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滿的麥穗隨風搖曳。


    在這片氣候溫暖的土地,一年可以收獲兩次麥子,也就是在初夏與晚秋。隻有嚴寒的隆冬是休耕期。因此,在春天已經過了一半的這個時期,等待收成的麥穗已經低下了頭。


    這個時期的麥穗,總是被比喻為金色之海。那是因為這片遼闊的麥田,隨著此地特有的、每到春末就會從山上吹來的風搖曳的模樣,看起來就像一片金光閃耀的海。


    這時,有某種交通工具正在金色之海中移動。這讓眼前的景致看起來更像是一艘船行駛在海麵上,不過這裏並不是真的大海,因此那交通工具當然也不是船,而是一輛四頭馬車。這輛馬車雖然比一般的馬車要來得大,但由於四周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因此看起來就像是迷你馬車。而坐在馬車上的人們,則彷佛一個個作工精巧的人偶,更加強了看似迷你的視覺印象。


    「你真笨耶,亞曆……不要再逞強了,來跟我們一起坐在這裏不就好了嗎……」


    最先從馬車窗戶探出頭的,是一名少女;她的頭發像四周的麥田一樣,閃耀著美麗的金色;年紀約莫十四、十五歲。她豐盈的秀發隨風飄揚,蘊藏著堅毅的雙眼,正望著馬車外的人。


    「對啊,亞曆!!這裏有很多點心唷!」


    接著探出頭的,是個看起來比第一位少女還小的女孩,年紀大約十歲左右。她從第一個少女的腋下探出頭來,同樣對馬車外的人說道。她蓬鬆柔軟的頭發以及靈活的大眼,令人印象深刻。


    「榭伊菈殿下,愛絲特殿下,非常感謝兩位的好意,但我不能這麽做。如果是宰相閣下就算了,但像我這種見習魔法師,是不能搭乘王室專用馬車的。」


    與兩位少女對話的這名少年,日後將成為眾所皆知的英雄。他的名字叫做亞曆克斯·巴托拉爾。跟他熟稔的人們,都用充滿親切與友情的口吻,稱呼他為亞曆。


    然而,這個時候的亞曆,還不是一個足以被人稱為英雄的人物。他雖然已經就任魔法師這個特殊的職業,但還隻是個日前才剛從皇立學院中等部畢業的見習生,無法獨當一麵。隻要再繼續累積經驗,最後便會成為正式的王宮魔法師,以政治家的身分奉獻給這個國家。由於極少有政治家被推崇為英雄,因此亞曆未來成為英雄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而將亞曆與英雄的形象拉得更遠的,或許是他那溫厚老實的個性吧。熟識亞曆的人,都認為他不適合當英雄。但這並非意味著他們看不起亞曆,他們覺得亞曆最終應該會成為一位優秀的王宮魔法師,支持這個國家。他們認為,正因為這個國家不適合戰爭,所以才更需要優異的人才來協助國政。


    這時的亞曆,全身上下唯一適合當英雄的條件,就隻有體力了吧。他的家族——巴托拉爾家,代代騎士輩出。他雖然沒有繼承騎士的地位,但因為繼承了騎士家的血脈,他擁有天生的好體力。由於亞曆身材壯碩、精力充沛,自我體能訓練也從不怠惰,因此以一名魔法師來說,他的體力極佳。然而因為他沒有受過戰鬥所需的訓練,所以如果他是一名戰土,那麽他的實力則比新兵還不如。總之,他是個不適合當英雄的少年。


    「話雖這麽說,但你現在光是騎馬就很吃力了不是嗎?我們都已經說沒關係了,你就上來這裏嘛。」


    「對呀!我們一起吃點心嘛!」


    事實上,亞曆此刻確實很辛苦。亞曆騎著馬,與少女們所搭乘的馬車並行,但他的馬術技巧太差,所以吃了許多苦頭——馬匹一直想順著自己的意奔跑,不聽亞曆的指揮。一直以來,亞曆都隻接受王宮魔法師的訓練,因此不擅騎馬。


    「榭伊菈殿下,您把我當作青梅竹馬,如此體恤我,我非常高興。但是如果我照您的話做了,我的行為就會超出侍奉王宮者應有的分寸。」


    亞曆費力地操縱著馬匹,並拒絕了少女們的要求。少女們雖是亞曆的青梅竹馬,但同時也具有公主的身分。身為見習魔法師的他,是不可以與她們共乘一輛馬車的。如果雙方都在放假,那還說得過去,但在執行公務的時候,就絕對不行了。


    「你好認真喔……這麽認真,人生就不快樂了唷?」


    看著堅搏公私分明的亞曆,金發少女稍微誇張地歎了口氣。亞曆說的她當然都明白,隻是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很久了,她們實在不忍心看亞曆這麽辛苦。那句話聽起來似乎很尖酸,但事實上是她體貼的表現。


    「不要緊的,榭伊菈殿下。我這樣也可以度過——哇啊啊啊,非常快樂的人生。」


    就在這時,馬兒躍過腳邊的石頭,把亞曆嚇了一跳,但他還是努力地對少女投以笑容。少女聳聳肩,露出苦笑。


    「你的頑固真是讓人沒轍耶。從沒看過像你這麽固執的……」


    這名少女叫做榭伊菈,全名是榭伊菈伊拉·瑪伊拉·弗雷斯蘭。她是亞曆所侍奉的王國的第二公主。她的個性自由奔放,意誌堅強;她認為王室的種種規定都太拘謹,違規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也正因如此,亞曆經常為了替她收拾善後而四處奔波。不過,亞曆深知她內心的善良,因此兩人的關係並不差。


    「亞曆,你不吃點心嗎?」


    從榭伊菈腋下鑽出頭來的另一名少女,帶著極為寂寞的眼神望著亞曆。把亞曆當作哥哥仰慕的她,其實是因為不能和亞曆一起吃點心而感到遺憾。


    她的名字是愛絲特——愛絲特爾堤·托利亞·弗雷斯蘭。她是這個國家的第三公主,也就是榭伊菈的妹妹。年紀還小的她,因為可愛的容貌和天真爛漫的個性,而受到眾人的喜愛。唯一的瑕疵,就是她的好奇心太過旺盛,有時會令周遭的人頭疼不已。前些日子,她還因為被禁止爬樹而和保母大吵一架,躲在亞曆的房間裏不出來。以一名公主來說,她這樣的行為可說太不成熟;但若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十歲女孩,這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人們對愛絲特的喜愛,當然也包括這些部分。


    「我現在在工作,等一下再吃。請先把我的份留下來。」


    「我知道了!我會把亞曆的份先放在旁邊,以防被榭伊菈姊姊吃掉!」


    「我才不會吃掉呢!」


    榭伊菈不喜歡自己被說成仿佛很貪吃的樣子,因此忍不住脫口反駁。就在她輕輕鼓起腮幫子的時候,有個人——和亞曆共騎在馬上的另一名少年,打斷了亞曆等人的談話。


    「對呀。榭伊菈已經吃太多,變胖了,不可以再吃點心囉。」


    騎在馬上的少年雙手環抱著亞曆的腰,貼著亞曆的背。從他的體格和長相看來,年齡似乎和愛絲特差不多。但這是因為他身為矮人族的關係,他的實際年齡其實比外表更大。事實上,他比亞曆還要年長幾歲。


    「我才不胖呢!不要含血噴人!」


    「嗬嗬嗬~你又在說那種顯而易見的謊了~」


    榭伊菈趕忙否認,但少年卻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帶著壞心的表情笑著說。


    「因為我看到了呀。前陣子榭伊菈量體重的時候,體重計的刻度很明顯比上個月你說的數字還要多兩格呢。」


    受到少年的指謫,榭伊菈臉色大變;原本紅通通的臉頰,頓時變得麵無血色。接著,她開始拚命地找藉口。


    「那、那是因為我長了肌肉,所以體型改變了啊!才不是變胖呢!」


    榭伊菈從不久前就開始認真地接受格鬥技的訓練。起初雖然隻是為了防身,沒想到榭伊菈非常適合練格鬥技,於是便開始正式接受訓練了。她的身手非常好,大家對她的評價很高,如果雙方都是赤手空拳的話,她可能比王宮的士兵還要強。


    既然練了格鬥技,增加的肌肉當然會影響體重。雖然她的體型並不像她說的,有什麽特別的改變,但體重增加卻是


    不爭的事實。縱使格鬥技是她出自興趣自願學習的,但身為女孩子,畢竟還是不想麵對體重。這對榭伊菈來說真的是痛處。


    「噗噗噗!不過,不吃甜點當然是最好啦!要是再胖下去,那邊的馬兒就可憐了!」


    少年很清楚榭伊菈的想法,卻故意這麽笑道。矮人族的個性,就是開朗、陽光、樂天又喜歡開玩笑;而擁有這種典型個性的他,故意去戳她的痛處,隻差沒說這是一種對馬兒的禮貌了。即使對方是公主,矮人族仍會毫不留情地愛開玩笑。


    「光是載著榭伊菈,馬兒就已經快瀕臨極限了,所以馬車不能再載人了啦。而且,英雄是不會搭馬車的呀。」


    這位矮人族少年還有一個值得一提的地方——那就是他相信亞曆總有一天會成為英雄。


    大多數人都說這是不可能的。亞曆的個性溫厚,從事的工作也是和戰鬥無緣的國政相關工作。再者,這個國家並沒有會引起戰爭的因素。這個國家不但與鄰國關係友好,也沒有發生內亂的跡象。雖然有時候會遭到殘存魔族的小規模攻擊,但即使抵擋住了,也稱不上什麽豐功偉業。雖說是攻擊,但其實並沒有人員傷亡,攻擊所造成的損害,頂多隻是讓偏遠地區的通訊網路或物流網路暫時無法使用而已。


    因此,無論是從個性、工作或時代背景來看,亞曆都幾乎不可能成為英雄。因此,相信亞曆會成為英雄的,隻有這個矮人族的少年而已。


    他前些日子和朋友們開了一個『亞曆在十年內會不會成為英雄』的賭盤,目前賭局是以二十三比一的懸殊比例,由『不會』取得壓倒性的優勢。就連亞曆本人都賭了『不會』。畢竟對於任職於王宮的亞曆來說,要是真發生了讓亞曆能夠成為英雄的事件,反倒令人傷腦筋呢。因為那勢必會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件。由於賭局呈現這樣的狀況,因此在亞曆成為英雄之後,這名矮人族少年將會得到二十三倍的賭金。


    任誰都認為亞曆不可能成為英雄,那麽為何這名矮人族少年會如此深信不疑呢?他之所以堅信亞曆日後會成為英雄,源自於兩人初識時的往事。從那一天起,他就跟在亞曆身後打轉,夢想著有一天能寫下亞曆的英雄故事。


    「烏洛波,講到這裏就差不多了啦。再說下去就會失禮了唷。」


    亞曆口中的烏洛波,就是這名矮人族少年的名字。他的全名是烏洛波·加洛波·瑪爾洛波——瑪爾洛波氏一族的加洛波家的兒子,烏洛波。鳥洛波這個名字的意思是麥穗,因為加洛波家原是務農的人家。而烏洛波的職業,則和他的母親相同,是個雲遊四海的吟遊詩人。他之所以想要追求英雄故事,正是受到來自母親血脈的影響。


    「嗯,既然亞曆都這麽說了……請恕我失禮,體重超重的榭伊菈公主殿下。我因為太擔心馬兒,所以才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在此鄭重地向您道歉。」


    烏洛波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鄭重其事地致歉。由於這番話很明顯帶有諷刺意味,因此榭伊菈不但沒有消氣,反而挑起眉更生氣了。


    「亞曆,把那個笨蛋給我抓過來!」


    「怎、怎麽可以這麽胡來!」


    亞曆光是忙著操縱馬匹,就已經分身乏術了,根本不可能達成榭伊菈的要求。


    「我才不會過去呢——呸呸。」


    烏洛波對著怒氣衝衝的榭伊菈吐出舌頭挑釁,接著更靈巧地站在馬背上,轉身背向榭伊菈,朝她左右搖動屁股。他用與生俱來的節奏感,做出令人惱火的動作。


    「嘿——你這個肌肉不倒翁——!要是你不甘心,就來這裏呀——!」


    「可惡,氣死人了!我就過去給你看!」


    榭伊菈在烏洛波的挑釁之下,氣得完全失去理智,顧不得馬車還在行進中,就打開車門,試圖跳向烏洛波。


    「哇——!救命啊——亞曆——!!」


    「哇啊,烏洛波,太危險了啦!!」


    鳥洛波到了這時才總算發現自己玩笑開得太過頭,於是在馬背上移動,想用亞曆的身體當擋箭牌。他的動作彷佛昆蟲般敏捷,但這對不擅馬術的亞曆來說,卻是種非常危險的行為。一時間,亞曆便搞錯了韁繩的拉法,差點失去平衡。


    這時,亞曆的腦海中浮現了最壞的劇本——榭伊菈跳過來,連馬帶人一起跌倒,造成三個人都受傷的慘劇。這個想像的情境非常寫實。


    不過,幸好亞曆的想像並沒有成真。


    「你給我看著~~~我會把你揍到站不起來——」


    「……冷靜一點,榭伊菈。」


    就在榭伊菈即將撲向烏洛波的疇候,一個聲音製止了她。那是一位女性的聲音,既沉著,又具有透明感,十分悅耳。不但如此,由於她的聲音裏蘊含著明確的意誌,因此即使榭伊蓮情緒激動,也仍然聽得進去。


    「可是,姊姊!」


    「這種行為很危險喔。而且大家都知道你正在鍛煉身體,沒有必要生氣呀。」


    聲音的主人坐在榭伊菈和愛絲特的對麵,因此從亞曆他們這裏看過去,隻看得見長發和禮服。這個人就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公主賽蕾絲蒂娜——賽蕾絲蒂娜·菲亞拉·弗雷斯蘭。她是榭伊菈和愛絲特的姊姊,大家都稱她為賽蕾絲。


    「當然,你最重視的人也知道這件事,所以把那當作玩笑就好。這也是身為公主的修養唷?」


    「姊姊……」


    聽見賽蕾絲的話,榭伊菈轉過頭去望著她,原本激動的情緒頓時鎮靜了下來。接著,榭伊菈瞥了亞曆和烏洛波一眼,認直一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會把它當作玩笑的,姊姊。」


    「嗬嗬嗬,你做得很好。」


    賽蕾絲爽朗的笑聲響徹馬車中。聽著姊姊的笑聲,榭伊菈心想——


    被姊姊這麽一說,也沒辦法了呀……


    賽蕾絲是第一公主,而王室現在並沒有男性的王位繼承者,因此賽蕾絲未來必須肩負起這個國家的責任。而在國王臥病在床的此刻,國政事實上也早已由賽蕾絲來處理。因此賽蕾絲沒有辦法表達個人的意見,但是她同時又廣為聽取他人的想法,守護著國家與家庭。


    『你最重視的人也知道這件事』——賽蕾絲這麽說。因為立場的關係,賽蕾絲已經很久無法對自己最重視的人表達自己的心情了。正因如此,出自她口中的這番話更顯得意義深遠。或許對賽蕾絲來說,那隻是不經意的一句話,但是榭伊菈卻無法不聽進去。


    「哇啊囀」


    「亞曆——!!救命——!!」


    馬車那邊雖然已經恢複平靜了,但騎在馬上的亞曆和烏洛波的騷動卻尚未平息。由於烏洛波在馬上亂跑的關係,亞曆完全失去平衡,幾乎快被馬給甩下來了


    「你們兩個冷靜點!」


    就在這時,忽然出現另外一匹馬,與兩人騎乘的馬並行。這匹馬的騎士,是一稻身穿鎧甲的高挑女性,鎧甲上刻著親衛隊的標誌。


    她雖然隻是一名不到二十歲的少女,但無論聲音或動作,都沒有少女的感覺。為了行動方便,她把頭發盤起來;眼裏散發著強烈的光芒,聲音宏亮,並帶有堅強的意誌。雖然年紀輕輕,卻具有一種在上位者的威嚴。


    她從旁伸出手,握住亞曆他們騎乘的馬的韁繩。


    「姊姊!」


    「得救了!」


    「已經不要緊了唷。」


    就在亞曆和烏洛波察覺這個人的存在時,馬匹已經開始慢慢減緩速度,晃動也變小,於是亞曆和烏洛波總算能恢複正常的騎馬姿勢。


    「謝謝你,姊姊。」


    「謝謝你,弗麗達姊。」


    被亞曆稱呼為姊姊,被烏洛波稱呼為弗麗達姊的這名人物,正是


    負責護衛馬車的親衛隊隊長。親衛隊配置在馬車與亞曆他們所騎的馬匹四周,以整齊的隊形策馬前進。擔任隊長的這個人,是特地脫隊來幫助兩人的。


    「喂,不是不可以叫我姊姊嗎?」


    「對了。對不……呃,謝謝您,巴托拉爾卿。」


    她的名字叫做弗麗達,大家都稱呼她為巴托拉爾卿。從這個稱呼便能得知,她是亞曆的姊姊,弗麗達麗卡·巴托拉爾——國內寥寥可數的女騎士之一。


    根據習俗,騎士的名號原本是由直係的子嗣繼承,因此照理說應由身為長男的亞曆繼承。然而由於亞曆的父親,也就是前任巴托拉爾卿,在亞曆長大成人之前就已經辭世,因此便由亞曆的姊姊———弗麗達繼承了騎士的名號。


    不過,即使父親沒有早逝,騎士的名號或許也會由弗麗達來繼承。前巴托拉爾卿經常這麽說——為什麽弗麗達不是男孩子呢?就連受人敬奉為偉大騎士的前巴托拉爾卿都這麽說了,可見弗麗達確實天生具備成為騎士所需的才華。另外,她的弟弟亞曆個性也正好和她相反,不適合戰鬥。由於兩人的雙親希望子女將來能在適合自己的崗位上發揮所長,因此縱使前巴托拉爾卿沒有驟逝,弗麗達也極有可能成為騎士。


    而弗麗達當然沒有辜負前巴把拉爾卿的期待。一開始也曾被揶揄為「八成隻是空有頭街、靠父親沾光的騎士吧」,但弗麗達靠著實力推翻了這些說法。她的劍法犀利無比,在目前所參加的戰鬥中都有優異的貢獻。此外,她在精神層麵也受到眾人的尊敬,開始被讚揚不愧是巴托拉爾家的騎士。現在隻是因為年紀尚輕的關係,所以才隻擔任中隊長,但人們一致看好她的地位未來必定會繼續爬升。


    「請小心一點,王宮魔法師閣下。要是你受傷了,公主們的公務也會受到影響。」


    弗麗達板起騎士的臉,把亞曆當作王宮魔法師對待。弗麗達比亞曆還要認真,因此幾乎從來不會公私不分。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她戴在手指上的藍寶石戒指吧。除了她從以前就一直戴著的這枚戒指之外,她從不給人女性的感覺,以及身為亞曆的姊姊的感覺。這是弗麗達對於工作的堅持。


    「是。我會謹記在心。」


    亞曆也同樣用著王宮魔法師對親衛隊隊長的口吻說。亞曆之所以會極力避免公私不分,有很大的部分是因為受到姊姊的影響。


    弗麗達是亞曆引以為傲的姊姊。亞曆認為,無論是精神或是體格,弗麗達都比自己更適合當騎士。質樸剛健、光明正大、兼具武藝與知性,同時又慈悲為懷。對亞曆來說,弗麗達擁有他所欠缺的特質,是極為理想的姊姊。


    而弗麗達也是一樣。亞曆的條件雖然不適合當騎士,但卻熱衷於讀書、深思熟慮、常注意到細節,並且穩重又善良。弗麗達認為,在現今這個和平的世界裏,需要的就是像亞曆這樣的人才。事實上,這幾天亞曆也努力地工作,忙著協助公主們。相對地,弗麗達光是負責護衛,就已經沒有餘力了。除了像現在這種移動的時候,她根本無法協助公主們的工作。因此,對弗麗達來說,亞曆也是個令她相當自豪,能勝任她所無法勝任的工作的弟弟。


    平時是亞曆,遇到緊急狀況時則是弗麗達——兩人共同擔任王室以及公主們的支柱。這對姊弟之間,有著這種無法書喻的分工。姊弟兩人都是公主們的青梅竹馬,因此隨時都有兩人之一在身邊幫忙,真是件令人開心的事。對與王室淵源甚深的巴托拉爾家來說,這也可說是值得高興的狀況。如果這對姊弟的父親,也就是前巴托拉爾卿還活著,一定會誇獎他們的——兩人抱著這樣的想法,今天也各自努力地工作。


    「烏洛波,你也應該自重一點。」


    「對不起,大姊。我以後會看場合和時間的。」


    總是不受拘束的烏洛波,唯一願意低頭的對象,就是弗麗達。基本上,烏洛波不喜歡一板一眼的態度,但不知為何,對弗麗達的話卻是言聽計從。弗麗達的話裏,蘊藏著令鳥洛波信服的說服力。或許可說是「仁德」吧。這是身為吟遊詩人的烏洛波很想學習的部分;烏洛波也想讓自己的詩及故事帶有這種說服力。簡單說,他很尊敬弗麗達——對弗麗達的尊敬,當然超過對榭伊菈的尊敬。


    「這個回答很好。」


    弗麗達笑著點點頭,像是很滿意亞曆和烏洛波的回應。


    「……嗯?」


    下一刻,她彷佛發現了什麽,將眼光移開。她的視線投向那片隨風搖曳的金色麥田。


    「啊。」


    弗麗達突然快馬加鞭,開始追上前麵公主們搭乘的馬車。


    「大姊怎麽了?」


    「看樣子應該不是什麽壞事吧。」


    亞曆和烏洛波對望了一眼,也跟著加速。隻是亞曆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因此速度並不像弗麗達那麽快。當亞曆他們追上馬車的時候,弗麗達已經在和馬車裏的人說話了。


    「公主殿下,農民們前來向各位請安了。」


    「謝謝你告訴我們,弗麗達。」


    和弗麗達說話的是賽蕾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人的個性都很沉穩的關係,她們是最要好的朋友。賽蕾絲認為重要的事物,弗麗達也覺得很重要,因此賽蕾絲十分信賴弗麗達。弗麗達能成為親衛隊的隊長,多多少少也受到這點的影響。


    「這樣啊……所以姊姊才會去追上馬車啊……」


    亞曆也發現了。馬車行駛的道路進入麥田的地方,聚集了許多農民。他們是因為看見了馬車,於是放下手邊的工作,特別前來歡迎公主們的。馬車再往前行駛一些,就會碰到農民們了;而負責護衛的弗麗達,則早一步發現了農民們的存在,於是前來知會賽蕾絲。


    「請停下馬車。」


    「遵命,公主殿下。」


    在賽蕾絲的命令下,馬車逐漸地減速。負責護衛的親衛隊,也隨之減慢速度。一般的貴族或王室成員,頂多隻是從馬車車窗揮揮手,就經過了吧。但賽蕾絲不同——她打算停下馬車,向農民們打招呼。


    「好……我也得工作了。」


    亞曆也拉扯韁繩,讓馬兒放慢速度。不隻是賽蕾絲,亞曆也有工作要做。


    「喔喔……公主殿下……」


    「是公主殿下!是本人耶!」


    「公主殿下竟然來到離我們這麽近的地方……」


    就在亞曆和鳥洛波費力地下馬時,農民之間已經湧起一陣騷動。因為賽蕾絲已經從停妥的馬車裏現身了。


    她留著及曖的豐盈長發,頭上戴著金色的王冠;纖瘦的身上,穿著一件裝飾華麗,令人聯想到白天鵝的禮服。她用那穩重又溫柔的視線,筆直地注視著農民們。


    雖然這是在旅途中的打扮,但身為公主的賽蕾絲,身上穿的衣服絕對不便宜。尤其是在剛結束外交任務的回程,她的衣服每一件都格外高級。但是她卻毫不在意地現身於滿身泥濘的農民麵前;即使對象不是農民,這種狀況也同樣令人驚訝。


    「各位,工作辛苦了。」


    「公主殿下這樣對我們,真是太浪費了……」


    賽蕾絲露出微笑,她那姣好的雙唇一開口,在場的所有農民便立刻跪下。在這個國家,王室成員是相當受到尊敬的,因此光是聽見公主對自己說話就感動得哭出來的人,也不在少數。


    「請抬起頭來。我們能有今天,都是仰賴各位的力量。」


    「我們才總是接受王室的支援呢,公主殿下!」


    賽蕾絲雖然希望農民們抬起頭,但她那番充滿體恤的話語,卻讓農民們把頭壓得更低了。隻有在這種時候,賽蕾絲才會露出她那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傷腦筋表情。


    「話說回來,這裏的小麥真的好多喔


    ……在收成的時候,想必需要耗費很多體力吧。我要不要也參與一下呢?」


    「亞曆,這是小麥對吧!?就是可以做麵包和餅乾的東西!!我們的食物那麽好吃,都要感謝這些人對吧囀」


    「榭伊菈殿下!怎麽連愛絲特殿下都……!?」


    榭伊菈和愛絲特一跳下馬車,農民們的詫異與感動便到達了頂點。


    ——公主殿下……


    亞曆抱著驕傲的心情,注視著他從小熟稔的少女們。王室成員直接慰勞農民,是一件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更何況現在是旅行回來的途中,她們應該也很累了才對。但即使如此,三人還是露出耀眼的笑容。深愛著國民的公主們,在侍奉王室的亞曆眼中,真是再美好不過了。而站在青梅竹馬的立場,有著如此顯著成長的三位公主,看起來更是耀眼奪目。


    「亞曆,你又再次愛上她們了?」


    「才、才沒有呢。」


    聽見烏洛波的指謫,亞曆慌忙地說。說亞曆沒有那份感情是騙人的。公主們不但外表美麗,那種凡事都永遠以國民為優先考量的態度,更是令人感佩。此外,亞曆也看過她們展現待合年紀的少女的一麵。就算不允許亞曆對她們抱有好感,亞曆也辦不到。


    然而亞曆卻必須說他對公主們並沒有私人的情感。公主們的人生,是沒有自由的。就算亞曆對她們表現出好感,也隻會給她們帶來困擾。在過去的曆史中,當國王健在、又有很多王位繼承者的時候,王室的女性也曾嫁來巴托拉爾家。然而現在,這個王國的國王臥病在床,國王的工作皆由三位公主代為執行;而擁有王位繼承權的人,也隻有她們三人。因此即使亞曆對公主們懷抱著私人情感、即使巴托拉爾家自古與王室關係密切、即使公主們也對亞曆抱有好感,亞曆也不得不這麽說:公主們隻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對她們隻有友情,沒有私人的好感。


    「不要講那些蠢話了,快工作啦,烏洛波。」


    「我覺得那不是蠢話呀,因為亞曆會成為英雄嘛……」


    倘若如烏洛波所說,亞曆真的成為了英雄,那麽或許就能將心意傳達給公主們了。不過,這時的亞曆隻是一介見習王宮魔法師,因此隻能將超越友情的感情給隱藏起來,一心一意為公主們工作。


    亞曆他們的祖國,也就是弗雷斯蘭王國,是在距今整整兩百年前成立的。建國的是一位名叫林恩·克羅佛德的騎士。當時正值一場大戰結束之際,土地被燒毀,路上滿是難民。於是在這場戰爭中立下顯赫戰功的林恩。克羅佛德,被允許建立一個國家,以接納這些難民。不過這個國家得以建立,並不是單純的獎勵,而是鄰近諸國的狀況便然。真正的情況是,當時每個國家都傾注所有的力量振興本國,根本沒辦法接納難民,或是幫助因為戰爭而荒廢的遼闊土地重生。此外,還有一個特殊的原因,讓每個國家都拚命撇清責任。總之以結果來說,在鄰近諸國那些自我中心的理論下,弗雷斯蘭王國便得以建國了。


    建國國王林恩·克羅佛德,沿用他在戰爭中使用的聖劍之名,將這個國家取名為弗雷斯蘭,並將首都設立於那場戰爭的最後決戰之地。首都裏留有戰爭時建造的堡壘以及城堡外的城鎮,以此為基礎展開都市計畫;不過即使如此,仍然無法收容所有的難民,因此剩餘的難民們,便在城鎮周圍建立了貧民窟。在這樣的狀況下建立的首都,則是沿用建國國王之名,被命名為林恩。


    然而,無論是順利建國的弗雷斯蘭王國,或是首都林恩,其後皆命運多舛。數量龐大的難民以及被戰火焚毀的國土,成為了國家發展的絆腳石。鄰近諸國也因為戰爭而國力大傷,所以幾乎不可能給予金錢上的支援。因此,建國初期的數十年,就算用「黑暗時代」來形容也不為過。瘟疫蔓延、內亂不斷、人們互相仇視的時代,延續了好一段時間。而幫助這個國家勉強度過難關的,是相對溫暖的氣候,以及當初無法預期的龐大資源;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多虧了弗雷斯蘭王室費盡心力守護國家的關係。


    於是首都林恩的四周,便出現了一片廣大的麥田;林恩成為周邊諸國中首屈一指的近代化都市,充滿力與美的皇宮也聳立於首都中央。國民與王室攜手合作,花了兩百年的漫長時間,將當初被戰火蹂躪的國土恢複成現在的狀態。不隻是首都林恩,其他地區也是一樣的。


    因此,現在的國民無不自豪於這個國家的美,同時也對弗雷斯蘭王室抱有同等的尊敬之意。這是一個在困苦的時代中,也絕不舍棄國民的王室。能夠與這樣的王室攜手促進國家的發展,每一位國民皆感到莫大的喜悅。


    正因如此,公主們才會走下馬車,慰勞農民。因為她們也有同樣的想法——能夠與兩百年來甘苦與共的國民們一同促進國家的發展,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由於這樣的心意也確實地傳達給國民們,因此國民們對王室的忠誠,便更是堅定不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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