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春野祥 其六


    微微睜開的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純白色的纖細的腳。


    沒有聽到聲音。是實際上根本沒有聲音呢,還是說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問題呢。


    腹部和顏麵還殘留著的痛苦,強行將五官喚醒了。


    「……唔……」


    喉嚨非常幹燥。光是發出這點呻吟聲,已經幹渴的喉嚨就感到很痛。


    下一個瞬間,自己的額頭和後腦部襲來了激烈的痛楚


    「你終於醒了麽?有沒有做個好夢啊」


    「祥!」


    聽到了頭頂上傳來的那個有印象的聲音,還有遠處傳來的燈的聲音。


    「咕……」


    因為疼痛,自己的意識終於開始鮮明起來。


    好像是被什麽東西壓住了頭,不過祥還是睜開眼睛,確認著周圍的情況。


    因為被壓在地板上,所以自己的視野也有限,不過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是主大廳。


    首先,朝右邊看看。


    能夠看到地上坐著一大群乘客。大家都一臉恐懼的表情,朝這邊看過來。在最接近祥的位置,發現了燈。燈的身旁還有富二郎,紮奇,黑羽為首的傭人們。而富二郎正在極力用身體擋著想要衝過來的燈。乘客們雖然都沒有被拘束,不過和灰火秋一族有關係的人的手都被綁在背後。


    旁邊也看得到約瑟夫·亨利的身影。他沒有被綁住,而是坐在地上,是不是有大膽的氣魄呢,還是說已經放棄了呢,他用冷靜的表情考察著周圍的情況。


    這裏應該是正在準備午飯吧。能夠勉強看到在遍布各處的桌子上,有著各式各樣的料理。而在桌子上間穿行的,是穿著迷彩褲,身著無袖防彈衣的人群。有用隻露出眼睛的麵罩將臉擋住的,也有用毛巾卷在頭上的人。至少這臉來看,這些人並沒有統一國籍。全員都拿著機槍。背心口袋上插著匕首,手槍之類的武器。可以推測出這不是正式的軍人,而是傭兵什麽的吧。


    祥動動眼睛,朝左邊看去。


    看到了舉辦國際象棋對決的舞台,有幾個拿著無線電的傭兵在那裏逛著。


    從他們的氣場還有裝備比較輕這點看,應該是比其他的人要高等級的吧。


    祥想起來了。


    ——『望樓』從這一刻起,歸我們管!


    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聲音,看來不是做夢。


    玩真的麽——


    心中如此呻吟著,咬緊了牙關。


    巨輪『望樓』現在完全被劫持了。


    「對媒體的聲明文弄出來了麽?不光是日本哦,現在馬上向全世界放出聲明文!」


    祥的頭頂能聽到音調有些高的聲音。是有很重口音的英語。而在舞台上的傭兵中的一人,『還有數個小時,這裏應該就會被直升機包圍了』如此回答道。


    「給我賣力宣傳哦,我們可是明天早上的新聞頭條啊」


    祥確認了自己身體的狀態。


    兩眼——能看見,腳好像沒有被綁住。手背在背後兩手的大拇指好像被什麽東西纏在了一起動不了。應該是拘束用的塑料環吧。呼吸沒有問題,外傷比自己想象得要少。


    「喂,怎樣都好啦你到底要在別人身上坐到什麽時候啊?重的受不了了」


    「呼呼」


    頭頂上聽到了極力克製的笑聲。


    下一個瞬間,祥的視野閃過赤紅色。


    沒有來得及立即發生了什麽,祥便朝燈他們的方向彈飛了。被傭人們包圍著的燈,馬上發出了悲鳴。


    「你對女士很不好呢。說女士很重什麽的,可是禁忌哦」


    祥扭曲著臉,直起上半身。看來是側臉被踹了一腳。他將口中流出的血,『吐』地一聲,伴隨著唾液全部吐到地板上。


    「……可惡,真的是你麽……莉莉」


    俯視猙獰著臉的祥,少女微微一笑。


    站在傭兵中心的,是一個有著閃亮金發的少女。但是並不是那個穿著海藍色連衣裙的大小姐,她毫無保留地暴露出手腳。用吊帶比基尼包裹著胸部,看起來很短的短褲口袋裏還掛著手槍和幾個彈夾。


    昨天和祥還有燈他們在電氣室待了一個晚上的少女,莉莉。背上掛著背帶的衝鋒槍,和她小巧的身段很不相稱。


    「昨天那個病毒的騷亂,也是你們幹的麽」


    「嗬嗬」


    莉莉好像在蔑視祥一樣眯起眼睛。祥曾幾次看到的那個天使的笑容,現在已經不見蹤影。


    「扣一分,祥。我們才不會像那樣幹些偷偷摸摸的勾當。嘛,這也給我們趁著船員混亂的時候拉來人馬提供了便利呢」


    「這是什麽回事啊……?」


    燈戰戰兢兢地問著。


    「我們的同類,到處都是啊,因為太礙事了,所以就先幹掉了呢」


    嗤笑著的,莉莉。


    將病毒放到『望樓』係統裏麵的,和莉莉率領的劫持煩是不同的兩撥人。也就是說,這艘船至少同時被兩個犯罪集團混入了。


    ——為什麽這艘船……而且還是在同樣的時機,被複數的犯罪團夥襲擊呢?


    在冒出這個疑問的祥身邊,約瑟夫·亨利輕輕聳聳肩。


    「然後呢,你們的目的呢?果然還是,錢?這艘船邀請了世界各地的vip,所以也可以要求讓人大跌眼鏡數額的贖金吧」


    聽到約瑟夫的話以後,其他的乘客都吞了口口水。


    祥的預想,和他一樣。『望樓』上有大批的資產家,也有很多著名的人。暫且不說他們想要得到什麽,至少能夠有莫大數額的贖金吧。


    「這不是你要知道的事,冠軍」


    扔下好像是『到此為止』一樣的話,莉莉回到了舞台。


    「喂,等一下!」


    燈叫住了莉莉。


    「你快點把祥的手放開,先不說我們,為什麽要把祥綁起來呢?」


    「哈?你這家夥不長眼睛麽,他——」


    說到一半的莉莉,突然閉上了嘴。


    還在想著她是不是看到了擔驚受怕的乘客的時候,她突然一瞬間取出腰間插著的手槍,開火了。因為這一連串的速度實在是太快,所以誰都沒有發出悲鳴的時間。


    砰,砰。火藥炸裂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


    兩個乘客發出了慘叫,倒在了地上。


    慘叫聲,將整個大廳掩蓋。


    「住嘴」


    少女將衝鋒槍的槍口舉上天花板。


    槍聲響起,一瞬間大廳也恢複了寂靜。


    祥看著倒地的乘客,兩個男子壓著手,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流著鮮血的他們身邊,躺著一個壞掉的錄音機。應該是記者還是什麽人吧。應該是想要將現在的情況錄音下來。


    少女離倒下的男子的距離,大概有五十米,能夠從這麽遠的距離發現錄音機,還能像之前那樣拔槍速射擊中手腕的本事非同尋常。


    就連身為同伴的傭兵們,都以恐怖的表情看著莉莉。


    「喂,『丘比特』……」


    「從外麵圍觀是沒什麽,不過在這裏麵偷偷摸摸地可不能原諒,下次再發現同樣的家夥,就殺掉」


    右手拿著手槍,左手提著衝鋒槍的惡魔,用碧綠的眼眸望著祥。


    這家夥——


    祥的額頭上,流下了冷汗。


    「『』能賣出好價錢……你們想要幹什麽,都是白搭哦。我可是受過了專門為了殺你們的訓練的」


    金發少女,露出了惡魔般的笑容。


    燈不可思議地皺皺眉頭。


    「『』……?」


    這是很陌生的行話,但是,這個意味著什麽,


    也能夠猜想得到。祥的瞳孔變得赤紅的那個瞬間,被看到了吧。


    祥笑笑。


    「明明隻不過是靠著突然襲擊才能成功的,你還真敢說啊」


    「……」


    莉莉走到祥身邊。默默地踢了一腳他的肚子。


    「咕!」


    「祥」


    然後臉又被打了,少女彎下身子,抓住倒在地上的祥的頭發,笑著說。


    「還有啊,我不是很討厭你這個人哦。你和那個島上的我的同伴的眼神,完全一樣啊。一無所有的眼神」


    祥大喘著粗氣盯著莉莉。少女眯起眼,輕輕地用嘴唇碰了祥的臉頰。她留下一個扭曲的笑容,走遠了。


    「party還沒開始呢。在角色到齊之前,要做乖孩子哦,你們這幫混蛋有錢人」


    莉莉環顧了大廳一周,然後回到了舞台。好像在和同伴們談論著什麽,然後下了指示。


    約瑟夫在身旁低聲說。


    「我的遊戲,遇上大麻煩了呢」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麽……」


    祥因為痛苦扭曲著臉,在腦中整理到目前為止的狀況。


    『望樓』被不明正體的集團劫持,這已經是確定事項了。


    劫持犯的頭頭,目前先認為是莉莉吧。這明顯是有目的有預謀的行為。灰火秋島港口的受害,應該也是他們的所作所為。


    而且與別的乘客不同,隻有灰火秋的關係者被拘束,這也是根據犯罪原本的計劃來實施的。他們知道像紮奇還有黑羽這樣的,灰火秋的傭人,一定是受過什麽專門的訓練。


    燈靠近到祥的身邊。她的身後還有富二郎等傭人與數個傭兵。


    「笨蛋祥……!為什麽要說那種刺激她的話啊?你就不覺得這樣會被殺掉麽」


    「啊啊……我也想著我會被殺呢」


    「笨蛋!超級笨蛋!」


    「你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麽,小子。雖然我是不管你怎麽樣,不過你想因為你的原因,讓大小姐遭受到危險麽!」


    老紳士說著,連唾沫都濺到了祥臉上。


    「說起來你們才是啊。這種時候了不去保護她麽?在被逼到這種地步之前,就沒想著要做什麽麽」


    「這都是因為你」


    紮奇第一次用帶有感情的眼神盯著祥。


    「看到在甲板被襲擊的你,燈大小姐就挺身而出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燈大小姐就可以到安全的地方避難了」


    「隻有我得救的話,這也沒意義吧!」


    祥的眼睛瞪大了。


    他一看燈,現在的燈也是用一副泫然欲泣的眼神看著祥。背後的傭人們,都投以含有殺意的視線。


    啊啊,是麽——


    因為太過不甘心,他聽到了自己用力咬緊的大牙發出了咯吱的聲音。


    我又被,別人保護了麽——


    「燈」


    祥極力想要壓低聲音說話,燈的表情有些不解。


    「你想回到灰火秋島麽?」


    「這種事,不是當然的麽……」


    「我知道了」


    如果手自由的話,現在倒是想好好撫摸一下她的頭,不過現在的祥隻有全力擠出一個笑容。他忍受著身體上殘留的痛苦,支起身子在地上坐起來。


    「什麽嘛,這是……莫名其妙」


    雖然說著生氣的話,不過看到祥平安無事,所以也放心了吧,燈的嘴角浮出一個笑容。


    ——總之,要想個辦法打開現在的局麵。


    祥觀察著整個大廳。


    大廳中,聚集著大半的旅客吧。除去傭兵們巡邏的地盤,基本上沒有什麽死角。監視著這邊的傭兵,應該有不到二十人。


    包括莉莉在內的像是幹部的傭兵,在舞台上說著什麽,偶爾會看到她在笑,看起來也不像是在說什麽要緊事。從他們的態度可以看出,對他們來說時間很充裕。時不時也會有傭兵趕過來,向莉莉報告了什麽以後又離開。


    主大廳,現在鴉雀無聲。隻聽得到某人抽泣的聲音,還有莉莉他們說話的聲音。燈和灰火秋島的人們都是無言地屏著呼吸。


    「艦橋應該,毫無疑問也被壓製了吧……電氣室還有驅動室,應該也有人巡邏……如果是這樣的話,總人數加起來大概有三十多麽……要想個辦法先解決大廳的人質問題,不,應該先解決莉莉……」


    「你,到底在盤算什麽」


    富二郎盯著在小聲自言自語的祥,祥瞥了一眼老人,問道。


    「老頭,目前為止有什麽傷亡情況麽」


    「不要考慮這種多餘的事情……!你還想將,燈大小姐拋入危險之中麽!」


    「不過你的表情,可是幹勁滿滿哦?」


    祥稍微觀察了一下灰火秋的傭人們的狀況,以紮奇和黑羽為首的,管家還有女仆們,好像都在靜靜地伺機而動。


    富二郎語塞了,他用好像是擠出來的聲音說道。


    「在連他們的目的都不清楚的情況下,不可能一直讓燈大小姐暴露在危險之中。如果他們是以贖金為目的的話,首要的目標就是燈大小姐了」


    這是舉辦國際象棋對決的航海,『望樓』的異變,馬上就會被世間察覺到吧。不知為何好像莉莉他們正等待著這一刻,如果他們和外部展開交涉的話,也想不到莉莉他們接下來的行動。倒不如說,在沒有外部幹涉的情況的現在,反倒是最安全的。


    「你們在說什麽」


    祥和富二郎的後腦部,被一個傭兵拿著衝鋒槍頂著。


    兩人扯開身子,保持沉默,過了一會兒,傭兵的槍口拿開了。


    鈴藤,運氣真是好,這時候,應該是在灰火秋島悠哉——


    「……!」


    隨想一樣的想法,遭致了祥的違和感。


    如果他們的犯罪是有計劃性的話,容許灰火秋島開來迎接用的快艇這種事,不是很不自然麽?


    將港口破壞,把『望樓』釘在海上這點還是很符合邏輯。但是那個快艇上接走的,是最高頂級房間的貴客,如果他們的目的真的是贖金的話,要將快艇抓回來也可以說是必然舉動。


    燈也是的。其實就是祥要留在『望樓』上,所以燈也留了下來。原本的話,她和其他的傭人上了那艘快艇,在回到灰火秋島去了。


    也就是說,他們的計劃,是排除了灰火秋的關係者以後才開始犯罪。如果要反過來說,也可以認為是為了讓灰火秋島的人下船,才準備了快艇。


    為什麽?


    傭兵們,都知道灰火秋一族的傭人們接受過特殊訓練,如果沒有他們的話,船上的劫持成功率就會大大提高吧。


    但是身為灰火秋一族的燈,如果是作為贖金索要的籌碼的話,也是個好目標。如果他們隻是單純想要這艘船的話那倒還是另一碼事。不過『望樓』本身好像沒看出什麽特別的價值。


    目的不是贖金,也不是『望樓』。這樣的話,他們的目的到底是……?


    祥睜大了眼睛。


    ——你和那個島上的我的同伴的眼神,完全一樣啊。


    之前莉莉說出的台詞,在祥的腦海中回響。


    如果綁架了vip的話,也可以不讓世間知道,悄悄地和國家機關交涉吧。但是莉莉他們,想要大肆宣揚『望樓』被劫持的事情,要引人注目,明明如果這樣做的話,脫身的機會也被限製了。


    還有,在灰火秋島上有莉莉的同伴這個事實。


    從這些條件能夠推出來的結論,隻有一個。


    「……那些家夥的目的,是灰火秋島麽……!」


    看著低聲如此說道的祥,約瑟夫笑了出來。


    「你很敏銳呢,孩子。對,他們的目的並不是贖金」


    「……!你……原來是知道的麽?那灰火秋島上,到底有什麽……!」


    約瑟夫聳聳肩,然後將視線投到自己擁有夾竹桃刺青的手上。他看了一下好像很高級的手表,然後開始說些完全不著邊際的話。


    「馬上,就要正午了呢」


    祥咋舌,沒有再看約瑟夫。


    他知道自己握緊的拳頭,已經開始滲出汗水。


    灰火秋島——


    那裏,有祥同班同學的那個少女。


    鈴藤……!


    自己的心跳,好像很焦慮地加快了跳動速度。


    「燈大小姐……?」


    聽到富二郎的聲音,祥回頭。


    傭人中心的燈的臉色,開始變得慘白,她瞪大了雙眼,凝視著某個方向。


    「請問您怎麽了?請不要擔心,隻要有我富二郎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動燈大小姐一根汗毛」


    「不對……是有什麽……」


    燈像是夢遊病患者一樣低語著。她看著的,是船頭的方向——就是灰火秋島的方向。


    莉莉將肩膀掛著的衝鋒槍拿在手上。


    「喂,你們,誰允許你們擅自說話了?想吃槍子兒麽?」


    「有什麽……要來了……馬上……好可怕……」


    「……!」


    祥這個時候,看到燈的眼睛,有一瞬間染成了紅色。但是真的隻有一瞬間,馬上就恢複了原來的顏色。


    「因為太過害怕現在腦子都出問題了麽?大小姐真是貧弱呢……喂,不管怎麽樣,讓這個家夥住嘴吧,如果太吵的話就殺了」


    莉莉好像沒有察覺到她瞳色的變化。富二郎等傭人慌忙地靠近燈。不過不論傭人們怎麽呼喚,燈都好像是沒聽見一樣。她抱著腦袋,哢哧哢哧地牙齒打顫。


    「我不知道啊……但是,有什麽……漸漸變大了……不,這是,什麽……」


    「喂,燈」


    祥下意識地朝燈的方向喊道。


    「你……難不成,會偶爾看到非同尋常的東西麽?」


    周圍的視線都聚焦在祥身上。好像是沒有理解他到底在說什麽吧。約瑟夫和莉莉也是皺了皺眉頭。


    燈呆呆地看著祥,最後輕輕點頭。


    祥想起了灰火秋島的傳說。


    ——這是一個幾乎毫無勝算的,賭博。


    但是,祥的腦中浮現了,能夠打開現狀的唯一的辦法。


    「嘿!冠軍」


    祥對約瑟夫·亨利說。


    「要不要決一勝負呢?」


    約瑟夫非常驚訝地看著祥。


    「……我讓你住嘴,你沒聽到麽?」


    莉莉走到祥旁邊,用手槍槍口頂著祥的額頭。


    大廳,再度被沉重的寂靜包圍。


    「礙眼的垃圾就要滅掉,就算那是商品呢」


    莉莉冷冰冰地說著。她是認真的,這一點,就算不是被槍指著的祥也能明白,祥的額頭流下了汗水。


    「莉莉,你也是,很無聊的吧?要不要稍微來個餘興節目呢」


    「啊啊?」


    「昨晚國際象棋冠軍爭奪戰的繼續啊,現在我們再來一盤吧,讓你看看有趣的遊戲」


    會場還是一片寧靜。


    誰都呆呆地聽著祥的話,沒有反應過來。


    「……咕咕」


    打破寂靜的,是莉莉的笑聲。


    鏘,頂在祥頭上的槍力道加強了。


    「你這家夥,小心我幹了你的哦,老是幹些無謂的事情……」


    傭兵們之間,也漂浮起險惡的氣氛。


    這也算是非常理所應當的反應了。祥自己也沒有想過,這麽簡單就讓他們認同。


    不過,祥握有一張王牌。


    「你知道『rule·of·the·rule』麽?現在還引起新聞關注的,果須田裕社的最後一件大事」


    「五秒以內不閉嘴,就殺了你。五,四……」


    「我參加了『rule·of·the·rule』」


    「三,二……」


    祥和莉莉的視線重合了。


    能夠看到少女的手指稍稍扣動了扳機。


    祥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打倒果須田裕社的家夥是誰」


    鏘——


    在靜靜的大廳中,響起了金屬的聲音。


    場內的空氣瞬間繃緊了。


    槍聲——沒有響起。


    「誒~」


    莉莉將鎖著安全裝置的槍舉起,笑了出來。


    「那就告訴我吧,如果是扯謊的話,就殺了你」


    「如果冠軍能夠在國際象棋上戰勝我的話,我就告訴你」


    「嗯,不用這麽麻煩,撬開你嘴巴的方法要多少有——」


    「有趣!」


    突然,有氣勢的聲音在大廳裏回蕩。


    是約瑟夫。


    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子站了起來,他攤開雙手。和之前靜靜觀察狀況的他已經不同,他眼睛中閃耀著野獸一樣的光芒笑出來。


    傭兵們的衝鋒槍,都對準了男子。


    「居然說打倒果須田裕社的人物!這種人,真的存在麽?」


    祥看著約瑟夫的眼睛,點點頭。


    「啊啊」


    「哈哈!」


    約瑟夫突然發出了怪笑。他眼睛睜大,因為歡喜而全身顫抖著。


    麵對國際象棋冠軍的奇怪舉動,不光是燈他們,乘客們還有傭兵們都一臉錯愕。隻有一個人,莉莉表情冷靜地對約瑟夫舉起了手槍。


    「閉嘴,混蛋,你給我老實點」


    「比起拷問,有一更快的方法」


    約瑟夫的笑容突然消失,他盯著莉莉。


    「讓我來吧,三十分鍾就可以結束戰鬥」


    「反正,都是拖時間的虛張聲勢吧」


    「是這樣麽?不過你的眼神,看得出是漸漸地要相信這個少年呢,而且如果這個情報是真實的話,你們應該會得到莫大的好處吧」


    「……」


    莉莉閉上了嘴。


    大廳中的視線,都聚集在了祥,約瑟夫,還有莉莉身上。


    金發的少女,來回看著祥和約瑟夫。


    ——少女手中的手槍,受到了槍套之中。


    「給這個家夥鬆綁」


    祥微笑著。


    「到媒體擠過來之前還有大概三個小時……在那之前不分出勝負的話,兩個都殺掉」


    對此感到震驚的,是身為同伴的傭兵們,數個男人湊近了莉莉。


    「你認真的麽『丘比特』……!這種事情,計劃裏麵可沒有啊!」


    「那幫家夥可是『』啊。說參加過那個遊戲,也可能是在胡扯,如果這個情報是真的話,肯定值錢,而且是比現在的報酬要高數十倍,但是……」


    莉莉握著衝鋒槍的槍把,盯著祥。


    「如果是胡扯的話,就殺了你。如果這是我們無法相信的內容的話,也殺了你,如果在遊戲途中就不幹了的話,也殺了你,如果在遊戲之中做一些無關的事情,還殺了你……也就是說,這和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被殺是同義哦」


    「沒問題」


    一個傭兵將祥的拘束具解開,祥微笑著。


    乘客們之間,響起了像是歡聲一樣的聲音。看來是終於理解了突然發生的狀況變化。


    「來吧,讓我們快快結束戰鬥」


    約瑟夫完全沒有藏住自己的興奮,邁著輕巧的步伐走上舞台。


    但是,祥卻在原地沒有動。他動動自己終於被解


    放的手,平然地說。


    「對了對了,有一件事忘了說,你的對手,並不是我」


    約瑟夫的表情變化了。


    「你知道國際象棋的玩法麽,燈」


    好像完全摸不著頭腦。燈的眼睛因為驚訝而睜大,驚呆了。


    「誒……我,我麽?」


    好像終於是理解了祥的話,燈指了指自己。臉色大變的,還有周圍的傭人。他們一齊對祥投來了責難的眼神。


    「你……到底,到底想幹嘛!你又想將燈大小姐卷進來麽!」


    「交易的內容,沒有變動,這樣沒有問題吧?」


    祥無視了傭人們責難的眼神,對舞台那邊問道。


    「對手是誰我都無所謂」


    約瑟夫浮出了綽有餘裕的笑容,看向莉莉。


    金發少女稍微考慮了一會兒,說出了簡短的答複。


    「那就利索點」


    祥走到了燈身邊。


    「為,為什麽是我呢?國際象棋什麽的,我隻是知道玩法啊……不行的啊……!」


    就好像是要保護搖著頭的燈,富二郎站在的燈麵前。


    「小鬼!你到底想幹什麽,讓燈大小姐陷入這樣的危險……!」


    「讓開啊」


    祥用力將老人撥開,但是黑羽和紮奇又馬上站到燈的麵前。


    ——如果我開始動的話,你們也開始行動。


    他沒有出聲,隻是動著嘴唇,紮奇和黑羽的表情動了一下,如果是他們的話,要讀出祥的唇語的意思是很簡單的吧。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呢?如果我輸了的話……祥,可能就要被殺死了哦?」


    這對以往以來都生活在和平的島上的十四歲少女來說,是太過難以忍受的重壓了吧。更不用說是燈了,畢竟是賭上了祥的性命,感到恐懼也是當然的。


    「在被關在電氣室的時候,你不是說了嗎。你想要親眼見證這個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的人們。約瑟夫·亨利,毫無疑問就是其中的一人」


    說著,祥朝少女伸出手。


    「如果一直被人保護著的話,你就一生都出不了島了哦」


    燈咬緊嘴唇,表情像是極力要忍著淚水的孩子一樣。


    祥和燈的實現重合了。


    「……」


    燈還是咬緊嘴唇,以半是自暴自棄的表情站了起來。


    使用人雖然想要勸阻燈,燈卻朝傭人們的其中一人說。


    「把多吉和瑪奇給我」


    她從猶豫著的傭人的手中拿出小提包,要走到祥的身邊。


    「燈大小姐」


    但是,富二郎堵在了燈麵前。


    「我不可能讓燈大小姐走到明顯會非常危險的地方。保護大小姐,就是我的使命」


    「哥哥,是這樣命令你吧?」


    「正如您所說,但是,也不光是這樣」


    帶領著傭人們的老紳士說。


    「akihiko大人給予了我們居住的地方。然後燈大小姐給予了我們人類的心。在這個不論是誰都想要將自己關在小殼之中的,那個島上,看著燈大小姐開朗健康地長大,這對我們來說是救贖……我們遵從akihiko大人的命令。但是,如果要保護的燈小姐的話,就算是akihiko大人的命令我也會違抗」


    「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傭人們都對燈低下了頭。


    「反正,都要服從哥哥的吧……」


    燈咬緊嘴唇,從富二郎身邊通過。


    富二郎他們並沒有答腔,而是默默地一直在行禮。


    祥將手放到了一臉表情複雜走過來的少女頭上。


    「那種家夥,和哥哥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是吧?」


    「不過『海拉娜』倒是輸了呢」


    「……」


    「所以啊,就由你來報仇啦,你不是要戰勝哥哥麽?」


    燈回應了祥的話,點點頭。


    在左右都陪同著拿著衝鋒槍的傭兵們的狀況下,兩人一步一步地朝約瑟夫在等著的圓桌走去。


    「燈……剛剛你說過,『什麽很大的東西』,馬上就要來了吧?」


    裝作要抱住燈的肩膀安慰她,祥小聲地問道。


    「嗯,嗯……現在也是,總覺得好可怕,心老是狂跳著……」


    「在它『來』之前,給我個暗號」


    「嗯……」


    被傭兵們用槍口頂著,祥他們到達了圓桌。


    燈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上,祥站在旁邊。


    「呐,我可以使用多吉和瑪奇麽?如果用那個的話我會感到心裏踏實點……」


    對麵的座位上坐著的約瑟夫,帶有演繹的成分攤開雙手。


    「隨便你用什麽。就算是,現在把『海拉娜』搬來都沒有問題」


    「隻不過是個計算和簡單模擬的程序啦,基本來說,就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輸入設備而已。而且,如果不和『海拉娜』通信的話,是沒辦法取得聯係的……」


    燈將電線插入棋盤中,然後裝備起眼鏡和手套,看著燈的側臉,好像她已經取回了一些冷靜。


    國際象棋棋盤被設定為隻要一動的話,就自動開始工作了吧。頭上的立體影像投影裝置啟動,映出了棋盤的影像。


    大廳中,響起了輕快的樂曲聲。


    是告知大家正午到了的音樂。


    「那麽,其實我也有件忘記說的事,現在就來告訴你們吧」


    約瑟夫唐突地說道。


    同時大廳的出入口一齊關閉了。


    「!」


    包括莉莉在內,傭兵們都浮現出驚訝的表情,警惕起來。


    祥也是同樣,在國際象棋棋盤前,朝出入口回過頭。


    大門上發出了光芒,像是割裂空氣的聲音開始在大廳響起。乘客們都發出了小聲的悲鳴。


    「怎麽了?喂,發什麽了什麽事?」


    麵對怒吼的莉莉,在出入口附近的傭兵回應著『大門被鎖住了!打不開!』。


    「沒用的,這個船的係統,已經被我所製作的程序支配了,到了正午就會自動啟動,將大廳完全隔離起來,解除方法隻有我才知道」


    約瑟夫用有夾竹桃刺青的手掩著嘴巴,好像是在盡力壓抑著小聲。


    「你這家夥……!」


    莉莉那幫傭兵的槍口,全都包圍了約瑟夫。


    但是約瑟夫還是完全沒動。不光是這樣,他還非常高興地歪起臉笑了,他看著莉莉的臉。


    「航行係統,也被裝了病毒。隻要我發送信號,發電機就會因為錯誤工作而自爆。如果引爆了上千公升的燃料,你覺得會怎麽樣?」


    「那你也會,死吧」


    莉莉用槍口頂住約瑟夫。


    「我是不會死的,再過不久我的同伴就會來了,這樣的話,在門外的你們的同伴都會被殺掉了」


    動搖在傭兵們之間蔓延,莉莉的臉扭曲了。


    燈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說道。


    「難道說……電氣室的病毒也是……!」


    「那個程序是我製作的,但是,那種東西都是假貨。在你們被關在電氣室的時候,我很容易地入侵了『望樓』的本體」


    「你的,目的是?」


    祥問道。約瑟夫看向莉莉笑道。


    「一開始,我是想要將灰火秋島的人作為人質,入手某樣東西的,但是,作戰計劃變更。看來你們是和我們有同樣的目標呢」


    「你說什麽……」


    聽到了兩者的對話,祥終於察覺到他們真的目的。


    灰火秋島,而且,還有同一時機的複數的犯罪集團潛


    入『望樓』這種事……這些關鍵字連在一起就是——


    「『海拉娜』麽」


    聽到祥的話,約瑟夫笑得更深了。


    這次的航程的重頭戲,不光是國際象棋的對決,還有世界最先進的模擬計算機係統的『海拉娜』的發表會。


    「作為模擬計算機係統來說是三流以下啦。但是組裝進去的程序,作為電腦病毒來說的話,是絕對的『力量』,簡直可以說是理想。我才不管什麽『永遠的人格』,我和那些不知道力量真正的使用方法的家夥不同」


    約瑟夫重新看向莉莉,放出話來。


    「你們按照預定拿到『海拉娜』,然後將它帶給我。這樣的話問題就解決了。沒什麽,對你們傭兵來說,隻不過是要交貨的委托人變成了我而已吧?」


    在悠然地笑著的約瑟夫麵前,莉莉悔恨地咬緊牙關。


    祥也是,對這意料之外的展開感到焦慮。


    雖然也驚訝於他們令人意外的目的,但是真是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望樓』還會被另一夥人反劫持。


    「那麽,如果你們理解了現狀的話,我們就繼續餘興節目吧」


    約瑟夫舉起了夾竹桃刺青的手,抓住白色的棋子,麵對大廳裏所有的人,浮出了野獸般的笑容。


    「你們和我等級的差距,讓你們見識見識吧」


    12 鈴藤小槙 其六


    「你已經辦完要緊事了?」


    小槙朝從小山丘上走過來的,燕尾服的麒麟問道。少年的背後,是一幢風車小屋還建著巨大的衛星信號接收裝置的房子。這好像是承擔了灰火秋島和外界聯絡職能的設施。麒麟說有事要辦,所以就來到了這裏。


    在帶小槙來這裏的途中,麒麟還拉著小槙去了海岸。他說著在那邊也有事辦,走到了沿岸金杯的船舶停留的事務所。


    「……啊啊」


    麒麟用完全感覺不到感情的表情點點頭,少年的目光靜靜地打在小槙身上。


    小槙『呼~』地附和著,轉頭看去。


    「話說,這裏真的是所謂的懸崖峭壁呢」


    她俯視著眼下波濤的海麵,抬高了聲音。


    小槙他們,來到了在島的最南端的草原。


    灰雪山的山麓延伸至此已經變為平原,而平原的盡頭,就是斷崖絕壁。沿岸的部分就好像是被一隻巨大的手劈成兩半一樣,到達另一部分的距離大概有三十米,而它們之間的斷崖深度可能有那個的兩倍以上吧。


    「聽說是兩百年前灰雪山爆發時候的地震,才變成這樣的啊。從晶良那裏聽來的」


    麒麟的解說聲,從背後傳來。他靠在停止的摩托車旁邊,抱起雙臂。


    夾著溪穀的,是巨大的平原。在叢生的綠草中,能夠看到點點紅色。是地榆的花。小槙的視野,被這片綠色夾雜著紅色的景色覆蓋。


    「麒麟君一直都在阿爾克尼博士那裏罷工,然後跑來睡午覺的地方,是這裏麽?」


    「……你從晶良那裏聽來的啊,嗯,沒錯。虧你能知道呢」


    「這裏,就算是在灰火秋島也是很異質的地方呢」


    小槙說著的同時,她腳邊開始上下搖晃,小槙無法支撐自己的身子,摔了一個屁股墩。


    麒麟這是一臉平靜,還是雙手抱在胸前,俯視小槙。


    「異質,又是怎麽回事啊」


    「地榆的花語是『變化』,而和倡導『永遠』的灰火秋島正好相反啊」


    說著,小槙朝遠方聳立著的灰雪山望去,灰雪山依然是噴著純白色的煙霧。她依然是坐在地上,這次朝溪穀間望下去。


    麒麟皺緊眉頭,然後再次啟動了摩托的引擎。


    「差不多要到灰火秋冬鳴館了呢」


    「不能去那裏,春野君會來的」


    「我這邊時間有限啊。我也要到冬鳴館去辦事。如果你不去的話我丟下你了哦……那個叫做春野的家夥,如果發生什麽的話我來想想辦法就好了」


    「這樣是不行的,對手是魔王啊,而且還是正在生氣的超級大魔王啊。很強很強的哦」


    「這又算,什麽啊。再怎麽說強,反正也是沒吃過什麽苦頭的小鬼吧」


    麒麟的聲音,好像注入了憎惡的感情,他露出了犬齒,臉上的表情也像是肉食動物一樣凶險。


    小槙站起來,走到麒麟身邊。


    「如果真要去的話,走著去吧?」


    「……切」


    麒麟咂咂嘴,將引擎關掉了。


    兩人並肩,在平原上走著。成為了唯一通道的木板上,有一半已經被草蓋過。


    無言地走了一段時間,正當穿過平原來到市街的時候,小槙開口。


    「博士說了,麒麟君是兩年以前來到這個島嶼的,那你又是為什麽來的呢?」


    少年什麽都沒有說。他推著摩托,走下通向市街中央的斜麵。


    小槙也看著前方說。


    「灰火秋島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呢。對期望著永遠的人……放棄了變化的人來說,這裏是非常舒服的地方。但是反過來說,渴望著變化的人根本就在這裏待不下去呢」


    「……」


    「晶良小姐,又是怎麽樣呢?她自己說了,自己不過是『海拉娜』的附屬品。那麽那個人已經是完成型了麽」


    「真是無聊」


    麒麟說道。握著車把手的少年,手上的力量加大了。


    「這個島上的,全都是一群無聊的人,不光是史密斯老師,晶良也是那樣。不論是誰,都擅自給自己界定了自己的極限,這不過是害怕走出外麵世界的膽小鬼。看著都想吐……不管怎麽樣,讓我最火大的,就是灰火秋akihiko了。那個家夥,將這個島變成了這樣,就連晶良也——」


    「之前,我才聽人說過。討厭人,是人類最原始的自衛手段呢」


    小槙說著,看著麒麟。


    「麒麟君,到底想保護什麽呢」


    「要我保護的東西,才沒有呢」


    少年自虐地笑笑,像是自暴自棄一樣說道。


    「這種東西,至今為止我也沒有碰到過」


    「那麽,麒麟君,你自己不也和這個島上的人一樣麽」


    麒麟的眼睛睜大了。


    「什麽嘛,果然還是有的啊……真好呢,這種東西,我是沒有的」


    「……」


    「你見過akihiko先生麽?」


    「……才沒有啊,就算不去見那種家夥,我……光是和晶良相遇……」


    少年一邊手從車把上放下來,攥緊了。他看著握緊的拳頭,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陷入了沉默。


    小槙他們,通過了灰火秋島的中央大道。在路上見到的居民很少,大家應該都是悶在自己的家裏搞研究了吧。


    「晶良小姐,看出這個灰火秋島被詛咒了呢」


    小槙說著。


    「晶良小姐是個天才,但是天才這種人種是非常孤單的呢。天才也是人,也會有寂寞的感情。那個人,或許在等著某個人向她伸出援手呢」


    麒麟停下腳步。


    周圍的住宅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也不見什麽人的氣息。


    在坡道的頂端,能夠看到一幢巨大的宅子,傍著灰雪山而建的建築物,就像是小時候從畫本中看到的羽蛇神一樣。(譯注:quetzalcoatl,羽蛇神,在瑪雅神話中,是賜予人類文化的文化神)欄杆的對麵,有一棟造型複雜的屋子還有像是翅膀一樣一邊一個的尖塔。


    察覺到少年腳步停下,小槙也停了下來。


    「——不要回頭」


    微弱的,而又銳利的聲音從小槙的刺穿了


    小槙背後


    冰涼而細細的感觸,抵在小槙的喉嚨上。小槙明白了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在到達灰火秋島的時候,麒麟就一直在觀察著小槙,小槙也有自覺。而這個視線,灌注了某種壓迫感——殺氣。


    「怎麽了麽,麒麟君?」


    她用毫無戒備心的語氣發問。


    少年還是沉默不語。


    ——懷疑麒麟的身份,是在『望樓』上那時,本應身為普通少年的他,完全沒有足音就可以踏到桌子上,更重要的是,他經常能很敏銳地查測周圍的動向,投以視線。而他毫無疑問是接受過這種觀察動向的訓練,以至於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之前,麒麟造訪通信設施的理由,也算是明白了。還有,他在迷茫著某事的這一點也被小槙察覺。


    所以,小槙也賭在了某事上。


    在島上持續著像是郊遊一樣的舉動也是為了這個。在島上逗留的期間,小槙在麒麟身邊,如果聞到他身上哪怕是一點血的味道的話,就設下一個陷阱,將少年抓住。


    但是碰到小槙喉嚨的——銳利的刀刃,並沒有血的味道。少年的身上也是。


    「……」


    麒麟君屏息隱藏著殺意,好像並沒有想采取下一步的行動。


    看著少年的狀態,小槙將她一直感受到的東西說出口


    「麒麟君,你也是埃舍爾的龍呢」


    「又說,這個麽」


    背後,發出了有些不爽的麒麟的聲音。小槙感覺到壓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增加了力道。


    但是小槙還是沒有動。用平淡的語氣繼續說。


    「龍一出生,就是想要一鳴驚人的,就是想要扶搖直上的。但是隻是想讓三次元的自己看到二次元的自己,所以才會咬自己的尾巴——二次元真是好啊,雖然和別人不同,但是還就是好。如果不試著去做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如果不試著去大聲吼一吼的話,就會連自己是龍這件事都忘記了呢」(譯注:重申一遍,這個二次元和三次元是埃舍爾的畫中的那個平麵與立體的混淆,原本是平麵的龍,因為咬了自己的尾巴,看起來有一種立體感。翻起來到是挺糾結的233。某潤:不就是二維空間跟三維空間麽)


    「……我才不是,龍」


    小槙點頭。


    「也對呢」


    小槙從小就被父親帶著,和各種各樣的人見麵了。在那些人之中,有能夠成功隱藏真實的自己的人,還有沒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有某個明確的目標,但是無法隱藏自己的迷惑的這個少年,毫無疑問屬於後者。


    「隻是一個普通的戀愛的男孩,是吧?」


    突然,喉嚨上的感觸動搖了。


    「……你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人?」


    「我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哦,隻不過沒有戀愛而已」


    清楚的說完,她就好像是裝作沒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刀刃一樣,直接朝灰火秋冬鳴館的坡道上走去。


    突然喉嚨上感到了劇痛。


    但是,也就那一下下。朝前繼續走著的小槙,再也沒有感到冰冷而尖銳的觸感。


    「……」


    她明白到背後的麒麟站在原地沒有動。


    「戀愛這個,是多餘的啊,笨蛋」


    「為什麽?這個不是很浪漫麽。戀愛的麒麟君,感覺好可愛啊」


    「你這家夥,我殺了你哦……」


    小槙和麒麟站在了大宅的正門前。


    『請問是來參觀的貴客麽』


    緊閉的大門上傳來了女性的聲音。像是擴音器一樣的機械,或是像是攝像頭一樣的東西都沒看到,估計是超小型的設備嵌在門中組裝起來了吧。


    「其實本意是來見一個人的,不過還是先參觀參觀吧,灰火秋一族的研究我也有些興趣」


    『麒麟君又是,來幹什麽的呢?』


    「我是來陪這個笨蛋的啊,不過馬上就要回去了」


    『我明白了,請直直往前走』


    伴隨著女性的聲音,欄門打開了。


    麒麟將摩托仍在一旁,兩人走近了大宅的領地。


    延伸到建築物的,是柏油路麵。庭院中海油噴泉和雕像,還有各種被修剪整齊的漂亮的園藝植物。


    灰火秋冬鳴館,指的是現在眼前一係列建築物的總稱吧。看來縱深也是非黨大。小槙正麵走的方向看的話,離房頂還有一段距離。


    「歡迎來到,灰火秋冬鳴館」


    正麵玄關有一位女性來迎接小槙。


    就是在港口的時候,向小槙伸出手的那個西裝的女性。她身材瘦高,頭發短而整齊。從遠處看就像是男性一樣,她有著像豹子一樣細長的眼睛。


    「請問是鈴藤小槙大人麽?」


    「嗯,為什麽你會知道呢?」


    「因為我事前已經聽說了」


    聽誰說的?問這種問題是無意義的,所以還是不問的好。她抬頭看著短發的女性,問道了別的事情。


    「請問是富二郎先生的血親麽?」


    「……為什麽,您知道呢?」


    「我其實沒有聽誰說啦,隻不過是不知不覺就這樣想了」


    女性的眼神變得和緩,她端正姿勢,向小槙行禮。


    「富二郎是我的祖父,請叫我和穂——讓我來為您帶路,裏麵請」


    在名為和穗的女性的帶領下,小槙他們走進了室內。


    在整齊地鋪著地毯的大廳左右兩邊,管家和女仆排成一排整齊的長隊,小槙一出現,大家都一齊低下頭行禮。


    「嗚哇,好壯大的歡迎式啊,一直都是這樣的麽?」


    「怎麽可能這樣啊……話說,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在旁邊麒麟,果然也是被這氣場嚇到了,用驚訝的表情盯著小槙。


    「請抬頭看看」


    和穗說著的同時,大廳的上方,出現了立體影像,巨大的吊燈和被縮小了的灰火秋冬鳴館的影像重合。整個建築正在緩緩回轉,出現了這個建築的俯視圖。各個細微的地方還標示著名稱閃亮著。


    「此為本館的構造圖。首先想去哪裏呢?如果是博物館的話在最深處的那一棟——」


    小槙並沒有聽和穂的說明,凝視著立體影像的小槙的眼瞳,漸漸染上了緋紅。


    「呐,這個,可以看建築的側麵麽?從各個方向轉」


    「啊?嗯,這當然是沒問題」


    和穗回答了以後沒多久,影像轉動著,從另一個角度映出了建築。


    小槙死死盯著影像,然後下達了『這次往那邊斜一點』『再擴大一點』『再一次換成俯視圖』之類的指令。而影像也跟跟著切換。


    「……建造這個冬鳴館的人,真是天才啊」


    恢複到原來的瞳色的小槙,感歎道。


    應該是沒有明白小槙舉動的意義吧。大廳裏的所有人都一臉驚訝。


    「據說製造出原型的,是初代的當家大人。因為時代久遠所以做了一些修複和改裝,不過基本的構造還是和當時沒有什麽變化……」


    「是那個『預言者』啊,那我就可以接受了」


    「什麽……?」


    「沒什麽,自言自語啦。——那個,博物館是在最裏麵麽」


    「請讓我來帶路」


    在和穗的帶領下,他們離開了傭人們聚集的大廳。


    小槙他們進入了像是迷宮一樣的館內。和一直聽著和穗解說冬鳴館的小槙不同,麒麟感覺好像很無聊,一路上都沒說話。隻有一次是和和穗做了『真是好氣派的歡迎式啊,傭人全部就是那麽多麽』『對,其他的同伴都在『望樓』上』『是麽』這樣的對話。


    他們穿過連廊,來


    到了深處的別棟。


    然後再走了一段距離,終於來到了像是博物館入口的巨大的開闊地。


    而這裏已經有人在等候了。


    「晶良小姐」


    「歡迎,小槙」


    白衣的美女回過頭微笑道。


    一開始就是為了將小槙帶到晶良身邊的吧,和穗說著『請慢聊』便行了一禮離開了。


    「……那拜拜啦,小槙」


    看了看晶良,麒麟也轉身,在臨走之際,還輕輕戳了戳小槙的頭。


    「麒麟君?你不是說你還有什麽事的嗎?」


    「已經搞定了」


    說完,少年沿原路返回。小槙目送著沒有發出腳步聲,燕尾服的燕尾飄揚著的少年的背影,終於才察覺到麒麟剛剛叫的是自己的名。


    「麒麟君,不一起來麽?」


    走過來的晶良有些不可思議地說。


    「他說他的事已經辦完了,可能是過來看看晶良小姐的臉的吧?」


    「我的?」


    晶良的眼睛稍微睜大了,露出好像有些高興,而又有些困惑的笑容。


    「麒麟君,對我說要不要一起離開這個島」


    聽到意想不到的話,小槙不禁發出了『嗚哇』的聲音。


    「真是直接呢,這個可是『女孩子最想聽到過一次的話』排名第一位哦。什麽嘛,該說的時候還是敢說的呢,麒麟君」


    「但是,我拒絕了」


    「因為晶良小姐是『海拉娜』的附屬品麽?」


    地震發生。


    小槙沒辦法應對腳底突發的震動,差點就要摔跤,毫無疑問,這是小槙來到這個島嶼以後,最大的一起地震了。


    晶良用手部支撐住差點要摔倒的小槙,扶著小槙肩膀的女性,她的微笑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那我們走吧,灰火秋一族的曆史在等待著你」


    ——穿過大門以後,是穿越了上空的空間。


    什麽聲音都沒有。


    什麽氣息都沒有。


    而各個時代的遺物按照一定的間隔擺放著。


    像是宮殿的大道一樣延伸下去的空間的側壁,裝著透明大屏幕中,都是些完全沒有見過的東西。現在在自己附近的,是年代最久遠的東西吧。那裏放著像是等身大人偶的一部分的手腳還有頭部。用繩子掛住的,和表麵寫著文字的各種各樣的人偶應有盡有。在屏幕上方的銘牌上,記載著一些相關的說明。


    通道上好像沒有照明,隻有屏幕中映出的光輝,能勉強照亮腳邊的路。被陰暗所包圍的天花板,不知道是高還是低。


    『灰火秋一族的曆史,也就是觀察人類這個種族的曆史』


    不知道從哪裏,響起了年輕男性的聲音。


    不光是氣場,感覺像是要震懾人心一樣的,充滿存在感的聲音。小槙昨天晚上,在超級巨輪『望樓』的大廳上聽到過這個聲音。


    灰火秋akihiko。


    『而鈴藤小槙,你是能夠給我們灰火秋一族的曆史以定奪的,這個世上唯一的一人』


    鏘,這樣的金屬音在小槙的背後響起。


    小槙歎息道。


    「這是詐騙啊,而且都已經來到這種地方了,事到如今也不會想要逃跑吧」


    「akihiko大人在裏麵等著你,請往前走吧」


    舉著手槍頂著小槙背後的晶良,如此囁嚅道。現在她的表情是怎麽樣的呢,小槙並不知道。


    被槍口頂著,小槙往前走著。


    在黑暗支配的異空間中,小槙和晶良徑直往前。


    機關人偶完了以後,接下來就是精巧的義肢了。應該是舊時代的東西吧,材料都是鐵或者是橡膠,感覺不好看。其中也有像是義眼一樣的東西,還用從沒見過的電線或是軟管連接著。


    「本來還想,再悠閑點參觀呢」


    『和時間沒有關係吧?你隻要看一眼,就可以將這些全部理解了』


    不知道akihiko的聲音是從哪裏傳出來的,不過他應該能看到小槙的身影吧。


    『灰火秋的人,一直持續著與人類有關的研究。為了灰火秋一族真正的目的——『製造』出人類,為了這個悲願』


    而側壁屏幕中的東西又起了變化,機械的東西開始和人類本身的模型交織在一起。應該是關於大腦的醫療技術的研究成果吧。那裏擺設著突出的腦髓的結構圖,還有從各種角度的剖麵模型。精巧到讓人懷疑著到底是不是模型。


    「尋求著灰火秋一族的『預言』而來的人們,對你來說,也不過是和人類有關的數據收集而已吧。——倒不如說『預言者』的傳說本身,就是為了吸引各種各樣的人類過來的一種手段呢」


    『前半句是對的。但是『預言者』的存在,並不是胡編亂造。我們一族確實是留著『預言者』的血液,而且也深信著總有一天,一族中會再次出現『預言者』的血液所喚醒的人』


    「你是這樣的麽?灰火秋akihiko」


    akihiko沒有回答。


    小槙朝房間深處走去。


    人體模型已經過去,下一個出現的,是機械群。應該其中也有正在工作的吧,他們的光在一閃一閃,也聽得到冷卻劑在工作的振動音。技術漸漸接近現代了吧。機械的小型化在眼前漸漸進步。


    『『海拉娜』是我等研究的最終成果。而核心的製作,是到我這一代才開始的。不過『海拉娜』之所以是『海拉娜』的理由,『能夠像形成人類的輪廓一樣的細胞凋亡係統』,如果沒有一族在漫長的曆史之中的研究成果,是無法實體化的。為了催生人工的人類,完美人類的『永遠的人格』的條件,現在已經湊齊』


    「確實是這樣呢,和為了製造人類而出現的自殺因子,細胞凋亡同樣功效的……能夠將破壞作為『常理』而認知的程序,是完全的over·teology啊。如果果須田裕社還活著的話,這不過隻能說是一項技術。不過在他已經消失了的這個世界,誰都無法阻止『海拉娜』。這就相當於電子界的原子彈一樣啊。然後這時,就會有世界各地的盯上它的吧……不,已經被盯上了呢」


    『『海拉娜』正在接近真正的完成,它正準備以完美的姿態,作為灰火秋一族的悲願『永遠的人格』重生。接下來,我們就等著證明『永遠的人格』的誕生就好』


    「要怎麽樣,才能證明呢?」


    『這個答案,你腦中已經有了吧』


    akihko說的是事實,小槙想到了唯一一個方法。


    說明著灰火秋曆史的空間,終於走到了盡頭。


    眼前立著的,是一麵大大的牆壁,展開巨大的畫卷的牆壁上,根本找不到門在哪裏。


    「請進吧」


    晶良用手槍抵著小槙的背,如此說道。


    「這裏什麽都沒有啊,隻是牆壁」


    「沒問題的」


    什麽沒問題啊?正想要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小槙察覺到了。小槙的發梢彎折了——有風吹過來。


    小槙理解了以後,便朝牆壁走去。


    小槙的額頭撞上了牆壁——的一瞬間,她踏入了新的世界。


    「這個是立體影像的牆壁呢,真是精致啊」


    「真正的牆壁和暗門在地震的時候崩壞了,所以akihiko大人就按現在這個樣子重新做了一扇」


    這裏,果然還是陰暗的空間。


    前方有青白色的光源,從那裏照過來的光亮,能夠勉強照亮腳下的路。


    「這裏,就是以往以來,灰火秋一族以外的人能夠踏入的最後境界線了。來到灰火秋島的人們也是在這裏接受代代當家大人的


    『預言』」


    「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呢」


    「請往前走,akihiko大人在裏邊」


    小槙往前走。


    「我先說清楚了,我完全沒有想見灰火秋akihiko的意思,對『海拉娜』也沒有興趣,我隻不過是想知道,這個邀請函的意思」


    小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片,像是卡片一樣的紙上寫著的文字,靠近光源以後能夠辨明。


    ——致人類之王所畏懼的,新的怪物——


    akihiko什麽都沒說,晶良也是無言。


    在陰暗的空間走著的兩人,馬上就到達了光源的旁邊。


    「請停下吧」


    晶良說著,朝前麵走去。


    點著青白色照明的天花板,地板,牆壁,四方都被包圍的空間。


    晶良纖細的手,朝陰暗中伸出。


    ——黑暗開始泛起了波紋。


    空間的扭曲像是波紋一樣擴散,最後像是龜裂一樣中間開始出現光之線條,線條在空中遊走。


    光芒充滿了整個空間,陰暗成為了被一層薄薄的薄膜包裹著的牆壁,伴隨著劃過空氣的聲音,牆壁的一部分變成了空洞。


    「利用了柔軟的鐳射紙來遮擋光源,畢竟如果是一般的鐳射就算可以凸顯立體影像,但是製造不出黑暗呢」


    「請,向前走。你不得不去見灰火秋akihiko」


    牆壁的對麵,是在『望樓』的船上見識過的機械陣列,這應該就是可以說是『海拉娜』的腦細胞的核心演算裝置群吧。而這裏也是沒有一點多餘的光芒,隻有明滅的信號燈,還有冷卻器工作的聲音存在的異空間。


    「這並不是真實啊」


    達到了空間最深處的小槙眼前,出現了光芒。


    光好像是傳染一樣,擴展到了整個空間。


    數百,數千條電線,沿著眼前的牆壁麵延伸。


    在牆壁的中間,出現了仿佛是惡魔的眼睛一樣的紅色的透鏡,透鏡中拉出一根線,而線和地板上放著的輸入設備連在一起。


    這裏,並沒有人。


    「灰火秋akihiko,我從一開始就見過很多次了」


    忽然,聽到了小聲的笑。


    房間中響起了手槍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晶良走近像是惡魔的眼睛的東西。


    『你察覺到了麽』


    「你察覺到了麽」


    聲音,重疊在一起。


    白衣的女性的微笑,和至今為止見過的完全不同,明明她嘴角勾了起來,但是眼瞳中卻充滿了悲傷。


    「正是如此,我便是灰火秋一族的當家,灰火秋秋日子(akihiko)」


    在如此說著的女性背後,光芒再度擴散。


    「歡迎來到,灰火秋島,打倒了人類之王的,最強的挑戰者喲」


    腳邊,感到了小小的震動。


    13 矢羽·希拉菲·時字 其一


    矢羽·希拉菲·時字,出生在美國東海岸的一個鄉下小鎮。


    雖然是有名字,不過是這是生父母起的,還是後來被人家起的名字不得而知。因為他剛出生不久,就被低廉的價錢賣給了一堆資產家夫婦。


    到五歲之前,他還是由資產家撫養大的,但是當那對夫婦有了真正的孩子的時候,他就被鄉下的一個幹活的女性給收養走了。真是非常簡單易懂的金錢關係。時字被收留三年以後,那個勞動婦女就因病去世。


    在八歲的那年,時字便成為了一個貧民窟中的流浪兒童。他和有著同樣境遇的孩子們一同犯罪,每天都用不法的錢過日子生存了下來。


    本來智商和運動能力就很高的他,被一個中介商相中了。


    他成為了每個星期接受五次訓練的傭兵。雖說是訓練,也不過是到貧民窟中的一角的原傭兵那裏學習武器的知識,和其他的傭兵學習戰鬥技術。平常都是在鄉下和同伴們成群結隊,如果有工作來了的話,就是按人頭數分錢雇傭。然後能夠成功活著回來的話,就繼續著這種以訓練作為家常便飯的普通的生活。當他第十次從戰場上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同伴中一個不容忽視的存在。這也是當然的,一開始本該是有數十人的同一個地方出生的夥伴,已經隻剩下三個了。


    第十一件委托,就是到侵入日本的一個名叫灰火秋島的陌生島嶼。也不知道是誰招來這筆買賣,他也沒興趣知道。這是一件耗資兩年的大工作。而時字立馬就同意了這筆買賣,至少這樣的話,又可以多活兩年——


    潛入島上的方法很簡單,好像經常有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來到這個島上,聽取『預言者』的語言,自己也裝作是同樣的境遇,成功移居到了這個島上。


    這個時候,麒麟和意外的人物相遇了。


    ——你怎麽了麽?明明你的手,是這麽的美麗。


    這是在,下意識地將負責帶路的女性的手揮開的時字,苦澀地說『手早就已經髒的不行了』的時候的事情。說髒的不行,是真的。時字的手至今為止已經犯下了不知多少的罪行,早就被染得坑髒不堪。


    ——想起來,從那個時候開始時字就很火大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感到這麽火大的。


    而這份煩躁的心情,現在也來到了最高潮。


    麒麟——羽矢·希拉菲·時字,開著改造過後的摩托,在平原上疾走。


    他沿路下了溪穀,將自己套在脖子上的領結扯開扔掉,他移動重心來平衡撞到小障礙,彈起來的摩托車。時字的平衡能力,在傭兵同伴們之中也是最高的。


    ——麒麟君也是,埃舍爾的龍呢。


    昨天才認識的少女,小槙的話,在他腦中回響。


    「……可惡!」


    一瞬間,想象到一個荒唐的未來,他的皺緊臉打消這個念頭。


    時字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為了這個,這兩年間,都持續調查著『海拉娜』和灰火秋島,送出了『『海拉娜』的價值毋庸置疑』這樣寫著的報告書的,不是別人,正是時字自己。


    他到達了沿岸,將車子停下來,礁石參差的小小的海岸邊,知道這個地方的島民,也隻有寥寥幾人。他確認了周圍沒有人影。


    時間。


    他胡亂地扔下剝脫,將手伸向懷中。


    時字取出來的,是一個小小電筒,雖然小型,但是很強力。就算在白天也能找到很遠的地方。


    「……」


    還是,有所猶豫。但是自己猶豫著打出的信號,還是『go』。


    他關掉光芒等了一會兒,從海上出現的無數個人影登陸。都是一些全身覆蓋了潛水服的漆黑的人。


    「!」


    看著其中的一人,時字的心髒狂跳起來。


    閃耀著紅色雙眸的惡魔,從海上登陸而來。


    身高應該接近兩米了吧,雖然穿著緊身的潛水服,但是他的肌肉也還是毫無保留地凸現出來。他單手扛在肩膀上的,是一條粗粗的鎖鏈,而鎖鏈的另一頭,是數量大概超過了十個的眾多金屬小箱子。它們每個都有相當的重量吧,在沙灘上劃出了深深的軌跡


    潛水用麵罩之後,閃耀著的赤紅的眼睛,就好像是拖著無數棺材而來的地獄的使者。時字知道這個惡魔的名字是誰。


    「雷……文……」


    時字像是說胡話一樣低語,也感到自己背後開始戰栗。


    赤色雙眸的大巨人以外,登陸了海岸的還有其他大概有二十人左右的傭兵。他們將氧氣瓶扔開,朝時字所在的地方靠近過來。


    最先走到時字身邊的,是那個拿著像是棺材一樣箱子,然後將它們放開的壯碩男子。


    他將麵罩拿開,眼睛也恢複為原來的青色。


    「好久不見了,兄弟,狀態如何」


    無表情地說著的壯碩男子,是一個年輕白人。


    時字不由得抬高了聲音。


    「雷文……!連你都來了,這種事情我可沒聽說過啊!作戰的指揮應該是交給我來吧!」


    「『麒麟』和『丘比特』都幹活了,我這個『狂戰士』什麽都不幹也不好吧。快點擺平一切,回到我們的街上去吧」


    他表情紋絲不動地說著,開始脫起潛水服。


    「大宅裏剩下的傭人有多少?」


    「……二十三」


    會成為作戰的妨礙的傭人們的數目,之前已經確認過。為了這個,時字才造訪了冬鳴館,其他還有,島上的重要的通信設施的管理者們,也已經拘束完畢。帶著小槙在島上各個地方亂轉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其實原本,應該在到達冬鳴館之前將小槙也解決掉的。


    握緊拳頭的時字麵前,傭兵們已經開始著手準備起來。開始穿起迷彩褲還有防彈衣,然後分配起盒子中裝著的衝鋒槍,其中一人,背著的像是箱子一樣的機械團塊。那個是為了搬運『海拉娜』用的箱子。


    「你應該不知道吧,最近,城市的市長換屆了,從今往後那個讓人不忍直視的接到也會有所改變吧。這次的工作結束以後,我和你,還有莉莉卡三人在遠離鬧市區的地方買個房子吧。找份普通的工作,也不錯呢」


    雷文一邊換裝,一邊對時字說。他帶起黑色的針織帽,套上黑色手套。和其他的傭兵不同,雷文身上穿著的是漆黑的防彈背心還有防彈外褲。


    莉莉卡,就是擁有『丘比特』這個異名的,身為他們同伴的少女,他們三個,都是在個平民窟裏長大的。


    「掃除屋的工作,要多少有多少。被稱為垃圾的我們將他們像是垃圾一樣扔掉,聽起來很諷刺吧?」


    他穿起了靴子,看著時字,撅起嘴唇。


    「……!」


    時字握緊雙拳。


    「也……好呢。我們三個一起,扔垃圾」


    「啊啊,那裏應該會變得更加漂亮一點吧」


    「將道路打掃得幹幹淨淨,讓街上的所有人都大滑一跤」


    聽到談話的傭兵們,都發出了笑聲。


    最後,除了時字以外,所有人的準備都完成了。雷文帶頭,傭兵們各自確認自己裝備的完好。


    「你這樣真的好麽,時字?我也給你帶了裝備——」


    「……呐,雷文」


    自己到底該做什麽,完全不明白。到底什麽才是正確的,也完全不明白。但是卻想要笑出來。事到如今,自己都還在迷惑。明明自己的心中都要開始笑了,但是自己的臉卻變得更加扭曲。


    「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呐,拜托了……」


    「怎麽,時字?」


    「不要把他們殺掉……」


    時字說出的話,讓包括雷文在內的傭兵臉色都變了。


    他低著頭,緊咬嘴唇。


    至今為止相遇的灰火秋島的居民的麵龐,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在腦海中。以晶良為首的,不管麒麟多麽冷淡,都還要像個笨蛋一樣去親近他的人呢,還有,覺得時字很不自然但是直到最後都沒有問他,放任時字的史密斯·阿爾克尼。


    「隻要拿走『海拉娜』就好了吧?所以……」


    雷文將手放到時字頭上。


    「你留在這裏吧,接下來的指揮交給我」


    「雷文……!」


    時字抬頭,但是看到男子的表情,他無言以對。


    「如果這時候收手的話,我們就會被中介殺掉……至今為止都是怎樣活下來的,你忘記了麽?」


    雷文的眼睛,猶如鬼神一般。這是曾經的自己,像是日常一樣浮現出來的表情。


    「……你在這的兩年,幹得很不錯。剩下的,就交給我和莉莉卡吧」


    雷文輕輕拍拍時字的臉,然後邁出步子。其他的傭兵也是,扔下時字,走出了海灘。接下來是不能讓島民發現的隱秘行動。到達冬鳴館,並突破的話,大概是三十分鍾以後。


    「……!」


    在向著冬鳴館走去的傭兵們的背影都看不到之前,時字沒有任何動作。自己到底在說什麽,他也知道這其中的意義。


    結束自己原本的工作,回到那裏。


    如果這樣的話,就可以入手大筆的錢,再買棟小房子,三人住在一起。這仿佛是夢一樣情景。


    但是——


    ——如果不試著去大聲吼一吼的話,就會連自己是龍這件事都忘記了呢。


    回想起了一直都是發著呆的少女說出的話。


    「我……!」


    他仰望著大宅所在的方向。


    ——你怎麽了麽?明明你的手,是這麽的美麗。


    「我啊!」


    他衝到倒在地上的摩托車邊,將車抬起來。


    發動引擎,朝著和傭兵他們消失的方向不同的方向加速。


    就算是繞遠路,到灰火秋冬鳴館,用摩托也不過是五分鍾的時間。


    「比起錢……比起家……我已經得到了我更加想要的東西了啊!」


    油門到底,時字在海岸全速前進。


    但是在這之後,平原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14 春野祥 其七


    在海上靜止的超級巨輪『望樓』的主大廳,被令人戰栗的氣氛所包圍。


    因為大船被劫持,乘客都成為了人質。而監視著人質的,是全副武裝的傭兵,立場本應是完全相反的他們,此刻,卻一齊屏住了呼吸。


    他們看著的是,大廳的中央——正在進行國際象棋比賽的人。


    約瑟夫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戰局,是一邊倒的。


    透過眼鏡看著的棋盤的燈的下巴,落下了汗滴。


    「……這是,怎麽回事」


    忽然,約瑟夫如此說著。有著夾竹桃刺青的手,移動著黑棋。


    灰火秋燈的眼神,變化了。


    「nd3……意料之內。模擬開始,三十手之後模擬完畢,走qc7會占上風。五十手之後模擬完畢,預料到對手的反擊,為了回避……」


    燈的眼瞳染成了深紅色。在她說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著之前,手指就已經在虛空中高速地動起來。她帶著眼鏡,應該能夠看到假象的鍵盤吧。


    棋盤上,白色的棋子擅自動起來,應該是燈操作了吧。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約瑟夫發出了驚訝至極的聲音。


    ——棋盤上的局麵,發生了誰都沒有想到的情況。


    遊戲的序盤,是國際象棋冠軍,約瑟夫單方麵的攻勢。


    但是從某個時間段開始,燈的情況就大有轉變。看著眼鏡的雙眸被染成深紅,就像是被鬼附身一樣操縱著鍵盤。


    燈的反擊開始,戰局完全被顛覆。


    「我要……成為王……入手那個程序……!」


    噥噥嚼嚼地說著的約瑟夫的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歪斜扭曲。


    「又一隻『』,原來藏起來了麽……」


    「祥……呐,祥……」


    燈一邊凝視著眼鏡,一邊發出像是呻吟一樣的聲音。


    「這是,什麽……為什麽我,會看到這樣的東西呢……?這個人到底要幹什麽,接下來會怎麽樣,我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好可怕啊,祥……」


    「……!」


    祥直勾勾地燈已經紅得異常的雙眸。


    超跳躍——


    燈能夠使用這個力量,也是在祥的預料之中。隻不過是至今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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