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愛拉同學給我的地圖,貴族的宅邸似乎主要集中在王都的東南地區;亞克萊特家也不例外地位在該區域。


    「感覺好像高級住宅區啊。」


    我一手拿著地圖,在東南地區徘徊。


    順帶一提,我剛剛是用慢跑跑來這裏的,但幾乎不會累。


    我的體能很明顯有著大幅的進步。


    我想這應該是受到禁咒的影響吧,想到接下來必須麵對的熔岩巨人(我擅自將它如此命名)討伐之戰,其實應該高興才對。


    我停下腳步,環顧四周。


    大馬路附近是大小不一的房子櫛比鱗次,但這一帶卻大多是占地寬廣的豪宅。大部分的宅邸外圍都有鐵門或圍籬,庭院也整理得很整齊。


    「嗯——慮該就在這附近啊……」


    我手邊的地圖並沒有把每一戶人家都畫得很仔細。按照地圖上畫的記號,亞克萊特家應該還滿大的,所以我以為一下子就能找到……就在我想著「如果有人經過,就要開口問路」的時候——


    「抱歉,請問可以打擾一下嗎?」


    忽然有人向我搭話。


    「您好像從剛才就一直在找什麽,請問您是住在這一區的人嗎?」


    向我攀談的是一名衛兵。他的語氣莫名恭敬有禮,可能是因為住在這一帶的都是貴族吧。萬一對方是某個貴族的兒子,可不能表現得太失禮——他大概是這麽想;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我穿著學園的製服吧。聽說就讀學園的大多是貴族的小孩。


    「不,我不是住在這附近的人。」


    「……那你在這裏做什麽?」


    或許是因為得知我不是住在這裏的人吧,衛兵的表情轉為驚訝。


    「我想去亞克萊特家,但因為我是第一次來到這裏……請問您可以告訴我亞克萊特家在哪裏嗎?」


    「你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衛兵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


    咦?有什麽不對嗎?


    「你這家夥很可疑哪。我擔任這一區的衛兵也很久了……我看你並不像貴族。我一直在回想以前襯沒有兒過你,但果然沒見過。」


    「我是聖露諾史蕾德學園的——」


    「你身上的製服是真的嗎?你去亞克萊特家有什麽事?」


    衛兵將手放在腰間的劍上。


    「我是賽希莉同——呃,亞克萊特家的女兒的朋友。我叫做相樂黑彥。我是來找賽希莉·亞克萊特的,我是她的同班同學。」


    「……亞克萊特家的人知道你要來嗎?」


    「不,我想應該不知道……」


    衛兵皺起眉頭,瞪著找。


    很明顯,我被當成了可疑分子……莫非這裏是非貴族的一般人不能隨便踏進的地方嗎?


    「嗯?黑彥……?」


    就在這個時候——


    「吉克貝爾特、同學?」


    「你該不會是來看賽希莉大人的吧?」


    正好從旁經過的,正是今天缺席的吉克貝爾特·基爾耶斯。


    他將顏色偏深的金發往後梳,五官的輪廓很深,散發出剛正樸直的氣質。從他有力的聲音,和穩重的舉止,都能看出他擁有良好的出身以及某種強韌的意誌。


    「這個人是吉克貝爾特大人的朋友?」


    聽見衛兵的問題,吉克貝爾特同學點點頭。


    「嗯,他是我朋友。」


    吉克貝爾特同學看來立刻明白了眼前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也是賽希莉大人的同學。我想他應該是因為擔心昨天遭到壞人襲擊的賽希莉大人,所以才來探望她吧。因為賽希莉大人今天沒有去上學。」


    「嗯,既然是吉克貝爾特大人的朋友……那應該就不是什麽可疑的人吧。」


    「我可以擔保他的身分。」


    聽見吉克貝爾特同學這麽說,衛兵立刻改變了態度,禮貌性地對我道歉後,便離開了。


    「謝謝你,吉克貝爾特同學。」


    「真是災難一場啊。」


    「這個地區的戒備本來就比其他地區森嚴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因為發生了昨天的事,所以亞克萊特家附近的戒備格外森嚴。對了,你是來探望賽希莉大人的嗎?」


    「是的……但很不好意思的是,我找不到宅邸的正確位置。」


    「亞克萊特家的宅邸就在這條坡道的上麵。因為位置比其他房子高一點,所以第一次來可能很難找到吧。」


    就這樣,吉克貝爾特同學便帶領我前往亞克萊特家的宅邸。


    「賽希莉同學今天好像請假……她的狀況如何?」


    我邊走邊向吉克貝爾特同學問道,而他帶著虛弱的表情「嗯」了一聲,點點頭.


    「她從昨天就一直關在房間裏,連飯都沒吃。聽希爾吉絲說,她從昨天事件結束後到現在,隻喝了一杯水而已。」


    「這樣啊。」


    「抱歉,都沒聯絡你。」


    「不,別這樣說!吉克貝爾特同學也很辛苦……」


    吉克貝爾特同學告訴我:「我和希爾吉絲都很擔心賽希莉大人,所以才決定請假」。


    ……賽希莉同學果然受到很大的打擊啊。


    「雖然意誌消沉,但賽希莉大人現在能夠平安無事地待在家裏,都是你的功勞,黑彥。謝謝你。」


    「……要是我早點阻止賽希莉同學的話,可能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昨天的事,我已經聽希爾吉絲說了。要是沒有你和裘莉葉,賽希莉大人可能已經被那個叫做希比加米的人帶去末日鄉了呢。」


    吉克貝爾特同學緊緊地閉著嘴巴,表情看起來相當自責。


    「都是因為我的力量不夠,才害賽希莉大人身陷危險之中。一想到當時要是沒有你們在,我就不禁背脊發涼。更重要的是,我很氣自己這麽沒用。」


    「我其實也是因為希比加米一時興起,才逃過一劫的啊……我隻是運氣好而已。」


    「可是,之所以能夠避開最壞的結果,都是多虧你在裘莉葉來之前拖延了一些時間啊。至少我很感謝你。當然也很感謝裘莉葉。」


    「……謝謝你。」


    麵對他直接了當的感謝,我不由得害羞得低下了頭。


    我用眼角餘光望向走在我身邊的吉克貝爾特同學。


    好帥氣啊,這個人。一表人材,完全沒有值得挑剔的地方。個性和臉蛋都是帥哥。在戰鬥課程中,他也是隻有五個人的進階組之一,在術式課程也屢次受到教官的稱讚……他和我簡直是兩個極端的人,讓我感到有點畏怯。


    「以後也請多多指教囉?」


    他朝我伸出右手。


    「啊,彼、彼此彼此。」


    「你可能也有些事情隻能跟男生聊吧。以後你可以盡量找我,不用客氣。」


    吉克貝爾特同學露出微微的苦笑。


    「……其實,我在獅子班裏都沒有要好的同性朋友啊。」


    「咦?是這樣嗎?」


    「因為我總是把那些圍繞著賽希莉大人的人趕走,所以他們可能認為我很不好接近吧。不過我也故意做了一些讓他們會那樣覺得的行為,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


    平常他在女生之間的評價還不錯啊……


    不過仔細想想,我好像從來沒看過他和賽希莉同學以及希爾吉絲同學以外的人表現出友好的樣子呢。


    不過——這或許是一個好機會。


    我吞下口水,下定決心後,開口說:


    「那——你可以當我的朋友嗎?」


    吉克貝爾特同學「嗬」地笑了笑。


    「我也要拜托你當我


    的朋友,黑彥。」


    「是、是的,吉克貝爾特同學!請、請多多指教!」


    吉克貝爾特同學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叫我吉克就好。」


    「咦?」


    「吉克貝爾特又長又難叫,不是嗎?所以叫我吉克就好。」


    「那,吉、吉克同學?」


    「我知道在你們東國的文化裏,在名字後麵加上《先生》或《同學》,是為了尊敬對方,但是朋友之間可以更輕鬆一點吧。所以也不用加《同學》了。」


    「……吉、吉克?」


    「這樣就好。」


    ……我交到朋友了。這種愉悅的心情是怎麽一回事呢。


    「啊,還有,你也不必用恭敬的口吻對我說話喔?」


    「咦?那,呃……我、我知道了,吉克。」


    「好,這樣就更像朋友了!」


    吉克爽朗地笑著說。


    吉克貝爾特·基爾耶斯。看來他是個比我想像中還要好相處的人。


    「對了,吉克同——啊——呃——……吉克。」


    我得趕快習慣這個稱呼才行哪。


    「有關賽希莉同學……聽你剛才說的感覺,我今天是不是直接回家,不要去看她比較好?」


    我的目的隻是想知道她的狀況,而現在目的已經達成了。而從他的話裏聽起來,感覺上賽希莉同學似乎不太想和人見麵。但是吉克突然停下了腳步。


    「可是我希望你能去探望賽希莉大人。」


    「我?」


    「賽希莉大人是很信任我和希爾吉絲,但同時也有絕對不讓我們看見的一麵——不,更正確地說,應該是變得不讓我們看見了。唉,總之一切部是因為我們沒有好好保護賽希莉大人的關係。我畢竟是墓爾耶斯家的人,而希爾吉絲也不能違抗亞克萊特家的意思。我想賽希莉大人也是因為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決定不對我們多說什麽吧。但如果是你的話——」


    吉克沉默了半晌。


    「不,要不要去見她,應該由你自己決定。我剛才說的話好像變成拐著彎強迫你了,抱歉。」


    「如果賽希莉同學一直在睡的話,那……我到她房門口看一下狀況,應該也沒關係吧?」


    「你願意去看她嗎,黑彥?」


    「我想至少親口告訴她,裘莉葉同學也很擔心她。而且……如果有什麽我能做的,我也想,幫助賽希莉同學。也或許有些事情,隻能對我這種完全沒有家世背景的人說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黑彥。」


    「不用那麽客氣啦,吉克。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有點害羞地說。吉克揚起了微笑。


    「嗯,對啊。」


    就這樣,我們抵達了亞克萊特家。


    亞克萊特家的外觀,感覺就像是《曆史悠久的歐風豪宅》。


    那是一幢接近長方形的兩層樓建築,雖然沒有太奢華的裝飾,卻帶給人高雅沉穩的印象。看起來占地比周圍的宅邸還要大上一圈。庭院也照顧得很好,途中還遇見正在澆花的車夫班頓先生。


    我和班頓先生打過招呼後,便隨著吉克走進屋裏。


    「哎呀,您就是救了賽希莉大人的相樂,黑彥大人嗎?」


    一走進屋內,就有一位身材勻稱的中年女仆出來迎接我們。


    「啊,失禮了,我是這個家的女仆,我叫做哈娜。」


    哈娜小姐這麽自我介紹。她的年紀大概和班頓先生差不多吧。


    她的長相看起來很溫和,頭上摻著一些白發,聲音包容而溫柔,是一位讓人感到安心的女陛。


    「我是相樂·黑彥。我平時受到賽希莉同學很多照顧。」


    「來,請您趕快去探望小姐吧。賽希莉大人一定會願意見黑彥大人的。」


    真的是這樣嗎?她好像對我有著過度的期待。


    我對吉克拋出一個像是在說《我該怎麽辦才好?》的視線。吉克立刻察覺到我的問題,於是輕輕地將背靠在樓梯扶手上,說:


    「我在樓下等。」


    「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不隻是我和希爾吉絲,現在的賽希莉大人,就連哈娜也不肯見……或許她就是不想見和她長期相處的人也說不定。不過,我們希望她至少能吃點東西。」


    於是,我就被安排幫她送餐了。順帶一提,希爾吉絲現在在睡覺,聽說她昨晚因為太擔心賽希莉同學而徹夜未眠。


    我在得知房間的位置之後,便拿著盛裝了麵包和湯的銀色托盤,走向宅邸二樓的最後一間房間,也就是賽希莉同學的房間。


    「這就是賽希莉同學的房間啊。」


    我站在一扇對開的門前。


    聽不到任何聲響。


    她還在睡嗎?


    ……總之我先出聲叫她看看,要是沒有反應的話,我就離開。


    畢竟事情發生至今還不到一天,她的心情還沒整理好也說不定。


    她是希望我暫時不要打擾她呢,還是希望我有些強迫性地對她說話呢?如果是後者就算了,假如是前者,那麽現在的我就幫不上忙了。


    「賽希莉同學,我是黑彥。」


    我試著叫了她,但沒有反應。


    「我是來看你的……如果你不想和任何人說話,那我把麵包和湯放在門口,今天就先回去了。如果你吃得下的話,就請吃一點吧。」


    沒有反應。這是表示希望我暫時不要打擾她嗎?


    若真是這樣,那也沒辦法。我今天還是先回家吧。


    「那我就把麵包和湯放在這個餐車上囉。」


    房門旁有一台手推車,他們之前應該也是把餐點放在這上麵吧,隻是賽希莉同學都沒吃就是了。


    我把托盤放在餐車上,再看了一眼賽希莉同學的房間後,便轉過身,沿著鋪著地毯的走廊離去。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我轉頭一看,隻見賽希莉同學的房門開了一半。


    是風吹開的嗎?不,在這個時間點,應該不可能吧……


    這是叫我進去房裏的意思嗎?


    我回到房門口,試著喊「賽希莉同學?」但依然沒反應。我望向餐車上的餐點……對了,至少把這個……


    「我把餐點送進你房裏囉?」


    我端起托盤,用肩膀把門推開,鑽進房裏。


    房間的大小莫約有十五張榻榻米吧。房裏的東西大多是白色的,最靠內側是一張有頂棚的床,旁邊放著沙發和類似床頭櫃?的家具。雖然沒有富麗堂皇的感覺,但是就和整座宅邸一樣,具有高雅靜謐的氣息。房裏的東西相當整齊乾淨,不過這種井然有序的感覺,卻讓這間寂靜的房間更顯得冷清。


    床上的棉被是鼓起來的……所以賽希莉同學在被窩裏啊。


    我轉頭望向房門。房門是開著的,就表示她剛才曾經下床開門,然後又回到床上去吧……?


    嗯——剛才我把開門解釋成可以進來的意思,但事實上到底是怎樣呢?


    她開門的目的是要收下餐點呢,還是隻想看一下我在做什麽?


    又或者確實是像我所解釋的,那是表示我可以進房間的暗號?


    ……唉,再怎麽想也沒用吧。


    「我把餐點放在這裏。」


    我把托盤放在床頭櫃上。


    賽希莉同學在棉被裏的後頸隱隱露出。總是綁成馬尾的頭發,現在披散在床上。賽希莉同學還是默不作聲。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好在沙發上坐下。


    「啊,如果你希望我離開,就請敲床頭板——呃,敲枕頭兩下。」


    她可能不想說話。我暫時先安靜地等一下好了。


    接著是一段沉默。房間外麵偶爾會傳來一些聲響。我隻是靜靜地坐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中間希爾吉絲曾來看一下狀況。


    我隱約看到她那淡祖母綠色的頭發,以及讓人聯想到狗兒的、加姆魯族特有的耳朵。但她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折返了。


    時間繼續流逝,窗外開始變得昏暗,房裏也愈來愈暗。


    室內的水晶燈雖然沒有點亮,不過由於眼睛立刻習慣了黑暗,因此我還是可以看清楚賽希莉同學的身影。這時——


    「你來做什麽?」


    賽希莉同學突然冒出的一句低語,打破了這段彷佛會持續到永遠的沉默。


    「因為我很擔心賽希莉同學……另外,裘莉葉同學今天因為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沒辦法親自過來,但她也很擔心你。」


    房裏再度陷入沉默。過了莫約五分鍾,賽希莉同學才又輕聲說:


    「希比加米所說的,我全都不由自主地想像了一遍。」


    「想像?」


    「我的未來。」


    未來——


    『你大可以繼續磨練那無法跳脫框架的劍技,直到看見界限—也可以繼續耽溺在天真的想法中,直到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迎向毀滅;更可以繼續追求美麗,成為掌權者們的洋娃娃。你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就照你喜歡的方式死去吧。』


    她指的是這段話嗎?


    「我覺得他所說的全都可能成真,所以我突然害怕了起來。」


    「不會的啦。那種家夥說的話,沒有必要在意。」


    再度沉默了一段時間後,賽希莉同學便開口說:


    「嗬嗬,很丟臉吧?大言不慚地說什麽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拿出全力戰鬥的對手,結果一交手,才發現自己弱到對方根本不放在眼裏……《敵手》終於出現了?我自己部覺得自己有夠可笑。」


    「沒那回事。裘莉葉同學也說了,希比加米是第6院中實力特別強的,層次跟大家不同。所以打不過那個人的不隻是賽希莉同學,根本沒有人能打贏那種家夥啊。」


    「可是你不但英勇善戰,還被他認定是未來的宿敵,不是嗎?」


    「那——」


    希比加米雖是個壞人,但看起來不像是會說什麽恭維話的人。


    因此我覺得那應該是真心的。可是——


    「那都是因為禁咒的關係啊。他當時還說要收集禁咒的咒語書什麽的,我看他隻是想和學會所有禁咒的我戰鬥而已吧。而且……教我劍法的是一個好老師。」


    「你是說,你之所以能和希比加米平分秋色,都是裘莉葉的功勞?」


    她介說到這句訥的時候,特別加強了語氣。


    「是、是啊。」


    賽希莉同學又沉默了下來。過了幾分鍾,她又說:


    「黑彥真是個好人呢。」


    「哈哈……這麽說來,愛拉同學也說過我是《好人》呢。當然,披別人這樣講,並不會有什麽負麵情緒就是了。」


    「……就是這樣。」


    「?」


    「——你就是這樣,試圖讓每個人都喜歡你。」


    「……咦?」


    她的語調裏帶有一絲責備的意味。


    「賽希莉、同學?」


    「隻要是對你好的人,不管是誰都好嗎?」


    「等,等一下!我才沒有——」


    賽希莉同學坐起身,轉向我。


    我忍不住屏息。她身上的衣服和昨天一樣,大概是昨天一回家就直接躲在棉被裏了吧。


    她的眼睛下方有黑眼圈,但這絲毫不損她的美。


    她淺金色的長發充滿氣質,散發清冽氣息的雙眼宛如藍天般清澈,無暇的肌膚細致得像是白色的陶瓷,身材也勻稱得幾近完美。


    她的心情應該很差吧,但是此刻的她,卻有一種頹廢之美。無論處於什麽樣的狀態下,她的美貌都是令人驚豔的。


    不過,令我屏息的原因並不是這個。


    而是她的表情——偶爾會在她臉上看見的那種表情。


    賽希莉同學帶著冷笑注視著我。


    「老實說——」


    她用指尖捏起棉被的一角,繼續說道。


    臉上掛著一抹妖豔而冷酷、令人背脊發涼的笑容。


    「看見你這樣,很令人火大呀。」


    咦?她剛剛說什麽?火……大?


    「如、如果我說了什麽惹你生氣的話,我道歉。可是我——」


    「可是什麽?」


    「我……」


    就在我一時語塞的時候,賽希莉同學將雙腳伸出棉被,坐在床緣。修長而白皙的雙腳,從她的衣服下襬伸出。


    「你曾說我像是個脆弱的玻璃工藝品……但在我眼裏,你才更像是脆弱的玻璃工藝品。」


    她用一種像是在追究什麽似的眼神望著我。


    「…………」


    「你不反駁嗎?也就是說你也承認了?」


    「這……」


    我低下頭,將雙手十指交叉。我找不到適合的話可說。


    「結果你和我都一樣。因為不想被任何人討厭,所以拚命地扮演大家所要求的《好人》……我懂的。」


    賽蒂莉同學撩起垂下的發絲,臉上的笑容流露出殘忍的感覺。


    「隻要看見你,我就覺得很焦躁。」


    賽希莉同學翹起腳……總覺得這個動作很不像她。


    「——彷佛被迫看見了以前的自己一樣。」


    我無言地用力握緊雙手。


    「我……和賽希莉同學不一樣。」


    「我想也是。因為你是希比加米的《宿敵》,而我則讓他《期望落空》嘛。」


    「怎麽會……而且,我一直都很尊敬賽希莉同學——」


    「尊敬?」


    她用冷漠而憤怒的銳利視線射向我。


    「你總是輕易地把《尊敬》或《喜歡》說出口,但你其實是對每個人都這麽說吧?為了讓大家喜歡你。」


    「……我是真心的。」


    「你在希比加米麵前對我說的話,也隻是為了想讓我喜歡你,才那樣說的吧?還是說,那是對我的憐憫?」


    「賽希莉同學,你為什麽——」


    「難道不是嗎?」


    「你、你究竟怎麽了?如果你是因為希比加米的事而變得畏怯,我已經說過你不用那麽在意。希比加米說的話,是以他自己為基準的判斷,所以……」


    原本低著頭的賽希莉同學忽然咬緊牙關。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


    她的肩膀地微微顫抖,彷佛怒不可遏。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可以用那種上對下的態度跟我說話了……」


    「……那、個。」


    「每次我對你說話的時候,每次我碰觸你的時候……你明明都那麽慌張……要是沒有禁咒,像你這種角色……!」


    「咕嚕」一聲,我覺得自己咽下口水的聲音特別大聲。賽希莉同學抬起頭,狠狠地瞪著我。她用略為沙啞的聲音說:


    「我是一個低下到需要你這種人憐憫昀人嗎?」


    她起身,站在坐在沙發的我麵前。


    「為什麽……為什麽,你——」


    她的表情再度變得冷酷。


    她的嘴角揚起微笑,但眼神中卻充滿了敵意。


    「黑彥比我強,對吧?」


    賽希莉同學抓起我的右手,接著——把我的手壓在她的左胸上。


    「賽、賽希莉同學!?你、你在做什麽……!?」


    「既然如此,你現在就當場把我壓倒怎麽樣?我對你說了這麽過分的話唷?既然如此,你乾脆順著你的怒氣,盡情地蹂躪我呀!反正你比我強嘛!」


    「我、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根本沒有心情去意識右手被迫碰觸到的東西所傳來的觸感。


    「我不是玻璃工藝品嗎!?既然如此,像你這麽強的禁咒使,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我弄壞嗎!?——來啊!」


    我的左手也被她一把抓住,但我立刻就甩開了。


    既然是玻璃工藝品,就能輕而易舉地弄壞嗎?


    我站了起來,用力地抓住賽希莉同學的雙手手腕。


    她露出一個有點不自然的笑容。


    「嗬嗬……你終於想通了嗎?那就好。」


    「不,一點也不好吧。」


    「……!」


    因為——


    「賽希莉同學,你這樣是不行的。」


    ——假如兩個玻璃工藝品互相衝撞,不是會兩敗俱傷嗎?


    賽希莉同學發現我的意思和她所期待的不同,於是露出不甘心的表情瞪著我。


    「請、請放開我……!放開我!」


    賽希莉同學搖著頭,試圖掙脫我的手。


    我放開她的手。突然脫離了束縛的她,因為反作用力而失去平衡,趕緊站穩腳步。她再次瞪著我。


    但是這一次浮現在她眼中的——卻是淚水。


    「賽希莉、同學?」


    「我、知道……我隻是在遷怒罷了。我也知道、我說的話毫無邏輯。」


    賽希莉同學握緊她白皙的手,肩膀顫抖著。


    「不管是誰來看我,我一定都會遷怒於他。我一定會把這份無處發泄的心情宣泄在某個人身上……」


    ……這樣啊。難怪她不想見任何人。


    因為她知道自己一定會遷怒於別人。


    「可是,大家都對我很溫柔。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什麽都不能說。我怎麽能遷怒在對我那麽好的人……吉克、希爾吉絲、哈娜、班頓他們身上呢……」


    她發出微弱的嗚咽聲。綸歟


    「可是,我實在無法忍受……忍受我自己的悲慘。所以我想對隨便一個人發泄。我想說出實話。我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會說出非常過分的話,但即使如此——」


    所以她剛剛才會那麽激動地攻訐我啊。


    難怪我覺得她不太對勁,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沒關係,我不在意。你、你看,我就像一個外人嘛!以前也有別人說過,因為我跟她沒什麽瓜葛,所以才選我當作發牢騷的對象!所以請你不要在意!」


    賽希莉同學咬著牙。


    「所以我說,就是這種態度——」


    賽希莉同學舉起握拳的手。


    「就是這種態度讓我覺得很火大呀!」


    與其說被打,倒不如說——


    「為什麽——你為什麽這麽溫柔!?你為什麽不生氣!?難道你不察言觀色,就會不安心嗎!?你真的那麽害怕被人討厭嗎!?」


    「…………」


    「唞,對啊……我也是呢!我要是不察言觀色,就會不安心呢!所以我一直壓抑著《自己》,一直在忍耐!可是你本來的個性就是這樣對吧!?你和我不一樣對吧!?你其實——不是演出來的對吧!?」


    「…………」


    「嗚……我也、我其實也想變成那樣啊……可惡,我怎麽可能贏得過你……一切都是自然流露的人,當然比惺惺作態的人更值得尊敬啊……就像裘莉葉和你一樣!可是,就算是惺惺作態也會累的!很辛苦啊!我……我也很努方啊!可是,為什麽——」


    「…………」


    「為什麽學會禁咒的不是我?為什麽能和希比加米匹敵的不是我?為什麽大家要說我這種人是《受神眷顧的少女》?為什麽我不能像你一樣表現自我就好?為什麽……為什麽我在做我自己的時候——得不到任何人的喜歡呢!?可惡……可惡!可惡!」


    她哭得臉皺成一團,就像個胡鬧的孩子一樣,不停槌打我的胸口。我這麽說或許有點失禮——但是她就像個幼兒似的。


    「我明明這麽努力……可是卻沒有人誇獎我!每個人都認為我做得到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我也是一直都在努力的呀!我一直都盡力而為啊!我也不是天生就什麽都會啊!什麽《受神眷顧的少女》嘛!我也——」


    賽希莉同學的手停了下來。


    接著她把頭埋在我的胸膛,用幾乎聽不見的微弱聲音說。


    「我也隻是一個凡人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賽希莉同學都隻是靜靜地哭泣。


    啜泣的聲音終於變小,賽希莉同學似乎冷靜下來了。


    我讓她坐在床上,自己則回到沙發。


    「……剛才真對不起。」


    賽希莉同學垂下哭腫的眼睛,向我道歉。


    「我其實很羨慕你。我一直拚命地把自己塑造成《受神眷顧的少女》,可是你卻在毫不造作的狀態下,用極快的速度超越了我……無論是精神的韌性或是戰鬥的能力。我很羨慕你可以輕鬆地做到這些。所以我想試著破壞你的完美……因為嫉妒。」


    我「噗哧」地笑了出來。


    「賽希莉同學,你果然還是誤會了呢。」


    「誤會?」


    「我跟你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是啊,就是這樣吧。你是天生就這麽強,而我——」


    「所以我說不是這樣的。」


    我隻能露出苦笑。


    「……黑彥?」


    「我一點也不強。而且也不是天生就這樣的。」


    我決定揚起嘴角,露出笑容。


    「我隻是對自己沒自信而已。與其說我想被人喜歡……倒不如說我是不想被人討厭吧……不,好像有點不同。」


    這時,我忽然想起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幾乎再也沒想起的父母。


    「現在我打從心底害怕……我希望某些人喜歡我,但最後卻被他們討厭。」


    找害怕讓別人失望,被別人拋棄。


    因為不想被討厭,所以拚命地想讓對方更喜歡我。


    無時無刻絞盡腦汁,思考該用什麽態度與對方接觸,才不會讓對方感到不愉快。


    因為我最害怕的就是被人討厭。


    「而且,過去很少有人對我這麽好。所以當賽希莉同學和其他人對我這麽好,我真的很高興。但是,同時我也很害怕有一天會失去和這些人現在的關係……我很擔心,要是不當個《好人》,很可能又會失去一切。」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自嘲似的笑容。


    「老實說,剛才聽見賽希莉同學說《火大》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呢。」


    「那個,黑彥……」


    賽希莉同學垂下她長長的睫毛。與其說她看起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如說更像是充滿了罪惡感。我把視線移向自己的手心。


    「不過我總覺得,要是我沒有學會禁咒,是不是就沒有人會對我好了。但是賽希莉同學就算不會禁咒,也邐是有那麽多人喜歡。那是你靠自己的努力爭取來的,包括維持你的美貌在內。但是我……卻隻像是得到了從天而降的力量罷了。」


    「才沒有那種——」


    「你真的能斷言說句沒有』嗎?沒有禁咒的《相樂黑彥》,也隻是一個為了不被人討厭,而拚命地扮演《好人》的家夥而已喔?」


    我可以看出賽希莉同學的臉上出現了另一種緊張。


    那表情看起來像是摻雜了不安與後悔。


    我的內心其實也有一些後悔,因為我並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對不起,我剛剛說的有點太故意了。隻是我也——」


    ……不行了。


    我雖然一直在忍耐——但我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枓了。臉上的笑容大概也垮下來了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因為我故意去戳了自己極不想被碰到的痛處。不過既然已經說到這裏了,或許就應該一股腦兒全部說出來吧。


    這大概可以用潰堤來形容吧,我已經無法喊停了。


    又或者是,我其實一直都很想對誰說。


    我為了掩飾自己的表情,於是把額頭靠在十指交錯靠在膝蓋前的雙手上,吞下一口唾液。


    「我也很想成為——」


    「成為什麽?」


    「——成為那個自己期望中的自己。」


    我看了很多次文化作品,包括電影、動畫、漫畫和小說。


    我也看過好幾個故事,裏麵的主角被傳送到異世界後,過著與在原世界截然不同的人生。當我確定自己身處的地方是異世界後,我在內心深處也暗自期待,自己會不會也能變成那樣。而且當我在剛抵達異世界,見到裘莉葉同學的那一瞬間,我便覺得自己內心的某種東西又開始動了起來。


    我覺得我變了——我覺得我可以改變。


    某部動作片中的主角,是一個從來不犯錯的完美超人。


    某部動畫裏的主角,不但對這個世界抱有獨特的觀點,講話又充滿機智。某部漫畫作品的主角,則是不畏旁人的眼光,貫徹自己認為正確的信念。還有一部搞笑輕小說的主角,不但擁有討人喜歡的特質,還擁有冷門的專業知識,總是把它巧妙地融人對話裏。


    不但是個完美的超人,更充滿智慧,擁有自己獨到的觀點,擁有堅強的意誌,堅持自己的信念,同時又是個可以逗大家笑的天然呆,且具備豐富的專業知識……雖然我可能無法變得像他們一樣。


    但我或許可以變得稍微像他們一點。


    說不定我可以改變。說不定我可以揮別以前的自己。


    所以我想要努力改變。


    我下定決心——不要一直在原地煩惱,而要堅持目標,不斷地往前進。


    直到現在,這個決心仍然沒有改變,我也不打算改變。隻是——


    「隻是,人是很難說變就變的。跟以前相比,我的確變得更能為各種事情感動,情緒也變得比較容易激動,也對很多事情開始感到興趣。但是,就算得到了禁咒的力量,我的人格當然還是不可能出現根本的變化。我覺得我已經很努力地試圖改變——試圖變得更強,但是我的內心仍然還是《相樂黑彥》。我並沒有改變。我隻是——」


    我用力咬緊牙關。


    「我隻是回到了原本一無所有的狀態而已。」


    我的聲音變得沙啞。我很努力地試著讓呼吸維持平穩,但是卻沒有用。


    我已經瀕臨極限了。


    「真正的我……是一個比任何人都膽小的家夥。到最後,我隻是一個害怕被人討厭、凡事小心翼翼的人罷了。」


    我沒有辦法止住從眼裏滴落的東西。


    「如果我不會使用禁咒……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現在的我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因為有禁咒的關係。所以當我一想到假如我不會禁咒,我就害怕得不得了……彷佛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是個毫無價值的人』這個事實……!」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賽希莉同學全都說對了。我是個非常脆弱的人,隻要有人對我好,我就會喜歡對方,頭腦簡單……相樂黑彥就是這樣的人——隻是這麽一個器量狹窄,沒有特色的人喔。」


    「……黑彥。」


    我說完之後,心中湧上了一股後悔的情緒。應該說不出所料吧。


    我用力閉上眼睛。


    被情緒衝昏頭的我,到底在說什麽啊……


    對賽希莉同學說這種事,又能如何?我不是應該來聽賽希莉同學說話的嗎?如果換作是那部漫畫的主角,現在一定會帥氣地安慰她,並用強而有力又正麵的話語鼓勵她吧?


    但是我真的很難壓抑渲泄而出的感情。


    可惡——我用袖子擦擦眼角。


    我拾起頭,極力抹去嚴肅的表情,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其實自從我來到《這裏》之後,我一直感到非常不安。我很擔心,就算來到了這裏,是不是也會不被接納。」


    我回想著。


    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天晚上。


    那個彪形大漢對著據說沒有祖國的亞人種——蜜雅小姐說:


    『所以不管他們到哪個國家,都隻能靠著諂媚他人活下去。』


    當時最令我生氣的,當然是因為蜜雅小姐被人說成這樣。


    不過——或許我下意識覺得自己也被說中了。


    ——反正你隻不過是個外人。


    所以,我——


    「所以我其實一直很努力地想被這個國家的人接受。因為我——」


    因為我是來自日本的——


    「因為我是來自東國的外人。」


    ……我想我應該順利擠出了笑容吧。


    「黑彥,你……」


    「……呃,不,真是抱歉。是說,我到底在說些什麽啊,我真是的。」


    我試圖緩和嚴肅的氣氛,把話題拉回來。


    我礙讓氣氛變得輕鬆一點才行。


    「我怎麽突然自顧自地講起了自己的事情啊……啊,呃——對了,總而言之,我不建議你一直關在房間裏喔?要是一直把自己關起來,不和別人接觸,就會變得像我一樣…………開玩笑的。」


    「什麽嘛……原來我的判斷沒錯啊。」


    賽希莉同學露出了微笑。


    「件?」


    「我打從一開始,就覺得你和我在某些地方似乎有點像。當你說出玻璃工藝品那些話的時候,我就更確定了。說不定這個人和我非常像——我是這麽認為的。『他會不會是個假如沒有抹煞掉原來的自己,就無法繼續活到現在的人呢』。但是……觀察你一段時間後,我便開始感到不安,擔心會不會是自己單方麵誤解了。」


    賽希莉同學滔滔不絕地說。


    「到了和希比加米戰鬥的時候,我就開始覺得你彷佛離我愈來愈遠了。相樂·黑彥會不會天生就是那種人……我漸漸這麽覺得。所以——為了更進一步找出答案,我那天才會邀請你到我家來。」


    ……原來是這樣啊。


    「可是……我們果然很像呢。」


    賽希莉同學忽然站了起來,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向她。


    「咦,賽希莉同——」


    呃……


    現在的狀況,看起來就彷佛是我把賽希莉同學壓倒在床上一般。


    更正確地說,其實是賽希莉同學抱住我的頭,把我的臉埋在她的胸口。


    我聞到一股不屬於我的味道。另外,我還感受到微弱的氣息、每次呼吸時肺部的動作……還有心跳聲。因為我們身體緊貼在一起,所以……


    「沒關係的唷。」


    「咦?」


    賽希莉同學將雙手放在我的雙肩上,輕輕地把我推開一些。


    我就這樣坐起上半身,於是兩人呈現麵對麵的狀態,兩人之間隻隔著大約一顆頭的空間。而我們的下半身互相緊貼著對方,我總覺得布料摩擦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她那深藍色的濕潤雙眼,牢牢地注視著我。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接受你。」


    接受?我?所謂的《接受》,也就是……那個意思嗎?從這個狀況看


    來,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或者是,要不要我當你未來的妻子?」


    「妻、妻子!?」


    「隻要娶了身為亞克萊特家女兒的我,你就能輕鬆地爬到很高的地位,也可以利用祖父他們的地位。在出席晚宴的時候,隻要把我帶在身邊,也會備受矚目吧。這樣不是也能滿足男性的自尊心嗎?」


    「……是說,你為什麽突然說這種話?」


    「你隻要把我當成一個工具就好。請把我當成一個獲得成功的工具,盡情地使用我。j


    「什、什麽工具。」


    「不過,請記得別疏忽保養囉。」


    ——她是認真的嗎?


    現在的她看起來並不像在開玩笑,也沒有像剛才那種語帶諷刺的感覺。賽希莉同學揚起一抹豔麗的微笑。


    「嗬嗬,還是你想要晚點再進行交涉,先做再說?這樣也沒關係喔?隻要你願意接受我的話。」


    我覺得自己吞口水的聲音格外大聲。


    「其實我一直對你抱著期待,我覺得,這個人說不定能夠瞭解我……而且我認為這個人似乎跟我很《相似》。可是在經過希比加米的事情之後,我便開始懷疑你會不會其實和我不同。可是——雖然你否認,但我仍然覺得你很像我。我們已經知道了彼此真正的想法,我們之間已經有秘密了。」


    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你不覺得我們能夠成為很好的夥伴嗎?」


    「所以你做出這種事?」


    「是啊,而且我當然已經盤算過了呀。」


    賽希莉同學露出了笑容,完全沒有隱藏的意思。


    「雖然我盤算過了,但對你來說應該也有很多好處吧?至於責任……你當然也必須負就是了。」


    就算用世界第一來形容也不為過的美少女,現在竟然說她願意接受我。而且是在這種雙方都說出了真心話的情況下。


    從某種角度而言,我們到目前為止的關係將會《告終》,但是現在的關係反倒更令人自在。而且如果對象是她,也應該可以相處得很好。


    客觀看來,這件事對我沒有任何壞處……可是——


    「請、請不要看輕我唷,賽希莉同學。」


    我說著,並從床上下來。


    「……我被拒絕了嗎?看來你並不是一時迷失自我對吧。」


    「不,我是花了很大的工夫才決定拒絕的。你可是賽希莉同學耶?要是剛才你沒有告訴我真心話,說不定就危險了。」


    「嗬嗬,你又在打哈哈了。真是個隨便的人呢。」


    賽希莉同學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心情愉快地說著。


    「我可以問你為什麽拒絕我嗎?」


    「因為我配不上賽希莉同學。」


    「你又說這種——」


    「我會努力的。」


    「…………」


    「我會成為一個配得上你的人。我一定會努力的。到時候,如果賽希莉同學的心意還是沒變,我會再給你一個正式的答覆。當然,前提是你願意等我到那時候啦。所以我不會大期待的。」


    賽希莉同學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接著嗬嗬輕笑了一陣之後,便沉默了下來。房裏陷入一片寂靜。我默默地等著,因為我知道她正準備說些什麽。最後賽希莉同學開了口:


    「我是有信心可以等你……但是你這種說法,不是一種怯懦的逃避嗎?」


    遮住自己眼睛的賽希莉同學揚起了嘴角。


    接下來她所說的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有種清爽的感覺。


    「你這樣不是太狡猾了嗎……笨蛋。」


    賽希莉同學可能覺得她一直以來所累積的一切,全都被希比加米否定了吧。


    自己的存在遭到否定。拚了命塑造出來的東西,就這樣體無完膚地完全被否定,被判斷毫無價值。


    希比加米雖然說隻要她變成修羅,就會再和她戰鬥,可是那句話的言外之意,聽起來就像是《反正你也做不到》。


    賽希莉同學應該也知道吧。


    一切的開端,都是因為遇見了希比加米。


    於是她喪失了自己的目標——喪失了《活著的目標》。


    她迷失了自我,失去了可以仰賴的信念。


    我想她大概覺得自己心中不安的情感不斷擴大吧。


    夜晚的王都開始下起了雨。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下雨。


    我離開宅邸的時候穿著她借我的外套,所以製服幾乎完全沒有淋濕。


    賽希莉同學本來要派馬車送我到學園,但我鄭重地婉拒了。


    因為我想自己一個人一邊整理自己的情緒,一邊走路回家。


    賽希莉同學告訴我,她明天或後天就會去上學。


    在喂她吃完麵包和湯之後(不知為何,她要求我喂她吃,當作「拒絕她的代價」),她便離開了房間,讓吉克他們放心,也為把自己關在房裏的事情道歉。雖然她的穿著不是很整齊,但她的一舉一動都恢複了平常的《賽希莉·亞克萊特》。


    我停下腳步,仰望天空。


    話說回來,我和賽希莉同學的關係似乎變得有點奇妙。


    的確,我和賽希莉同學之間的關係有了變化。


    但是我自己呢?我能夠成為自己想變成的樣子嗎?又或者是我早就已經變了,隻是自己沒有發覺而已?


    自己——更重要的是,所謂的自己到底是什麽?


    我不知道。正因如此,現在才必須一心一意地前進。


    當務之急,就是全神貫注在眼前的事情上。裹足不前是不會有幫助的。自己是否變了——是否真的變了,等到做完該做的事情之後再去思考就好。


    為了成為聖樹士而必須進行的聖遺跡攻略、三年後與希比加米的決鬥、應該不久就會決定的熔岩巨人討伐作戰——全部是必須全力以赴的事情。


    而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她——裘莉葉同學並肩前進。


    我望向灑落黑色影子的學園。


    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繼續留在學園的,裘莉葉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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