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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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age2「rat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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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00:00


    我的選擇真的正確嗎?雖然衣服沾滿了血,但我真的沒有先穿上衣服再被抬進醫院這樣的選擇嗎?真要追根究柢,山崎會拿著我的衣服跑回家去嗎?


    隻穿著一條內褲接受治療,實在令人難堪。醫護人員讓我躺平擦著血,同時檢查傷口情形,施加治療。不僅心境像是在接受改造手術,還幾乎全裸。要知道,我可還在會想裝模作樣的年紀啊。


    治療完畢後,我成了全身綁著繃帶的活跳跳木乃伊,卻有好一陣子隻能躺在床上。意外地有好幾處傷口很深。仔細一看,這些傷口就像切開的披薩一樣,若無其事似的整個裂開,右手肘也變得像是從上空俯瞰溪穀染紅的景象。回想起來,我這輩子既不曾受過這麽重的傷,也從不曾住院。


    實在沒辦法在這種情形下立刻睡著,我注視著純白的天花板,時間就這麽過去。身體就像一直被波浪或微弱的地震搖動,始終不穩定。一閉上眼睛,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的黑暗。


    我的腦袋在暴動。


    或許是因為度過了這輩子最濃密的時間所造成的弊害。


    巨大怪獸出現,一再重複死亡。而最後的結局……那樣真的就結束了嗎?


    也許怪獸仍在街上肆虐。我在想像的引誘下往窗外一看,看到太陽已經開始西下。朝桌上的時鍾一看,已經過了三點。


    時間在進行。再也不會回到那個十一點五十分——應該吧。


    「畢竟都說存檔了嘛。」


    真不知道我和世界是受到什麽樣的管理。我是很盼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相啦。


    我把目光移到什麽都沒顯示,一片全黑的電視畫麵上。不知道新聞節目有沒有提到這次的事件?要是報導說有怪獸出現,多半會被觀眾誤以為是在播特攝影集吧。


    打倒怪獸後,我被趕來的救護車(多半是敷島叫的)送進醫院,所以沒辦法掌握混亂有多嚴重。我想全校學生應該都已經目擊到,會因而亂得不可開交。但怪獸本體已經消滅,剩下的就隻有運動場上的腳印和我的傷。外界的人會有多相信怪獸真的存在呢?如果大眾能夠認知到,我們會比較好行動,但也極有可能被說成隻是受到集體催眠而看到幻覺,始終得不到成年人在常識上的肯定。然而無論是以什麽樣的形式迎來結論,遲早會有一群大人出現來找我問話。為了填補狀況與結論之間的空洞,他們一定會來找爬到怪獸頭上的我。


    我忘不了爬上去時的風景,忘不了天空有多高,所以身體在發抖。


    那麽離譜的現實,我卻不覺得是作夢,因為我身上留下了確切的傷口,而且隻有那麵旗子到現在都還未消失。由於我始終握著從怪獸頭上拔下來的旗子不放,讓旗子和我一起來到了醫院,到現在還放在病房裏。寫著「勝利」是沒關係,但上麵沾上了大量的血跡。我和怪獸的血混在一起,有黑有紅,弄得難以分辨。


    不知道怪獸消失到哪兒去了?難道是有任何一件事情讓它滿意,就這麽化為世界的塵埃之一了嗎?一直被怪獸殺還這麽說或許很奇妙,但我心中就是不安與同情參半。


    如果事情就這麽結束,將來這些都可以拿來當笑話講。


    但遊戲還在持續。


    在視野右端待命的時間數字,默默地宣告這個事實。


    我覺得聽見有人叫我「艾利沙」,於是睜開了本來要閉上的眼睛。眼瞼的動作讓我有種活生生的感覺。一睜開眼睛,就滲出了像是眼淚的東西。我一邊擦掉,一邊慢慢坐起上身。


    隻有家人會直呼我的名字。朝門口一看,就看到和我的頭發一樣的顏色。


    看到夕陽從窗邊射進而照亮的這個顏色,我皺起了眉頭:


    「……嗨,媽。」


    盤起頭發的母親臉色大變地跑了進來。她甩著手提包跑向我身邊,以悲愴的眼神看著病患服底下的部分,以及從手腳處若隱若現的繃帶。


    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和她對望,就會聯想到狼。她始終貫徹平靜的聲調說話,個性也很敦厚。但這是種令人為難的習慣。就是因為她的這種習慣,讓我很難跟她處得好。


    母親硬要我這個兒子當她的「女兒」。聽說母親很想養女生,但因為生下來的是我,而我的頭發顏色又和她一模一樣,她才做了很多妥協。我的頭發之所以很長,就是這件事的象征。母親喜歡動我的頭發,有時是盤發,有時綁成包包頭。我上幼稚園時就頂著這樣的發型,引來奇異的眼光,所以盡管年紀還小,也理解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但同時我也理解到,理由多半在於自己的頭發和名字跟其他人有著很大的差異。就算改掉發型,接收到的視線仍然不會改變。所以我也並未對母親強烈反彈,即使心有不服,仍然接受了這種對待。


    母親似乎是下了車以後就一路用跑的趕來,隻見她手按胸口,調整呼吸,就這麽低著頭粗重地連連喘息。好孩子還是不要在醫院的走廊奔跑喔。


    母親將放在床邊的椅子一把拉過來後坐下,以含著淚光的眼睛直視我。一雙搖動的琥珀色眼眸,就像映在水麵的月亮一樣引人矚目,同時卻又令人心裏起疙瘩。


    「你在搞什麽,弄得受這麽重的傷?」她用英文這麽問。


    「說了你就會相信?」


    「隻要你不說謊,我就會相信。」


    這等於在說你不會相信。


    「我跟怪獸打了一架。」


    我這邊無法證明自己說的不是謊言。然而就算知道說了也是白說,我還是據實已告。但母親隻是臉色一沉,並沒有肯定的跡象。


    「看,你明明就不相信。」


    「這是因為你說了謊。」


    「我沒說謊。誰會說這種沒辦法讓人相信的謊?」


    無意騙人還說謊,有什麽意義?


    「是不是有人霸淩你……」


    「不是這樣。大家其實還挺怕我的。」


    母親遺傳給我的眼睛,似乎會對細看我臉孔的人造成壓迫感。不會因而退縮,反而看得高興過度的也就隻有山崎了。會高興的人反而奇怪。因為奇怪而可愛是有可能的,但一般而言不可能因為可愛而奇怪,所以山崎的本質應該是濃縮在奇怪這一點上。但她就是可愛。


    「先跟你說,我沒說謊。你去問學校裏的人就知道,真的有怪獸出現。你現在不相信我沒關係,但說不定以後就會有這樣的謠言傳開。到時候,希望你仔細分辨清楚我說的話是真的還是騙人的。」


    怎麽想都不覺得大力主張就能讓母親相信,所以我試圖讓她眼前先不做判斷。想來母親當然並未相信,但還是點點頭,用日語回了一聲:「好。」看樣子她多少鎮定了些,還抓住我的手用力握緊。要知道光是被人搖動都會讓我手肘痛啊。


    「你的傷勢怎麽樣?會不會痛?還好嗎?」


    「沒有生命危險啦。可是也有一些傷口比較深,所以醫師叫我在這裏乖乖躺著。」


    母親眼眶含淚,我則不知該將視線往哪兒擺。要和母親對看也很難受,但露骨地撇開臉又怕會刺傷她。要是這種內心的掙紮被敷島看穿,她多半又會說我有戀母情結。


    「詳細情形你去問醫師啦,聽說是沒嚴重到會留下後遺症。」


    「嗯。」


    我對母親這麽說完,就藉口說我累了,躺了下來。要是她在我身邊待太久,我真的會覺得撐得很累。母親似乎也看出了這種氣氛,於是為了找醫


    師問清楚傷勢,並準備住院用的各種用品而暫時離開病房。老實說,我多少鬆了一口氣。


    母親前腳剛走,一個黑發女生後腳就踩了進來。


    「蹬~啦~啦~啦~蹬蹬蹬!」


    敷島哼著奇怪的歌現身。她和先前跟我分開時一樣穿著製服,提著兩個書包。以學生放學時的模樣來說極為正常,以相當日常的景象朝我走了過來。


    「……雖然這種情形本身就不正常啊。」


    因為在日常當中,我和敷島並不會培養出這種會讓她來探望我的關係。


    我們在這裏認識的這件事本身,就像是一條非日常的延長線。


    還有我到現在才注意到,敷島剛剛是在模仿電玩裏在旅館過夜的音效。接著敷島在母親忘了收拾的椅子上坐下。她回頭看著病房門口,同時問我說:


    「剛剛那是藤同學的母親?」


    「對。」


    我隻是簡短地回答,但敷島卻在笑,也不知道有什麽事這麽開心。


    「跟艾利沙同學一模一樣。」


    「不是說好不要叫我的名字嗎?」


    「雖然我忘了那是前幾次,但說這話的是另一個我。」


    這種劃分法也太方便了吧。但話說回來,也沒有任何事物能保證現在的我們,就是從過去一路不間斷地延伸而來的。因為從以前活到今天的我,已經夾在教室的天花板與地板中間,確確實實死掉了。死了以後有了個全新的自己,就這麽重新開始。想想還真令人毛骨悚然。


    「情形怎麽樣?」


    敷島先朝插在門口的白旗瞥了一眼,問起我的傷勢。剛才我也一直被問到一樣的問題啊。


    「痛是會痛,但似乎沒有受到致命傷。多虧你來看我,這點小傷多半馬上就會好了哈哈哈。」


    盡管心想對她講客套話幹嘛,還是忍不住說了出口。


    「來看你的不是山崎同學,真令人遺憾呢。」


    「是不會啦。」


    「我是有邀她來,但她說已經先跟男友約好要去約會,所以下次再來。」


    「…………………………」


    敷島將掌心麵向我搖晃,表示說她這句話是騙我的。


    「想也知道是騙你的吧?」


    「就是說啊。」


    「隻是你臉還在抽搐。」


    「那是因為傷口有點痛。」


    我連咳了幾次,順便調整好表情。不行不行,我不能這麽容易就動搖。


    可是姑且不論男友雲雲,事情鬧得那麽大,卻在放學後照樣跑去玩,這個說法套在山崎身上就一點也不會顯得突兀。就像要把兩件不相幹的事情劃分清楚一樣簡單。


    「事情鬧得那麽大,所以大家都被留在學校。山崎同學也一樣。」


    「原來如此。」


    至於同是這間學校學生的敷島為什麽可以出現在這裏,這點我就別去深究了吧。


    「事情果然鬧得很大?」


    「那當然了。雖然也有男生說,是有特攝用的布偶裝從天上掉下來。」


    那麽大的布偶裝要給誰穿啊?也隻有怪獸能穿吧。


    「藤同學的事也成了話題,大家說你是個隻穿著一條內褲撲向怪獸的人。」


    「不要啊~」


    要是這種謠言傳開,我多半會得到新的綽號,例如亞瑟之類的(注:電玩遊戲《魔界村》的主角名字就叫亞瑟,會穿著四角褲作戰)。


    「好像還有人用手機拍到了畫麵,說不定會被拿去當怪獸存在的證據。」


    「我也被拍到了嗎?」


    「大概。要是被人上傳到網路公開,你就搖身一變成為英雄嘍。」


    「哇,那我大概得搬去魔界村才行了。」


    我半認真地歎氣。我不喜歡出風頭,渴望的是心靈上的平靜。


    正當我低著頭喪氣,敷島就把書包遞向我:


    「你的書包。雖然沒裝課本,不過我還是幫你拿來了。」


    「這可謝了。」


    我接過書包,然後打開來看看裏麵。書包底部放著我的錢包和手機。反正都要住院,暫時應該用不到課本之類的東西。但自行車還留在學校就讓我有點放心不下,而意識到這點後,我不由得發出有點自嘲的笑聲。


    明明連還能不能順利去上學都不知道。


    「我才要謝謝你。」


    「謝什麽?」


    敷島對我道謝,但我聽得不明不白,歪頭納悶。


    「謝謝你打倒怪獸。我由衷感謝。」


    「這彼此彼此吧?有你在也幫了我很大的忙。」


    有人跟自己待在同樣的處境,就是令人覺得很靠得住。雖然效果並非積極到能讓人變堅強,但無疑是一種支撐精神的要因。不管往前仆倒還是往後翻倒,人一旦倒下就很難站起來。而敷島就對防止我倒下的這件事上有非常大的貢獻,但願我對敷島也發揮了同樣的作用。


    「聖戰士就是愛謙虛。」


    「別再叫我聖戰士了。」


    「那,要不要我叫你王子?」


    「這也有點……咦?」


    手機在陰暗的書包深處發光。我被這告知收到訊息的綠色光芒吸引,拿起了手機。雖然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在醫院裏用手機,但並未聽見鈴聲,所以似乎不是通話。我心想別用太久應該就沒關係,於是操作手機,查看訊息。訊息通知顯示……這是什麽玩意兒?


    「取得技能app?」


    陌生的app名稱,加上我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的下載通知,讓我全身充滿一種像是胃都要翻了過來似的緊張感。對於這個通知,我唯一能選的隻有ok。盡管覺得不想選,還是隻能用手指按下確認。一按之下,果然我擔心得沒錯,事情變得很詭異。


    因為又有個怪東西從畫麵旁邊跑了出來。這個東西全身被棉被卷成一捆,隻露出腳慢慢走向畫麵中央。連臉都被棉被遮住,有夠詭異。采用q版的比例尺,大概算是唯一順眼的地方。啊,走到一半開始用跑的了。(錄入:明顯是該作者另一本小說《電波女與青春男》裏的棉被女艾莉歐的梗?好懷念口牙。)


    「啊,是棉被卷啊?」


    敷島湊過來看著畫麵這麽說。咦?這家夥這麽有名?


    「你知道這角色?」


    「沒有,我剛剛才取的名字。」


    「……你的俏皮發言意外地多啊。」


    搞不好這女人不是俏皮,其實根本是個呆子?讓我心中那股「敷島很靠得住」的認知似乎開始動搖了。但話說回來,我們本來就同年齡。既然我靠不住,她會靠不住也很正常,也許就是這麽回事?畢竟敷島也經常叫我別依賴她。


    棉被卷(暫稱)開始在畫麵上動來動去。哇,手臂從上麵伸出來了。


    短短的雙手舉起了一個像是白板的物體,上麵寫著字。


    「為您講解技能係統?」


    我念出這句話,和敷島對看一眼。看來我們彼此對這個字眼都不陌生。


    先前通知版本更新時,就提到要讓這個係統上線。


    「這技能……指的該不會是魔法之類的?」


    「說不定是指飛踢或正拳之類的。」


    那應該屬於格鬥技的範疇吧?


    『隻要善用從ver.1.1.2開始采用的技能,可以大大增加遊戲玩法上的變化幅度。以下就為您針對技能係統開始講解。』


    棉被卷舉起下一塊白板。這東西是負責解說的?總覺得外表看起來就非常靠不住啊,就連各個縣市的在地吉祥物都沒有這樣吊詭。


    「技能啊……是可以丟火球之類的嗎?」


    「藤同學應該是鞋子


    會長出翅膀之類的吧?」


    「這對打倒怪獸派得上用場嗎?」


    如果可以經過一條發光的路徑躲到異世界,那也可以啦。


    『講解過程會有點長,請問您的時間和電池剩餘電力是否足夠?』


    「還真親切。不用擔心,繼續吧。」


    我用手指去戳棉被卷,催他趕快說下去。結果他腳步一陣踉蹌,蹦蹦跳跳地後退,雙手卻又維持舉高的姿勢。我想再按他一次,但他似乎察覺我的意圖,在畫麵上跑來跑去。


    別隻對這種一點都不重要的地方做得這麽用心啦,多花點心思調整遊戲難度好不好?


    正當我覺得受不了設計者奇妙的堅持時,棉被卷開始講解了。


    『技能最多可以設定五項。另外,您可以獨立使用五項技能,也可以讓各種技能相互連結來發揮更大的效果。要以四項技能支援一項技能,還是廣而淺地保有五項技能,玩家都可以根據自身判斷來選擇。但大部分技能都無法在單獨使用的情形下發揮多少效果,所以對於還不習慣技能係統的初學者,我們推薦采取加強一項能力的方式。』


    『技能設定範例。選擇可以在手掌中創造出火球的能力。以這個情形而言,如果隻獨立使用這項技能,就真的隻是從手上產生火焰,而當事人的手當然會灼傷。為了防止這種情形,就必須另外設定提高火焰抗性的技能。如果隻選一次還擔心效果不足,同一種能力選擇兩次來加強也是有效的。您可以透過活用威力增強的技能來加強火焰的威力。選擇多次加強,的確可以讓效果累加,但請注意技能最多隻能設定五項。但這終究隻是範例的一種,要完成火球魔法(暫稱),就算隻選從手掌上創造火球的能力,剩下的部分也可以靠毅力跟合適的工具來補足。另外,您也可以透過技能的組合來引發很奇特的現象,還請務必仔細鑽研,徹底掌握技能係統。』


    『儲存槽最多可儲存十個技能。即使在遊戲中,仍可隨時取用儲存起來的技能。並未儲存的技能就隻能於該局遊戲結束後取得,所以建議玩家要抱持明確的能力規劃來學習技能。』


    『技能係統隻能透過下載本app的手機來設定,還請千萬留意,不要讓手機遺失或故障。另外,使用技能的權限不能轉讓給別人。』


    『這是專屬於您的能力。要完全無視攻略遊戲的問題,隻為了掀裙子而升華技能,或取得能力來屠殺看不順眼的人,都是您的自由。』


    棉被卷最後說出這句不得了的話後就收起了白板。他似乎已完成工作,就這麽一路走向畫麵外緣。啊,走到一半跌倒了。他往前摔了一大跤。本以為會爬起來,沒想到就這麽一路跌出畫麵外。


    「哎呀,好可愛。」


    「你認真的嗎?」


    敷島說出像是山崎會說的感想,讓我嚇了一跳。敷島不理會我的問題,指著畫麵說:「好了,快點打開頁麵。」我一邊心想女生的感性真是奇妙,一邊操作手機。


    我選擇了這個連圖示都擅自登錄到我手機上的技能app,打開畫麵。附帶一提,這圖示畫的就是棉被卷,讓我對所謂大大拓展遊戲玩法的變化幅度這句話再也沒有任何疑問。切換到app畫麵後,出現了幾個項目。


    查看儲存槽中的技能。


    顯示運作中的技能。


    技能使用紀錄。


    技能選擇清單。現在的我選下去會有意義的,應該就是這個了。


    「根據剛剛的講解,隻有你可以動用這些技能是吧?」


    「好像是。」


    雖然覺得敷島一定能用得比我好得多,但規定就是不能轉讓。


    「我話先說在前麵,這可不是因為我有聖戰士的資格。」


    「雖然你好像是個會被神秘事物選上的人。」


    現在不是和敷島談論聖戰士的時候。選擇技能清單後,等了一段有點久的讀取時間,然後列出了技能名稱。技能填滿整個畫麵,多到讓我心想這些技能是誰想出來的?


    「數目好多啊。」


    「什麽東西很多?畫麵上什麽都沒有啊。」


    敷島顯得不解。這時我才注意到,她臉近得幾乎依偎在我身上,讓我嚇得差點就想退開。盡管覺得這種時候怎麽還有心思想這種事,但不管什麽時候,與異性接近,不可能完全不會動搖。相較之下,敷島則隻對這樣的我投以狐疑的目光。


    先不說這些,敷島理解與出聲表示理解的速度都比我快得多了。大概是我跟她的頭腦構造就不一樣,再不然就是她遠比我有在好好動腦。


    「技能似乎隻有你看得見。」


    「好像是這麽回事。」


    「也就是說,就算你選擇透視衣服的技能,隻要你瞞著我,我就根本無從發現了?」


    我是很想向她這種柔軟的思考看齊,但她到底把我當成怎樣的家夥看待啊?


    她說了句「開玩笑的」,卻又雙手抱胸遮住胸部。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呢?


    「我的手機上就沒登錄這種app。考慮到連技能清單都看不見,看來這種能力的確是隻給予你的。也就是說,我沒有資格。」


    我倒是覺得不管怎麽偏袒,敷島都比我適任。


    「既然你看不見,要不要我念出來?量有夠多就是了。」


    「你就挑幾樣,讓我大概知道有哪些就好。」


    我說聲知道了,開始從上往下看:


    「憑空創造書本、自由控製懷表指針、改變眼睛顏色、讓五公分以下的物體透明、讓物體瞬間移動一公分之類的……的確都是些不加強過就很寒酸的玩意兒啊,而且也有很多技能讓人根本想不到可以用在哪裏。還有,長翅膀這種東西就直接列在裏麵了。隻要組合得好,說不定真的可以張開翅膀飛上天。」


    我邊念邊開玩笑,但敷島隻把頭發往上一撥,並不答腔。


    「連下一次得麵對什麽樣的對手都不知道就叫人選,還真是過分。」


    「就是說啊。啊,對了,這次你看過關卡名稱了嗎?我很不巧沒看到。」


    敷島手按太陽穴,擺出沉思的姿勢。她目光先飄了一陣,然後說:


    「說到這個……這次我可能沒看到,不然就是忘了。」


    「哎呀。沒有提示啊,這遊戲真不親切。」


    我這麽一抱怨,棉被卷就跑了回來。我明明沒按求助功能,他卻小跑步地跑來占住畫麵正中央。他的動作硬是充滿躍動感,令我懷疑他是否其實不是app的一部分,而是有人在控製?畢竟這玩意兒的細節真的做得有夠用心。


    『還有很劃算的配套喔。』


    「配套?」


    他跑到畫麵邊緣去,用腳尖指著一個地方,顯然是要我去按。我按按看。


    結果跑出了一個推薦組合。看來是會自動幫忙選出五種技能,創造出有著一定效果的能力。上麵列出的備選方案有四套。重視身體強化、剛才範例中提到的火球魔法,還有就是展示高飛,還有黃金回旋……總覺得最後一個好像在哪裏看過。(錄入:黃金回旋,jojo梗。)


    可以選擇類型和編輯內容,就讓我忍不住想起以前玩過的《宇宙巡航艦3》。我把這件事告訴敷島。她並不插嘴,默默聽我說完。


    「看樣子是在提示我,如果不知道要怎麽組合,就選他們準備好的組合。」


    「是喔……那就別選這種的吧。」


    敷島立刻做出決定。我才想說她總算開了口,沒想到說起話來卻很俐落。


    「我就是覺得選了多半會很不利。這一定是圈套。」


    看來她並不認為這是親切的安排,而是劈頭就懷疑對方。不過說得也是,對方會強製我們參加這樣的遊戲,也許


    還是別相信這樣的人比較好吧。我點點頭,然後關掉推薦清單,決心先專心查看有哪些技能。


    我花了幾分鍾,把這「技能清單(ver1.1.2)」當中列出的技能全部看完。


    內容如下:


    (創造係)


    創造火焰。憑空創造書本。憑空創造刃長六公分的小刀。創造出能推開十公分以下物體的衝擊波。創造出直徑五公分的球。創造微弱的聲響。開放能夠收起或拿出創造出來的工具。創造筆。創造出誰也摸不到、看不見,也摸不到任何人的生物。把其他技能的效果附在創造出來的物體上。


    (物體變化係)


    讓物質變硬。將物體拉長五公分。讓物體瞬間移動一公分。讓五公分以下的物體變成透明。讓三公分以下的物體變得會受磁石影響。操作投擲物體的速度。操作水蒸氣的上升速度。把能量轉換為合適的活力型態。自由控製懷表指針。讓碰到的物體轉動。削下物體表麵五公分。迅速拿出物體。迅速收起物體。將創造出來的虛構能量納入體內。把物體從縫隙間擠出來。把五公分以下的物體夾進縫隙來壓薄。把意誌灌注到布偶上。從大小可以用手掌籠罩住的物體內分解出作為動力來源的能量。讓一定地區的溫度與濕度迅速上升。


    (自我變化係)


    強化抗火性。增強握力。強製移動到一分鍾後的未來。在水中的視野變得清楚。切換近視與遠視。改變眼球顏色。把意識挪到0.5秒之後。將脫離的意識所得到的資訊徹底回收。增強腳力。背上長出翅膀。靈魂出竅兩秒鍾。可隨意伸長頭發。意識延長到確定死亡三秒鍾後才消失。加快血流。增加唾液量。讓痛覺遲鈍。隨意長出牙齒。金剛飛拳。把視覺放到脫離的意識上。強製睡眠兩小時。可分割意識來進行對話。


    (技能輔助)


    變更及指定技能發動部位。增強技能威力。擴大有效範圍。強化演出。


    「今後有可能在隨時進行的更新中追加技能……是吧?」


    我先念出還留在畫麵邊緣的棉被卷所舉起的白板上寫的注意事項,然後把往前彎的背挺直。一挺直腰杆,就有多處傷口隱隱作痛。這是我忘了自己是個傷患而做出的行動,代價就是痛得打滾。


    「沒有能讓傷口瞬間痊愈的技能嗎?」


    敷島看著痛得打滾的我這麽問。我用持續打滾來回答。


    要強化肉體是辦得到,但現階段並沒有看到治療用的技能。這隻是我的推想,但想來應該是因為這個把我們牽連進去的「遊戲」,是以「透過死來學習」為前提。所以讓我們治療而活太久,對設計者就有諸多不便……也太強迫推銷了吧。


    畢竟冷靜一想,就發現我們這兩個參加者絲毫得不到好處啊。


    ……咦?棉被卷並沒有馬上收起,反倒換了一塊白板舉起。


    『剩下時間是十五分鍾。』


    「啊?還有時間限製喔?」


    突如其來的宣告讓我愣住。敷島也被我這句話吸引,探頭來看畫麵。


    就叫你不要動不動把臉湊過來了。她甩動的頭發撫過我的鼻尖。


    「時間過了會怎麽樣?就會沒有技能嗎?」


    我為了掩飾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激起的難為情,刻意裝得平靜,說出疑問。


    「應該是吧?還有……也可以解釋成選完技能以後,下一場遊戲就要開始。」


    敷島的這種解釋讓我當場定格,不由得想問:「咦,已經要開始啦?」畢竟……


    「我受傷了耶。」


    「是受傷的人自己不好。」


    她的口氣簡直像是站在遊戲設計者那邊。身為當事人,我隻覺得很沒天理,但想來多半就是這麽回事吧。也就是說,極力避免受傷,以免影響到接下來的遊戲就是很重要的事了。既然如此,麵對好不容易弄到有勝算卻搞得自己渾身是傷,這種情形下不如別勉強取勝,死掉重來還比較明智……不對不對,開什麽玩笑,放下生死哪裏算明智了?這就是真正的遊戲跟把現實牽扯進來的兒戲之間最決定性的差異。


    我不想再死了。我希望迎來明天的不是不確定的「下一個」自己,而是現在的自己。我想為了找回這種理所當然而反抗,但心中卻另有一個自己從遠處冷眼旁觀這樣的我,認為多半辦不到。我想如果是敷島一個人也許能辦到,憑我大概束手無策吧。


    相信我接下來也會像抽簽搖簽筒時抽中的下下簽那樣,一死再死。


    不過這個世界的絕對主宰者,是什麽時候擅自查出了我的郵件位址跟電話號碼?對個人資訊的處理就不能小心點嗎?要是將來一天收到三百五十七封垃圾郵件要怎麽辦?如果對方是神,那就無從對應了。還有,要是有人推銷起有神德的壺之類的東西,又該怎麽辦?聽起來就覺得很靈驗啊。


    疑似天神使者的棉被卷似乎不打算回去,跳起了舞來。這實在很礙眼,讓我沒辦法專心。他連人帶著棉被地扭來扭去,轉個不停,讓我感覺很不舒服。他舉著不放下的白板背麵也寫了字:目標是成為在地吉祥物。你光是外觀就不像了,駁回。


    而且我總覺得周遭有點吵,原來不知不覺間,窗外已經下起了傍晚的陣雨。雲層縫隙間還看得見藍天,局部性的陣雨下得十分劇烈,相信下不了十分鍾就會停了吧。


    「我從以前就很不會選這種東西。每次被帶去超級市場,要我從糖果區選自己愛吃的,我都會不知所措。到頭來吃的都是爸媽選的東西。」


    「你就不能像決定喜歡山崎那樣幹脆點嗎?」


    「那也不是我有意識去選的啊。」


    這家夥還真喜歡拿山崎當話題啊。你別這麽愛吃醋好不好?


    總覺得這句話說出口,她就會玩弄我繃帶上的傷口。所以即使隻是想開玩笑,我還是把話吞了下去。


    不過選了以後,就真的可以動用這些能力嗎?手掌上真的會出現火球喔?雖說遇見怪獸,讓我自然做好了接受非現實的準備,但還是太囫圇吞棗了點。有沒有可能,這技能係統和這場把我們牽連進去的遊戲無關,純粹隻是惡作劇呢?我想了三秒,死心地認為不會。人生沒有這麽好混的。


    總覺得從這種角度去否定也很怪啊。我想到這裏,終於想回到正題,眼角餘光卻看到幾根細長而漂亮的手指在晃動。緊接著這手指就抓住我的臉,把我的眼角往旁拉。我的眼睛被水平拉長,眼前立刻變得模糊。


    「喂喂,你是想拉長我的住院期間嗎?」


    我對惡作劇的敷島問起她的意圖。敷島對想必正一臉白癡樣的我說:


    「因為你看事情的觀點有點狹隘。」


    她一邊叮嚀一邊繼續往旁拉。我的眼瞼被拉得閉起,再也看不見敷島的臉。


    「你不必認為要在五項的額度內選出能力。之前的講解不就有說過可以儲存十項嗎?雖說也許隻能同時裝上五項,但總額度有十項,事後可以切換。隻要想成是運用十種技能來對抗,是不是就會覺得沒那麽吃緊了?」


    她仍然把我的臉往水平拉開,同時強行把我的眼瞼往上掀。這讓我更加看不到東西,但我已經聽懂敷島想傳達的了。我把手指碰在一起比出ok手勢,敷島就放開了我的眼睛。我揉了揉眼睛後,重新看著敷島,就看到她臉上似笑非笑。在這種狀況下還能顯得這麽開心,該說是神經很大條,還是靠得住呢?如果是山崎,就隻是腦袋有問題而已。


    「我從以前就在想,你會不會太聰明了?真的是聰明過頭啊。」


    「你幹嘛硬要裝年輕人口氣?明明就真的很年輕。」


    我隻說聲:「別在意。」並不正麵回答。盡管摻雜了一些胡鬧,但敷島的話確實有著不容忽視的道理。相


    信敷島確實比我更適合負責運用技能,也許還會想出我作夢也想不到的組合。想幹脆把問題丟給她、技能讓給她用的心情迅速膨脹,但我用針刺破了這顆氣球。盡管多少承受了一些痛楚,我還是逃開了貿然逃避的行為。


    「這個世界」裏的聖戰士,就隻有我一個。


    能用奇跡與魔法救我的,也隻有我自己。


    我用手撐起身體,挪向床邊。盡管很擔心腳踝的傷勢,還是慢慢把腳放到地上。


    「藤同學?」


    我正想站起,緊接著就像傷口又裂開似的,一條痛楚的線從我身上竄過。一種有樹根從腳底高速鑽入體內的異物感,以及尖銳的痛楚,讓我忍不住後一仰,一屁股結結實實坐倒在床上,不禁咬緊牙關。花了一些時間,痛楚才慢慢遠去。


    「不行,這樣根本連走路都沒辦法。這樣一來,就必須要有應付傷勢的能力才行。」


    畢竟要是隻能躺在床上,那根本沒搞頭啊。讓敷島背我也太難看了,而且照敷島的說法,我可是聖戰士啊。我在自嘲中擠出男生死愛麵子的意誌,坐起上身。這樣一來,十項的額度裏有兩項已經確定,還剩下八項。


    現在的我沒有時間講什麽無法做出決定這種喪氣話了。就算以前做不出決定,以後也要決定。並不是累積經驗就一定會帶來成長,讓人大幅度前進的,也可能是一些從小小變化中產生的事物。我不停轉動眼球,鼓舞自己說現在就是前進的時候。


    我試圖以這樣的方式專心,卻又擔心起要是手機的電池在這時候用光該怎麽辦。心中不免覺得我國中時代的成績,就是這種注意力散漫的情形所造成。


    「創造火焰的能力」。


    「創造直徑五公分球體的能力」。


    「操作投擲物體的速度」。


    「增強技能威力x2」。


    「擴大有效範圍」。


    「強化抗火性x2」。


    「讓痛覺遲鈍」。


    「增強腳力」。


    「這樣就十個了。我會用火球幹掉一個個敵人,把他們變成金幣。」


    還真的要這樣。敷島看不見畫麵,所以我先口頭告訴她,然後做出投球的手勢。明明隻是慢慢轉動手臂,卻拉得手肘疼痛。我打躲避球時很擅長接球,但幾乎從來不曾丟球把人打到出局。我以前就是這樣的國小生。想來實在非常不安。


    「你不飛天嗎?」


    別對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傷患強人所難好不好?


    「等我對這個遊戲習慣到膩了,我就會飛。」


    這個遊戲會持續那麽多場,而我又可以存活那麽多場嗎?真不想玩到習慣的地步。


    我吞下這些雞同鴨講的問題和真心話,講解我選擇這些能力的意義。


    「沒有生物不怕火……至少根據我們這邊的常識是這樣。所以我就保險一點,選擇控製火焰來當攻擊手段。最後兩個是用來移動的。隻要讓痛覺遲鈍,應該就勉強可以行動……我是這樣想啦。」


    我看著總覺得傷口可能已經在繃帶下裂開的腳下,心中多少閃過幾許不安。講解中有提到技能若不加掛輔助,就不能指望會有多大的效果。這樣能讓痛楚遲鈍到什麽程度,又能提升多少腳力,都還是未知數。雖然我也不覺得可以得到一腳就能踹破地板的腳力。


    「不知道技能這樣選好不好?」


    「你問我我問誰?」


    敷島聳聳肩膀,閉著眼睛微笑。這種時候即使是說謊,我還是希望她能說聲很好。


    「既然是你自己選的,那不就好了?」


    「這又不是在問學生的升學意見,你的意見也很重要吧?」


    我也知道沒有時間商量。可是,要是到時候跑出一些憑我擅自挑出來的能力根本應付不了的對手,會對敷島過意不去。畢竟我跟她的關係,緊密得就像是用強力膠黏在一起的兩隻手掌。我和敷島共用同樣的剩餘時間,就是其中一個例子。


    最好還是不要懷抱天真的期望,認為時間到了就可以有一方得救。


    我會問她,就是考慮到這些,敷島卻莫名地從椅子上站起,走到窗邊去。她眺望窗外似的把手放上玻璃窗,裝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


    「因為我相信,哪怕技能選得很失敗,藤同學不必依賴這種神奇的力量,也照樣能打破僵局。」


    說完還朝我露出滿臉微笑。她這種燦爛的笑容,讓我的疑心壓過了心動。


    「我倒是不記得自己提出過什麽根據,可以讓你這麽信任。」


    「信任這種東西,有那種敢隻穿一條內褲去對抗怪獸的勇氣就夠了。」


    我又不是自己想穿成那樣。但既然也真的這樣打倒了怪獸,說起來也許還真值得信任。我一邊半出於自暴自棄地肯定自己,一邊看著行動電話。不理跳舞的棉被卷,瞪著確定鈕。


    我正要確定就選這些技能,手指卻停了下來。我看見敷島歪了歪頭。


    我對她開口問:


    「要是遊戲會開始,就表示我們要在醫院開打?」


    「如果敵人就在附近,馬上就會過來,應該就會變成這樣。」


    敷島說到這裏,似乎猜到了我擔心的事,於是手指放到嘴唇上點點頭說:


    「啊啊,你是擔心令堂啊?要不要在剩餘時間開始倒數前,趕快請她逃走?」


    「說得也是。」


    我小心翼翼地讓手指遠離按紐。棉被卷扭來扭去地舉著「還剩五分鍾」的牌子。我忍住想用手指彈開她的衝動,手撐到床上。才把腳放到地上,傷口就開始作痛。我想母親應該還在醫院裏,但隻剩五分鍾,有辦法找出她並說服她離開嗎?要怎麽說服她離開?


    「哭著跟她說,一起回家去如何?」


    「我媽會去找醫生哭訴,要他們幫我把腦袋也檢查一下。」


    而且要是連我也一起回家,那就沒有意義了。我不想讓母親暴露在危險中,所以得請她遠離我……我該怎麽辦才好?我頭痛地天人交戰之餘,為了不讓敷島誤會而先說清楚:


    「話先說清楚,我可不是戀母情結。」


    「你在說什麽鬼話?擔心家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她嘴上這麽說,臉上為什麽卻似笑非笑?啊啊,真是夠了。


    我暫且關掉技能app,打電話給母親。我盼望她趕快接,但她沒接。


    「該不會是手機忘在家裏沒帶出來?」


    「如果她是急著趕來,也許有這個可能。」


    敷島連連點頭。名稱就叫行動電話,拜托帶在身上好不好?


    早知道就應該在煩惱怎麽選技能的時候順便移動了。我一邊後悔這件事,一邊賭氣想站起,卻又想到應該先冷靜下來。把這五分鍾用在評估從哪裏開始遊戲才有利,不是比較有意義嗎?要說服母親,想辦法請她趕快回家去,然後一路去到停車場開車……五分鍾實在趕不上。畢竟她是個那麽文靜的人,就算她被熊追趕,我也很難想像她奔跑的模樣。要讓她逃走,多半是辦不到啊。


    「……窗外看得到什麽?」


    敷島正伸長脖子眺望景色,所以我就問問她。


    「中庭和parlor。」


    「那是什麽?」


    「找音樂家來開音樂會,找客人來開一場簡單的脫口秀……有點像是所謂多用途會議廳,隻是沒那麽大。」


    「是喔……你好清楚。」


    「這很普通吧?」


    敷島並不回頭,聲調也沒有變化,讓我看不出她是說真心話還是在模糊焦點。


    ……算了,沒關係啦。那麽……


    既然逃不掉,那麽幹脆盡量讓母親遠離我們不就好了?以我現在的


    腳程,五分鍾能逃開的距離,也很缺乏可行性。而且這裏是醫院,可沒有教務主任在啊。就算是敷島,也不至於能從任何人身上都偷到車鑰匙。雖然總覺得要是問她就會說:「偷得到啊。」但這樣反倒也讓我有點害怕,所以我就不問了。畢竟就算可以重來,這女人可是敢一肘頂在老師鼻子上啊。她做事太果斷了。她說她想到了,卻不想說出來的擊退怪獸法,到底全貌會是如何?我到現在還是有點好奇。


    「你怎麽了?不走嗎?」


    我看著手機定住不動,讓敷島覺得不可思議。憑她的腦筋,相信早就注意到即使現在動身也來不及了。但說不定可以和母親會合,保護她不遭殃。我聽敷島的話踏出腳步。因為我不希望老是在猶豫卻不行動,反而因此弄得來不及。這次我對會跟著產生的「痛楚」做好準備,腳踏到地上。


    不像沒有預備知識的上次,這次我得以忍住尖銳的痛楚。身體滑跤似的往前傾,我用力把手撐在窗戶上來支撐身體……糟糕,動彈不得了。


    伸出手也會痛,而且光是用腳支撐身體都會痛得冒汗。想回到床上的欲求就像海草似的在內心深處搖動。我拔掉這些海草叫它們閉嘴。現在不是被狀況牽著走的時候了。


    當然不管死的是誰我都會覺得不舒服,而且能不死人當然是最理想狀況。如果拿開這些道德觀與場麵話,老實說我當然希望能在沒有親朋好友在的地方和怪物對峙。這樣就不必有多餘的顧慮,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必一次又一次看到這些人死掉。所以,隻要母親能不在這裏,當然是最理想的,隻是這下可搞砸了。


    我慢慢挪動手,先和窗戶拉開距離,然後抬起頭來。太陽開始西下,融入大氣中而變淡的藍色天空遮蓋住醫院的院區。從建築物後探出頭來的雲層後麵,有著即將受到夜晚征兆侵蝕的黃色光芒,看上去倒也像是太陽正要升起。


    反射在同一扇窗戶上的病房景色裏,有著兩道人影。我和敷島……啊,對了。


    其實我不必勉強行動啊。雖然這件事也許不關敷島的事。


    但我還是不抱期望地拜托她看看。


    「我媽的事,可以拜托你嗎?」


    「你早說不就好了?」


    敷島從椅子旁走開,以輕快的腳步走向門口。啊啊,我好羨慕她這種自由。


    但我沒想到她肯答應。因為敷島似乎有著為達目的不惜犧牲別人的一麵。


    「我該怎麽做?要帶她來嗎?」


    「啊,不,要是她在身邊,可是……選哪一邊才好?」


    我置身於危險當中,是該讓她遠離我,還是接近我?


    「你有信心保護她嗎?」


    「沒有。」


    我對上怪獸時死過那麽多次,已經痛切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可是我知道要跑是辦不到的。就帶她來會合吧。」


    畢竟我得到了力量……應該吧。盡管弄得鼻頭冒冷汗,上氣不接下氣,但等遊戲開始後,我是打算要做出三頭六臂的活躍。極有可能死得七上八下這點就先保密。


    「知道了。敏子伯母這邊就包在我身上。」


    「在你豎起拇指說得這麽靠得住的時候打岔實在不好意思,不過還是請你不要亂幫我媽取名字。」


    也不想想母親明明從裏到外都是土生土長的外國製造。敷島走到走廊上,開始用跑的。在醫院裏奔跑,不會被護士罵嗎?不過她是敷島,遇到困難或障礙,大概都會直接破壞掉而繼續前進吧。


    我對敷島的信任,是產生自她那想必足以打破僵局的強悍。


    「好了。」


    也不必乖乖躺在床上不動吧。我趴在地上用爬的。為了盡快和敷島會合,我決定從醫院移動到走廊上。這樣一來,相信就算死掉也會從走廊開始。最理想的情形,自然是敷島能趁遊戲開始前就把母親帶來,但我們連她人在哪裏都不知道。最好還是別當成什麽事都能照我們的意思發展,反而應該想成不可能這樣才對。


    夜晚的開端開始靜靜侵蝕病房的情景下,我像要逃開似的拖著身體來到走廊上。一來到走廊,我就癱坐下來,把腳伸直。我像個被丟掉的布偶一樣靠坐在牆邊,調整呼吸。即使期待痛楚能像潮水一樣漸漸退去,仍有些黏人的痛楚留在傷口的縫隙間。


    一個從隔壁病房走出來的阿姨看到我,當場愣住。我定睛一看,她就嚇了一跳,然後才撇開目光。相信在陽光漸漸遠去而變得昏暗的走廊上,我的眼睛多半發出了壓迫性的光芒。包括我這頭金發在內,也可能是覺得看到外國人出現在醫院裏很稀奇。不管她主要產生的是哪種印象,我都已經習慣了。


    排除異己。這種事情連在人體當中都進行得理所當然,那麽既然膨脹成大塊肉塊的我們會成群活動,會發生同樣的現象也很自然。


    「我沒事,隻是複健做到一半有點累了,所以休息一下。」


    沒想到我能撒謊撒得這麽順暢。阿姨應了一聲後,馬虎地連連點頭便走向電梯。她的反應顯然是對我說日語這件事覺得驚訝。


    我一邊用她多半聽不見的音量忠告,要她最好趕快逃走,一邊目送她離開。接著拿起手機,就像要拍照似的,舉到和眼睛同高的位置。


    我戳了戳舉牌告知「還有兩分鍾」的棉被卷,把他趕到畫麵邊緣,要等時間到再按下確定。光是想到又要死,就覺得傷口又要滲出血來,內心煩不勝煩。


    我兩眼失焦,茫然得看著時鍾的指針前進。聽不見敷島跑來的輕快腳步聲。也許是來不及了。真要說起來,以客觀角度來看,試圖去救母親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被評為下下策也無可反駁的舉動。這個因素和攻略遊戲這件事並沒有實質上的關連。也可能因為分出人手去處理這件事,導致我們陷於不利。


    但我不是遊戲的主角。我的行動既不是出於別人的操縱,人際關係也不是別人給的。我心中有著想珍惜的事物,也有想失去的事物。


    根本就沒有那種想把遊戲徹底攻略完的外界玩家存在。


    「……雖然也有一部分就是因為這樣才辛苦啦。」


    就是因為被選上,才能夠抗拒死亡、抗拒命運。這點屬實。但也有因為被選上才會產生的苦惱,以及反覆死亡的重大壓力。這點也確實一點都不有趣。我們這兩個變得隻把死亡看成中途站之一的人,最後到底會去到什麽地方呢?


    『雖然是在地吉祥物,但卷的時候要卷緊一點(注:在地吉祥物的日文「ゆるガ ャラ」字麵意思是「鬆散的角色」)!』


    「囉唆。」


    不要連文宣都想好。我彈了一下舉牌倒數最後幾秒的棉被卷,順便完成選擇技能的工作。確定起始用的幾個技能之間有相互連結好之後,深深吸一口氣。即使隻是深呼吸,都受到緊張的情緒阻撓,舌頭與喉嚨都卡卡的。反覆幾次像青蛙叫聲一樣渾濁的呼吸後,我放棄冷靜下來,伸手到肚子上。


    我不怕傷痛,隔著衣服用力捏緊。


    我豈止不是正義使者,甚至連小鎮上的英雄都不是,根本沒有義務保護別人。


    所以我要憑自己的意誌抗拒。為了不讓自己的性命與不想失去的事物被奪走。


    71:59:59


    save完畢。


    數位時鍾動了。遊戲開始了。


    敷島沒能趕在開始前回來啊。


    和另外半顆心臓分隔兩地並不理想,還是盡快會合比較好吧。


    「窗外沒有怪獸。」


    我用手指向窗外確認。我立刻把伸出後頻頻顫抖的食指收回來,查看手機。上麵列出了運作中的技能。


    我一開始選的是相互連結的「創造火焰」、「創造球體」、「強化抗火性」。再


    用剩下兩個額度啟用「讓痛覺遲鈍」和「增強腳力」。就不知道會有多少作用啊。


    我手撐在地上,試著推自己站起。但不知不覺間,身體飄到不高不低的高度,然後往前一倒,額頭撞在地上。我維持著蚯蚓痛得打滾似的姿勢,心想這是怎麽回事?手上沒有摸到地板的感覺。不僅如此,連理應重重撞到地板的額頭也幾乎完全不痛。我再度把手放到地上,撐起上半身。這次我小心翼翼地伸直手臂。


    等軀幹離開地板,再慢慢動起腳,踏住地板,伸展膝蓋。


    感覺就像站在冰上一樣不穩,但即使讓身體維持直立,也不會疼痛。


    我全身發麻,痛覺的確變得遲鈍,也不太感覺得出溫度高低,讓我產生一種以為空氣被阻隔開來的錯覺。就像是所有知覺都被壓得扁扁的。原來如此,的確會變得遲鈍而不安。雖然很難精準控製力道,但這樣應該可以到處走動了。


    「這次……好像不是怪獸?」


    窗外看不見有東西徘徊的跡象。越過醫院後麵的住宅,更過去有著低矮的山丘。電線被風吹得輕輕搖動。雨不像剛才那麽大,漸漸越下越小。


    我手放在窗上,往前踏出腳步。我本以為這一步跨得很慢,卻快得出乎意料,讓我不禁愣住,下半身往前衝出。我腳一滑,當場坐倒。光聽到就覺得會摔得很痛的聲響跟實際的痛覺間有一道鴻溝,感覺十分奇妙。一陣沉悶的衝擊從屁股傳到腰,又從腰傳到後腦,這時我才想起了技能的存在。


    看來是因為我加強了腳力,讓腳發揮的作用超乎想像。一開始會跌倒,多半也是因為用了過多的力道蹬地。再加上截斷了痛覺等各種知覺所造成的影響。要習慣控製力道,多半得花上不少時間。還有我現在才發現一件事,就是隻強化雙腳,會讓上半身跟不上動作。用這樣的方式行動,多半會把身體搞垮。


    也許還是暫時拿掉增強腳力比較好。要是全力跑上一陣子,難保不會弄得全身傷口裂開而導致出血過多。我一邊評估如何改善技能的選擇,一邊決定接下來就要試試看是否能創造出火焰。我將手伸得筆直,瞪著牆壁。如果就這麽創造出火焰,砸在牆上延燒開來,我就會變成縱火犯。這種擔憂讓我不禁將手一縮。


    但不試就沒戲唱,而且隻要死掉,這些擔憂都將毫無意義。


    盡管不希望這種想法變成常識,還是在心中專注。


    我想像把熱集中到手掌上的意象之餘,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我該怎麽下令?是要我念什麽咒語嗎?這讓我難為情起來,一邊半吊子地擺起姿勢,然後想像火焰。「fire!」我試著小聲喊出火焰。「哇!」結果一個火球毫無預兆地從手掌上竄起,讓我差點嚇得跳開。真的跑出來了,我手上有火焰。


    或許是因為隔絕了痛覺,我並不覺得燙。我端著這團橘色的火焰觀察,就看到燃燒的火焰不斷向外擴散而消失。這樣一弄,就覺得火焰有點像是波浪。以往我沒有機會這樣盯著火焰觀察,不由得對火焰的美看得出神。這團火焰正中央有個五公分大小的白球,已經開始燒焦。這個白球也是用技能形成的物體,就不知道是什麽材質?


    既然隻要讓痛覺遲鈍,就忍受得住火焰帶來的疼痛與滾燙,也許並不需要選取抗火性相關的技能。但回神一看,右手上熊熊燃燒,要是沒強化抗火性,照這勢頭燒下來,手指一定會燙傷。不管怎麽說,這樣都會讓我害怕燃燒而導致手指沒辦法正常動作,並無暇擔心縱火犯雲雲而手忙腳亂丟掉火球。我用手指握住球體,朝走廊遠處扔去。附著著橘色火焰的球撞在牆上之後,彈跳著往遠處滾去。一路灑出火星,力道越來越弱。


    以五公分的球體為核心來形成火球。雖然很難辦到直接擲出火焰,但中心多了另一種物質後,就可以用手指握住來投擲,這部分的技能連結選得很成功。接著,我嚐試是否能在眼前還有球體和火焰剩下時,又形成下一顆火球,結果手掌上順利生出了第二顆火球。我得意忘形地想形成第三顆,但就是生不出來。


    看來火球還在手上時會弄不出新的火球。似乎不能夾在手指間多存幾顆。也就是說,如果真要預存彈藥,就得像打雪仗那樣,先做出火球後暫時存放在地麵了?這還真危險。


    真要說危險,朝丟在走廊上的火球一看,火焰已經開始漸漸消失。看來如果附近沒有容易點燃的東西,這種程度的火力還不足以作為火種。既然如此,除非往草堆或大疊紙張上亂丟火球,不然應該不至於發展成火災。我反而開始擔心這種小火對敵人有沒有用。看來這部分就隻能靠增強威力來彌補了嗎?既然如此,就得刪減別的技能……可是一旦刪減,又會讓其他方麵的不足浮上台麵……有種顧此失彼的感覺。


    而這種兩難的思考,的確很有玩遊戲的感覺。


    tinue?


    →yes


    no


    「啊?」


    視野突然轉黑,遊戲重新開始。即使黑暗散去,仍然像是在黑暗中泅泳。


    我被這無形的「終結」戲耍,左右張望。這裏是醫院的走廊。我背靠著牆壁癱坐著不動。時間被拉回了剛開始倒數後不久的狀況。


    69:57:44


    一看剩餘時間,發現精準地減少了兩個小時,但我什麽都沒做。


    這表示敷島死了。敷島在這間醫院的某個地方遇到了會喪命的事。我隻試技能試了幾分鍾耶。連上次的怪獸都花了十分鍾才出現。


    有東西在。「敵人」已經來到這間醫院了。


    我就像被一塊薄而平板的冰塊貼到背上一樣,彈了起來。我逃命似的從牆上分開,狼狽地站起。現在有必要盡快和敷島會合來掌握狀況。先前並未發生巨大怪獸踏平醫院的衝擊與振動,所以並不是有這種顯而易見的危險來襲。


    事態就像圍著一圈牆壁似的不透明,但我還是趁記得時先換好技能。我操作緊握在手上的手機,從技能app裏選擇查看儲存中的技能。由於有變更功能可選,我就先把增強腳力換成增強抗火性。雖說花不了太多時間,但總是得做一些操作。遇到分秒必爭的場麵,多半很難更換技能。


    重新設定好技能後,一收起手機,我注意到理應要寂靜且落寞的醫院「腳下」,傳來一陣忙碌的聲響。一陣像有一群小矮人忙碌活動似的腳步聲。雖然我也沒見過小矮人。如果要換個方式形容,就像是用手去彈傷口上快要剝落的痂時那種幹澀的聲響。這樣的聲響從樓梯傳來。


    我回頭注視走廊遠方,結果立刻看到聲響來源跳了出來。這讓我震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原來是一群皮膚為玉蟲色(注:忽綠忽紫,像是彩虹的顏色),發出金屬光澤的生物。


    如果一定要分類,大概會分在爬蟲類吧。這些玉蟲色蜥蜴一次跳一階地爬上樓梯,朝我跑來。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看都不覺得在地球的日本的窮鄉僻壤,會有這種外觀的生物在各處樹叢棲息。


    這就是這次的「敵人」嗎?就是這些家夥殺了敷島?這些在類似山椒魚的圓潤輪廓體型上長了刺的東西,對其他病房看也不看一眼,直線朝我跑來。這讓我確信它們是「敵人」的一部分。我把意識集中在手掌上,準備好火球。


    虧我本來還是個連蚊子都不敢殺的乖寶寶呢!


    「喝啊!」


    我以拋鉛球般的動作擲出火球。帶頭的玉蟲色蜥蜴看到火球後跳了起來。盡管失去平衡,但仍然躲過火球。後續的蜥蜴也受到驚嚇似的彈起,跳過了火球。因為沒打中而得以繼續當好孩子,也未免太遜了。


    看來如果想確實命中,還是不能沒有控製投擲速度的技能了。


    這群蜥蜴跳上我的腳踝,牙齒咬了


    上來。雖然不痛,但仍讓我切身感受到異物穿透皮膚的感覺。緊緊貼在身上的蜥蜴那令人作嘔的色澤,讓我一陣害怕。其他蜥蜴接二連三跳了上來,覆蓋住我整隻腳。簡直像是一群巨大化的跳蚤啊。


    當它們開始舔起從傷口溢出的血,我再也忍不住直冒雞皮疙瘩。


    被一群異樣的生物搶食,讓我半個腦袋一片空白,剩下一半則以動物本能得出一個結論——排除它們。我高高舉起沉重的腳,往牆上砸去。被夾住的蜥蜴發出尖銳的叫聲被壓扁,從身上的裂傷與嘴巴噴出體液。哦?你的血也一樣是紅色啊?


    虧它們長得一副光是會流血就令人震驚的外表。


    「『這次』的我沒資格當乖寶寶。喝!」


    既然有害,我就不會客氣。我抓住蜥蜴的尾巴,拎著這掙紮的蜥蜴一起去到病房。打開病房的窗戶,往外一扔。相信蜥蜴從四樓被扔出去而摔到地上,終究還是會死。也有些蜥蜴即將被扔出時拚命掙紮,在空中扭轉身體,攀在窗框上。我佩服地想著還真耐命。要是就這麽關起窗戶上鎖,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打破窗戶進來?


    對咬著我腳不放的蜥蜴毫不留情地用牆壁夾扁,對比較不抗拒的就丟出窗外。等我解決完攻擊我的六隻蜥蜴,已經弄得汗流浹背,盡管疼痛感稀薄,疲勞感卻著實在累積。我走到走廊上癱坐下來,檢查腳被咬傷的情形。


    傷口並不大,就像被有點粗的釘子刺破。但身體似乎在對這種疼痛起反應,眼淚慢慢滲出。我用力擦掉了這些明明不難受卻流出來的眼淚。


    即使傷勢不嚴重,但若被未知的細菌或毒素感染就麻煩了。我卻又無從判斷有沒有這回事。濃稠的血從傷口湧出,弄髒了腳與地板,讓我立刻聞到一陣血腥味。


    其他病房有傷患抓著床單不放就跑了出來,看到眼前的事態而愣住。那些蜥蜴死的時候叫得那麽大聲,一定會引來很多圍觀群眾。那當中也有護士和醫生,可以看到他們被玉蟲色蜥蜴追趕,從樓下跑上來。


    「……………………是在樓下嗎?」


    樓上沒有任何人下來。蜥蜴死前的叫聲那麽尖銳,樓上應該也聽得見。是樓上的那些人對噪音都沒興趣?還是住的全是些很有氣質的人?


    我想到一件事,朝天花板看去。那些要亮不亮,把本來應該很白的天花板照得有點泛黃的燈……咦?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黑?


    濃密的黑暗仿佛已經湧到張著沒闔上的嘴。


    燈光變得隻像是夜裏零星的紅點,最後連這紅點也都消失了。


    啪。


    tinue?


    →yes


    no


    就在我和玉蟲色蜥蜴玩的時候,時間再度回溯。敷島又被殺了嗎?


    記得剛才視野轉暗之後,聽見一聲很大的聲響……是我聽錯了嗎?我覺得聲響像是從醫院外麵傳來,但畢竟聽見時眼前已經變得一片漆黑,很難掌握住方位。而且我也不知道這聲響和敷島是否有關。唯一不斷增加的,隻有不知道的事情。


    但多虧那些蜥蜴攻擊我,讓我得以做出一個推測:敷島就在樓上。相信那些蜥蜴應該不會隻盯上我。如果它們來到四樓的路上曾遇到敷島,一定會群起攻擊她。我想比起我的腳,那些蜥蜴應該更想在敷島的腳上咬一口……先不說這些夢話,要是敷島遇到那些蜥蜴,應該會把它們解決得一隻都不剩。


    既然這些蜥蜴會順利地一路跑來攻擊我,答案就隻有一個:敷島是在樓上,被別的東西所殺害。


    「好,這樣就弄懂一件事了……這樣非常好。要正向思考,要正向……」


    比第一次多拖了些時間才死,多半是敷島想出對策的結果。但話說回來,我認為這次也撐不了太久。這樣看來,我就沒時間陪這些蜥蜴玩了。它們多半屬於這個遊戲中無關緊要的小兵,就隻是來礙事的。


    就算被蜥蜴咬到腳,也隻能置之不理嗎?我的血液本來就已經不太夠了,任由它們吸血實在不妙。要幹脆連腳一起燒了嗎?可是……


    我向敷島看齊,煩惱之餘不忘提起腳步跑動。但才踏到第二步,上半身就再也跟不上腳的動作,拖得幾乎讓我以為身體要被攔腰扯斷。搶快的腳滑了一跤,讓我整個人倒到地上。背部與腰似乎摔得很嚴重,盡管不覺得痛,卻感覺到嘴角都歪了。


    這種下半身空轉的感覺,讓我想到一個可能。倒在地上查看手機,就發現生效中的第一一個技能位置顯示的不是增強抗火性,而是增強腳力。看來隻要一死,設定過的技能就會恢複原狀。還真會給我找麻煩,所以每次都得重新設定喔?


    看來技能設定不會超越時空,會超越的就隻有我和敷島腦袋裏的東西。不過,這到底是怎麽運作的?是臨死之際,隻有腦袋會轉移到下一個我身上嗎?然後我也不是複活,而是有個按下重來鈕的「主觀」在觀看接下來的故事?不管哪個假設我都無從驗證,也找不出話來證明。


    沉思了一會兒,頭部就痛得厲害。我直起膝蓋坐好,抱住頭固定好身體。我對這種疼痛並不陌生。一種像是被人灌溫水似的窒息感。就和想著言語有什麽「意義」,而意義又是什麽,就這麽想得沒完沒了的時候,以及想著如果死後意識會完全中斷會怎麽樣的時候,有著同樣的疼痛。


    很遺憾的,這技能似乎沒辦法讓精神上的疼痛變遲鈍。也許是因為心靈並非存在於身體內側吧。


    ……現在不是空想的時候了。我得站起來,往樓上去才行。


    我變得沉重的腦袋搖搖晃晃,慎重地站起。總覺得那些蜥蜴應該差不多要來了。我留意四周,結果感覺到有生物活動的聲息,於是轉頭朝我先前待的病房看去。


    一名黑色頭發的高中女生從窗外經過。


    窗外?


    窗外……窗外可……什麽都……沒有啊。


    也就是說,這是跳樓。是從比四樓更高的樓層……跳下來。


    「跳下來?」


    我這句話說得破嗓。不對,隻是往下掉。她沒有翅膀也沒有技能。


    我和她擦身而過之際,對看了一眼。


    盡管是在尋死,卻充滿了要把這次死亡化為前進動力的堅定力道。


    她維持著這樣的眼神,像是要對我訴說些什麽。


    「敷島……」


    我跑過去想打開窗戶查看,探出上半身,緊接著……


    就像夜晚在我後腦杓上敲了一記悶棍,讓我的視野被封鎖在黑暗當中。從黑暗的底部,傳來了一聲像是怪獸踩踏地麵一樣非常巨大的聲響。


    tinue?


    →yes


    no


    敷島的死因是自殺。現在回想起來,前兩次也聽見的那種聲響,就是敷島摔在地上的聲響。雖然想盡快忘掉這種聲響,但記憶的取舍從來就不曾真的這麽如意。相信對跳樓的當事人敷島而言,更是想忘也忘不了。


    知道會複活而跳樓——這種事我實在辦不到。這可以評為有勇氣嗎?


    我走向病房窗戶,打了開來,探出上半身戰戰兢兢地往上看。敷島還沒跳樓。我又看看地麵,鋪裝過的醫院入口附近沒有倒在地上的人影。


    敷島為什麽跳樓?


    是放棄遊戲而反覆自殺……不可能。如果敷島做出這樣的選擇,應該會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尋死。敷島絕不會為了消極的理由而跳樓。


    我得好好思考,相信她跳樓一定有著積極進取的意義。我最先好奇的是跳法,她看起來不像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跳。因為她是特地朝這間病房跳下來啊。朝我跳的這件事背後,有著敷島的意圖。


    接著是選擇從我病房前麵經過的理由。我知道她是想讓我做些什麽事,要我做


    一件事。而這件事和她跳樓有什麽相關呢?「跳樓,一般來說跳樓就會死……可是不能死,想得救。得救……希望有人來救。要讓我……要我去救她,才選我的病房……」


    就算她是受到某種攻擊,不得已而跳,也並不是莽撞到會從絕對死定的高度跳樓。如果她會指望萬中之一的機率而不放棄掙紮,相信要肩負起這萬中之一的就是我。我該做什麽才對?她希望我怎麽行動?


    要是可以問她本人就好了,但她經過的時間就隻有那麽一瞬間,要搞筆談也……筆談也許行得通。


    這方法隻是順著思考的方向想到,但我覺得似乎是個好主意。我打開敷島拿來給我的書包,拿出紙筆。課本與筆記本都一直放在教室抽屜裏,所以得另外找出紙張來代替筆記本。病房打掃得非常整潔,連一張廢紙都找不到,讓我咋舌了一聲。不得已之下,隻好拿簽字筆在方塊似的枕頭上寫字。我強而有力地動筆,寫出「我該做什麽?」隻要敷島看到這幾個字……不對,敷島的狀態有辦法筆談嗎?如果沒辦法,那麽不管我怎麽問,她都無從回答。如果可以,相信她從一開始就會攤開大字報跳樓了?我抓著想得起勁時抓起的枕頭不放,坐困愁城。


    盡管覺得想出來的主意不錯,但看來我頂多也就隻有這麽點頭腦?我緊握住手機,心想明明就有更簡單的通話手段卻用不了。果然還是應該先互換手機號碼啊。是誰拒絕的?可惡,想不起來。拒絕的人是呆子,我想應該是敷島。


    不過也是啦,從敷島的角度來看,要把電話號碼告訴直到今天中午之前都幾乎沒說過話的男生,也許還是會覺得抗拒。盡管覺得都麵臨生命危險了,怎麽還有空想這種事,但可悲的是我們都正處在青春期中的青春期。我可不想把人生全都獻給這個遊戲。


    「敷島……你指望我飛天救你,我也沒轍啊。」


    我接觸到室外的空氣,看著黃昏與夜晚的界線發著牢騷。


    即使我真的能飛天,就有辦法順利接住一個人嗎?不,我不是想說敷島太重,但我就是隻能想像到手臂折斷或一起摔在地上這種沒有夢想的想像。尤其這種技能製度所能實現的奇跡都服務得很不周到。對於玩家並未設定的部分就完全不去照顧,要一板一眼也該有個限度。


    敷島這次也會跳樓嗎?不,就是因為確信她會跳樓,我才會像這樣不離開窗邊。而我受到一股非救敷島不可的使命感驅使。如果她是在我身上看到有望得救的一線光明,我就萬萬不能辜負她的期待。


    「……啊。」


    我看到一個黑黑的人影在樓上往窗框一蹬。


    這種時候說這個實在不太對,但我不否認我的目光跑向飛起的裙子底下。


    是敷島。繼上次之後,這次她也「跳了」。


    我的想法都還沒整理好,敷島就幾乎要在一瞬間從我眼前通過。到了這種時候,即使明知有勇無謀,仍然會不及細想地伸出手。往下掉到半路的敷島也甩著一頭亂發握住了我的手。手指急速交纏,就像用了瞬間膠似的再也分不開。我並不是有什麽計劃,純粹隻是出於連稻草都想抓住的心境。我的肚子從窗框往外滑了出去,連敷島摔落的勢頭都沒能減弱,就這麽被扯向空中,大聲喊著:「唔……喔喔唔唔喔喔喔唔咿咿咿咿咿咿咿!」我在飛天!我在往下掉!我往下掉了!


    我一邊手腳亂動,一邊對高速逼近的地麵發出慘叫。敷島也臉部痙攣。但她的嘴唇並未受到爆發的恐懼支配,仿佛連這一眨眼就過去的時間都不肯浪費似的試圖動作。我就在這感覺起來格外漫長的滯空時間中,在幾乎眯起的眼底注意到了這件事。


    彼此的衣服都被空氣吹得鼓鼓的,還接連拍動,形成風的聲響。我們被強風吹得衣服大聲拍動。承受著這種仿佛被人把吹風機塞進衣服似的空氣阻力,這時候,敷島的嘴唇終於動了。


    「腳————————!」


    她的叫聲尖銳地貫穿了我的腦袋。


    腳?腳?腳怎麽了?


    腳?要我用腳?用腳……用腳?是腳力!


    這時我想起,我曾對她說過我選了些什麽樣的技能……原來如此!


    沒錯,大概吧!


    我懂啦,敷島!


    我正試圖喊出這句她多半比慈悲或同情更想聽到的「遺言」,緊接著……


    理應等在正下方的地麵卻像隆起了似的出現在很高的位置。然後身體就在一陣小規模的爆炸中彈起。和掉落時不一樣,是緩緩飄起。


    我拿插在地上的敷島當翅膀,覺得自己要飛得多高多遠都行。


    tinue?


    →yes


    no


    沒記住被夾在地麵與我之間而壓扁的敷島是什麽模樣,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由於死得有如狂潮一般,知覺也變得很模糊。說起來,我真的死了嗎?


    我和敷島到底誰死了比較多次?我也不想去數就是了。


    我坐在走廊上,明明已經不必擔心摔死,卻冒出冷汗。盡管受到一種像是反覆看著腳底崩塌的幻覺而產生的不穩定感侵襲,這冷汗仍然讓我覺得新鮮。


    這種恐懼引發的生理現象,證明了我繼承了前一個我。不知道這是否表示人身上終究有著專有的靈魂,而這累積了人生足跡的靈魂移到了別人準備好的下一個身體上?到底我的身體是什麽時候被複製的這種小小的疑問就姑且不提,總之我做出了這樣的解釋。


    既然是相連的,也許我就能活得再積極一點。


    但我甚至還沒和這次的敵人打到照麵,就已經失去了將近十個小時。而且這全都是因為我以私情為優先而和敷島分開所害的。從客觀角度來看,又或者以玩家(暫定)的觀點來看,我的判斷既輕率又膚淺,相信應該會被嘲笑說是幼稚之人做出的愚蠢判斷。但要是我在母親死掉的狀態下不小心過了關,就沒辦法重來了。


    這對我來說並不算是過關。


    我站了起來,和上次一樣靠向病房窗邊。先在身旁準備好母親和敷島坐過的那張椅子,再打開窗戶,坐到椅子上,沒有靠背讓我多少有些擔心。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手放到椅子邊緣後,把雙腳伸到窗外。看在旁人眼裏,這多半是一種令人費解的行為。即使看在我眼裏,也像是在等人砍斷雙腳。但這多半就是敷島要的。因為她臨死之際,喊著要我用腳,而不是用手。


    我的技能結構沒辦法強化手臂,但若是用腳,就有可能起到顛覆常識的作用。


    冷、硬、強。我反芻著這三個以前看過的電影作品中主角自言自語說過的字眼,把這些想像套到腳上。如果敷島能順利抓住我的腳,我就要把她釣進病房。由於我一開始選的組合裏就有著增強腳力的技能,並不需要操作手機。還是說,應該要把腳力掛上增強威力的技能,更進一步加強呢?但問題在於我不知道這樣會變得多強,而且也因為感覺變得遲鈍,很難控製好力道。舉例來說,把敷島釣起來是很好,但要是腳甩得太快,把她甩得朝走廊飛去,整個人在牆上撞成一灘爛泥,她會不會一輩子都恨我?我就是會擔心起這種事。與其為了斟酌力道煩惱而欠缺專注,不如先維持原來的設定,把心力集中在控製腳上,成功的機率還比較高……希望是這樣。若是抓住從天而降的美少女伸出來的手,固然是很浪漫,但伸出腳去讓她抓,可就不浪漫了啊。我的腳大概就像是竹竿,又或者是丟給溺水者的繩子吧。


    我任由腳和腹肌發抖,維持姿勢等待……雖然隻是靠體感在比較,但總覺得比之前慢啊。敷島遲遲不跳下來,是放棄這個方法了嗎?是的話她應該不會喊「你這笨蛋,給我用腳啊」(意譯)。是受到敵人攻擊的時間點並非固定,還是她做些其他嚐試?又或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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