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富雄收拾好了準備前往學校,正要出門的時候,穿著睡衣的豔乃姬來到玄關前叫住了他。


    「喂富雄,你等一下。」


    「怎麽啦?我這正要出門呢。」


    他充滿了不耐煩地轉過了身來。


    豔乃姬用扇子指了指他。


    「是那件事呀。昨天那個姑娘已經約好了要來玩的,你也不準備一下迎接人家,這一大早的是要去何處啊?」


    「你問我去哪兒,當然是去學校嘍。」


    富雄一邊穿著鞋子,一邊毫不客氣地回答道,豔乃姬一聽頓時顯得很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學校?你是有在上藩校或鄉學嗎?真看不出你有這麽優秀呢……」※


    所謂藩校,是指江戶時代為了供各藩的藩士子弟學習而建的公立學校,到了幕末的動蕩時期,由於需要大範圍地召集有能力的人才,也出現了庶民得以入學的情況。鄉學則是類似於準藩校性質的存在,同時也是藩校的分校,並且作為公立學校,麵向得到了藩政府認可的庶民開放。普通的庶民在寺子屋讀過書、學過算盤之後就完成學業了,十二、三歲左右便結業、隨即開始為主家效力,這是很正常的。到了富雄這個年紀,還特意到稱之為「學校」的地方去繼續勤學,那隻有相當優秀的人才會如此了。


    豔乃姬頗為感慨地看了看富雄,又一次將扇子指向了他。


    「好吧,既然如此你將吾也帶去吧。了解自己家臣每日勤學的情況,也是家主應盡的義務呀。」


    自己的家臣富雄這麽優秀,對於豔乃姬這個家主而言,也是一樁值得自豪的事。能親眼看看富雄在學校裏讀書的模樣,稍微體會一下那種愉悅的心情也是不錯的。


    但是。


    「那肯定是不行的啦。」


    富雄當即拒絕了她。


    豔乃姬顯得十分詫異地歪了歪腦袋。


    「何故不行啊?」


    「學校是禁止無關人員進入的。」


    富雄絲毫都不留情麵地說著,係完鞋帶站了起來。


    豔乃姬聽到富雄的話,心想不過這點小事,哼哼地笑了起來。


    「盡管放心吧。吾乃富雄你的主人,更是作為活神受到崇拜的豔乃姬呀。總不至於會被人趕出來的。」


    然而富雄一個轉身看向了她,突然伸出一個手指,豎在了豔乃姬的眼前。


    「就因為這樣我才說不行的啦。要是活神來了,就要準備專用的座位,還要做好招待工作,各種各樣的事情會給大家添很多麻煩的吧。」


    事實上如果她跟去,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什麽活神,隻是一個小孩子跟著他,基本上也絕對不會有什麽給人添麻煩的事,但是豔乃姬覺得自己理所應當受到活神的待遇,聽他這麽說就不會提出反對了。


    「嗯……。照你這麽一說,倒也確實如此呢……」


    富雄趁機又繼續勸起她來。


    「而且要是連你也外出了,讓誰來照顧肥豬呢?昨天就把他扔在家裏半天了,今天怎麽也不能再放著他不管了吧。」


    「呃嗚……。沒想到富雄你這家夥也能扯出兩句正中要害的話來……」


    豔乃姬陷入了沉默。


    富雄拎起了書包,打開了玄關的大門。


    「那就這樣,我走了。」


    豔乃姬對著正準備走出家門的富雄叮囑道。


    「你適才所說的每一條都頗有幾分道理,故而吾也不會強行跟你去了,不過你身為吾之家臣,本來是不該離開吾身邊的。而且昨天那個姑娘今天要來玩,你還要安排招待事宜。上完學之後,你就別去其它地方了,早點回來吧!」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也要老老實實地留著看家哦。」


    順利地將豔乃姬應付過去之後,富雄帶著還算不錯的心情走出了家門。


    目送他的背影離開,豔乃姬向屋內走去,同時她還按照自己的理解,誤以為富雄好像出乎意料地優秀,心情也有些掩飾不住地愉快。


    「……呼,完成了一件事之後感覺真不錯呢。」


    豔乃姬換掉睡衣,穿上了富雄的運動服,坐在廊子裏呷了一口美味的煎茶。


    富雄上學校去了,富雄的父親也去工作了,富雄的母親也去打零工了,現在家裏隻剩下了豔乃姬和馬思魯神。


    她一個人閑著也沒什麽事,機會難得,索性把家裏全打掃了一遍,為迎接昨天那個叫大津鬆子的女孩子作準備。打掃完了之後,她便曬著太陽歇一會兒。


    要是知道了身為活神、又是貴族的豔乃姬,竟然如同女傭之流一般自己做打掃工作,想必世人會大為吃驚吧。不過這間房屋如今是馬思魯神所在的神聖之社,而能夠直接侍奉馬思魯神的,就唯有身為活神的豔乃姬了。如此一來,保證這間房屋的清淨,就是豔乃姬的義務了。幽居在益荒山的岩屋裏的時候,其間的打掃工作也一直都是豔乃姬親手而為的。在旁人看來這隻是小孩子在幫忙幹家務活的景象,但實際上這卻是唯有豔乃姬能做的神聖工作。


    家裏已經完全變幹淨了,豔乃姬沉浸在一種溫暖舒適的滿足感之中。


    馬思魯神現出了身形,攤開著胖乎乎滿是肥肉的身體,就穿著一條兜襠布,緩緩地躺了下來。


    「這可真舒服咧。像這樣家裏都變得幹幹淨淨的,感覺連心裏也清淨了一遍啊。」


    「正是如此啊。」


    豔乃姬一邊往嘴裏塞著富雄母親當作點心準備好的大福餅,一邊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既然打掃得這麽幹淨咧,昨天那個女孩子來玩的話,迎接的工作也算做得很充分了吧。」


    馬思魯神大剌剌地躺著,肚子上的肥肉都快要溢到地上了,還以懶洋洋的聲音說著。


    這時,豔乃姬聽到衪這句話,頓時就猛地抬起了頭。


    「這麽說起來,馬思魯大人!吾大意疏忽了一點,那個姑娘若是來了,要讓她去哪個房間才好呢?總不可能讓她進富雄的房間。」


    富雄的房間是馬思魯神的居所。唯有被神所選中的人,才可以踏入神所居的清淨房間。更何況馬思魯神是極為尊貴之神,即便是神社中的神職者,也是不允許進入其神聖居所的。能夠被允許進入祭祀著馬思魯神的房間的人,就隻有身為活神的豔乃姬和鼠人富雄了。既然連神職者都不能進入,鬆子這個無關人士和世俗之人自然更不能進了。


    話雖如此,狹小的客廳被桌子椅子占據了本就不多的空間,在豔乃姬看來那就是個雜貨房,根本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這麽一來就隻剩下富雄父母的臥室了,但是要用家臣父母的私人臥室來招待客人,這種失禮的事她是怎麽也做不出來的。


    「幹脆在庭院裏鋪上毛氈,就在那裏待客吧……?不過這個狹小的庭院……。上麵還晾著衣服,就坐在那下麵的話,這麽招待客人就越發無禮了……」


    豔乃姬抱著腦袋,苦惱得嗚嗚呻吟起來。


    但是,馬思魯神看著她這副模樣,卻帶著愣愣的表情說道。


    「其實,讓她進房間也沒關係吧?」


    「哎?可是……」


    豔乃姬驚訝地轉過頭來。


    馬思魯神仍然毫無儀態地橫臥著,大方地擺了擺手。


    「沒關係的咧。反正那個女孩子不會直接供奉東西給叔叔俺,也不會去碰禦幣什麽的,隻要小心保護好放在桌上的神棚周圍,俺是不在乎的咧。」


    「但是如果在房間內留下了外界的汙穢……」


    「這點事算什麽,隻要在那個女孩子進家門之前清淨一下,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你要是不放心,等她回去了再重新清淨一遍就行咧


    。那也不會花太大工夫吧。」


    「這麽說起來倒也確實沒錯……。可是在室內重新清淨過之前,馬思魯大人您就不得不從神棚中下來了……。這當然不會對我造成什麽不便……」


    「俺待在桌上就行咧,沒事的沒事的。再說叔叔俺也很想不通過小豔乃和小富雄,直接看看那個叫鬆子的女孩子的胸部嘛。」


    「既然馬思魯大人您這麽說了……」


    豔乃姬剛說到這裏,玄關處的門鈴叮咚一聲響了。


    聽到這個前所未聞的聲音,豔乃姬一驚之下站了起來。


    「哎呀呀?什麽?什麽呀?那是什麽聲音呀?」


    她來回扭頭四處張望著,馬思魯神還是橫臥著說道。


    「好像是有人來了咧。」


    「啊、啊啊……,那是叫門鈴鐺的聲音吧。正說著那個鬆子呢,她這麽快就來了啊。」


    她對自己大驚小怪的樣子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掩飾著自己的窘相,快步向玄關走去。


    隨即便毫無防備地打開了門。


    「是誰呀?」


    接著,她臉上就一下子亮了起來。


    「哦哦!果然是你啊!」


    站在門後的,正是帶著一副成熟穩重、溫和友善表情的大津鬆子,她手上還提著一個紙袋。


    「小豔乃,早上好。」


    鬆子露出明朗的笑容揮了揮手。


    「午後打工的地方有些事要處理,所以我就稍微早點來了。因為我聽說,小豔乃你一整天都在家裏的。感覺來得好像有點太早了,沒關係吧?會不會給你添麻煩啊?」


    「你不必如此諸多顧慮!其實應該說吾已等候你多時了哦!歡迎光臨!來來,快點進裏麵來吧!啊啊,還要先清淨過身體才行呢!你在這裏稍待片刻啊!」


    說著,豔乃姬匆匆忙忙地返身,回裏麵去取清淨用的水、鹽和大幣了。然後伴隨著一陣啪嗒啪嗒的急促腳步聲,她又興衝衝地跑了回來。


    「哎呀,讓你久等了呢!來來,先用這個清洗一下手,再漱個口吧!這是之前吾預先清淨好的呢!」


    豔乃姬根本沒給鬆子開口說話的機會。


    「等、等一下小豔乃,你別這麽著急,心平氣和地慢慢來嘛……」


    鬆子被豔乃姬的高昂情緒所壓倒,顯得有些為難地苦笑了起來。


    「哦、哦哦?不、吾、吾其實也並沒有慌張哦?」


    豔乃姬臉上唰的一下漲得通紅,她為了掩飾心情,幹咳了一下。


    她在千年之間一直獨自幽居在岩屋中,對於她而言,邀請朋友到家裏來作客這種事,還是第一次經曆。雖說她在山上曾偷偷與小孩子交往、一起玩耍,也不是沒有約定過以後再一起玩,但是約定好的那些人下一次來的時候,總是必定成為了侍奉豔乃姬的巫女。如此一來就不可能再一起玩耍了。


    然而這次她偽裝成了富雄的親戚,所以就真的是單純作為朋友來招待了。這是她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她第一次在家裏招待別人。雖說在活了上千年的豔乃姬看來,鬆子與她的年齡差距遠超祖孫,簡直就像是個嬰兒,可是她心中不知不覺湧起的興奮感卻怎麽也無法抑製。如果要打個比方來形容她現在的感覺,那就宛如一個第一次邀請到朋友來參加自己生日宴會的小學生,再加上一個看到自己孫輩到養老院來陪自己玩的老婆婆。這種情況,要讓她心平氣和才是不可能的事。


    「那麽,我就打擾啦~」


    洗過手、漱完口之後,鬆子又被豔乃姬撒了鹽、用大幣祓除不淨,最後終於得以邁入門內。


    「……說起來,僅僅是進入屋子裏,居然就必須要這樣清淨過才行,還真是辛苦啊~。這應該就是因為富雄同學是神的使者吧?」


    她總算鬆了口氣,一邊歎息著一邊問道。


    豔乃姬也終於稍微平定了一些情緒,回答道。


    「若隻是為了富雄,倒也不用如此慎重,但是如今馬思魯大人就在這幢屋子之中。」


    「這麽說起來,昨天富雄同學也提到過一句啊。說是現在馬思魯神就在富雄同學的房間裏,跟他一起住著。」


    「嗯。若是馬思魯大人沾染上了外界帶進來的汙穢,這片土地上生存著的人、鳥獸、乃至山川草木這一切的靈魂都會生出混濁。神是這片土地上一切生命的源頭,故而必須要小心提防其染上汙穢呀。如果用弄髒的桶去打井裏的水,就會讓那口井本身變得混濁,這樣會給所有用那口井的人帶來麻煩吧?簡而言之便是類似的情況了。」


    「原來如此……。那是一定要注意的,否則要是不當心讓神沾上了汙穢,那責任就重大了呢……」


    鬆子一副全心受教的模樣,咕嘟咽了一下口水,隨後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紙袋。


    「其實我給小豔乃你帶了禮物來,不過這也是從外麵拿進來的,是不是不行啊……?」


    「裏務……?什麽東西呀?」


    豔乃姬從未聽到過這個外來語,她歪著腦袋表現出了疑惑。※


    (※注:“禮物”在日文中一般用“プレゼント”(pulezento),這是外來語,來自英文“present”。)


    鬆子以為她問的是自己帶來的是什麽禮物,於是回答道。


    「隻是一個毛絨玩具而已啦。我想拿來送給你的,就放在這裏麵了。」


    說著,鬆子展示了一下綁著絲帶的紙袋。


    豔乃姬看她的樣子,總算理解了她好像是拿來東西要獻給自己,於是點了點頭。


    「哦哦,那就不必擔心了。隻要直接在袋子上清淨一下即可了啊。」


    說完,她讓鬆子就這樣拿著紙袋,撒鹽清淨了一遍。


    等到她做完了之後,鬆子問道。


    「……這樣就沒問題了?」


    「嗯,如此便可以了。」


    「那麽,這個給你,請收下吧。」


    鬆子當場就打開了袋子,微笑著遞出了裏麵的東西。


    「哦?哦哦。」


    按照豔乃姬那種過去的價值觀,收到東西當場就開封是很粗鄙的行為,她看到鬆子在這裏突然就把東西開了封,感到非常意外,不過還是連忙伸出雙手接了過來。


    「哦哦,這是狗吧。」


    「是熊啦——」


    「是、是熊啊。確實呢,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是熊呢。」


    她發現自己弄錯了,頓時臉紅了。


    鬆子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苦笑起來。


    「我打工的地方等候室裏放著抓娃娃機,這其實是那個的獎品,還挺有人氣的哦。很可愛吧。」


    「是嗎。要說到熊,那是日本國內最為凶猛的野獸了,據說如果是從小養大的,其性情會變得非常溫馴,特別親近人。作為野獸,與生俱來的本性雖無法改變,但是通過教養可以修正其性情,令其行為變得溫和,這對於人也是很有教育意義的吧。」


    豔乃姬拚命地展現著自己其實是很了解熊這種動物的,同時把玩偶抱了起來。


    「哦哦,真可愛呀。實在是個楚楚可人之物呢。」


    「你喜歡嗎?那就太好了。」


    看著大呼小叫的豔乃姬,鬆子也微笑了起來。


    豔乃姬雙手緊緊地抱著那個玩偶熊,看向了鬆子。


    「好啦,在這裏站著說話也不成體統。吾帶你到房間裏去,隨吾來吧。坐下之後吾再與你慢慢聊哦。」


    說著她便邁步走上了樓梯。


    「好的,那麽,我就打擾了。」


    鬆子也脫了鞋子,照豔乃姬說的跟在了她身後。


    「喂富雄,你聽說了嗎?」


    學校放學之後。


    富雄正收拾著準備回家,他的朋友痘痘臉向他搭起了話。


    「聽說了什麽啊?」


    「就是不久之前那個猿神,據說,它是被外星人給帶走了哎。」


    「哈……?」


    富雄不禁呆呆地愣住了。


    他回過神來的同時,氣勢洶洶地提出了反問。


    「不,你給我等一下!外星人?那是怎麽回事啊?」


    這時天然卷湊過來解釋了起來。


    「據說是打敗了猿神的那天晚上,益荒山上空出現了一個發出奇怪光芒的飛行物。然後從那天晚上起,猿神就失去了蹤影。」


    「不,猿神失去蹤影應該是因為被打敗了吧?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秘的飛行物出現,不過那種東西也隻不過是在旁觀而已吧。」


    富雄對此無法釋然。


    這時西瓜頭眼鏡又登場把話題延伸了下去。


    「街區裏那些人確實說是神明的使者打敗了猿神,可如果是那樣,猿神應該會留下屍體才對吧?然而到處都找不到屍體。那麽大的塊頭啊,就算是被埋起來了,掩埋的痕跡也應該很顯眼吧,可是到處也都沒有找到那種痕跡。就是說,肯定是被什麽人回收掉了。如果是警察或者衛生站回收的,他們應該會公布出來。事到如今猿神的存在都無人不知了,再把它藏起來也沒有意義啊。但是,沒有任何方麵發表了回收它的消息。」


    「這麽看來,最可疑的就是那天夜裏在上空飛過的飛行物了。其實那個猿神是外星人送過來的實驗動物,在它落到地球人手裏之前,外星人要把它回收掉,這麽想就符合情理了吧。」


    痘痘臉如此下了結論。


    「一點都不符合情理啦!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什麽外星人吧!」


    富雄忍不住站起身來吐槽道。


    但是西瓜頭眼鏡冷靜地反駁說。


    「不,猿神那種東西都存在。就算有ufo和外星人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以前這裏附近就聽說有人被ufo擄走過,還有人說那天晚上親眼目睹了猿猴被ufo回收掉的情景啊。」


    這是痘痘臉。


    「總之,你要說不是ufo的話,為什麽到處都沒有找到那頭巨大的猿神的屍體呢?」


    天然卷追問道。


    「我說你們啊……」


    富雄滿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其實它不是消失了啦,隻是倒下之後失去了力量,變回了普通的猿猴而已。」


    然而朋友們並不相信。


    「那麽巨大的猿神變回成了普通猿猴?」


    「你說得就好像自己看見的一樣。」


    「富雄你怎麽會知道這種事情啊?」


    三個人同時以充滿懷疑的眼光看著富雄。


    他大為惱火,回答道。


    「別扯什麽怎麽了,我就是那個跟它戰鬥的人啦。」


    但是,他說出了這話的瞬間,那三個人都一臉呆滯地看了看他。


    商店街那些人,很多本身就是把富雄綁到神社去的參與者,自然也知道他是神的使者,但是除此之外的居民中,還是不知道的人比較多。而消息要傳播到那些不知道的人群中,畢竟需要時間,現在事情剛過去,時日還太短。


    痘痘臉露出嚴肅的眼神拍了拍富雄的肩膀。


    「……富雄,你這人啊,知道沒有目擊者就撒出這種謊來,這可不太好哦。」


    富雄感覺自己被這麽看待,就像個小孩子說出了什麽令人羞愧的話一樣,他滿臉通紅地拍掉了痘痘臉的手。


    「我沒有撒謊啦!你們可以去問問神社裏的人!說起來那個神社裏有不少胸部很棒的巫女,也可以推薦作為一個新的胸部景點哦!我們這就一起衝過去吧!然後就可以一邊看胸部一邊聽真相了嘛!」


    看到他氣勢這麽強,痘痘臉、天然卷和西瓜頭眼鏡麵麵相覷之後聳了聳肩。


    西瓜頭眼鏡一邊調整著眼鏡的位置,一邊陳述了自己的意見。


    「好吧,這麽爭來爭去結果也隻能是沒完沒了地互相抬杠啦。去問問實際的相關人士也是個不錯的提議。」


    聽到這話,富雄咧開嘴笑了起來。


    「很好,那我們就快點走吧。如果我說得沒錯,作為你們懷疑我的補償,一周之內放學後都要你們請客哦。」


    「那沒問題,不過相反要是人家說這事跟你沒關係怎麽辦呢?」


    「要是那樣我就請你們啦!」


    富雄用力抓住了三個人的衣襟,半是生拉硬拽地把他們往教室外拖了出去。


    再次回到富雄房間裏的豔乃姬到鬆子這邊。


    「……是嗎~,富雄同學那副模樣,真看不出來,在關鍵時候倒是個挺能幹的人嘛~。」


    「嗯。富雄那家夥完全不懂得世情禮儀,確實就是個單純的傻瓜呢。然而盡管他口中所言既輕薄又極其無禮,看到他的實際舉動,卻又令人覺得實在無法對他棄之不理呢。光是嘴上說得好聽,實則心口不一之人這世上太多了,可是與之相反的人卻不是那麽容易找到的了。不瞞你說,吾心中有時也會不禁暗自感歎,這真不愧是被馬思魯大人選作鼠人的男人呀。」


    豔乃姬顯得有些興奮,發出呼呼的粗重鼻息聲,還挺起了胸膛。


    之前鬆子問起,她就把討伐猿神的詳細經過講述了一遍,這時剛剛說完。


    家臣的功績就是主人的功績。更何況在活了上千年的豔乃姬看來,富雄感覺就像是自己孫子的孫子的孫子。盡管她始終注意著自己的言行,避免顯得太過於護短,可心態卻已經完全是一個為孫子驕傲的老祖母了。每當她看到鬆子時不時表現出對富雄的讚賞之意,都會像是自己被讚揚了一樣,顯得十分開心。


    而說到對麵的鬆子,她看著外表如同小學生一樣的豔乃姬,話語間夾雜著孩子般的身形和手勢,還是始終非常認真地側耳傾聽著。也因為鬆子格外仔細聽自己說話的這股勁頭,仿佛一字一句都不想漏掉似的,豔乃姬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熱忱了起來。


    馬思魯神在桌上的神棚中,看著她們兩人這副和諧的模樣,忘記了自己寄人籬下的身份,居然厚顏無恥地想到,「幹脆小富雄就再也別回來咧,讓小鬆子和小豔乃兩個人在這房間裏住下去算了吧」。


    另一邊,來看看前往神社的富雄和他的朋友們。


    「這是怎麽回事啊……!」


    富雄從學校出發抵達了神社,卻看到眼前到處都圍起了繩子,頓時呆呆地站著、啞口無言了。


    由於正在搬除討伐猿神時被破壞掉的石燈籠和神殿、鋪路石板等等的瓦礫,神社中現在是禁止入內的。


    當然也看不到巫女們的身影。


    他身後的痘痘臉開口發話了。


    「……那、要去找誰,要確認什麽呢?」


    「不、那個……」


    富雄張口結舌了。


    但是,他馬上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既然神社不行就去找市長!去問問市長吧!說起來一開始就是市長來拜托我的啦!我們到市政府去吧!」


    但是,天然卷聽到這話卻聳了聳肩。


    「一介高中生為了這種事情衝到市長那裏去,人家是不可能見你的吧。」


    「算了,總而言之今天還是就這麽解散了吧。」


    痘痘臉帶著興致索然的表情伸了個懶腰。


    西瓜頭眼鏡點了點頭。


    「是啊。既然現在沒辦法確認,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也就姑且先保留著不下定論吧。」


    說完他安慰式地拍了拍富雄的肩膀。


    「嗯,那我們回去吧。」


    「走啦,明天見。」


    「哦,那拜拜啦。」


    三個人彼此道了別,各自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就此離開了。


    結果他們還是完全沒有相信富雄是神使,就這樣解散了。


    「可惡啊~這幾個混蛋,竟然把我這個本市的救世主當成騙子來看待……!」


    他一邊獨自品嚐著這種屈辱感,一邊踢飛地上的小石子。說起來,他當然也不是為了那幾個家夥而戰鬥的,但是他畢竟拯救了這座城市,也等於是拯救了他們,所以他們也應該抱有更多的尊敬和感謝之心,就算拿出跪在他腳邊舔他的鞋子的態度來也不為過。然而這又算什麽。不僅沒有送上珍藏的小黃書來表達謝意,甚至還把自己當成了騙子。到頭來,他們還說擊退了猿神的是ufo。想想昨天那個在卡拉ok店打工的女孩子,她的態度就像看到了名人一樣,對自己那麽熱情和崇拜……。


    此時富雄突然想到一件事。


    「說起來,今天那個女孩子應該是要到我家來的吧!不好了!沒時間在這種地方磨蹭啦!」


    他拚上了性命去戰鬥,就是為了讓那樣的大胸部女孩子能安心地在城市中湧現出來,為了守護這樣的世界。並且讓他所守護的那些胸部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的活躍表現,由此而崇拜仰慕自己。既然是這樣,他就不會去管痘痘臉、西瓜頭眼鏡和天然卷那幾個混蛋說些什麽了。那些什麽都不知道的混蛋想說什麽就隨他們去說,沒關係。他心想原本要是你們相信我的話,說不定我挑剩下的胸部還能讓你們沾沾光。真可謂自作自受,實在是一幫可憐的家夥。


    沒過多久,富雄就振作了起來,甚至還有閑心來憐憫了一下他那幾個朋友,隨後便心急火燎地朝著家裏飛奔而去了。


    這個時候,在富雄家裏。


    鬆子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當前的時間,同時說道。


    「那就這樣吧,時候差不多了,我必須要到打工的地方去了,今天就此告辭了吧。其實我真的很想跟富雄同學也打一聲招呼之後再回去的,不過時間實在是……」


    「是嗎,真不好意思啊。富雄那家夥,吾還預先叮囑過,要他盡早回來的呢,可那家夥實在是不太聽話啊。讓你為難了吧。」


    豔乃姬歎了一口氣。


    鬆子笑著搖了搖頭。


    「嗯嗯,沒什麽,不用介意。時間沒能對上是我自己的安排不湊巧嘛。」


    「是嗎。」


    聽她這麽說,豔乃姬反而感到心裏的愧疚之意變得越發沉重了。


    「對了,方便的話,不如你明天也過來吧。明天吾一定會好好叮囑富雄那家夥,讓他務必早點回來的。」


    「明天也可以來嗎?不會打擾到你吧?」


    「沒關係。反正吾沒什麽事要做,也是空閑著。你願意陪吾說說話,吾也是很高興的哦。」


    「真的嗎?既然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明天再來哦。」


    鬆子顯得很開心地說著,隨即從包裏取出了一個清潔用的粘性滾筒,把自己所坐位置周圍的地板都清理了一遍。


    看到這個東西,豔乃姬頗有興致地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麽呀?」


    「這是個清除垃圾的工具啦,像這樣在地板上滾一下就行了。我想富雄同學這間房間也是馬思魯神的神聖居所,我冒昧打擾肯定會把這裏弄髒的,所以一定要好好清理一下。」


    「謔謔,是直接用那種卷紙將塵埃粘走了吧。那卷紙上是塗了漿糊之類的東西吧。你想出來的這種辦法也相當有意思呢。」


    豔乃姬心有感慨地微微頜首。


    「不是我想出來的啦~,這是店裏賣的。」


    鬆子苦笑著撕掉了變髒的粘性紙,把它扔進了垃圾箱裏。


    接著她突然想到了什麽。


    「啊,我弄出來的垃圾要是還留在這間房間的垃圾箱裏,那就不能算弄幹淨了吧。我還得把垃圾帶出去才行。」


    她慌忙取出了自己帶來的塑料袋,把垃圾箱裏的東西全都倒了進去。


    「這樣就好了。那麽,我就再次告辭了。馬思魯大人,打擾您了。」


    鬆子朝著神棚恭謹地行了個禮。當然鬆子並沒有看見馬思魯神的身影,但她好像對方就在那裏一樣,端端正正地打了招呼之後才離開房間。


    豔乃姬目送鬆子走到了玄關處,然後回到室內撒起了鹽。


    因為鬆子自己已經清理過了一遍,她隻要禮儀性地撒鹽作為收尾,便能完成清淨工作了。


    很快整個房間都重新清淨好了,於是此前一直縮著身子呆在神棚裏的馬思魯神下到了房間裏。


    「哎呀~,如今很少見這樣的好孩子咧。真沒想到她居然會自己準備了打掃的工具帶來啊。」


    馬思魯神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同時還在喃喃自語著。


    豔乃姬也點了點頭。


    「是啊。實在是個令人感動的姑娘。跟富雄那家夥有雲泥之別。」


    「就是咧。不管怎麽說,那個女孩子胸部很大,而小富雄是個男人,所以沒胸部嘛。果然差太多了啊。」


    馬思魯神原本就掛滿了肥肉的臉也更往下沉了一些。


    這時,樓下傳來了玄關處大門被人粗暴打開的聲音。


    然後隨著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富雄跑上了樓梯。


    他渾身帶著外界的汙穢就衝到了房間裏。


    「我回來了!喂!大津小姐來了嗎?」


    「喂富雄!進房間之前怎麽不先清淨身體、祓除汙穢呢!」


    豔乃姬抓起了一大把鹽,狠狠地朝他撒了過去。


    「嗚哇!鹹死了!你幹什麽呢!」


    「這正是吾要問你的呀!馬思魯大人在這裏呢!你個大傻瓜啊!」


    豔乃姬說著,為了阻止富雄侵入,又扔出了更多的鹽。


    她身後的馬思魯神就像是看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慌慌張張地鑽進桌上的神棚緊急避難去了。


    富雄無可奈何之下隻能暫時撤退,脫掉衣服在浴室裏用水衝洗過、換好衣服之後,再次上到了二樓。


    「你看,這樣就可以了吧?」


    「嗯,你可以進來了哦。」


    將富雄全身檢查了一遍後,豔乃姬表示了認可。


    「真是的,一個肥豬一個小鬼搞這麽麻煩啊……」


    富雄非常不滿地歎著氣進入了房間。


    接著他來回扭頭在室內環顧了一圈後,放心地長出了一口氣。


    「看樣子大津小姐還沒有來吧,總算趕上了。」


    「笨蛋,人家早就來了,剛剛才回去的啊。」


    豔乃姬似乎心情又有點變差,冷冷地告訴了他。


    「什麽!真的嗎!」


    富雄仿佛吃了當頭一棒,大受打擊。他抱著腦袋痛苦呻吟了一聲後,撲通一下雙手撐地跪了下來。


    「怎麽會這樣啊……!我光顧著跟那幾個家夥到神社去了……!」


    見他這副意誌消沉的模樣,豔乃姬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有點太重了。


    「好啦,她說明天還會再來的,你也不必如此垂頭喪氣的了。」


    「什麽!她明天也會來啊!」


    富雄唰的一下抬起了頭。


    「嗯。總之今天就姑且由吾來陪你玩吧,這樣可以讓你的心情好一些。來來,把你喜歡的玩具之類的拿出來吧。或是一起看看戲作本什麽的?當代風格的作品也沒關係哦。」※


    (※注:“戲作”是江戶時代後期的通俗小說類文學作品的總稱。)


    豔乃姬說著,便兩眼放著光,催促似地伸出了雙手。


    「其實隻是


    你特別想玩吧。」


    富雄冷冷地看著她,吐槽了一句。


    但是他很快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輕輕地聳了聳肩。


    「……不過好吧,垂頭喪氣的也不是辦法啊,不如看看漫畫轉換一下心情吧。」


    「嗯。那就這樣吧。」


    豔乃姬也點了點頭。


    然後富雄拿出了一本漫畫,盤腿坐了下來。他昨天晚上就想看這本漫畫的,卻被豔乃姬鬧得隻看了一半不到。


    豔乃姬輕巧地坐在了他腿上,兩個人便氣氛融洽地開始繼續看起漫畫來了。


    這個時候另一方麵,在卡拉ok店地下的特別的樓層中。


    大津鬆子將她從富雄房間裏帶出來的那些垃圾箱裏的東西都區分整理好了。


    擤過鼻子的紙巾、剪下來的指甲、頭發、頭皮屑、泥垢、皮脂和角質。


    包括她用粘性滾筒弄到的東西在內,無論多麽微小,全都一樣不落地分別裝在了透明的袋子裏。


    鬆子把這些東西一個個放到了設置在牆邊的巨大檢查機器上,進行著分類。


    「……大概是因為室內保持著清淨的緣故吧,粘性滾筒幾乎就沒有弄到什麽東西呢。這些頭發和角質層碎片全都不是富雄同學的啊。」


    她哈的一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看起來唯一可以稱得上是收獲的,就隻有這張沾著鼻涕的紙巾了吧。」


    她滿懷失望地呢喃了一句,將檢查過的東西毫不留情地扔進了垃圾箱。


    然後,她輕輕拎起了沾有富雄鼻涕的那張紙巾。


    她宛如看著貴重的寶石之類的東西般,熱切地注視著這張沾著鼻涕的紙巾。


    嘴角勾起了一道微笑。


    「這就是他的身體所分泌出來的……。真是太棒了啊……。這個量,昨天草餅上的唾液簡直無法與之相提並論……。僅僅是這麽看著,就好像有力量湧了上來……」


    她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語著。


    隨後她用手指蹭上一點鼻涕,張開豔麗的雙唇輕輕探出舌頭舔舐了一下。


    接下來一段時間,她就這麽陶醉般地閉著眼睛。


    但是,沒多久她又充滿厭倦之意地睜開了眼。


    「可是……」


    她嘴角的微笑消失了。


    「光是這點,還完全不夠啊……」


    她發出了無比煩惱的歎息。


    「這種代謝物果然不行,需要的還是他本身……。一定要把他這個人整個弄到手才行……」


    然後,她將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顯示屏。


    那上麵顯示著的是富雄房間裏的圖像。


    她送給那個叫豔乃的小姑娘的玩具熊,裏麵其實安裝著一個攝像頭。隻要有了這個,富雄在房間裏的一舉一動就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對方是打倒了那頭猿神的英雄,如果用暴力來捕捉,一旦他反抗起來就危險了,還是避免不必要的爭鬥吧,最好能在他同意的情況下把他轉移走啊。要做到這一點,也是必須要了解他的性格和興趣等所有情況的……」


    當她牢牢地注視著屏幕時,正好富雄回來了。他先去浴室衝了個澡,換好衣服之後走進了房間。雖然自己去玩的時候也在玄關處接受過祓穢清淨,但是記得進入那個房間時,還是嚴格地又做了一番去除汙穢的工作。


    最後富雄盤腿坐下,豔乃坐到了他的腿上,兩個人一起看起了漫畫。


    「他們關係相當好嘛……」


    今天一天,她一直都在追根究底地詢問各種問題,想獲得富雄的情報,而看豔乃每當被問到時都滿心歡喜的樣子,看得出她對富雄是相當有感情的。根據豔乃的說法,剛接觸富雄時,覺得他說話好像很難聽,可是看他的舉動,其實卻是非常關心豔乃的。


    的確,即使就這個隱蔽攝像頭拍到的圖像看來,不管是富雄拿書的位置,還是他翻動書頁的速度,一切都是在盡量配合著豔乃,讓她能看得舒服。而且當豔乃看到一半提出什麽問題時,他也都不厭其煩地停下閱讀來為她解釋。正如豔乃對她所說的那樣,他完全是一副好兄長的作派。比起他跟朋友們到卡拉ok店裏來的時候,那種廝混的傻學生模樣,實在是頗有些不同。


    「既然這樣……」


    鬆子嘴唇微微抿起,露出了笑意。


    「就是說隻要把小豔乃請到這裏來,富雄同學應該也會作為保護者跟過來了吧……?」


    不錯。


    根本沒有必要尋找什麽機會來抓住他。


    隻要邀請豔乃到這裏來,富雄肯定也會自己跑過來的。


    「就算要征得他同意的想法失敗了,隻要順勢把他關起來,他也會完整無缺地落在我手裏……。那就必定能成為我的私有物品了……」


    她仿佛要抱住出現在虛空中的富雄幻像般,雙手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然後她抬眼輕輕瞥了一下日曆。


    「既然做好了決定,就得抓緊點才行了……。剩下的時間可不太多了啊……」


    略帶焦急的呢喃之聲,在陰暗的室內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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