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
正在上課。
第六節——
黑板前，白發教師正在上“倫理”課。
迷宮病少女殺害科的學生們，在殺死少女的時間以外也會上一些普通的課程。
給殺死少女來拯救世界的學生教的會是怎樣的倫理道德，我是相當的感興趣。不過學了也不會對攻略迷宮起到任何幫助，所以我也是左耳進右耳出，一邊看著窗外。
今天是12月2日。
冬季。
稍稍下了點雪。過去的東京在12月根本就看不到雪，但是世界上的少女的迷宮病發病，途經的國家有幾個發達國家在內被消滅了，於是雪就經常能看到了。
到底是因為人口減少導致溫暖化停止了呢，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我也不知道。
“呐，真之介君。”
旁邊的一席衝我說話了。
是氣流季裏。
殷紅的長發，端正的容顏，大大鼓起的胸脯，還有纖細的身子。
直到10月為止還是在其他班，因為朝日桃花事件，學員有一半死的死退學的退學，於是她就轉移到我鄰座了。
向我搭話了。真是吵死人。
“呐呐。”
“……”
“呐呐呐。”
“……”
我不搭理她。
“我想聽聽真之介君的意見。”
白也好，季裏也好，這班上怎麽一個兩個都這麽聒噪。
“那個……24日啊……12月24日，真之介君，有預定計劃嗎？”
大概是在說聖誕的事情。我一副受不了的樣子，看著季裏，說：
“……我說，現在就談聖誕是不是有點太早啊？這才剛12月好不？”
於是季裏不知道為何稍稍有點害羞，說：
“聖誕啊，真好呢。一到12月，街上就充滿了聖誕氣息。我啊，很喜歡這個氛圍呢。”
“我倒是很討厭。傻不傻啊。”
“所以說，有空嗎？”
“沒空。”
“哎，哎？那就是說，那個，要和戀人，這個……一起過的意思？”
“對。沒錯。和明明要過聖誕卻沒得人陪的你不同，我可是超討喜，壓根就沒空。很好，無聊的扯閑到此結束。回見。”
但我看向窗戶的時候，季裏又搭腔了：
“所以說聖誕有空嗎？”
“不是說了我有戀人嗎！”
“騙誰啊。真之介君是那種看一眼就知道很討厭的人，可不是會有戀人的那型。”
“哎？剛才講到哪裏了？”
我朝他們看過去。那裏有根本沒聽倫理課在打瞌睡的白，旁邊則是當然沒在聽課、一副認真的表情在調整腦內魔導起機的洋介和陽見。
他們之前也說過差不多的話。性格差所以朋友零什麽的，因為好可憐所以做他朋友吧什麽的。
當然，我不會否認朋友零這點，但我也從沒說過想要朋友，所以別往我這湊。
但是季裏看上去很高興，笑了。
“所以說，聖誕的事情……”
“沒興趣。”
“這個，那個，我有個想去的地方呢……”
“那你就去唄。”
“沒有女朋友的真之介君肯定會有閑啦，所以一起去吧，我這麽想。”
“要我送你星間飛行不？”
“啊哈哈～”
她高興地笑著。
我呢，看著她的臉龐。她容貌端正，肯定很受歡迎。也擅長掌握人心。怎麽看都不會頭痛聖誕沒人陪。
這學校就是這樣的學校。
有下一秒就死的可能性的學校。
我再一次看向了窗外。空地上已經開始積雪了。
“喂，不要無視我啊～”
無視掉這麽說著的季裏。操作起腦內魔導起機，奏響音符。開始適應幾乎填滿大腦的詛咒。要是不慢慢適應詛咒的話，大腦會一下子壞掉。
然後一邊聽著咒歌，一邊稍稍考慮著。
大概季裏也有不得不呆在這裏的理由。
季裏一般的實力者的話，不在這種危險的地方也能入手一定程度的金錢與權力——那個話題對她也適用。但她就是在這裏。在這個危險的地方。這是為哪般？
“……”
她很強。
也很聰明。
包括我在內，持有像季裏與白、群青等級實力的魔術師會聚集在同一個地方是件很稀奇的事情。因為他們是有著會有各種各樣的組織準備好高額的金錢想拉攏的等級的能力的人。至少群青就有二十家公司當讚助商。
太閣製藥想要我的人——彌生這番話恐怕是真的。
強大的魔術師就是有著如此的軍事價值。侵入永久迷宮，帶回魔法技術的話，那一項就有可能改變世界的強大技術，就能被一家企業所占有。
但是，這樣的魔術師現在有四人都聚集在這學校裏，並不是為了攢錢或攢名譽，而是為了拯救世界而戰，還被冠以英雄隊這麽一個鬼扯淡的名字。
這是唱哪出啊？
為啥會變成這樣啊？
還是說，偶然嗎？
我一邊看著積雪的校園，一邊思考著群青、季裏和白的事。但中途就發現這毫無意義。為誰操心這事就已經沒意義了。搞不好馬上就要死，搞不好會被背叛，而且說到底，這也與救我妹妹咲沒關係。
打鈴了。第六節課結束了。今天的課都上完了。我站了起來。
季裏便來搭話了。
“喂，真之介君，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當然沒聽到。我瞟了一眼季裏，縮了縮肩膀，拿起包準備走出教室。
“啊，啊，一起回去嘛！”
“不要。”
“哎——”
聽了這麽段對話，坐在教室前麵的群青瞥了這邊一眼。不知為何瞪著我。我回她一個嬉皮笑臉，她“呸”了我一下就別過臉去。隻有她算良心。不會無視我的拒絕還要一個勁逼到我臉前來，我就喜歡她這一點。
這一陣子顛來倒去就是什麽夥伴啊朋友啊這些詞在我耳邊嗡嗡嗡，煩透了。
搞不好明天就要死了，還培養哪門子無聊友情？明明隻會背叛然後互相傷害，這些家夥到底要幹啥啊。
洋介也搭話了。
“喂，真之介，回去前要去吃隨意燒不？”
陽見則接話了。
“最近我們找到了一個很好吃的店子。要一起來嗎？”
白就這麽坐著，抬頭看我。
“一起去吧，真之介。”
我身後季裏舉起手來。
“啊，我要去！”
群青則又一次偷偷瞄著這邊，然後一臉下定決心的樣子站了起來。
“你、你們看上去關係真不錯啊。就這種和平腦要是能去攻略迷宮，我……”
“你們吵死了。”
但是，我扔下這麽句話，無視了他們走出教室。
“啊，真之介君！”
傳來季裏的聲音，但我關上了教室的門。在走廊上走著，遠離教室。
走廊那頭，可以看到站著一名女性。
深藍色套裝。高跟鞋。左耳帶著耳釘一樣的腦內魔導起機。
班主任，本條司。
本條司搭話了。
“啊，要回去嗎，真之介君？”
“是。”
“要保持手機開機啊。要是發病少女出現了，會立刻來電話的。”
我歪過頭來，說：
“不過，少女發病
的場合，大抵是隻到下午兩點為止才對吧？”
沒錯。
不知道這疾病為何隻會在早上八點到下午兩點間發作。
深夜也好，清晨也好，黃昏也好，晚上也罷，都不發作。
隻在上午到下午這段時間內，才會有發作案例，有著這種預想，人類才有了應對法，少女殺害科的學生也能安心回家。
——本該是這樣。
本條司說：
“應該是這樣……但是最近在關西，出現了在黃昏時發作的孩子。”
我看著班主任。這應該是大事件了。因為出現了一直以來沒出現過的災厄。搞不好是能毀滅世界的大事件。
“沒上新聞嗎？”
“仍然是極密事項。”
“但如此輕易地告訴我了？”
本條司看著我，說：
“你可是我們重要的攻擊手啊。我可是信賴我的學生們啊。”
“小心我背叛啊。”
本條司笑了。
“是嗎。但是日本政府也信任你。拯救了神奈川的三百萬人，這手腕可不一般。”
通過這番話，要考慮本條司和都立吉祥寺高中對太閣製藥的所作所為並不知曉的可能性。
那個朝日桃花事件應該是太閣製藥人為引起的事件——
這件事都立吉祥寺高中的關係者不知道嗎？
又或者是，本條司不知道？
又或者是，知道但是裝作不知道？
對我來說怎樣都好。軍事相關企業與國家因為從迷宮中帶出的權力而晃瞎了眼，從而失控的例子我看得太多了。
我沒空一個個陪著鬧。我隻要能救出妹妹咲，這就足夠了。
我，這麽說道：
“是群青的功勞。”
“即便如此，沒有你的支援是不可能的。所以有所求之物的話請盡管開口。我會準備好它們。”
“國家派下來預算了？”
也會有這種事。
太閣製藥引發事件，然後都立吉祥寺高中鎮壓成功，名氣上漲。作為結果，從政府那裏獲得更多預算——也可能是瞄準了這個才引發事件。
黑幕是太閣製藥？
抑或都立吉祥寺高中？
還是說，日本政府？
果然不該碰這檔子事。不該扯上關係。我對世界什麽的沒興趣。
對於我的提問，本條司一臉的高興，輕輕笑著。
“因為國家預算撥下來，我的工資都漲了～?多虧了你們。感覺真不錯。所以你們有需要，盡管開口。”
“哈，在浴室裏裝上桑拿房，這樣？”
但是本條司很簡單地點頭了。
“真的想裝的話會裝的，有棲真之介君。”
看上去是真的入手了大筆預算。連沒有意義的事情都能往裏砸錢。
“還有啊，你沒有在學校登錄你的賬戶吧？要往裏麵打錢的所以好好登錄。然後，變得更強吧。花好錢變得越來越強。啊，還有，登錄的哪怕是國外的黑戶也沒有問題。這所學校都是這樣的人，所以在這方麵抓得很鬆的。”
如是說著，本條司邁開步子。
從我旁邊走過。
“……”
我現在則在思考著班主任的這番話。
到底有什麽意味。
——這所學校都是這樣的人，所以在這方麵抓得很鬆的。
這意味著他們已經習慣背叛了，就是這麽回事。
強大的人立刻就會背叛。被其他企業或國家派來的間諜策反，或者幹脆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間諜。
這在任何國家都適用。所以我不信任他人。不相信“同伴”這個詞。朋友？啥玩意？野生的人工的？多少錢一斤？
“……”
不過，本條司剛才的態度表達著不怕背叛的意思。這所學校已經做好了接收背叛者的準備了，就是這樣。
能夠殺死迷宮病少女的話，管他是誰，通通收——就是這樣的方針。
而且似乎就連這家夥是誰都不去調查。我也是，什麽調查都沒接受就這麽進來了。
但是。
“抱著這樣大膽的態度，就沒惹過麻煩嗎？”
我這麽說道。本條司則馬上回答：
“沒有啊。反正也知道來這所學校的人的動機是什麽。在這裏的人總共就是四類～”
聽到這裏，我眯起眼。
四種人。
都是些什麽人拿膝蓋也想得出來。
1.無力無錢，本不該來卻還是來了的人。
2.希望在此活躍，賺取名聲，借以出世的人。
3.真的想拯救世界的人。
但是，大概真正有實力的人是不會因為這三條理由來這裏的。
錢在哪裏賺都可以。
所屬於其他企業的話可以掌握大量的權力。
再說，不來這裏也完全可以出名。
所以，剩下的就是第四類人——就是這樣。
這些家夥所求之事為何？
“……”
本條司停下了腳步。
“叭”地觸碰了牆壁。我把目光挪了過去。牆壁的對麵——連接這所學校的對麵，應該在十年前展開了某個迷宮。
全世界的軍事關係者都憧憬著侵入其中，帶回技術，是世界最高難度的永久迷宮。
這個迷宮的名字是——
“默示錄666。因為發病少女的名字是有棲，所以通稱‘默示錄alice’。世界最高難度的迷宮。反正你也是朝著這個來的不是？有棲真之介君？”（譯：再強調一遍，日文裏姓氏“有棲”的讀音與“alice”一致。）
班主任回過頭來。
看著我笑了。
我笑不出來。
她突然擠出一副剛剛才察覺的表情：
“哎呀，真巧，你也是有棲呢。是你的親人嗎？”
“不是。”
“是來幫她的嗎？”
“怎麽可能。”
於是本條司笑了。
“啊，怎麽說也沒到這份上啊。想拯救已經永久迷宮化的少女的笨蛋，這世上是不存在的呢。畢竟救人又沒辦法賺錢。”
“……”
“而且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啦～”
“……”
“那麽，至於你到底是誰呢，我對此也沒有興趣。某個軍事企業派來的業務員也好，英國派來的詹姆斯·邦德君也好，請便，請便，隨便調查默示錄alice吧。反正也沒法攻略嘛。那裏麵是地獄，反正是什麽也得不到的啦。”
“……”
“在慢慢明悟之前……或者說在直到死在迷宮裏之前……有著我們所需實力的學生們就這麽從世界各地集中到我班上來拯救日本了。順便也拯救一下我的存款。啊，真是一群好孩子啊。
來吧，真之介君！
來和我們一起，殺死少女，拯救世界吧！
就是這樣～”
“啪”地一聲，本條司合了合掌。
又一次輕輕笑著。
我果然笑不出來。被告知沒有必要知道你的真相，也沒必要裝乖寶寶。至於目前為止演沒演乖寶寶先放一邊。
本條司看著我，笑著說：
“別瞪著我啊。會給你錢的。還有別忘記登錄賬戶。你可是被日本政府所期待著呢。”
她留給我一個後背。
朝教室走去。
我看著她的後背，笑道：
“……哈？瞪著你？我眼睛就是這麽長的。”
嬉皮笑
臉的。
搞不好還是一邊笑一邊一副惡人臉，但是，說實話，我現在反而感到很愉快。
要說為什麽，當然是再次確認了這點：這裏是我所熟知的那個世界。
人類很是醜陋。隻會考慮自己的事情。
當然，不會去想著拯救別人。
被朋友和同伴這樣的辭藻所拖累，腳步停下來的一瞬間就會被殺。
這種事，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見過。
“……”
看到走廊那邊 ，群青從教室裏出來了。
本條司看到群青：
“呀，群青！今天也很棒！因為有你在，世界才能得到拯救哦！”
令人作嘔。
小個子的群青抬頭看著班主任。那表情真是自信滿滿。
“那是當然！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那個水色群青啊！”
這是一直以來的群青。
還證明了這麽一件事情，隻有她，沒有帶著任何不純的動機潛入迷宮。
畢竟在那個朝日桃花事件裏留到了最後。明明都渾身染血，連命都賭上了，還要守護其他的同學，又要拯救世界，還為我受的傷真心大哭了一場。
如果說，她一定要呆在這所學校裏麵，有著怎樣醜陋的理由也好——
即使這樣，她大概也是……
“……第三類人。”
我小聲念著。
3.真心想拯救世界的笨蛋。
而且，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
持有第三類要素的男孩女孩們，最容易死掉、最容易被利用，而且哪怕死了以後，還要在活著的人心裏留下傷痕。
我肯定會因為群青的死而動搖。被看到了如此脆弱的一麵，再鐵石心腸也會軟化。等會兒，搞不好要是白、陽見、洋介、季裏死了，我也會動搖。
但是，動搖了又怎麽樣？
這裏就是這樣的地方。搞不好明天就全員升天的地方。那麽，為什麽，還要做這種無用功？
果然，我就不該去唱什麽k。不應該和誰走得近。
群青朝我走了過來。
我假裝沒看見，背過身去。走過走廊，下樓梯。因為我們的教室在三樓，一直下到一樓，走進庭園。
然後在那裏，我右邊群青已經和我肩並肩了。明明是追上來的，卻不想著超過去。
“……我可沒打算和你一起回家。”
我說道。群青則保持不看我的樣子，說：
“我也沒想和你一起回家。”
“哈？那你還不超過去？”
“我就是這個速度在走。倒是你別跟著我好不好。”
說是這麽說，她依然和我步調相同。是想說點什麽嗎？真鬱悶。
周圍，一般科的學生看著我們。
“哎，是水色群青同學喲！”
“在旁邊的是有棲真之介君吧？”
“騙人！這是拯救了神奈川的英雄隊的二人？”
“是在交往嗎？”
我對那些傳播著流言的少女們，半睜著眼望過去，說：
“嗯，就是這樣。一會兒就準備去愛情旅館。”
“啥！喂？！”
群青臉變得通紅，紅得可愛，抬頭瞪我，還用力抓住我的手臂，看上去是怒了。
但是，少女們“呀”地尖叫著。
群青慌了：
“不、不是的！”
我則蓋過她的話：
“那就別粘吧粘吧貼過來啊真煩人。你那麽容易糊弄嗎？”
“少開玩笑了！”
群青的右手有動作了。是巴掌。我打算抓住那隻手，她“呼”一下就改變了運掌的軌跡。我退後一步。她則跟著前進一步。
真不愧是全年級第一。
動作很快，但是——我和群青交換了不知道多少招，最後我還是抓住了她的手。結果還是我比較快。
然後背後的男生開口了：
“嗚啊，厲害！剛才那是什麽啊？完全看不清啊。還是人嗎，他們？”
女生則是：
“是打情罵俏啊，打情罵俏。”
說著完全不搭邊的話。隨你們便吧。
群青她，從下方就這麽抬頭看我，又瞪了過來。
“放開我。不然殺了你。”
“幹脆帶你去我住宿的酒店好了。”
“你這——”
她打了響指。腦內魔導起機奏響。準備使用魔法。
我鬆開她的手，退後一步。
“逗你玩兒。要是和年級第一的群青桑對上眼了，會被殺掉哦～”
群青則果然還是紅著臉，瞪著我：
“……為什麽……”
不甘心地瞪著我：
“……為什麽，總是對我如此冷淡啊……”
我則嬉皮笑臉地回答：
“當然是因為討厭你唄。”
“唔……”
“而且，你不也討厭我嘛。”
“是，討厭。”
“那不就是利害關係一致嘛。你就別貼過來了。”
“沒貼過來！”
“是嗎。那太好了。那麽，古德一個拜。”
我朝群青擺擺手，轉過身去。繼續朝我住宿的酒店走去。
隻不過……
“……”
群青又並過來了。
我一臉厭煩低頭看著小個子的群青，說：
“我說啊，求別跟過來，行不？”
但是她好像打算無視我說的話。
“有、有一件事，想聽你說。”
“我可沒啥好說的。”
“……傷，好得怎麽樣了啊，什麽的……”
所謂的傷，就是在那個朝日桃花事件裏，為了救助群青才負的。有一陣子，我甚至覺得右腳是不是就不能動了。但那並不是群青的錯，是表妹彌生在我體內做了手腳的原因。
所以，她完全沒必要為此上心。要關心的話，拿錢來就好，明明都告訴她了。
她好像很在意似的，偷偷瞄著我，說：
“……今天……演習的時候……好像有點不在狀態啊……是不是因為傷處在痛啊，我想……”
“關你什麽事。”
“但是那個傷，是因為我……”
“那你要不要來酒店確認一下傷處？你看，脫下來不是看得更清楚？”
聽到這裏，群青又漲紅了臉。看著看著就露出一臉怒相，揚起了拳頭。打到我肩膀上。
“……明明，就在擔心你！”
她這麽說。
我低頭看她：
“……”
果然是煩死人。
這丫頭總是一副了不起的態度，但實際上性格真是不錯。然後我果然不想這丫頭死，想到這裏就覺得火大。
明明就是要死人的地方。
對這樣的人投以感情很危險。是浪費。不合效率。但是無論是多討厭她，她就是不肯離開我。白也是，季裏也是，洋介也是，陽見也是。
擺出這樣的態度來，我是不知道有啥意圖和好處，不過——
“我說群青， 我也有句話想說。”
我抓住打我肩膀的她的手，說道。
於是群青一臉擔心地抬起頭來。
“啊，啊，果然傷處會痛嗎？”
但是我搖搖頭。看著她那雖然是吊眼，卻又睜得大大的眼睛，說：
“我並不討厭你。”
“哎？”
她的雙眼因為驚訝而睜得更大了。
我假裝沒看見，繼續
說：
“那是因為，你很可愛。”
“咦？那、那個……”
“因為太笨了，不知道腦子裏是不是都是漿糊一樣的可愛。”
“啥！”
“有著美麗的心靈，是個好姑娘。”
“……嗯？啊，唔……”
群青她一臉的困惑，不知道我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
“結果你到底想說什麽！”
發火了。
我低頭看著那笨得可愛的群青，說：
“我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子都死了。朋友們也死了。死在迷宮裏，死在想利用我的力量的人手裏，死在敵對組織的襲擊裏。不過最終，都是死死死，簡簡單單就死了。”
“……”
群青看著我。
我繼續說：
“你也搞不好明天就會死。我搞不好今天就會死。那麽我們還這麽扯二手淡，有意思嗎？還‘傷處會不會痛’？哈哈，你逗我？”
這也是群青每天都會煩惱的問題才對。哪怕拋開不談，作為她的同伴跟著的同學在朝日桃花事件裏麵可是失去了一大片。抱有太強的責任感，想著“要守護所有人，誰也不會死，然後攻略迷宮”，就這麽躲在洗手間，因為緊張大吐特吐。
所以：
“你對我抱持的感情是什麽？不會是戀情吧？”
“那是……”
“我覺得，那是你想岔了。你隻是太累了。班上的同學都死了，老是想著那些所以疲勞了，僅此而已。所以說，希望找一些同伴，稍微強一點，不那麽容易死的同伴。就是這樣，不是嗎？”
“……”
群青隻是望著我，什麽也沒說。
我沒說錯。她也稍稍注意到了，自己心中有無聊的天真。
對於要攻略迷宮的人來說，搞好關係基本上是沒有意義。投入感情會導致判斷遲鈍，隻會徒增危險。需要舍棄的時候，哪怕是戀人也得拋開。
這種事情她當然也明白。要不然，她可沒法有著如此的力量。她可也是黑暗世界的居民。
我點點頭。
“你看，狀況整理好了。我有我的目的。你肯定也有呆在這裏的你的理由。戀啊，愛啊，友情啊，那都是放那礙事的。所以說別一邊往外噴那些無聊話一邊接近我。真想要男人的話去找白怎樣？”
群青她還是瞪著我，依然什麽也沒說。
不過，話說完了。
我留給她一個後背，繼續走著。
身後，她說了：
“那，那麽……那麽為什麽，你會來救我？”
“……”
“在那裏，完全沒有必要救我，不是嗎？應該脫離才是。但是，你卻……”
我立刻就接了話：
“我可是後悔了。托你的福，我可是傷得很厲害。”
“哎？啊……對不(起)……”
我走出校門。聽不見群青的聲音了。但是也沒必要聽。因為她，沒有朋友，沒有戀人，什麽也沒有。
突然，“嗶嗶嗶”地響起了警報。
是發病少女出現的信號。
“通告少女殺害科的學生。立刻返回教室。埼玉縣戶田市出現迷宮病患者。殺害少女課程開始。”
我朝學校轉過身。
一般科的學生慌慌張張地出了校門，不過出現發病少女的並不是東京這裏。
是埼玉。
課程又開始了。
為了殺死少女，講授的課程開始了。
我也打算返回學校——但是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在振動。是班主任本條司嗎？這麽想著打開一看，發現是別人。
接通。
“是真之介嗎？”
有些尖尖調子的男聲。有著奇怪口音的、蹩腳的日語。
他的名字是利澤爾·柏麥斯特。
德國人。
十六歲。
給我的腦內魔導起機裏加上了能危害人體的違法增幅改造的技術者。
“……沒被竊聽嗎？”
“你以為我是什麽人。”
“變態科學家。”
“這是稱讚嗎？”
“對，是啊。但是我的手機，被日本政府或太閣製藥給竊聽了也說不定。”
“或許吧。我可知道，現在有三家企業和一個政府在竊聽真之介的手機。”
“哦？都是誰？”
“‘太閣製藥’‘菲利普’‘九龍鬼集團’。中國。”
“哎，沒日本嗎？”
“沒被當成對手不是嗎？”
“哈哈，是就好了。所以說，你打過來幹啥？”
“好久沒見了，想見你一麵。”
“德國可有點遠。”
“我來日本了。”
“啥？為什麽？”
但是，利澤爾的話停下來了。
“嗯，稍等。線路被黑了。對手很難纏。”
“重撥一次看看？”
“不用，能對付……嗯？這家夥幹什麽？發了條信息過來：‘對哥出手的人，要殺掉……’？這啥鬼？好惡心。”
是彌生。
早苗彌生。
僅僅十五歲，就被托付了太閣製藥的研究室，我的表妹。
也隻有她會叫我“哥”。我的親妹妹咲會叫我“哥哥”，但作為表妹的她卻也叫我“哥”。她有什麽目的我完全搞不懂。
我對電話那邊說：
“是‘太閣製藥’。”
“這家夥真有兩手。我掛一次電話怎樣？送點病毒過去幹掉他們。”
“那姑且，大概是我的表妹來著。”
“是嗎。那又怎麽樣？我又不聽你的命令。”
利澤爾就是這樣的人。無非是因為金錢和利害關係才和我綁在一條繩上。而這個利害關係，就是我和利澤爾都追求著同樣的東西：它們不被世界上的政府、企業、人們感興趣，也沒法變成金錢。
我回答：
“掛掉也行。但是告訴我，為什麽打過來？又沒研究費了？”
利澤爾則說：
“不是。聖劍switch完成了。”
有那麽一瞬間，我差點以為我呼吸停止了。接下來我接了一句：
“什——”
傻傻地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聖劍switch——那是為了拯救迷宮病少女所開發的魔法的名字。
為了將發病少女從迷宮切離的魔法。
這個完成了，就意味著即使是被說成不可能的永久迷宮化的少女，也可能被救出來了。
也就是說，終於，我可以邁出拯救妹妹咲的那一步了。它不再是夢想，也不再是愚人嘴裏的虛妄。
我試著再和利澤爾說幾句，但是他：
“掛了啊。我這就去幹掉你表妹。”
如是說。
手機掛斷了。
“嗯……”
我半睜著眼，看著手機操作著。上網搜索，找到太閣製藥的總服務台電話號碼，撥過去。
立刻就接通了。
但是接通的並不是總服務台。傳來轉接音，立刻就接通了表妹，早苗彌生。
“哦，哥！終於想要來我們這裏了……”
我打斷她：
“實在是很鬧心所以別竊聽行不？”
“目前沒有！因為被企圖加害哥的不知道哪裏來的臭蟲給妨礙了！但是我立刻就排除了礙事者……”
“你立刻給我停下來。你的話會被殺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早苗高興得不得了：
“啊
！啊！是在擔心我嗎！果然哥就是溫……”
“閉嘴。聽我的，停下來。”
“我沒有問題的！在哥不在的時候，我已經是研究者了。”
“我說了住手。住手的話我就歸屬你們的組織。”
瞬間，彌生的聲音明顯往上抬了個八度。
“真、真的嗎！！！馬上就停！現在就停！”
當然是扯淡。
因為人體實驗就能強行讓少女發病的那幫人，怎麽可能當同伴。但是，也沒必要戳破。
“g、ge、哥啊！哎嘿嘿……接下來我們兩個一起……”
我無視掉，掛掉了電話。
接著背後傳來聲音。
“喂、喂，真之介！你在幹嘛！出現發病少女了！不回來嗎？開始上課了！”
是群青的聲音。
我轉過身，眯著眼看她。（譯：說得好像你前麵(ry）
她一副憤怒，卻又帶著一點煩惱的表情看著我。
手機又響了。接通。
“……你打給太閣製藥的電話，突然就停黑了。你讓她停下來的？”
是利澤爾。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誰知道。”
“你要是阻礙我享受的話，連你也幹掉。”
“哈，你幹一個我看看？”
“啊，就這麽辦。”
傳來這麽聲回答。我打著響指，啟動腦內魔導起機。為了在發生什麽時也可以作出應對——
接著，背後的道路上就傳來了輪胎在地麵激烈摩擦的摩擦音。還有發動機的轟鳴音。汽車朝我駛來的聲音。
但是我沒回頭。隻是讓腦內魔導起機裏溢出的咒歌充滿腦漿。
【一瞬? 刹那? 刹那之時間?
時間之刹那為一瞬之刹那? 一瞬? 刹那——】
我念道：
“……加速switch——”
魔法流遍全身，使肉體加速。可以加速的隻有那麽一秒而已。但是，那就足夠了。
我蹬向地麵跳起。在我原本呆著的地方，想要碾死我的一台車撞了過來。
是輛奧迪的suv。
衝上了人行道，停下。沒有司機。副駕駛座上也沒人。可以看到，在後座上坐著一個金發美少年，他嗬嗬笑著。
是利澤爾·柏麥斯特。
我落在了發動機蓋子上。透過前玻璃瞪著利澤爾。
利澤爾開心地笑著，一邊指著車子，嘴巴開始動起來。雖然聽不到，但是他在用德文說“趕緊坐上來，垃圾”。
我則從發動機蓋上下來，打開了後座門。
接著又來了：
“真之介！”
群青喊道。
我回過頭：
“有事？”
“要去哪兒？”
“有必要給你做報告嗎？”
“發病少女出現了啊！”
“然後？”
“呃……”
群青瞪著我。接著，看到了我背後坐在車內的利澤爾，說：
“……不是說，沒有同伴嗎？”
“這夥計不是同伴。”
於是利澤爾在裏麵嘲諷一般笑出來：
“哈哈哈，那誰啊？真之介的熟人？同伴是啥？”
群青癟著臉。
我不去在意，坐進車裏。
利澤爾嗒嗒敲著戴在左耳的腦內魔導起機，說：
“趕緊關車門，真之介。不關的話車沒法開自動操作。真是的，搞些愚蠢的安全裝置。之後改造掉。”
我正準備關上，那時，群青又喊道：
“真之介！”
“幹啥？”
“我，我啊，要回學校了！”
“……”
“去上課，入迷宮。去拯救世界。我要是不去的話……我們要是不去的話，又會被迷宮吞噬的，大量的人會犧牲的！”
這丫頭果然笨死了。
真是善良。
不應該接近。
“那你就去吧。”
“……”
不知為何，群青一臉悲痛地看著我。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在向我求助一般。
利澤爾看著群青，說：
“這誰啊？吵死了。殺掉吧。”
手指在空中劃起圈。這家夥很強。非常強。不是天真溫和的和平世界的居民，群青搞不好贏不了。我抓住那隻手。
“住手，利澤爾。她是我同學。”
“那又如何？”
“你對她出手我就幹掉你。”
利澤爾看向我。綠色的眸子帶著一分驚訝，還有三分是很感興趣：
“嗯？該不會真的是同伴吧？”
“和你無關。”
“好吧，隨你。欠我一次。還有，你要是再幹點什麽不合我意的事，我會立刻抓她當人質。”
他是認真的。
我看了一眼利澤爾，朝癟著臉的群青望了過去。
天上下著雪。
群青果然帶著悲痛的表情看著我。
為什麽要這樣。
我們不是關係很差嗎？
“真之介！”
又一次，群青喊了出來。但那之後她說的是什麽，我因為關上了車門，再也聽不到了。
利澤爾輕敲著腦內魔導起機，說：
“跑車。”
發動機啟動，方向盤自己咕嚕嚕轉起來。撞歪了防護欄，車輛很是暴力地回到路麵上。
手機響了。
是班主任本條司。
“喂。”
“你在幹嘛啊真之介！發病少女出現了。快點回來！”
“抱歉，有點肚子痛。”
“……要背叛我們的期待嗎？”
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回應這期待好不。
“不，我現在離學校有點遠。大概能在課程中回來。”
“……是嗎。那就行。這次的迷宮攻略難度是0.5階，不太要緊，有群青、白還有季裏的話，我們肯定能拿下第一。”
現在，在無時間限製的永久迷宮裏，人類可以無傷攻略的到12階為止。
然後這次的是0.5階。
雖然說有時間限製，我們班上的那些人的話應該是小菜一碟。
隻要是不突然來一個像朝日桃花事件那樣的意外的話。
也就是說，這次的難度很低，人也很難會死。我稍微有些安心。不知道為何會安心，我皺起眉。白，群青，洋介，陽見，季裏他們，在這次的迷宮裏不會死，大概是這麽回事。
“但是如果沒趕上迷宮侵入的話，要受罰喲。”
“我知道了。”
什麽懲罰？不給你配聲呐？
“真是的。群青也不在，接下來給群青打吧——啊，回來了。好——的！有群青和白的話就是小菜一碟！那麽，開始了，大家！時間限製是六小時！爽快地殺死少女，拯救世……”
我掛了電話。
鄰座的利澤爾嗬嗬笑著對我說：
“真有人氣啊。你該不會還在日本當偶像吧？”
“真不巧，我還是演歌比較拿手。”
“嘿？”
“怎樣都好。還有，能說正事了不？”
利澤爾“啪嚓”一下打響手指。手上就出現了一個半透明、好似小小短劍一樣的東西。
是聖劍。
與我使用的聖劍switch所誕生的短劍是一樣的東西。但是這並不是實物。恐怕是將開發中的魔法映像三次元化的產物。
“是這個？”
利澤爾點頭表示回應：
“嗯。”
“看外表沒有變化啊。”
“要變也是可以變，那要花點時間。”
“不必，保持這樣子就行。所以說，完成到什麽地步了？”
利澤爾很快就說：
“理論上，到了可以將發病少女的心完全從疾病那裏切離出來這一步。”
這之前就能做到。切離開來，因此殺死。但是殺掉的話就完全沒有意義。想著有可能可以拯救朝日桃花，使用了聖劍switch——結果根本不行。
朝日桃花死了。
聖劍switch，還尚未完成。
我問：
“切離以後，少女會如何？”
“誰知道。這理論上倒是會恢複，不過——真去切一次搞不好還是會死。不過不管怎麽說，你不就是為了試試這個才入的學嗎？入這個殺死少女的，都立吉祥寺高中？”
對。
就是為了那個，我來到這裏。
我麵對即使不去實驗總之是會被殺死的少女，試著自己是否能拯救她們。如果這份力量可以拯救，能夠拯救她們的話——
“……”
但這是漂亮話。我所做的也是人體實驗。沒法去嘲笑彌生。
利澤爾問我：
“已經對發病少女用過聖劍switch了？”
“嗯。”
“結果如何？”
我想起了朝日桃花。說著謝謝你來救我，謝謝你救了我的家人，然後死掉的那個她。
我說：
“我冒了要死的危險。”
利澤爾笑了。
“啊哈哈。聖劍switch射程還是太短了。不過那倒是無所謂。少女怎麽了？”
我強忍著不去皺眉，回答：
“死了。”
“但是與疾病切離開了不是？”
“啊。”
“那就是拯救了少女嘛。要是還患著迷宮病死去，少女和落入了地獄沒區別。”
從沒聽過的說法。
落入地獄？
“什麽意思？”
我這麽問，利澤爾笑答：
“我想，要是這麽說的話，乖寶寶真之介的罪惡感就能減少點。”
屎一般管得一手好閑事。還一副對我的反應很高興的樣子，利澤爾看著我。
我回道：
“沒什麽罪惡感。為了活下來都拚了小命。”
“要拚命的話就拿那些永久迷宮少女當實驗體。別去選那些不被救就有被殺的可能性的少女唄。”
“滾你大爺的。幹你屁事。”
“好吧，隨你。”
“趕緊給我說明。完成到什麽程度了？”
於是利澤爾說：
“都說了，理論上完成到了可以救人的程度。立刻就給你的腦內魔導起機安裝上。”
“在哪裏？”
“我弄了個研究所。就在那兒。啊，那之前要蒙你的眼。我可不想告訴你研究所的位置。”
扔了塊眼罩過來。說到底就是不信任我。但這是正確的態度。他和我都沒有所屬的組織。沒有組織的人，又有強大的力量，就會是這個樣子。
誰也不信。
對誰也不敞開心扉。
同伴？朋友？戀人？說這些玩意能救人？
“……”
我戴上眼罩，躺進後座。閉上眼，感覺到意識突然就被拉到黑暗的底端。
可能在眼罩上已經浸過安眠藥一類的藥劑吧。
不管怎麽說，這裏隻能把自己交出去了。
對我來說，聖劍switch是必要的。
能拯救妹妹的力量是必要的。
“……”
黑暗中，我又夢見了惡夢。
沒能拯救妹妹的惡夢。
明明拚了命去拯救妹妹，卻沒能拯救——
我在黑暗中奔跑。
跑著。
跑著。
跑向那裏，那裏有著漏出好似希望之光的大門。我抱著尋求救贖的心，打開了它。
門的那邊，不知為何，是卡拉ok包廂。
白在那裏。
洋介在那裏。
陽見在那裏。
季裏在那裏。
群青在那裏。
恐怕，這就是我的軟弱之處。
“又是這種夢啊。”
我好似呻吟一般說……
◆ ◆ ◆
醒來了。
這裏是公園。
被放在長椅上睡著了。
太陽落山了。
是夜晚。
能看見月亮，卻看不見星星。不知何時，雪已經停了，但還是冷得凍人。
“……利澤爾你這混蛋，想凍死我啊。”
搞不好他隻會一笑而過。
我癟著臉起了身，身體因為寒冷而僵硬。公共廁所的旁邊，有路燈和鍾。
時間是21時42分。
我抬頭看那時鍾：
“……迷宮攻略已經結束了啊。”
隻要不是全滅的話。
因為從發病少女出現，調查，到響起警報，就隻剩下六小時了。
有關迷宮與迷宮病少女的課程是五小時，最後剩下一小時用於攻略迷宮。
響起警報的時間，大概是過了15時。
已經過了六小時以上了。
如果現在還沒攻略的話，埼玉縣戶田市的一部分就會被迷宮吞噬吧。
我看了看手機。有很多個班主任本條司的未接來電。
我打了回去。本條司立刻就接了。“啪啪啪啪啪啪”地響著非常吵的聲音。大概是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吧。在移動中。
本條司說：
“還真是晚啊。”
“在洗手間呆了很久。”
“迷宮攻略已經結束了。這次也是群青大大活躍了一把，殺死了少女。”
群青，她又，殺掉了——
因此拯救了世界。
群青是用怎樣的表情殺死少女的？在演習或迷宮裏看到的她，總是，總是在殺死少女時，擺出自己不是救世主就不行的樣子，一臉的奮勇。
本條司接著說：
“白和季裏，陽見和洋介也表現得很好。搞不好英雄隊已經不需要你了也說不定？”
“搞不好還真是。”
“你去幹什麽了？”
“稍稍睡了那麽一覺。”
“今後不要再有這種事了。不然會退學。”
“那可麻煩了，我會努力的。”
“哎呀，還真是稀奇啊，這值得表揚的態度。”
“我生下來就是這樣值得表揚的態……”
“啊好好好，不陪你鬼扯了。我掛了。累了。”
電話掛斷了。我一個人，扭了扭肩膀。將手機放回口袋裏。
現在還不能被退學。還要試試我入手的魔法能不能拯救少女。
不能就這麽直接在妹妹身上嚐試這個。
“……”
我打著響指。啟動腦內魔導起機。腦內魔導起機開始播放咒歌。
【欺騙黑夜?
迷惑世間?
拯救常夜少女之暗?】
我扣下了發動魔法所需的扳機。接著，右手出現了銀色的劍。纏繞著光的輝之劍。簡直就像勇者和英雄所持的偽善之劍。
但是劍身的部分是偽物。經由利澤爾設計、弄成了最不符合我的形象的玩笑。
實際的射程比小刀還短。
魔法的本體就在短短的那部分上。有著深深刺進少女的心中，將心與疾病切離的能力。
“……這就是完成品？”
我念叨著，發現腦內魔導起機裏被寫入了信息。
是來自利澤爾的簡短留言。
“在你睡得死死的時候，算是把魔法安裝上了。就是不知道你能用不能用。在刺向少女的瞬間，搞不好會因為容量不足吹飛你的腦袋。”
“喂喂開哪門子玩笑。”
“不過這個理論上可以讓少女活著切離下來。所以按照約束打錢過來。我會接著研究。這麽短的劍，肯定沒法碰到世界最高難度的永久迷宮少女——默示錄alice。”
別說是碰不到，現在的我可能進去就會被殺。要說為什麽，妹妹咲可是666階。
所以必須更加強大。
必須更加更加強大。
錢什麽的無限歡迎。
為了給手頭的魔法增幅的錢。為了侵入永久迷宮的錢。為了攻略默示錄alice，搞不好還要給雇來的傭兵魔術師部隊付錢。
總而言之，力量，金錢，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我關掉聖劍switch。
因寒冷吐出白氣。
真是安靜。
一個人在夜晚的公園裏。
“……哈，交朋友？還沒那麽閑。”
這麽小聲說著，我站了起來——
就在那時。
手機又響了。
不知道是誰。
我拿出手機。
“誰？”
“哥！你現在在哪裏？”
彌生。
我癟著臉，說：
“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不要掛！拜托了！還有，如果你現在在吉祥寺周圍的話，請快點逃跑！在吉祥寺上空——從埼玉返程的直升機中……水色群青迷宮病發作了！”
“什！”
我不自覺地瞪大了眼。有那麽一瞬，無法理解彌生她在說什麽。
群青她，迷宮病發作？
腦海中浮現出今天見到的群青的樣子。
奮勇的表情。
悲痛的表情。
快哭出來的表情。
好似求助一般的表情。
而且就在剛才，她應該拯救了世界才對。殺死少女，拯救了世界。
但是，這樣的群青她，會迷宮病發作？
彌生接著說：
“總之請快點逃跑！那地方說不定已經開始迷宮化了…………………………喀、喀喀……哥！ge……見鬼，電波、幹擾…………”
然後通話就斷掉了。
剛才彌生的那翻話是真實還是謊言，無法判斷。如果是為了引我過去的圈套的話，那還真是夠複雜。
有必要立刻逃跑？
朝哪裏跑？
這些都不知道。
連我現在所在的場所是不是吉祥寺都不知道。
我看了一眼手機，發現已經沒信號了。電波幹擾。迷宮會遮斷一切由科學而生的電波。
也就是說 ，這裏有可能就是吉祥寺。
“該死，糟糕了。”
我跑了起來。跑出公園。為了確認貼在電線杆上的地址——
不過，已經沒有必要了。
身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什麽啊，那是！”
“是塔！藍色的塔膨脹起來了！”
是迷宮。
迷宮病，正在吞噬大地。
我沒有回頭。沒那個空。朝與聲音相反的方向跑起來。搞不好已經來不及了。迷宮最小兩公裏，最大能到數百公裏。如果這次的是數百公裏規模，逃跑也沒用。
“拜托了，群青……”
我啟動了腦內魔導起機。指頭在空中起舞，使用魔法。
【一瞬? 刹那? 刹那之時間?
時間之刹那為一瞬之刹那? 一瞬? 刹那——】
念道：
“加速switch——”
肉體加速。
可以加速的隻有一秒。
但是這完全就不夠用。跳起。翻過柵欄，跳到民居的屋簷上。看著大街。朝那邊跑去，躍至道路上。追上正在騎行的摩托，跳上去。
然後加速魔法結束了。
“哇？！”
騎手嚇了一跳。摩托快要翻倒，但被我強行掰正過來。
“不想死的話就擰油門。”
騎手的話語從頭盔中傳來：
“你、你到底是什……”
“迷宮病！”
“哎……”
“這裏要被吞了！”
“哎，喂……”
“油門！”
“啊，啊啊！”
騎手擰過握把。摩托突然加速。運氣不錯，道路很空。
信號燈也是綠的。
能跑得掉嗎？
我第一次回過頭來。
背後果然聳立著塔。
能給夜空開一個洞那麽高的塔，變得越來越粗，將街道、人、大地吞入其中。
以非常快的勢頭。
這樣下去搞不好會被追上。
我眯著眼看著它：
“……這下子搞不好要完蛋了……”
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要是被迷宮病吞進去的話，就什麽也做不了了。
摩托還在加速。
但是塔的擴張比這更快。
越來越大。
規模正在擴張。
就在還差一點就被吞沒的時候——
“……”
迷宮停止擴張了。
那個迷宮有多大，多少階，這些還並不知曉。
摩托繼續前進。
離塔越來越遠。
我靠了過去，對騎手說：
“喂，停下來。逃出來了。”
“呼、呼、呼——”
騎手呼吸都亂了。我可不想死車軲轆下。又拍了拍他肩，在耳邊喊：
“逃出來了！安心點！”
“真、真的嗎？！”
“真的。所以停下來，冷靜點。”
於是，騎手開始捏閘。速度漸漸變慢，最後停了下來。
我下了車。又回了一次頭。
街道變得淒慘無比。
車輛引發事故，火舌燃起，將塔照成赤色。
但是即使被赤色所照，那塔依然是如此的藍。
藍色的，蒼藍的，碧藍的塔。
是和群青的名字很相配的塔。
大概彌生並沒有說謊。那應該是群青作出的迷宮吧。
她真的發作了。
我抬頭看著那以貫穿天空之勢高高聳立的塔……
“……真是，受夠了。”
如此，小聲念著。
正在上課。
第六節——
黑板前，白發教師正在上“倫理”課。
迷宮病少女殺害科的學生們，在殺死少女的時間以外也會上一些普通的課程。
給殺死少女來拯救世界的學生教的會是怎樣的倫理道德，我是相當的感興趣。不過學了也不會對攻略迷宮起到任何幫助，所以我也是左耳進右耳出，一邊看著窗外。
今天是12月2日。
冬季。
稍稍下了點雪。過去的東京在12月根本就看不到雪，但是世界上的少女的迷宮病發病，途經的國家有幾個發達國家在內被消滅了，於是雪就經常能看到了。
到底是因為人口減少導致溫暖化停止了呢，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我也不知道。
“呐，真之介君。”
旁邊的一席衝我說話了。
是氣流季裏。
殷紅的長發，端正的容顏，大大鼓起的胸脯，還有纖細的身子。
直到10月為止還是在其他班，因為朝日桃花事件，學員有一半死的死退學的退學，於是她就轉移到我鄰座了。
向我搭話了。真是吵死人。
“呐呐。”
“……”
“呐呐呐。”
“……”
我不搭理她。
“我想聽聽真之介君的意見。”
白也好，季裏也好，這班上怎麽一個兩個都這麽聒噪。
“那個……24日啊……12月24日，真之介君，有預定計劃嗎？”
大概是在說聖誕的事情。我一副受不了的樣子，看著季裏，說：
“……我說，現在就談聖誕是不是有點太早啊？這才剛12月好不？”
於是季裏不知道為何稍稍有點害羞，說：
“聖誕啊，真好呢。一到12月，街上就充滿了聖誕氣息。我啊，很喜歡這個氛圍呢。”
“我倒是很討厭。傻不傻啊。”
“所以說，有空嗎？”
“沒空。”
“哎，哎？那就是說，那個，要和戀人，這個……一起過的意思？”
“對。沒錯。和明明要過聖誕卻沒得人陪的你不同，我可是超討喜，壓根就沒空。很好，無聊的扯閑到此結束。回見。”
但我看向窗戶的時候，季裏又搭腔了：
“所以說聖誕有空嗎？”
“不是說了我有戀人嗎！”
“騙誰啊。真之介君是那種看一眼就知道很討厭的人，可不是會有戀人的那型。”
“哎？剛才講到哪裏了？”
我朝他們看過去。那裏有根本沒聽倫理課在打瞌睡的白，旁邊則是當然沒在聽課、一副認真的表情在調整腦內魔導起機的洋介和陽見。
他們之前也說過差不多的話。性格差所以朋友零什麽的，因為好可憐所以做他朋友吧什麽的。
當然，我不會否認朋友零這點，但我也從沒說過想要朋友，所以別往我這湊。
但是季裏看上去很高興，笑了。
“所以說，聖誕的事情……”
“沒興趣。”
“這個，那個，我有個想去的地方呢……”
“那你就去唄。”
“沒有女朋友的真之介君肯定會有閑啦，所以一起去吧，我這麽想。”
“要我送你星間飛行不？”
“啊哈哈～”
她高興地笑著。
我呢，看著她的臉龐。她容貌端正，肯定很受歡迎。也擅長掌握人心。怎麽看都不會頭痛聖誕沒人陪。
這學校就是這樣的學校。
有下一秒就死的可能性的學校。
我再一次看向了窗外。空地上已經開始積雪了。
“喂，不要無視我啊～”
無視掉這麽說著的季裏。操作起腦內魔導起機，奏響音符。開始適應幾乎填滿大腦的詛咒。要是不慢慢適應詛咒的話，大腦會一下子壞掉。
然後一邊聽著咒歌，一邊稍稍考慮著。
大概季裏也有不得不呆在這裏的理由。
季裏一般的實力者的話，不在這種危險的地方也能入手一定程度的金錢與權力——那個話題對她也適用。但她就是在這裏。在這個危險的地方。這是為哪般？
“……”
她很強。
也很聰明。
包括我在內，持有像季裏與白、群青等級實力的魔術師會聚集在同一個地方是件很稀奇的事情。因為他們是有著會有各種各樣的組織準備好高額的金錢想拉攏的等級的能力的人。至少群青就有二十家公司當讚助商。
太閣製藥想要我的人——彌生這番話恐怕是真的。
強大的魔術師就是有著如此的軍事價值。侵入永久迷宮，帶回魔法技術的話，那一項就有可能改變世界的強大技術，就能被一家企業所占有。
但是，這樣的魔術師現在有四人都聚集在這學校裏，並不是為了攢錢或攢名譽，而是為了拯救世界而戰，還被冠以英雄隊這麽一個鬼扯淡的名字。
這是唱哪出啊？
為啥會變成這樣啊？
還是說，偶然嗎？
我一邊看著積雪的校園，一邊思考著群青、季裏和白的事。但中途就發現這毫無意義。為誰操心這事就已經沒意義了。搞不好馬上就要死，搞不好會被背叛，而且說到底，這也與救我妹妹咲沒關係。
打鈴了。第六節課結束了。今天的課都上完了。我站了起來。
季裏便來搭話了。
“喂，真之介君，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當然沒聽到。我瞟了一眼季裏，縮了縮肩膀，拿起包準備走出教室。
“啊，啊，一起回去嘛！”
“不要。”
“哎——”
聽了這麽段對話，坐在教室前麵的群青瞥了這邊一眼。不知為何瞪著我。我回她一個嬉皮笑臉，她“呸”了我一下就別過臉去。隻有她算良心。不會無視我的拒絕還要一個勁逼到我臉前來，我就喜歡她這一點。
這一陣子顛來倒去就是什麽夥伴啊朋友啊這些詞在我耳邊嗡嗡嗡，煩透了。
搞不好明天就要死了，還培養哪門子無聊友情？明明隻會背叛然後互相傷害，這些家夥到底要幹啥啊。
洋介也搭話了。
“喂，真之介，回去前要去吃隨意燒不？”
陽見則接話了。
“最近我們找到了一個很好吃的店子。要一起來嗎？”
白就這麽坐著，抬頭看我。
“一起去吧，真之介。”
我身後季裏舉起手來。
“啊，我要去！”
群青則又一次偷偷瞄著這邊，然後一臉下定決心的樣子站了起來。
“你、你們看上去關係真不錯啊。就這種和平腦要是能去攻略迷宮，我……”
“你們吵死了。”
但是，我扔下這麽句話，無視了他們走出教室。
“啊，真之介君！”
傳來季裏的聲音，但我關上了教室的門。在走廊上走著，遠離教室。
走廊那頭，可以看到站著一名女性。
深藍色套裝。高跟鞋。左耳帶著耳釘一樣的腦內魔導起機。
班主任，本條司。
本條司搭話了。
“啊，要回去嗎，真之介君？”
“是。”
“要保持手機開機啊。要是發病少女出現了，會立刻來電話的。”
我歪過頭來，說：
“不過，少女發病
的場合，大抵是隻到下午兩點為止才對吧？”
沒錯。
不知道這疾病為何隻會在早上八點到下午兩點間發作。
深夜也好，清晨也好，黃昏也好，晚上也罷，都不發作。
隻在上午到下午這段時間內，才會有發作案例，有著這種預想，人類才有了應對法，少女殺害科的學生也能安心回家。
——本該是這樣。
本條司說：
“應該是這樣……但是最近在關西，出現了在黃昏時發作的孩子。”
我看著班主任。這應該是大事件了。因為出現了一直以來沒出現過的災厄。搞不好是能毀滅世界的大事件。
“沒上新聞嗎？”
“仍然是極密事項。”
“但如此輕易地告訴我了？”
本條司看著我，說：
“你可是我們重要的攻擊手啊。我可是信賴我的學生們啊。”
“小心我背叛啊。”
本條司笑了。
“是嗎。但是日本政府也信任你。拯救了神奈川的三百萬人，這手腕可不一般。”
通過這番話，要考慮本條司和都立吉祥寺高中對太閣製藥的所作所為並不知曉的可能性。
那個朝日桃花事件應該是太閣製藥人為引起的事件——
這件事都立吉祥寺高中的關係者不知道嗎？
又或者是，本條司不知道？
又或者是，知道但是裝作不知道？
對我來說怎樣都好。軍事相關企業與國家因為從迷宮中帶出的權力而晃瞎了眼，從而失控的例子我看得太多了。
我沒空一個個陪著鬧。我隻要能救出妹妹咲，這就足夠了。
我，這麽說道：
“是群青的功勞。”
“即便如此，沒有你的支援是不可能的。所以有所求之物的話請盡管開口。我會準備好它們。”
“國家派下來預算了？”
也會有這種事。
太閣製藥引發事件，然後都立吉祥寺高中鎮壓成功，名氣上漲。作為結果，從政府那裏獲得更多預算——也可能是瞄準了這個才引發事件。
黑幕是太閣製藥？
抑或都立吉祥寺高中？
還是說，日本政府？
果然不該碰這檔子事。不該扯上關係。我對世界什麽的沒興趣。
對於我的提問，本條司一臉的高興，輕輕笑著。
“因為國家預算撥下來，我的工資都漲了～?多虧了你們。感覺真不錯。所以你們有需要，盡管開口。”
“哈，在浴室裏裝上桑拿房，這樣？”
但是本條司很簡單地點頭了。
“真的想裝的話會裝的，有棲真之介君。”
看上去是真的入手了大筆預算。連沒有意義的事情都能往裏砸錢。
“還有啊，你沒有在學校登錄你的賬戶吧？要往裏麵打錢的所以好好登錄。然後，變得更強吧。花好錢變得越來越強。啊，還有，登錄的哪怕是國外的黑戶也沒有問題。這所學校都是這樣的人，所以在這方麵抓得很鬆的。”
如是說著，本條司邁開步子。
從我旁邊走過。
“……”
我現在則在思考著班主任的這番話。
到底有什麽意味。
——這所學校都是這樣的人，所以在這方麵抓得很鬆的。
這意味著他們已經習慣背叛了，就是這麽回事。
強大的人立刻就會背叛。被其他企業或國家派來的間諜策反，或者幹脆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間諜。
這在任何國家都適用。所以我不信任他人。不相信“同伴”這個詞。朋友？啥玩意？野生的人工的？多少錢一斤？
“……”
不過，本條司剛才的態度表達著不怕背叛的意思。這所學校已經做好了接收背叛者的準備了，就是這樣。
能夠殺死迷宮病少女的話，管他是誰，通通收——就是這樣的方針。
而且似乎就連這家夥是誰都不去調查。我也是，什麽調查都沒接受就這麽進來了。
但是。
“抱著這樣大膽的態度，就沒惹過麻煩嗎？”
我這麽說道。本條司則馬上回答：
“沒有啊。反正也知道來這所學校的人的動機是什麽。在這裏的人總共就是四類～”
聽到這裏，我眯起眼。
四種人。
都是些什麽人拿膝蓋也想得出來。
1.無力無錢，本不該來卻還是來了的人。
2.希望在此活躍，賺取名聲，借以出世的人。
3.真的想拯救世界的人。
但是，大概真正有實力的人是不會因為這三條理由來這裏的。
錢在哪裏賺都可以。
所屬於其他企業的話可以掌握大量的權力。
再說，不來這裏也完全可以出名。
所以，剩下的就是第四類人——就是這樣。
這些家夥所求之事為何？
“……”
本條司停下了腳步。
“叭”地觸碰了牆壁。我把目光挪了過去。牆壁的對麵——連接這所學校的對麵，應該在十年前展開了某個迷宮。
全世界的軍事關係者都憧憬著侵入其中，帶回技術，是世界最高難度的永久迷宮。
這個迷宮的名字是——
“默示錄666。因為發病少女的名字是有棲，所以通稱‘默示錄alice’。世界最高難度的迷宮。反正你也是朝著這個來的不是？有棲真之介君？”（譯：再強調一遍，日文裏姓氏“有棲”的讀音與“alice”一致。）
班主任回過頭來。
看著我笑了。
我笑不出來。
她突然擠出一副剛剛才察覺的表情：
“哎呀，真巧，你也是有棲呢。是你的親人嗎？”
“不是。”
“是來幫她的嗎？”
“怎麽可能。”
於是本條司笑了。
“啊，怎麽說也沒到這份上啊。想拯救已經永久迷宮化的少女的笨蛋，這世上是不存在的呢。畢竟救人又沒辦法賺錢。”
“……”
“而且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啦～”
“……”
“那麽，至於你到底是誰呢，我對此也沒有興趣。某個軍事企業派來的業務員也好，英國派來的詹姆斯·邦德君也好，請便，請便，隨便調查默示錄alice吧。反正也沒法攻略嘛。那裏麵是地獄，反正是什麽也得不到的啦。”
“……”
“在慢慢明悟之前……或者說在直到死在迷宮裏之前……有著我們所需實力的學生們就這麽從世界各地集中到我班上來拯救日本了。順便也拯救一下我的存款。啊，真是一群好孩子啊。
來吧，真之介君！
來和我們一起，殺死少女，拯救世界吧！
就是這樣～”
“啪”地一聲，本條司合了合掌。
又一次輕輕笑著。
我果然笑不出來。被告知沒有必要知道你的真相，也沒必要裝乖寶寶。至於目前為止演沒演乖寶寶先放一邊。
本條司看著我，笑著說：
“別瞪著我啊。會給你錢的。還有別忘記登錄賬戶。你可是被日本政府所期待著呢。”
她留給我一個後背。
朝教室走去。
我看著她的後背，笑道：
“……哈？瞪著你？我眼睛就是這麽長的。”
嬉皮笑
臉的。
搞不好還是一邊笑一邊一副惡人臉，但是，說實話，我現在反而感到很愉快。
要說為什麽，當然是再次確認了這點：這裏是我所熟知的那個世界。
人類很是醜陋。隻會考慮自己的事情。
當然，不會去想著拯救別人。
被朋友和同伴這樣的辭藻所拖累，腳步停下來的一瞬間就會被殺。
這種事，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見過。
“……”
看到走廊那邊 ，群青從教室裏出來了。
本條司看到群青：
“呀，群青！今天也很棒！因為有你在，世界才能得到拯救哦！”
令人作嘔。
小個子的群青抬頭看著班主任。那表情真是自信滿滿。
“那是當然！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那個水色群青啊！”
這是一直以來的群青。
還證明了這麽一件事情，隻有她，沒有帶著任何不純的動機潛入迷宮。
畢竟在那個朝日桃花事件裏留到了最後。明明都渾身染血，連命都賭上了，還要守護其他的同學，又要拯救世界，還為我受的傷真心大哭了一場。
如果說，她一定要呆在這所學校裏麵，有著怎樣醜陋的理由也好——
即使這樣，她大概也是……
“……第三類人。”
我小聲念著。
3.真心想拯救世界的笨蛋。
而且，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
持有第三類要素的男孩女孩們，最容易死掉、最容易被利用，而且哪怕死了以後，還要在活著的人心裏留下傷痕。
我肯定會因為群青的死而動搖。被看到了如此脆弱的一麵，再鐵石心腸也會軟化。等會兒，搞不好要是白、陽見、洋介、季裏死了，我也會動搖。
但是，動搖了又怎麽樣？
這裏就是這樣的地方。搞不好明天就全員升天的地方。那麽，為什麽，還要做這種無用功？
果然，我就不該去唱什麽k。不應該和誰走得近。
群青朝我走了過來。
我假裝沒看見，背過身去。走過走廊，下樓梯。因為我們的教室在三樓，一直下到一樓，走進庭園。
然後在那裏，我右邊群青已經和我肩並肩了。明明是追上來的，卻不想著超過去。
“……我可沒打算和你一起回家。”
我說道。群青則保持不看我的樣子，說：
“我也沒想和你一起回家。”
“哈？那你還不超過去？”
“我就是這個速度在走。倒是你別跟著我好不好。”
說是這麽說，她依然和我步調相同。是想說點什麽嗎？真鬱悶。
周圍，一般科的學生看著我們。
“哎，是水色群青同學喲！”
“在旁邊的是有棲真之介君吧？”
“騙人！這是拯救了神奈川的英雄隊的二人？”
“是在交往嗎？”
我對那些傳播著流言的少女們，半睜著眼望過去，說：
“嗯，就是這樣。一會兒就準備去愛情旅館。”
“啥！喂？！”
群青臉變得通紅，紅得可愛，抬頭瞪我，還用力抓住我的手臂，看上去是怒了。
但是，少女們“呀”地尖叫著。
群青慌了：
“不、不是的！”
我則蓋過她的話：
“那就別粘吧粘吧貼過來啊真煩人。你那麽容易糊弄嗎？”
“少開玩笑了！”
群青的右手有動作了。是巴掌。我打算抓住那隻手，她“呼”一下就改變了運掌的軌跡。我退後一步。她則跟著前進一步。
真不愧是全年級第一。
動作很快，但是——我和群青交換了不知道多少招，最後我還是抓住了她的手。結果還是我比較快。
然後背後的男生開口了：
“嗚啊，厲害！剛才那是什麽啊？完全看不清啊。還是人嗎，他們？”
女生則是：
“是打情罵俏啊，打情罵俏。”
說著完全不搭邊的話。隨你們便吧。
群青她，從下方就這麽抬頭看我，又瞪了過來。
“放開我。不然殺了你。”
“幹脆帶你去我住宿的酒店好了。”
“你這——”
她打了響指。腦內魔導起機奏響。準備使用魔法。
我鬆開她的手，退後一步。
“逗你玩兒。要是和年級第一的群青桑對上眼了，會被殺掉哦～”
群青則果然還是紅著臉，瞪著我：
“……為什麽……”
不甘心地瞪著我：
“……為什麽，總是對我如此冷淡啊……”
我則嬉皮笑臉地回答：
“當然是因為討厭你唄。”
“唔……”
“而且，你不也討厭我嘛。”
“是，討厭。”
“那不就是利害關係一致嘛。你就別貼過來了。”
“沒貼過來！”
“是嗎。那太好了。那麽，古德一個拜。”
我朝群青擺擺手，轉過身去。繼續朝我住宿的酒店走去。
隻不過……
“……”
群青又並過來了。
我一臉厭煩低頭看著小個子的群青，說：
“我說啊，求別跟過來，行不？”
但是她好像打算無視我說的話。
“有、有一件事，想聽你說。”
“我可沒啥好說的。”
“……傷，好得怎麽樣了啊，什麽的……”
所謂的傷，就是在那個朝日桃花事件裏，為了救助群青才負的。有一陣子，我甚至覺得右腳是不是就不能動了。但那並不是群青的錯，是表妹彌生在我體內做了手腳的原因。
所以，她完全沒必要為此上心。要關心的話，拿錢來就好，明明都告訴她了。
她好像很在意似的，偷偷瞄著我，說：
“……今天……演習的時候……好像有點不在狀態啊……是不是因為傷處在痛啊，我想……”
“關你什麽事。”
“但是那個傷，是因為我……”
“那你要不要來酒店確認一下傷處？你看，脫下來不是看得更清楚？”
聽到這裏，群青又漲紅了臉。看著看著就露出一臉怒相，揚起了拳頭。打到我肩膀上。
“……明明，就在擔心你！”
她這麽說。
我低頭看她：
“……”
果然是煩死人。
這丫頭總是一副了不起的態度，但實際上性格真是不錯。然後我果然不想這丫頭死，想到這裏就覺得火大。
明明就是要死人的地方。
對這樣的人投以感情很危險。是浪費。不合效率。但是無論是多討厭她，她就是不肯離開我。白也是，季裏也是，洋介也是，陽見也是。
擺出這樣的態度來，我是不知道有啥意圖和好處，不過——
“我說群青， 我也有句話想說。”
我抓住打我肩膀的她的手，說道。
於是群青一臉擔心地抬起頭來。
“啊，啊，果然傷處會痛嗎？”
但是我搖搖頭。看著她那雖然是吊眼，卻又睜得大大的眼睛，說：
“我並不討厭你。”
“哎？”
她的雙眼因為驚訝而睜得更大了。
我假裝沒看見，繼續
說：
“那是因為，你很可愛。”
“咦？那、那個……”
“因為太笨了，不知道腦子裏是不是都是漿糊一樣的可愛。”
“啥！”
“有著美麗的心靈，是個好姑娘。”
“……嗯？啊，唔……”
群青她一臉的困惑，不知道我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
“結果你到底想說什麽！”
發火了。
我低頭看著那笨得可愛的群青，說：
“我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子都死了。朋友們也死了。死在迷宮裏，死在想利用我的力量的人手裏，死在敵對組織的襲擊裏。不過最終，都是死死死，簡簡單單就死了。”
“……”
群青看著我。
我繼續說：
“你也搞不好明天就會死。我搞不好今天就會死。那麽我們還這麽扯二手淡，有意思嗎？還‘傷處會不會痛’？哈哈，你逗我？”
這也是群青每天都會煩惱的問題才對。哪怕拋開不談，作為她的同伴跟著的同學在朝日桃花事件裏麵可是失去了一大片。抱有太強的責任感，想著“要守護所有人，誰也不會死，然後攻略迷宮”，就這麽躲在洗手間，因為緊張大吐特吐。
所以：
“你對我抱持的感情是什麽？不會是戀情吧？”
“那是……”
“我覺得，那是你想岔了。你隻是太累了。班上的同學都死了，老是想著那些所以疲勞了，僅此而已。所以說，希望找一些同伴，稍微強一點，不那麽容易死的同伴。就是這樣，不是嗎？”
“……”
群青隻是望著我，什麽也沒說。
我沒說錯。她也稍稍注意到了，自己心中有無聊的天真。
對於要攻略迷宮的人來說，搞好關係基本上是沒有意義。投入感情會導致判斷遲鈍，隻會徒增危險。需要舍棄的時候，哪怕是戀人也得拋開。
這種事情她當然也明白。要不然，她可沒法有著如此的力量。她可也是黑暗世界的居民。
我點點頭。
“你看，狀況整理好了。我有我的目的。你肯定也有呆在這裏的你的理由。戀啊，愛啊，友情啊，那都是放那礙事的。所以說別一邊往外噴那些無聊話一邊接近我。真想要男人的話去找白怎樣？”
群青她還是瞪著我，依然什麽也沒說。
不過，話說完了。
我留給她一個後背，繼續走著。
身後，她說了：
“那，那麽……那麽為什麽，你會來救我？”
“……”
“在那裏，完全沒有必要救我，不是嗎？應該脫離才是。但是，你卻……”
我立刻就接了話：
“我可是後悔了。托你的福，我可是傷得很厲害。”
“哎？啊……對不(起)……”
我走出校門。聽不見群青的聲音了。但是也沒必要聽。因為她，沒有朋友，沒有戀人，什麽也沒有。
突然，“嗶嗶嗶”地響起了警報。
是發病少女出現的信號。
“通告少女殺害科的學生。立刻返回教室。埼玉縣戶田市出現迷宮病患者。殺害少女課程開始。”
我朝學校轉過身。
一般科的學生慌慌張張地出了校門，不過出現發病少女的並不是東京這裏。
是埼玉。
課程又開始了。
為了殺死少女，講授的課程開始了。
我也打算返回學校——但是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在振動。是班主任本條司嗎？這麽想著打開一看，發現是別人。
接通。
“是真之介嗎？”
有些尖尖調子的男聲。有著奇怪口音的、蹩腳的日語。
他的名字是利澤爾·柏麥斯特。
德國人。
十六歲。
給我的腦內魔導起機裏加上了能危害人體的違法增幅改造的技術者。
“……沒被竊聽嗎？”
“你以為我是什麽人。”
“變態科學家。”
“這是稱讚嗎？”
“對，是啊。但是我的手機，被日本政府或太閣製藥給竊聽了也說不定。”
“或許吧。我可知道，現在有三家企業和一個政府在竊聽真之介的手機。”
“哦？都是誰？”
“‘太閣製藥’‘菲利普’‘九龍鬼集團’。中國。”
“哎，沒日本嗎？”
“沒被當成對手不是嗎？”
“哈哈，是就好了。所以說，你打過來幹啥？”
“好久沒見了，想見你一麵。”
“德國可有點遠。”
“我來日本了。”
“啥？為什麽？”
但是，利澤爾的話停下來了。
“嗯，稍等。線路被黑了。對手很難纏。”
“重撥一次看看？”
“不用，能對付……嗯？這家夥幹什麽？發了條信息過來：‘對哥出手的人，要殺掉……’？這啥鬼？好惡心。”
是彌生。
早苗彌生。
僅僅十五歲，就被托付了太閣製藥的研究室，我的表妹。
也隻有她會叫我“哥”。我的親妹妹咲會叫我“哥哥”，但作為表妹的她卻也叫我“哥”。她有什麽目的我完全搞不懂。
我對電話那邊說：
“是‘太閣製藥’。”
“這家夥真有兩手。我掛一次電話怎樣？送點病毒過去幹掉他們。”
“那姑且，大概是我的表妹來著。”
“是嗎。那又怎麽樣？我又不聽你的命令。”
利澤爾就是這樣的人。無非是因為金錢和利害關係才和我綁在一條繩上。而這個利害關係，就是我和利澤爾都追求著同樣的東西：它們不被世界上的政府、企業、人們感興趣，也沒法變成金錢。
我回答：
“掛掉也行。但是告訴我，為什麽打過來？又沒研究費了？”
利澤爾則說：
“不是。聖劍switch完成了。”
有那麽一瞬間，我差點以為我呼吸停止了。接下來我接了一句：
“什——”
傻傻地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聖劍switch——那是為了拯救迷宮病少女所開發的魔法的名字。
為了將發病少女從迷宮切離的魔法。
這個完成了，就意味著即使是被說成不可能的永久迷宮化的少女，也可能被救出來了。
也就是說，終於，我可以邁出拯救妹妹咲的那一步了。它不再是夢想，也不再是愚人嘴裏的虛妄。
我試著再和利澤爾說幾句，但是他：
“掛了啊。我這就去幹掉你表妹。”
如是說。
手機掛斷了。
“嗯……”
我半睜著眼，看著手機操作著。上網搜索，找到太閣製藥的總服務台電話號碼，撥過去。
立刻就接通了。
但是接通的並不是總服務台。傳來轉接音，立刻就接通了表妹，早苗彌生。
“哦，哥！終於想要來我們這裏了……”
我打斷她：
“實在是很鬧心所以別竊聽行不？”
“目前沒有！因為被企圖加害哥的不知道哪裏來的臭蟲給妨礙了！但是我立刻就排除了礙事者……”
“你立刻給我停下來。你的話會被殺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早苗高興得不得了：
“啊
！啊！是在擔心我嗎！果然哥就是溫……”
“閉嘴。聽我的，停下來。”
“我沒有問題的！在哥不在的時候，我已經是研究者了。”
“我說了住手。住手的話我就歸屬你們的組織。”
瞬間，彌生的聲音明顯往上抬了個八度。
“真、真的嗎！！！馬上就停！現在就停！”
當然是扯淡。
因為人體實驗就能強行讓少女發病的那幫人，怎麽可能當同伴。但是，也沒必要戳破。
“g、ge、哥啊！哎嘿嘿……接下來我們兩個一起……”
我無視掉，掛掉了電話。
接著背後傳來聲音。
“喂、喂，真之介！你在幹嘛！出現發病少女了！不回來嗎？開始上課了！”
是群青的聲音。
我轉過身，眯著眼看她。（譯：說得好像你前麵(ry）
她一副憤怒，卻又帶著一點煩惱的表情看著我。
手機又響了。接通。
“……你打給太閣製藥的電話，突然就停黑了。你讓她停下來的？”
是利澤爾。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誰知道。”
“你要是阻礙我享受的話，連你也幹掉。”
“哈，你幹一個我看看？”
“啊，就這麽辦。”
傳來這麽聲回答。我打著響指，啟動腦內魔導起機。為了在發生什麽時也可以作出應對——
接著，背後的道路上就傳來了輪胎在地麵激烈摩擦的摩擦音。還有發動機的轟鳴音。汽車朝我駛來的聲音。
但是我沒回頭。隻是讓腦內魔導起機裏溢出的咒歌充滿腦漿。
【一瞬? 刹那? 刹那之時間?
時間之刹那為一瞬之刹那? 一瞬? 刹那——】
我念道：
“……加速switch——”
魔法流遍全身，使肉體加速。可以加速的隻有那麽一秒而已。但是，那就足夠了。
我蹬向地麵跳起。在我原本呆著的地方，想要碾死我的一台車撞了過來。
是輛奧迪的suv。
衝上了人行道，停下。沒有司機。副駕駛座上也沒人。可以看到，在後座上坐著一個金發美少年，他嗬嗬笑著。
是利澤爾·柏麥斯特。
我落在了發動機蓋子上。透過前玻璃瞪著利澤爾。
利澤爾開心地笑著，一邊指著車子，嘴巴開始動起來。雖然聽不到，但是他在用德文說“趕緊坐上來，垃圾”。
我則從發動機蓋上下來，打開了後座門。
接著又來了：
“真之介！”
群青喊道。
我回過頭：
“有事？”
“要去哪兒？”
“有必要給你做報告嗎？”
“發病少女出現了啊！”
“然後？”
“呃……”
群青瞪著我。接著，看到了我背後坐在車內的利澤爾，說：
“……不是說，沒有同伴嗎？”
“這夥計不是同伴。”
於是利澤爾在裏麵嘲諷一般笑出來：
“哈哈哈，那誰啊？真之介的熟人？同伴是啥？”
群青癟著臉。
我不去在意，坐進車裏。
利澤爾嗒嗒敲著戴在左耳的腦內魔導起機，說：
“趕緊關車門，真之介。不關的話車沒法開自動操作。真是的，搞些愚蠢的安全裝置。之後改造掉。”
我正準備關上，那時，群青又喊道：
“真之介！”
“幹啥？”
“我，我啊，要回學校了！”
“……”
“去上課，入迷宮。去拯救世界。我要是不去的話……我們要是不去的話，又會被迷宮吞噬的，大量的人會犧牲的！”
這丫頭果然笨死了。
真是善良。
不應該接近。
“那你就去吧。”
“……”
不知為何，群青一臉悲痛地看著我。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在向我求助一般。
利澤爾看著群青，說：
“這誰啊？吵死了。殺掉吧。”
手指在空中劃起圈。這家夥很強。非常強。不是天真溫和的和平世界的居民，群青搞不好贏不了。我抓住那隻手。
“住手，利澤爾。她是我同學。”
“那又如何？”
“你對她出手我就幹掉你。”
利澤爾看向我。綠色的眸子帶著一分驚訝，還有三分是很感興趣：
“嗯？該不會真的是同伴吧？”
“和你無關。”
“好吧，隨你。欠我一次。還有，你要是再幹點什麽不合我意的事，我會立刻抓她當人質。”
他是認真的。
我看了一眼利澤爾，朝癟著臉的群青望了過去。
天上下著雪。
群青果然帶著悲痛的表情看著我。
為什麽要這樣。
我們不是關係很差嗎？
“真之介！”
又一次，群青喊了出來。但那之後她說的是什麽，我因為關上了車門，再也聽不到了。
利澤爾輕敲著腦內魔導起機，說：
“跑車。”
發動機啟動，方向盤自己咕嚕嚕轉起來。撞歪了防護欄，車輛很是暴力地回到路麵上。
手機響了。
是班主任本條司。
“喂。”
“你在幹嘛啊真之介！發病少女出現了。快點回來！”
“抱歉，有點肚子痛。”
“……要背叛我們的期待嗎？”
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回應這期待好不。
“不，我現在離學校有點遠。大概能在課程中回來。”
“……是嗎。那就行。這次的迷宮攻略難度是0.5階，不太要緊，有群青、白還有季裏的話，我們肯定能拿下第一。”
現在，在無時間限製的永久迷宮裏，人類可以無傷攻略的到12階為止。
然後這次的是0.5階。
雖然說有時間限製，我們班上的那些人的話應該是小菜一碟。
隻要是不突然來一個像朝日桃花事件那樣的意外的話。
也就是說，這次的難度很低，人也很難會死。我稍微有些安心。不知道為何會安心，我皺起眉。白，群青，洋介，陽見，季裏他們，在這次的迷宮裏不會死，大概是這麽回事。
“但是如果沒趕上迷宮侵入的話，要受罰喲。”
“我知道了。”
什麽懲罰？不給你配聲呐？
“真是的。群青也不在，接下來給群青打吧——啊，回來了。好——的！有群青和白的話就是小菜一碟！那麽，開始了，大家！時間限製是六小時！爽快地殺死少女，拯救世……”
我掛了電話。
鄰座的利澤爾嗬嗬笑著對我說：
“真有人氣啊。你該不會還在日本當偶像吧？”
“真不巧，我還是演歌比較拿手。”
“嘿？”
“怎樣都好。還有，能說正事了不？”
利澤爾“啪嚓”一下打響手指。手上就出現了一個半透明、好似小小短劍一樣的東西。
是聖劍。
與我使用的聖劍switch所誕生的短劍是一樣的東西。但是這並不是實物。恐怕是將開發中的魔法映像三次元化的產物。
“是這個？”
利澤爾點頭表示回應：
“嗯。”
“看外表沒有變化啊。”
“要變也是可以變，那要花點時間。”
“不必，保持這樣子就行。所以說，完成到什麽地步了？”
利澤爾很快就說：
“理論上，到了可以將發病少女的心完全從疾病那裏切離出來這一步。”
這之前就能做到。切離開來，因此殺死。但是殺掉的話就完全沒有意義。想著有可能可以拯救朝日桃花，使用了聖劍switch——結果根本不行。
朝日桃花死了。
聖劍switch，還尚未完成。
我問：
“切離以後，少女會如何？”
“誰知道。這理論上倒是會恢複，不過——真去切一次搞不好還是會死。不過不管怎麽說，你不就是為了試試這個才入的學嗎？入這個殺死少女的，都立吉祥寺高中？”
對。
就是為了那個，我來到這裏。
我麵對即使不去實驗總之是會被殺死的少女，試著自己是否能拯救她們。如果這份力量可以拯救，能夠拯救她們的話——
“……”
但這是漂亮話。我所做的也是人體實驗。沒法去嘲笑彌生。
利澤爾問我：
“已經對發病少女用過聖劍switch了？”
“嗯。”
“結果如何？”
我想起了朝日桃花。說著謝謝你來救我，謝謝你救了我的家人，然後死掉的那個她。
我說：
“我冒了要死的危險。”
利澤爾笑了。
“啊哈哈。聖劍switch射程還是太短了。不過那倒是無所謂。少女怎麽了？”
我強忍著不去皺眉，回答：
“死了。”
“但是與疾病切離開了不是？”
“啊。”
“那就是拯救了少女嘛。要是還患著迷宮病死去，少女和落入了地獄沒區別。”
從沒聽過的說法。
落入地獄？
“什麽意思？”
我這麽問，利澤爾笑答：
“我想，要是這麽說的話，乖寶寶真之介的罪惡感就能減少點。”
屎一般管得一手好閑事。還一副對我的反應很高興的樣子，利澤爾看著我。
我回道：
“沒什麽罪惡感。為了活下來都拚了小命。”
“要拚命的話就拿那些永久迷宮少女當實驗體。別去選那些不被救就有被殺的可能性的少女唄。”
“滾你大爺的。幹你屁事。”
“好吧，隨你。”
“趕緊給我說明。完成到什麽程度了？”
於是利澤爾說：
“都說了，理論上完成到了可以救人的程度。立刻就給你的腦內魔導起機安裝上。”
“在哪裏？”
“我弄了個研究所。就在那兒。啊，那之前要蒙你的眼。我可不想告訴你研究所的位置。”
扔了塊眼罩過來。說到底就是不信任我。但這是正確的態度。他和我都沒有所屬的組織。沒有組織的人，又有強大的力量，就會是這個樣子。
誰也不信。
對誰也不敞開心扉。
同伴？朋友？戀人？說這些玩意能救人？
“……”
我戴上眼罩，躺進後座。閉上眼，感覺到意識突然就被拉到黑暗的底端。
可能在眼罩上已經浸過安眠藥一類的藥劑吧。
不管怎麽說，這裏隻能把自己交出去了。
對我來說，聖劍switch是必要的。
能拯救妹妹的力量是必要的。
“……”
黑暗中，我又夢見了惡夢。
沒能拯救妹妹的惡夢。
明明拚了命去拯救妹妹，卻沒能拯救——
我在黑暗中奔跑。
跑著。
跑著。
跑向那裏，那裏有著漏出好似希望之光的大門。我抱著尋求救贖的心，打開了它。
門的那邊，不知為何，是卡拉ok包廂。
白在那裏。
洋介在那裏。
陽見在那裏。
季裏在那裏。
群青在那裏。
恐怕，這就是我的軟弱之處。
“又是這種夢啊。”
我好似呻吟一般說……
◆ ◆ ◆
醒來了。
這裏是公園。
被放在長椅上睡著了。
太陽落山了。
是夜晚。
能看見月亮，卻看不見星星。不知何時，雪已經停了，但還是冷得凍人。
“……利澤爾你這混蛋，想凍死我啊。”
搞不好他隻會一笑而過。
我癟著臉起了身，身體因為寒冷而僵硬。公共廁所的旁邊，有路燈和鍾。
時間是21時42分。
我抬頭看那時鍾：
“……迷宮攻略已經結束了啊。”
隻要不是全滅的話。
因為從發病少女出現，調查，到響起警報，就隻剩下六小時了。
有關迷宮與迷宮病少女的課程是五小時，最後剩下一小時用於攻略迷宮。
響起警報的時間，大概是過了15時。
已經過了六小時以上了。
如果現在還沒攻略的話，埼玉縣戶田市的一部分就會被迷宮吞噬吧。
我看了看手機。有很多個班主任本條司的未接來電。
我打了回去。本條司立刻就接了。“啪啪啪啪啪啪”地響著非常吵的聲音。大概是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吧。在移動中。
本條司說：
“還真是晚啊。”
“在洗手間呆了很久。”
“迷宮攻略已經結束了。這次也是群青大大活躍了一把，殺死了少女。”
群青，她又，殺掉了——
因此拯救了世界。
群青是用怎樣的表情殺死少女的？在演習或迷宮裏看到的她，總是，總是在殺死少女時，擺出自己不是救世主就不行的樣子，一臉的奮勇。
本條司接著說：
“白和季裏，陽見和洋介也表現得很好。搞不好英雄隊已經不需要你了也說不定？”
“搞不好還真是。”
“你去幹什麽了？”
“稍稍睡了那麽一覺。”
“今後不要再有這種事了。不然會退學。”
“那可麻煩了，我會努力的。”
“哎呀，還真是稀奇啊，這值得表揚的態度。”
“我生下來就是這樣值得表揚的態……”
“啊好好好，不陪你鬼扯了。我掛了。累了。”
電話掛斷了。我一個人，扭了扭肩膀。將手機放回口袋裏。
現在還不能被退學。還要試試我入手的魔法能不能拯救少女。
不能就這麽直接在妹妹身上嚐試這個。
“……”
我打著響指。啟動腦內魔導起機。腦內魔導起機開始播放咒歌。
【欺騙黑夜?
迷惑世間?
拯救常夜少女之暗?】
我扣下了發動魔法所需的扳機。接著，右手出現了銀色的劍。纏繞著光的輝之劍。簡直就像勇者和英雄所持的偽善之劍。
但是劍身的部分是偽物。經由利澤爾設計、弄成了最不符合我的形象的玩笑。
實際的射程比小刀還短。
魔法的本體就在短短的那部分上。有著深深刺進少女的心中，將心與疾病切離的能力。
“……這就是完成品？”
我念叨著，發現腦內魔導起機裏被寫入了信息。
是來自利澤爾的簡短留言。
“在你睡得死死的時候，算是把魔法安裝上了。就是不知道你能用不能用。在刺向少女的瞬間，搞不好會因為容量不足吹飛你的腦袋。”
“喂喂開哪門子玩笑。”
“不過這個理論上可以讓少女活著切離下來。所以按照約束打錢過來。我會接著研究。這麽短的劍，肯定沒法碰到世界最高難度的永久迷宮少女——默示錄alice。”
別說是碰不到，現在的我可能進去就會被殺。要說為什麽，妹妹咲可是666階。
所以必須更加強大。
必須更加更加強大。
錢什麽的無限歡迎。
為了給手頭的魔法增幅的錢。為了侵入永久迷宮的錢。為了攻略默示錄alice，搞不好還要給雇來的傭兵魔術師部隊付錢。
總而言之，力量，金錢，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我關掉聖劍switch。
因寒冷吐出白氣。
真是安靜。
一個人在夜晚的公園裏。
“……哈，交朋友？還沒那麽閑。”
這麽小聲說著，我站了起來——
就在那時。
手機又響了。
不知道是誰。
我拿出手機。
“誰？”
“哥！你現在在哪裏？”
彌生。
我癟著臉，說：
“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不要掛！拜托了！還有，如果你現在在吉祥寺周圍的話，請快點逃跑！在吉祥寺上空——從埼玉返程的直升機中……水色群青迷宮病發作了！”
“什！”
我不自覺地瞪大了眼。有那麽一瞬，無法理解彌生她在說什麽。
群青她，迷宮病發作？
腦海中浮現出今天見到的群青的樣子。
奮勇的表情。
悲痛的表情。
快哭出來的表情。
好似求助一般的表情。
而且就在剛才，她應該拯救了世界才對。殺死少女，拯救了世界。
但是，這樣的群青她，會迷宮病發作？
彌生接著說：
“總之請快點逃跑！那地方說不定已經開始迷宮化了…………………………喀、喀喀……哥！ge……見鬼，電波、幹擾…………”
然後通話就斷掉了。
剛才彌生的那翻話是真實還是謊言，無法判斷。如果是為了引我過去的圈套的話，那還真是夠複雜。
有必要立刻逃跑？
朝哪裏跑？
這些都不知道。
連我現在所在的場所是不是吉祥寺都不知道。
我看了一眼手機，發現已經沒信號了。電波幹擾。迷宮會遮斷一切由科學而生的電波。
也就是說 ，這裏有可能就是吉祥寺。
“該死，糟糕了。”
我跑了起來。跑出公園。為了確認貼在電線杆上的地址——
不過，已經沒有必要了。
身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什麽啊，那是！”
“是塔！藍色的塔膨脹起來了！”
是迷宮。
迷宮病，正在吞噬大地。
我沒有回頭。沒那個空。朝與聲音相反的方向跑起來。搞不好已經來不及了。迷宮最小兩公裏，最大能到數百公裏。如果這次的是數百公裏規模，逃跑也沒用。
“拜托了，群青……”
我啟動了腦內魔導起機。指頭在空中起舞，使用魔法。
【一瞬? 刹那? 刹那之時間?
時間之刹那為一瞬之刹那? 一瞬? 刹那——】
念道：
“加速switch——”
肉體加速。
可以加速的隻有一秒。
但是這完全就不夠用。跳起。翻過柵欄，跳到民居的屋簷上。看著大街。朝那邊跑去，躍至道路上。追上正在騎行的摩托，跳上去。
然後加速魔法結束了。
“哇？！”
騎手嚇了一跳。摩托快要翻倒，但被我強行掰正過來。
“不想死的話就擰油門。”
騎手的話語從頭盔中傳來：
“你、你到底是什……”
“迷宮病！”
“哎……”
“這裏要被吞了！”
“哎，喂……”
“油門！”
“啊，啊啊！”
騎手擰過握把。摩托突然加速。運氣不錯，道路很空。
信號燈也是綠的。
能跑得掉嗎？
我第一次回過頭來。
背後果然聳立著塔。
能給夜空開一個洞那麽高的塔，變得越來越粗，將街道、人、大地吞入其中。
以非常快的勢頭。
這樣下去搞不好會被追上。
我眯著眼看著它：
“……這下子搞不好要完蛋了……”
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要是被迷宮病吞進去的話，就什麽也做不了了。
摩托還在加速。
但是塔的擴張比這更快。
越來越大。
規模正在擴張。
就在還差一點就被吞沒的時候——
“……”
迷宮停止擴張了。
那個迷宮有多大，多少階，這些還並不知曉。
摩托繼續前進。
離塔越來越遠。
我靠了過去，對騎手說：
“喂，停下來。逃出來了。”
“呼、呼、呼——”
騎手呼吸都亂了。我可不想死車軲轆下。又拍了拍他肩，在耳邊喊：
“逃出來了！安心點！”
“真、真的嗎？！”
“真的。所以停下來，冷靜點。”
於是，騎手開始捏閘。速度漸漸變慢，最後停了下來。
我下了車。又回了一次頭。
街道變得淒慘無比。
車輛引發事故，火舌燃起，將塔照成赤色。
但是即使被赤色所照，那塔依然是如此的藍。
藍色的，蒼藍的，碧藍的塔。
是和群青的名字很相配的塔。
大概彌生並沒有說謊。那應該是群青作出的迷宮吧。
她真的發作了。
我抬頭看著那以貫穿天空之勢高高聳立的塔……
“……真是，受夠了。”
如此，小聲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