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村依山傍水,雖偏僻窮苦,不失安寧祥和,戰爭的來臨把山村的寧靜絞碎成風,視視內充斥黃沙迷霧,耳邊嘶喊呼號之聲不止。


    一片黃沙之中,阿吉陷入沉吟中難以決斷。放眼周圍,一股股旋風卷動黃沙,視線受阻難及十丈,低頭看看腳下,除了身後留下的腳印,遍地同色難辨東西,看不出絲毫差別。


    前一刻還在鄉野小村,突然之間到了沙漠,普通人遇到此種狀況難免慌亂,甚至聯想到神神怪怪,心誌堅定的修行者知道這是用陣法營造出來的幻境,然而知道歸知道,如若不能破解,便如同身陷牢籠之中,結局無非三種。


    第一,活活困死,第二,等待外人相救,第三,陣法因某種原因解除或者損壞,不動而出。


    這三種狀況都不在阿吉考慮範圍,他要嚐試主動破解,還想給其他人提供幫助。然而對十萬大荒裏生存的人而言,沙漠隻存在於想象之中,阿吉聽過關於它的諸多傳言,真正“看”到還是頭一回。對著完全陌生的事物,辨別真偽都很難,遑論破除,在經過一陣子無意義的行走之後,如今他站在一塊沙丘上如同雕像般靜立著,一邊觀察一麵傾聽。


    過了片刻,阿吉幹脆把眼睛閉上,隻用耳朵去聽。


    聽是每個蠻人必定用到的本領,密林之中處處危機,視野比風沙之地更難及遠,不會從聲音分辨信息的蠻人注定活不長久。而在蠻人中,地荒族又是佼佼者,不說阿吉這種生具天賦者,隨便來個地荒族人,也能通過那些細微的波動判斷出極為精準的信息,虎嘯狼吼,蟲鳴鳥叫,乃至地下之物的種種舉動,隻要聽到,便可分辨其類別、距離、危險程度等等。某種角度講,聲音有時比圖像更加可靠,對擁有天賦的阿吉而言更是如此。


    於是便有了眼前的這一幕,風沙之中,身披鎖鏈的蠻人少年矗立在沙丘上靜止不動,唯獨耳廓微微顫動,憑借與生俱來的天賦與多年修煉而來的能力,阿吉從身邊聽起,風的呼嘯,沙粒的撞擊與流轉,以及多出來的一切聲響,過了片刻,他將聽力延伸出去,仿佛煉氣士將靈識外放,每次一尺,一步步朝周圍擴展。


    赤魘手下被拘多年,阿吉最為自傲的不是煉體,也不是狂化,而是耐心,在意識到無法在短時間破陣後,他便將野性收斂起來,如同冬眠的野獸般蟄伏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風沙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阿吉的身體慢慢蓋上一層黃沙,整個人隻剩下形狀,而沒有了麵貌。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雙眉微微顫動,黃沙紛紛而落,漏出來一雙精光爆射的眸子。


    沙沙聲響之中,黃沙自頭顱之上滾落,阿吉的視線投向右側後方,身體隨之徐徐轉動。


    “......主陣之人......現身吧。”


    仿佛千年沒開過口,聲音起初顯得幹澀,甚至有些痛苦,等把這句話說完,阿吉的聲音方才流暢起來,語氣隨之一步步堅定。


    “被我找到,別想再躲起來。”


    聲音隨風沙飄遠,滾滾蕩蕩看似無痕,然而想聽之人自然能夠聽到,片刻沉寂,阿吉所看的方位傳來幾聲怪笑。


    “......嘖嘖,居然真的發現了......”


    隨著笑聲,不遠處徐徐浮現出幾條身影,其出現的方式極為詭異,看不到行走也沒有飛行,仿佛之前一直站在那裏,隻是從透明轉為實體。


    風沙過於猛烈,阿吉看不清幾人模樣,隻能模糊分辨出高矮胖瘦。一個矮矮壯壯的胖子,一個身材極高,還有一個精壯男子,縱然黃沙遮麵依舊掩不住精悍之氣。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發現我們的?”當中的胖子似為頭領,怪笑之後開口說道。


    “不妨告訴你,這是四相大陣,借助星辰之力,布置完整,困龍鎖魔不在話下。像你這樣......”


    估計是不好給阿吉的境界下定義,胖子有些無辜地咧咧嘴巴。


    “總之,你怎麽能發現我們?”


    “我用聽。”


    阿吉稍稍偏頭,視線在三人身上依次流轉。身處險惡之地,對著強大的對手,他想通過觀察判斷對手的實力,區別,從中尋找可突破的點。


    “你們是人,需要呼吸,有心跳,況且你們都在陣內,沒法瞞過我。”


    “那是因為此陣不全。”胖子不甘心地辯接一句,神色複又坦然。“算了算了,這樣也很厲害。曾經的地荒族貢嘎,果然名不虛傳。難怪先生說,除了月靈仙子,你是最有可能破陣之人。之前我不信,現在才知道,深山裏的蠻奴也不是一無是處,確有幾分本事。”


    胖子嘻嘻笑著說話,阿吉沉默以對,唯獨在聽到蠻奴兩個字的時候眉頭皺了兩下,隨後便又平淡下來。


    “你們都是主陣者?”


    “啊,你誤會了。”


    胖子打著哈哈,用手指指身邊的兩人。


    “四相四地,內藏千變萬化,主陣者通常有五個,一個負責陣法中樞,此外四人分別負責一地。至於我們三個......”


    “和他講這麽多做什麽?”旁邊的精悍男子突然道。


    “呃......因為他快死了呀。”


    因為被人打斷,胖子起初不大高興,說著說著又高興起來,風沙之中仍可看到其眉飛色舞,仿佛撿到橫財的賭徒。


    “先生說此人最先破陣,我有點懷疑,可是先生說中了,便又證明我有先見之明,提前把你們倆叫來。哈哈!”


    自己樂了兩聲,胖子對阿吉道:“喂,我們三個都是通玄,合起來打你一個是不是欺負人?你心裏有麽有覺得委屈?”


    “四相四地,他們兩個到這裏來,其餘兩地由誰主持?”阿吉皺眉反問一句。


    “不用擔心,別人不像你這麽難纏,困在陣中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把你這個麻煩解決掉,才好安心解決他們。”胖子嚴重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神色,轉瞬之間不見。“呃,差點忘了告訴你......先生說你與一般蠻奴不同,如果願意投降,我等會網開一麵,放你一條生路。”


    “投降?”


    “就是簽訂血奴之誓。我都準備好了。”


    說著話,胖子從懷裏掏出一張黃蒙蒙的符紙,混在風沙之中幾不可見。隨後,他將法力灌輸其中,符紙上光華閃爍,一道道符文飛躍當空,徐徐構築成一顆口含利劍的猙獰骷髏頭,在其現行後,胖子又再揮手打出幾道法決,骷髏頭仿佛被注入生機般靈動起來,口中含著的利劍愈發陰森,寒氣逼人。


    “......宣誓過程既簡單而且沒有痛苦,隻要讓它刺你一劍就成......”


    胖子一邊說一麵揮手,骷髏頭緩緩飄向阿吉,空蕩蕩的眼窩正對著,雖無眼球卻仿佛擁有視線,看到他的心裏去。


    麵對著越來越近的骷髏頭,阿吉一直沉默,對麵的胖子關注著他,聲音逐漸溫和、飄忽不定。


    “你放心,血奴隻是名字不好聽,內容其實很不錯,比如作為主人的我需要保護你,還要幫助你修煉,除非不得已的情況,輕易不會讓你冒險。就你現在的情況,蠻奴跟著漢人,還不就是做奴才,再說了,眼下必死的局麵......”


    “我有兩點疑問。”阿吉忽然開口道。


    “呃......說吧。”骷髏頭距離阿吉越來越近,胖子的視線變得熱切起來。


    “第一,你們的先生是誰?此刻在不在陣中?”阿吉說道。


    “這是兩個問題。”一直沒開口的高個冷聲道。


    “那就......”


    “無妨無妨,多一個問題算什麽。”胖子看起來很好說話,擺手後解釋道:“知道你不死心,沒關係,我告訴你好了,先生不在也不需要在。因為這裏不止有我們,還有三大匪首,金骷髏、笑麵佛、枯陀,相信你們調查過,這幾個家夥雖說是匪,實力著實不簡單,當然還有他們的精銳部下數百,算得上高手的足足十幾個。對了還有雲飛,來自西陵聖殿,之前他不是把月靈仙子廢掉?”


    這番話講完,骷髏頭飄近到距離阿吉不足十丈,其眼窩之中浮現出亮點紅芒,口中含著的利劍竟然有劍芒伸縮不停。胖子分出餘光看到此一幕,聲音愈發難以平靜。


    “此外還有一件事,阮養出自劍閣,嘿嘿,你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第二個問題,你怎麽會這麽蠢?”阿吉突然打斷道。


    “什麽?”胖子楞了一下,表情錯愕。


    “把我查的這麽清楚,又告訴我這麽多事,真假不計,無非是想打壓心誌,製造機會。然而你忘了我是誰,曾經曆過什麽,更重要的是......你低估我不要緊,但不該低估了我身邊的人。”


    先是深深吸一口氣,阿吉緩緩說道:“你們的先生判斷錯了,最先破陣者肯定不是我,甚至連第二位也不是。”


    “那會是誰?”胖子本能接道。


    “你死之前應該會知道。”


    “你......”


    “你剛剛說的話不會全真也不會全假,譬如他們兩個,至少有一個是主陣者。我想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言罷,黃沙爆射,阿吉衝天而起,雙腳離開地麵的同時,身上衣物紛紛碎裂,露出一具筋肉糾結如蠻荒野獸的軀體,非但如此,其身軀表麵被一層浮光籠罩,光影斑駁幻化不停,組合成一個個難辨形貌的影子。


    “戰神圖!”胖子失聲大叫,聲音透著不甘。


    “二次狂化。”高個子隨之驚呼。


    唯獨精悍男子沒有開口,阿吉變身的那個瞬間,他像一隻由蟄伏轉為突襲的獵豹,同時展開行動。


    一道幻影,一條筆直的線。


    空中的骷髏驟然加速,寒氣森然,利刃飆出。


    下方是鐵鏈所化的黑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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