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


    這天的雅爾菲德,各地都在舉行慶祝新年的宴會。


    在新年祭時,人們會向天神祈求《狼》在新的一年裏能步步高升。新年祭與春天的豐收祈禱祭、秋天的收獲祭,同為雅爾菲德最大的祭典。


    《狼》的宮殿中,除了斯卡維茲之外的幹部全都齊聚於建造在聖塔頂端的神殿裏。就連津利市長歐洛夫或格尼巴城砦砦主阿拉裏克——這些平常派駐在遠方的人也都隨處可見。


    「嗯,新年快樂!」


    勇鬥也瀟灑地點頭致意。


    雖然他這麽說,不過今早起床時,智慧型手機的液晶螢幕上顯示的日期是一月三十一日。其實,他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和美月說過同樣的話了。


    攸格多拉西爾一般使用的曆法是陰曆,因此新年與二十一世紀日本使用的陽曆有一個月的差距。


    勇鬥接著朗聲說道:


    「托諸位之福,過去的一年,是我們《狼》有飛躍性成長的一年。身為宗主,身為父兄,我覺得非常光榮。今年《狼》應該也會遇上各種狀況,希望諸位能和去年一樣,全力支持尚未成熟的我。為了慰勞諸位平時的辛勞,今日在此準備了微薄的酒肴聊表心意,請諸位放開拘束,盡情享受吧。」


    勇鬥其實很不愛這種官腔官調的寒暄。不能有損宗主的威嚴,所以得裝得很偉大似地說話——這種事對勇鬥來說有點痛苦。


    戰鬥中發號施令的時候,由於根本沒時間在意排場問題,勇鬥反而自在多了。


    再加上這是官方主辦的宴會,因此他穿的不是平時方便活動的黑衣,而是寬鬆的白長袍型正式服裝。此外頭上和頸子周圍、手上都穿戴了純金打造的飾品,實在是重到不行。


    雖然有很多麻煩之處,但畢竟這也是宗主的工作。勇鬥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出結語:


    「那麽……幹杯!」


    「「「「「幹杯——!」」」」」


    叮鈴當啷!


    勇鬥一將拿著酒杯的手朝天高舉,子弟們便紛紛仿效他朝天舉杯,與附近的兄弟們互碰杯子,高亮的金屬碰撞聲響遍全場。


    瞬間,祭典會場被喧囂所包圍,人人眉開眼笑地談天說地,勇鬥也微笑地環視著喜氣洋洋的眾人——


    「……噫,果然。」


    勇鬥突然臉色一變,表情僵住了。


    陰暗沉鬱的空氣凝滯在會場一角,看來就像黑色氣場形成的漩渦正在旋轉一般。


    「嗬……嗬嗬嗬……哦嗬嗬嗬嗬嗬嗬。這樣一來,我終於進入二十歲、了呢。」


    是菲麗希亞。


    在攸格多拉西爾,增長歲數不是在生日時,而是在過年時,所有人一齊多了一歲。也就是說在今天,菲麗希亞邁入了二十大關。


    原本坐在她四周的人們似乎也都察覺了什麽,急急忙忙地離開座位逃到各自的親朋好友那兒去了。


    也因為這個緣故,菲麗希亞的周遭顯得莫名寂寥。這樣很不好。


    「菲麗希亞。」


    勇鬥揮了揮手,叫她過來。


    其實他是想自己過去的,可是在正式宴席裏,氏族之長主動去找下屬,會造成各種問題。


    「什麽事呢,哥哥大人?」


    平常有如春日陽光般和煦的聲音,今天也陰沉沉的。由於是聽慣了的聲音,因此更讓人覺得不對勁。


    最近菲麗希亞常說自己已經看開了之類的話,也會拿這話題開玩笑,可是當年齡的十位數字真的加一時,果然還是會湧上各種感慨吧。


    不過,雖然說菲麗希亞已經二十歲了,但那隻是以攸格多拉西爾的計齡方式算出的結果,如果以現代日本的計算方式,她一星期前才剛滿十八歲而已。


    因此在勇鬥的想法中,菲麗希亞的年紀沒什麽好在意的。可是既然生長於通常十幾歲就結婚生子的攸格多拉西爾,就算要她別在意,也不可能做到吧。


    「好了,喝吧。」


    勇鬥苦笑地將酒杯遞給菲麗希亞,幫她倒酒。


    「謝謝您,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道謝後,一口氣喝盡杯中之物。


    那豪邁的喝法實在精彩,讓人看得都要心蕩神馳了。


    「再、再來一杯吧。」


    男人偶爾會有仿佛甚至想泡在酒缸裏似地,強烈想喝酒的念頭。勇鬥聽說過這種說法,不過看來女性也一樣。


    當生活中有無法斷絕、糾纏不已的煩惱時,就是要喝酒。因此,自古以來酒就是人類的掉朋友,地位從來不曾動搖。


    「嗯?怎麽了?菲麗希亞。父親大人幫你倒酒,怎麽還一副不開心的模樣呢?」


    站在勇鬥身後的吉可露妮責備著菲麗希亞。


    可是她的聲音和表情與菲麗希亞完全相反,顯得極為愉快。像這樣全身上下散發著好心情的模樣出現在她身上,是很稀奇的情況。


    「哈哈哈!你這副德性可當不了父親大人的副官哦。」


    吉可露妮笑著,輕鬆地砰砰拍著菲麗希亞的肩膀。


    雖然是基於從小到大的交情才會做出這種動作,但不可否認的是,吉可露妮的情緒果然比平常高亢許多。


    因為她喝醉了——並非如此。雖然聽說吉可露妮酒量不差,可是由於厭惡知覺鈍化的感覺,所以她不喝酒。


    既然如此,吉可露妮究竟為什麽如此神采飛揚呢?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


    當然,吉可露妮不可能隻因為過個生日就心浮氣躁,不過自從今早她收到勇鬥送的生日禮物後,就一直是這副模樣。


    「哼,一年後你的處境也會和我一樣啦。」


    「嗯?你不也從父親大人那兒收到了玻璃花瓶嗎?我可是知道的哦,隻要有空你就會一直盯著花瓶嗬嗬笑呢。」


    「當、當然啊,收到哥哥大人送的禮物時我覺得都快飛上天了,但這是兩回事啊。」


    菲麗希亞鼓著腮幫子,不高興地說道。


    勇鬥很希望這種話題是在本人不在場時再聊。雖然她們展現對自己的好意,讓勇鬥覺得很高興,可是這樣子實在太丟臉了。


    身為送禮者本人,勇鬥除了縮著身子啜飲杯中酒之外,什麽事也不能做。


    「你根本不懂。實際上!實際上真的過了二十歲時有多麽惆悵和哀傷啊!」


    「我正求之不得呢。尤其前陣子我才明白自己有多麽不成熟,讓我無法不對約爾根閣下或斯卡維茲大哥那樣老練高明、狡猾多詐、不光靠蠻力的前輩們產生敬佩之心呢。」


    「……你連腦子都是鐵做的嗎?」


    「這是最好的讚美了。」


    「連挖苦都不管用!?」


    菲麗希亞驚訝地瞪大眼睛。


    之後兩人繼續進行著好似聲氣相通又像雞同鴨講的矛盾爭論,但是不可思議地,纏在菲麗希亞身上的黑暗氣氛因此煙消霧散了。


    雖然個性截然不同,不過與吉可露妮的互動,對菲麗希亞應該是良好的心靈清涼劑吧。


    「呼!」


    勇鬥把菲麗希亞交給吉可露妮應付。總之度過一個難關了,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鬆了一口氣。


    俗話說一年之計在於春。勇鬥希望避免讓不吉利的氛圍出現在新年祭中,盡可能地讓活動在和睦愉快的氣氛下結束。


    「兄長大人,新年快樂。」


    「哦哦,是黎芮兒啊?新年快樂!」


    接著來到勇鬥身邊的人是《角》的宗主黎芮兒。看到好久不見的可愛義妹,勇鬥不由得展顏而笑。


    最近的她忙著重建被《豹》攻擊受創的慕克威治和旭洛古,勇鬥其實已經好幾個月沒看到她了。


    雖然從偶爾的魚雁往返中可得知黎芮兒過得還不錯,但是實際見麵、親眼目睹義妹健康有活力的樣子,感覺還是不同。


    「請用。」


    黎芮兒靦靦似地笑著,跪在勇鬥麵前,輕輕地舉起酒瓶。


    雖然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可愛度本來就是與日俱增,不過勇鬥覺得黎芮兒笑容惹人憐愛的程度,似乎比幾個月前增強了好幾個級數。


    幫我倒酒還真是暴殄天物呐。勇鬥在心裏苦笑著,朝前方伸出酒杯。


    「嗯,謝謝。你也來吧。」


    「好的。」


    等自己杯裏斟滿酒後,換成勇鬥接過酒瓶幫黎芮兒倒酒。


    「今年也萬事拜托了哦。」


    「是!今年也請兄長大人多指教了。」


    當!兩人互碰酒杯,沾濕嘴唇似地稍微喝了一小口。


    接下來會有不計其數的義子義弟前來敬酒。不能在宴席上因醉酒而露出醜態,所以要分配好飲酒的份量,不能打從一開始就喝太多。


    「去年辛苦你了。慕克威治和旭洛古的重建


    工作進展得很順利不是嗎?」


    「這全都是托了兄長大人奪回城市之福,而且還賜給了我許多支援。」


    這個冬天,《狼》贈送了大量的銀與糧食給《角》,黎芮兒說的應該就是那件事吧。


    勇鬥嗬嗬笑著,聳了聳肩:


    「幫助遇到困難的妹妹,是當哥哥的人理所當然該做的事啊。」


    「請容我代人民向您道謝。大恩大德,戚激不盡。」


    黎芮兒凝視著勇鬥,深深地低下頭。


    依然是個愛民如己的少女。為了人民低頭這種事,不是一般領導者做得出來的。而且黎芮兒不是做做樣子,是真心那麽想。


    正因為黎芮兒是如此高尚的人,所以勇鬥才無法不支援她。


    當然,《角》的邊界與《豹》、《蹄》、《雷》三氏族相鄰,對《狼》而言可說是西方的後盾,自己主要是基於這種戰略上的理由才會支援《角》,這當然也是事實。


    「對了,斯卡維茲的身體還好嗎?」


    對於當麵向自己誠心道謝的少女,勇鬥有些羞赧,露骨地改變了話題。


    《狼》的少主副手斯卡維茲,當下正率領著戰車堡壘部隊駐守在可說是《角》的西方要衝——慕克威治城裏。


    目前沒有比《豹》的騎兵團更嚴重的威脅了。因此勇鬥想把他認為可靠的將領派駐當地作為牽製。


    就這點而言,前任『最強銀狼』斯卡維茲是相當適合的人選。


    「是的,斯卡維茲大人於先前戰爭中受的傷已經痊愈了,看起來精神很好哦。而且他在維護城裏治安等方麵也相當盡心盡力,幫了我許多忙。我原本以為斯卡維茲大人很可怕,但其實他是個大好人呢。」


    「沒錯,他是個好人呢。」


    勇鬥不由自主地笑了。


    由於斯卡維茲總是扮黑臉,很容易遭人誤會。因此雖然是其他氏族,不過有人能夠明白他的本性,勇鬥還是由衷地覺得高興。


    仔細想想,這兩人都是會為了大多數人犧牲小我的類型,也許意外地合得來呢。


    「是啊。雖然《豹》偶爾會來搗亂,但是多虧了斯卡維茲大人防範得宜,每次都很快就逃走了。」


    「是嗎?會來搗亂啊……」


    勇鬥一麵點頭,一麵若有所思地將手按在嘴邊。


    在先前的戰爭裏,勇鬥以加裝了鐵板裝甲的載貨馬車在戰場上瞬間做出要塞,以『戰車堡壘』這種奇策取得了勝利。


    麵對戰車堡壘,《豹》幾乎束手無策,隻能單方麵地被《狼》攻擊,最後不得不撤退。


    那場戰爭帶來的衝擊,應該足以讓《豹》不敢再來找《狼》的碴才對。


    但是,另一方麵,勇鬥又有種感覺,事情不可能就這樣結束。


    勇鬥想起在之前的戰爭中,與《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對峙時見到的憎恨與瘋狂。他很難認為弗貝茲倫古會那麽簡單就放棄向自己尋仇。


    「說到這個,拉斯穆司最近啊,老是在嘮叨著要我趁著和平時趕緊留下繼承人呢。」


    「哦~的確,拉斯穆司比你年長很多呢。」


    在日本式的想法裏,說到留下繼承人,就是生小孩的意思。不過在攸格多拉西爾,地位的繼承不是傳給有血緣的孩子,而是交換過誓杯的長子。


    假如宗主,也就是黎芮兒有什麽萬一時,繼承宗主之位的就是剛才提到的《角》的少主拉斯穆司。可是他已經超過天命之年了。


    雖然在二十一世紀的日本,五十多歲的年紀隻能算是壯年,可是在攸格多拉西爾已經是相當高齡的老人了。繼任者反而不知什麽時候會比宗主先走,這的確稱不上是健全的現狀。


    「他打算退位,要你快點選出新的少主嗎?很少人說得出那種話呢,真是了不起啊。」


    勇鬥雙手交叉在胸前,感佩地思思點頭。


    地位的吸引力是很甜美誘人的,死抓著權力不放,不願意讓位給後進的光景,就算在二十一世紀的日本也經常看得到。主動說要退位,實在是很有勇氣的事。


    「不,不是那樣的意思。」


    「咦?」


    「是要我快點生小孩。」


    「!小孩……你明明還很年輕啊。」


    看樣子還真的是要黎芮兒快點生孩子的意思。


    勇鬥不由自主地紅了臉。畢竟到了這年紀,至少也明白小孩是怎麽製造的了。


    「是、是的。所以要趁著年輕,還有趁著和平的現在快點生,就這樣。」


    「呃~……」


    勇鬥發出了難以形容的呻吟。


    這部分的價值觀果然和自己的成長環境差很多。在日本,要是黎芮兒這種年紀的女孩生了小孩,可會被視為重大問題;不過在這邊的世界裏,生產時母子都能平安的年紀,反而是最適合生小孩的年齡。


    「然、然、然後、啊……」


    原本說話很順暢、態度很正常的黎芮兒,突然開始互相戳著雙手食指,而且還紅著臉仰望著勇鬥。


    勇鬥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可是又不能不聽下去。


    「可、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向兄、兄長大人您借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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