎附近……」


    沒有拜托他,他就自個兒滔滔不絕地提供情報。秀明對森元冷淡地問道


    「於是,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哈?因、因為你最近和齊藤很好,你自己也說過你是『愛麗絲負責人』吧——」


    「抱歉,現在抽不出手」


    不知對秀明的行動抱以何種期待的森元,下巴都嚇掉了。


    「難、難以置信……山野上,原來你是這種人麽」


    「雖然不知道你對我抱有怎樣的印象,不過我後麵還有事要做」


    無法辯駁的森元隻是不甘心地盯著秀明,然而秀明丟下這樣的他,說了句「再見」後便揚長而去。


    十分鍾後,大汗淋漓的秀明來到了小鎮的西側,河岸附近的倉庫。


    「真是的,自從和齊藤扯上關係每天都得跑呢」


    說到低聲自嘲的他為什麽不惜繞遠來到昨天的事件現場,因為還有一些令人懷疑的地方。


    這所倉庫嚴重地脫離了愛麗絲的回家路線。然而,愛麗絲卻來到了這裏。非但如此,興許前天也是一樣。


    秀明想知道其中原因,把倉庫的角角落落走了個遍。走著走著,他立刻就發現了昨天人們聚集的地方到倉庫的側門之間雜草叢生的地方,有個隱藏的小棚。經曆長年的風吹日曬壁麵已經鏽蝕不堪,被苔蘚所覆蓋。在這樣的小棚一角,從屋頂剝落的小小空間裏發現了一把骷髏白描的黑雨傘。


    秀明將遮擋天花板孔洞中射下的陽光的傘收了起來,不禁苦笑


    「受不了,你是昭和時代的不良少年麽」


    傘下藏著一個紙箱,小貓在紙箱裏喵喵直叫。


    旁邊還有裝有牛奶的小碟。


    秀明為了不讓小貓鬧壞肚子而倒掉了牛奶,徐徐地伸展阿基裏斯腱。


    事情仍有謎題,不過理解了這幾天她行動的理由。之後隻用問她這件事就可以了。


    「接下來,用跑的吧」


    小鎮西側的倉庫距離東側的建築工地不足一公裏。


    不足數分鍾的腳程便到達建築工地的秀明,抬頭仰望著隻有鋼筋骨架的未竣工的建築。


    上麵的掛起告示牌上的建設預定表寫著將於去年九月完工。然而,這個樣子看來是在大樓的建設中途便被原樣擱置下來的。


    秀明模棱兩可地知道這裏對不良來說是個正好合適的物件。不會有人接近管理不到位的私有地,而且正好搭上了愛麗絲警報的順風車。由於警報期間大家都謹慎外出,目擊者出奇的少。由此,沒準這個小鎮的罪犯倒挺安逸。


    「警察也挺辛苦呢」,秀明事不關己地說著慰勞的話,剛一進入了施工現場,不親切的航海警報便響了起來。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


    尖銳響亮而嚇人的顫音。這是對聲帶很不溫柔的發聲方式。


    秀明進到裏麵,躲在陰影之後確認了聲音的主人。


    「都怪你彩夏才要留疤子的啊!」


    在前麵氣勢洶洶的金色碎發,應該是波多野的男朋友吧。他的左右是一個光頭和一個茶色長發,是一群堪稱範本的不良少年。


    「行了吧吉木。醫生都說很快就會好了……」


    「給老子閉嘴!鎮上的人也是,老子的前輩也是,竟然怕一個高一的黃毛丫頭」


    看來那個不良也不是本地人。雖然風格不同,也是的秀明的同類。不惜對禁忌的存在出手,應該是想確立自己的威信吧。


    「老子才不管是不是什麽有害者,這賤婊子對老子的女人出手,讓老子忍?昂?」


    在距離吉木非常近的地方,發現了隻顧低著頭的愛麗絲。


    此時秀明注意到,麵無表情的愛麗絲眉心扭打著。


    這是苦澀而悲痛的表情——


    被吉木一聲恫嚇,她連珠帶炮的說著「對不起」。可是,她的視線卻沒有


    轉向男人們,隻是凝聚在波多野的左手打著繃帶的傷痕上。


    「抱歉,彩夏。真的、真的對不起……」


    「少給老子隨便用名字喊她……」


    遭受吉木在極近距離一聲怒吼,愛麗絲的身體一下子縮了起來。


    「呐、夠了啦。齊藤也害怕了,就饒了她吧。被警察撞見就麻煩了吧」


    「彩夏就是溫柔,不過不行。老子要拿道歉費」


    看來這些不良的目的並不是為了便宜的自尊心而尋求報複。


    波多野的男朋友似乎是拿自己的女朋友當槍使,訛詐愛麗絲才是目的所在。


    「我、我……我沒錢」


    「哈?說什麽啊。你丫不是政府公認的那啥吧,快把政府給的錢交出來」


    「這、這種事……不、不可以」


    「喝、你沒有否定的全力。要是不想馬上被扒光拍三級照,被搞得亂七八糟的話就給老子準備一百萬」


    「喂、吉木!?這可不好啊,幹的太過火了!」


    不聽波多野的製止,圍著愛麗絲的三個男人露出下流的笑容。愛麗絲害怕地退後一步。


    險惡的空氣吹起險惡的風。


    差不多是時候了。秀明推了推眼睛道出感激的話


    「多謝諸位特意給我這個可以更深層次接觸觀察對象的好機會呢」


    秀明這個人很怕麻煩,沒有理由則不會行動。可他也有認為不得不行動的時候。看重理性的人通常很頑固,就是這樣的行動準則。


    這樣的他得到了出師之名,為此無需任何迷茫。


    「偶然路過的同班同學幫助困難之中的女生……嗯、並不賴」


    大體理解的狀況,時機也恰到好處。應該到時候了——


    「喲、齊藤。我給你送你落的東西來了」


    秀明快步走近,插進了愛麗絲與不良團體之間,將傘交給了她。將傘交給愛麗絲後,同時催促她躲到後麵的角落避難。


    由於到此為止的所作所為都太過自然,以致所有人的反應都慢了一拍。


    「山、山野上?」


    「喂,山野上,你怎麽會在這裏!?」


    困惑的愛麗絲還有氣色不怎麽好的波多野喊出聲來。


    而後,不知是為了封口,還是不想讓秀明逃走,包括吉木在內的三名將秀明團團圍住。


    「搞什麽,你小子!想要包庇這家夥?」


    「好帥啊。玩什麽?廚的是正義的同伴係的麽?」


    「這女人在本地是個災星,應該被人厭惡吧?幫這家夥對你有啥好處?」


    秀明並不打算伸張正義,一丁點也不想。


    好處——森元也提過同樣的問題,想一想不由笑了出來。


    「嗬、好處麽。雖然那種東西連影子都看不到,不過理由倒是有一個」


    這個時候,大義隻有一個。


    「我是她的朋友。作為理由再充分不過了」


    聽到毅然決然的台詞,愛麗絲和波多野驚呆了。


    奇怪。幫助苦難的同班同學,應該是極為正當的理由才對。但是這個反應,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秀明看著兩位女生錯愕的反應撓了撓脖子。而就在這時,「是這樣啊!」深剃的花紋光頭嘶吼著朝著秀明的麵部刺出拳頭。


    「山野上君!?」


    愛麗絲慘叫起來。秀明一個踉蹌,眼鏡被打飛,長發混混將眼鏡踩碎。


    「哎呀,踩扁了。說句話吧,吉木?」


    「可憐啊,書呆子。眼鏡壞掉了呢」


    被長發混混拽起前襟的秀明撂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台詞


    「不必擔心。倒得感謝你們讓我省了不少功夫呢」


    秀明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文庫本。


    長發流氓,以及所有人都想著他高高舉過頭頂的文庫本有什麽含義,視線鎖定在文庫本上的瞬間,


    「正當防衛成立」


    隨著動聽的一聲『咚』,書脊在長發混混頭部炸開了。


    「呀哈哈哈哈,謙吾,你小子也太大意了吧」


    「丟人啊,居然跪了啊,謙吾……喂、謙吾?」


    在同伴的守望中靠著秀明身體慢慢倒下的長發混混頭上,落下的書脊又發出了一聲『咚』。毫不停歇,秀明對長發混混的頭部像釘釘子一樣連續追打。


    不久,抓住秀明的手也垂了下去,長發流氓緩緩地癱在了地上。


    「還有,眼鏡的事情不必在意,那是平光的」


    裝出推眼鏡的動作眯起眼睛的他,看上去尤為邪惡。


    「你、你小子,區區書呆子竟敢撒野!」


    左手擊中秀明的光頭,這次的拳頭被厚重的漢和辭典接了下來,隨後慘叫起來。


    光頭按著染血的左手,咬牙切齒。


    「吉木,那本書不是一般的書啊!?」


    「回答正確。這是我自製的鐵板裝訂漢和字典。順便一說,之前的纖薄文庫本是我正在讀的歌德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也裝入了鐵板」


    秀明手中舉起的漢和辭典封皮破開,下麵排列著菱形的金屬凸起。


    成網狀擴開的突起群就好像粗齒痕的銼刀。禿頭打在上麵的拳頭被它劃開,滿手是血的樣子看著就慘。


    「你這混蛋——」


    禿頭念叨著瞅準時機,向秀明踩出一步。經常打架的人,先手必勝。


    上揮的漢和字典準備撩向光頭,光頭打算用右手進行防禦。


    「接下的話會斷掉的哦」


    短短的一句話擾亂了光頭的判斷,鼻子挨了書角一下,咚!


    苦悶退開的光頭,鼻子被漂亮地砸歪了。


    光頭鼻骨承受了強烈的打擊向前攙著。看到同伴的不利,吉木準備和他兩人一起衝上去,不過馬上被光頭製止住。


    看著秀明揚起令人作嘔的臉。光頭恍然大悟,左拳咯吱作響,更不用說慣用的右手已在剛才脫臼。扭傷的痛楚差不多體現出來。


    「這家夥,明明是個書呆子卻很懂幹架!?」


    「我以前就經常被不良纏著,跟你們這樣笨蛋交手也不是一兩次了。真是可笑,腦袋不好的家夥也敢向我揮拳」


    「還不是你的性格有問題……」波多野的抗議被理所當然的無視掉。


    「雖不知你們這幫混蛋對書呆子抱有怎樣的印象,我可不缺乏日常的體力鍛煉。在以貌取人的你們眼裏,隻會覺得我是個瘦小的四眼,體質虛弱吧。其實這是為突然襲擊做的偽裝哦」


    滿麵笑容踐踏著長發混混的秀明劉海隨風搖動,宛如惡魔一般。


    「怎麽了,不上麽?警察來之前再玩玩嘛」


    其實並沒有報警,隻是虛張聲勢。


    對方腦子正常的話,應該會逃走才對……


    「正好,宰了你丫的!」


    很遺憾。波多野的男朋友是個二貨。他以俗套範本一般的動作,抽出一把小刀。


    光頭和波多野倒吸了一口涼氣。到底這種程度也會覺得不妙吧。


    不過,世界已經無法阻止腦袋充血的吉木了,便宜的自尊心弄壞了他的刹車。


    「小夥子,別小看我們學校!」


    看到急紅了眼,雙手握住小刀的吉木,秀明毫無懼色。


    「好吧。那我也使出我的殺手鐧」


    退開數步之後,秀明將手伸入腳下的書包裏,從裏麵拿出了一本厚重的辭典。


    「以不良的風格來命名,就叫它『鋼血怨』吧」【注:就是一本《廣辭苑》,你裝什麽中二啊】


    就連方便攜帶的皮帶把手上也裝備著鐵塊。


    「做好斷掉一兩根


    骨頭的覺悟吧」


    到底誰才是惡黨,已經分不清楚了。愛麗絲、波多野,就連光頭都大吃一驚。「好、好強的樣子……」「好大、很危險啊!?」「小子,活下去!」紛紛發出感歎。


    「你丫把我我當白癡啊啊啊啊啊!」


    發出怪聲的吉木當即小刀亂揮,怎奈身體不聽使喚,慢慢後退。


    這也難怪。水果刀和大金槌,外表形成直觀的反差。


    真是自討沒趣把破壞大帝請了出來。眼淚都要出來了。


    「混賬、混賬!你丫的!到底為什麽!?」


    亂揮的小刀根本不構成危險。而且,秀明對敵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算準對方揮刀的時機,向手上揮下了鐵塊。


    隨著「啊唔」一聲短促的呻吟,小刀從吉木手中掉了下來,接下來吉木看到的景色,就是蓋住自己腦袋的凶器影子了。


    「啊、要死了」除了秀明以外,所有人都這麽以為。雖然這麽以為——


    「啊噗!?」


    倒是秀明摔了個狗吃屎。正當他準備施以決定性的一擊之時,他的腳被倒在地上的長發混混的腳給絆住了。


    尤其加上鋼血怨的重量後,秀明沒有受身就摔了下去。


    「竟然搬石砸腳……失策!」


    這次換做秀明的鼻血變成瀑布。


    倒在地上的秀明因鋼血怨的重量不得動彈的狀況,令吉木看到了勝機,


    「宰、宰了你!」


    撿起小刀發起突擊。完全不給秀明起身拿起鋼血怨的餘裕,欲將銀色的光輝貫入他的肚子——


    「不可以!」


    工地現場迸發出少女的尖叫,吉木被突然出現的骷髏圖案擋了下來。


    可是撐開傘的愛麗絲遭到了全力重裝連同秀明一同倒了下去,承受了傘的彈力,吉木也失去平衡,栽了個大跟頭。


    「你、你個笨蛋!別亂來啊!」


    此時此刻,秀明第一次有了能夠稱之為動搖的動搖。


    幫助在懷中轉著眼睛的愛麗絲起身之後,還打算朝她抱怨幾句的時候,吉木突然站了起來。


    「這賤婊子,少礙——」


    此刻,吉木的台詞突然切斷了,身體被強到窒息的驟風吹翻過去。


    記得施工現場被塑料薄膜蓋著,雖然周圍雖然高樓林立,但這也不像建築幹擾形成的渦流,而是不自然的強風。強到無法從原地挪步的旋風在鋼骨架內停滯下來,周圍咯吱作響歪曲倒斜。


    謎之驟風蹂躪了秀明他們幾秒鍾後,位於戰戰兢兢站起身來秀明與吉木中間點的鋼筋「咚!」突然掉了下來。


    「咦、咦咦咦咦咦咦!?」


    跌坐在地的吉木不斷後退。要是再往前幾步,他一定會變成肉餅吧。


    在衝擊的餘韻中失語的高中生們,更為嚴重的災難傾注而下。


    「不好。又來了!」


    望著天空的秀明確認了漂浮在上層部位的輕飄飄運動的影子。


    由於第一根的砸落,旁邊的鋼筋也即將脫離架構。


    「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光頭的決斷神速,雖然對打架的時候很有氣魄,但一有危險便溜之大吉。吉木也是,連滾帶爬地叫嚷著「我受夠了」逃走了。


    「不要啊……吉木、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


    不良集團毫無同伴意識,丟下哭喊的波多野便逃之夭夭。鋼筋的傾軋依然沒有停止。


    秀明看著身旁翻白眼的長發混混不禁咂舌。


    「齊藤,帶上她!一起向後退!」


    秀明一邊拖著昏迷的長發混混,一邊給出指示的秀明睜大了眼睛


    「——你想幹什麽!?」


    愛麗絲衝向了下意識抱住腦袋全身脫力的波多野身邊。


    秀明忍耐住想要亂吼的衝動,立即變更了作戰。


    到了這種時候也顧不上什麽體麵了,秀明隻抓著長發混混的腳踝一百八十度調轉回頭,急忙衝向她們身邊。


    「事已至此沒辦法了。聽好了齊藤、支柱!緊緊抱住支柱!」


    支柱附近有兩層的鋼筋連接部分可以擋下來自上空的直擊。


    不過愛麗絲接近不了波多野,向半狂亂狀態下負隅頑抗的波多野伸出的手被奮力揮開。


    「別過來!都是你、都是你的錯!都是你我才會受傷!都是你我才會死!都是你!」


    「彩、彩夏,冷靜……冷靜、好麽?」


    就像在翻花繩一樣,彼此的手不斷交錯——


    秀明總算到達了愛麗絲身邊,愛麗絲也抓住了波多野的手,幾乎同時,鋼筋接頭的螺母掉了下來。


    來自上空「呼呼呼」的不詳咒語,現在,解放了死神的鐮刀。


    背脊感受死之氣息的秀明使出全力抓住了愛麗絲的手。


    而後,看到愛麗絲與波多野若即若離的指尖,秀明喊了出來


    「抓緊波多野,別鬆手,千萬不要鬆手啊——愛麗絲!」


    這一刹那,愛麗絲握住秀明的手充滿了力量,仿佛震碎耳朵的轟鳴震撼了四周。


    地麵沒能吸收震動,金屬的相互碰撞的衝擊讓整個建築物鳴動起來。


    猶如掀翻大地的衝擊掀起的粉塵,掩藏了鋼筋。


    破壞的餘韻仍在滲入,突然從施工現場的入口衝來一個人影。


    「唔、唔噢噢噢噢!來了,我來了!森元武流參上……啊嘞?」


    單手拿著鋼管用片語自報家門的森元,發現了在鋼筋下麵擠得一塌糊塗秀明。


    傾斜的鋼筋之下,在僅存的一點點空間裏,他們緊挨著身體縮成一團。本應落向他們的鋼筋,被支柱二樓延伸出來的橫軸鋼筋框架擋了下來。


    「……你們這是幹嘛?」


    「森、森元你才是,來這裏幹嘛?」


    「哈?因為山野上不是說過『後麵還有事要做』麽,也就是說,你之後會來不是麽?雖然我一開始很生氣,不過畢竟你很笨拙呢」


    「就、就因為這個趕過來?毫無根據卻……」


    「因為是朋友嘛」


    連珠帶炮的『?』連發後森元如此說道。


    秀明笑了起來,笑的身體都完成了一個『く』字。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森元、你真是個好人啊」


    「哇、山野上笑了。好惡心」


    森元也以自己的方式,雖然什麽都沒搞清楚還是笑了出來。「哈哈哈」


    這個時候,有人拍了拍森元的肩膀。是聽到鋼筋掉落的聲音,趕過來的警察。


    「你、到局裏來一趟」


    「哈?巡查先生,為什麽這麽說……」


    森元的句尾漸漸變弱消失了。自己正握手鋼管高唱勝利凱歌,倒在眼前連害怕的力氣都沒有的長發混混,麵部下半部分被鼻血弄得慘不忍睹的秀明。還有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愛麗絲和波多野。


    判決——有罪!


    「啊、不是的,搞錯了!這是有原因的……我說!山野上快幫我解釋啊」


    受到催促的秀明沉思了三秒鍾,然後爽朗的豎起了大拇指。


    「恭喜你森元。勇者誕生了」


    「你這個狠心的家夥!」


    拚命主張自己清白的森元被兩名巡查左右一架,宣告退場。


    之後到達的救護車將長發混混送走之後,秀明等人接受了警方的詢問……盡管如此,因為秀明牢牢叮囑過「什麽也別說」,愛麗絲和波多野從頭到尾貫徹了『被掉下來的鋼筋嚇壞了』的演技。


    計劃很順利,巡查們光是看到愛麗絲便無可奈何的表示接受,整理事件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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