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平靜無事的兩天。


    聖遺跡目前還在封鎖當中。假如繼續封鎖下去,學期末的小聖位評價就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因此,聽說有部分學園經營者們提出了一個方案——舉辦學園內的淘汰賽,讓學生們以實力競爭,並以此結果代替聖遺跡攻略,當作評分的參考。的確,這樣一來便能清楚地分出名次,便於評分,但是聖遺跡會不會繼續封鎖,也還是未知數。


    話雖如此,會怎麽進行評價,現在我們也隻能靜待學園的決定了。


    既然無法進行聖遺跡攻略,我就應該在其他科目上更努力吧。


    雖然有很多科目對我比較不利,但隻要認真準備,表現應該也不會太差才是。


    其實應該說,現在我有可以努力的對象,而且身在一個可以努力的環境裏,實在很值得高興。


    努力是一件快樂的事。


    在戰鬥課程中,我比以往更認真地和裘莉葉同學練習對打。


    為了變得更強,我現在非常需要她的協助。而可能是因為知道我總有一天必須和希比加米戰鬥,我覺得裘莉葉同學在對打時用的力氣也比以前大了。


    順帶一提,這兩天洛齊亞都沒有直接來找我。我雖然沒在學園裏看到他的身影,但我想他應該正在學園內外搜集有關諾伊絲的資訊吧。


    午餐時間,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我、裘莉葉同學、賽希莉同學、吉克、希爾吉絲五個人一起吃。最近我們都會在學生餐廳共進午餐,能湊到幾個人就幾個人,感覺很輕鬆。我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有時候跟裘莉葉同學吃,有時候跟賽希莉同學吃了。能這樣跟大家一起用餐,讓我非常開心。


    至於愛拉同學,則是又回到了以前與她共組攻略隊的學長姊那裏了。


    據說是學長姊們來向她道歉之後,要求她和好。


    可是當初先和愛拉劃清界線的,明明就是學長姊們。雖然覺得他們有點太過自私了,但畢竟愛拉同學這麽善良,會毫不考慮地願意與他們和好,也是意料中的事。最近在學生餐廳裏,也經常看得見愛拉同學、蕾伊學姊和那些學長姊們坐在同一張桌子進餐。


    放學後,我加入賽希莉同學他們的練習,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訓練上。


    在休息時間,我走到正用吸水布迅速擦汗的裘莉葉同學身旁。


    「辛苦了,裘莉葉同學。」


    「嗯,啊……辛苦了。是說,你的疲勞度還好嗎?我是可以感覺到你已經漸漸恢複了,可是你的動作還是比以前稍微遲緩一點喔。」


    也許是第八禁咒造成的負擔還沒完全消失吧。


    雖說已經正在慢慢恢複就是了。


    「不過,我很訝異裘莉葉同學竟然答應陪賽希莉同學練劍呢。總覺得你好像會拒絕才對。」


    裘莉葉同學「嗯——」地把眼睛眯成一條線,露出難以言喻的別扭表情。


    「我是曾經告訴她這樣可能會學到一些奇怪的劍法,拒絕過一次啦。」


    「隻要裘莉葉陪我練劍,我就教裘莉葉《變得更有女人味的秘訣》——在這個條件之下,裘莉葉就很爽快地答應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站在我們身後的賽希莉同學,滿臉笑容地從裘莉葉同學的身後一把環住她的腰。


    「等等……你在摸哪裏啊!而且什麽女人味,我才、才不想——」


    裘莉葉同學罕見地顯得驚慌失措,用想要辯解什麽似的眼神望向我。


    「不……那個,對吧?啊——那個啦…………………………我們剛剛在說什麽?」


    而且更罕見地,她連思考都中斷了。


    「裘莉葉同學,你沒事吧?」


    「……我不知道。」


    裘莉葉同學用手指抵著眉頭,吐了一口氣。


    「每次隻要和你們在一起,我都會變得不太正常。」


    「裘莉葉討厭我們嗎?」


    「這個嘛,也不是討厭啦——」


    「嗬嗬,裘莉葉的這一點,我很喜歡唷?」


    裘莉葉同學像是覺悟了似地垂下雙肩。


    「嗯,我也喜歡你……真是的。」


    「那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吧?」


    「嗯……是啊。」


    「咦?你們兩個今天也要去哪裏嗎?」


    賽希莉同學和裘莉葉同學互相對望了一眼。


    接著兩人同時轉向我。


    「是呀。」


    「哎,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啦。」


    她們留下這句話之後,便離開了練習場。


    沒錯。最近隻要練了一段時間,她們兩個人就會停下來,單獨前往別的地方。而且總覺得她們像是在對我保密。


    我對剛剛和希爾吉絲對打完的吉克說:


    「欸,吉克,你知道那兩個人最近為什麽總是提早結束練習,一起離開嗎?」


    「不,我不知道。希爾吉絲,你知道什麽嗎?」


    「我不知道。」


    希爾吉絲一如往常地擺出一張撲克臉,淡淡地回答。


    嗯——連吉克他們也不知道啊。唉,反正她們兩個已經不像剛開始認識的時候那麽不合……而且有一句名言也說「相親相愛乃美事哉(譯注:仲良きことは美しいきかな,出自武者小路実篤。)」嘛。


    ……老實說,我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她們兩個排擠,所以有點寂寞。


    我難過地回到家,發現蜜雅小姐已經在家裏了。


    「啊,您回來啦,黑彥大人。」


    蜜雅小姐豎起耳朵,綻放一抹燦爛的笑容,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我此刻的心情下,看見如此令人安心的蜜雅小姐,我差點忍不住想抱著她大哭。


    「蜜雅小姐……偶爾我們也悠閑地聊聊天怎麽樣?」


    「咦?聊天、嗎?」


    「不行嗎……說的也是……」


    我失望透頂……看來我好像受到很大的打擊?


    「沒、沒那回事!不但如此,您、您願意把時間花在蜜雅身上,蜜雅感到非常榮幸!隻要您有什麽話想對蜜雅說,就算一直說到明天早上,蜜雅都願意聽!」


    「蜜雅小姐……」


    這是天使降臨的瞬間——不,應該是天使再臨。


    我和蜜雅小姐閑聊了一段時間,中途我突然想起瑪奇娜小姐說蜜雅小姐很擅長揉捏治療的事。我提起這個話題,於是蜜雅小姐便開始教我按摩的訣竅。


    她一邊實際演練,一邊仔細地教我。


    是說,其實在蜜雅小姐的揉捏治療下,我一不小心就失去了——意識。


    當然是因為太舒服的關係。蜜雅小姐太厲害了。


    我在逐漸稀薄的意識中忽然靈光一現。如果我學會了蜜雅小姐親自傳授的揉捏治療技巧,再加上我的腳底按摩知識,豈不是無敵了嗎?


    或許我正在走向一個嶄新的舞台呢。


    反正我接下來要負責替瑪奇娜小姐揉捏治療,要是能夠先把技術磨練好,當然再好也不過。這樣一來,我就得透過實際演練來累積經驗了。


    等我們去希拉斯浴場的時候,我就來拜托裘莉葉同學他們,看看他們願不願意讓我練習揉捏治療。而且,揉捏治療或許也會對他們平常因為練劍而疲憊的身體有所幫助。


    ……好,我要加油。


    就在我下定決心成為「突然現身於聖樹之國的奇跡揉捏治療師」的隔天。


    放學後,我和瑪奇娜小姐並肩站在正門。


    「嗯——諾伊絲?迪斯啊。」


    在晴空萬裏的藍天下,瑪奇娜小姐用手撫摸下巴沉思著。


    「假如之前的巨人騷動是那個人搞的鬼,這個問題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就在剛才,我對瑪奇娜小姐說了諾伊絲的事,順便打發時間。其實本來應該在上次去確認她的鞋子尺寸的時候告訴她的,但是因為當時的狀況太混亂,所以我就忘了提起這件事。順帶一提,我在說明的時候,自己對內容做了一些取舍。


    瑪奇娜小姐壓著隨風飄揚的頭發,開口道:


    「不過,目前我還不能積極地給予協助。也就是說,我不能采取對那個叫做洛齊亞的人有益處的行動。」


    「是啊,畢竟你的立場比較敏感嘛。」


    比如說,站在學園長的立場,她不能把學生名單交給外人。


    「——而且我們也不知道那個叫做洛齊亞的人是不是值得信賴。」


    「嗯,沒錯。我沒有當麵和那個叫做洛齊亞的男子說過話,也不能完全無排除裘莉葉其實是聽命於那個男人的可能性。畢竟對方是第6院的人。」


    也就是不能隨便相信他。裘莉葉同學畢竟是特例,在一般人的認知中,都認為絕對不可以輕易相信第6院的人。


    「不過,你告訴我這些,沒關係嗎?」


    「不,事實上是裘莉葉同學要我轉達瑪奇娜小姐的。」


    「這樣啊……哎,雖然不能正大光明地幫助你們,不過我也會對那個叫做洛齊亞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畢竟和第6院的人對立,並不是聰明的做法。聽到了那個叫做希比加米的人的事情之後,我更是如此覺得。」


    我俯瞰著從學園大門口往下延伸的緩坡。


    「如果和他敵對的話,他會是個相當棘手的對手。」


    「哎,可是你擊退了那個棘手的敵人呀。」


    「那也是因為有裘莉葉同學在的關係啊。」


    順帶一提,今天就是聖樹騎士團的人前來向我和裘莉葉同學問話的日子。


    我們現在正在等待聖樹騎士團的團員前來,準備迎接他們。


    「抱歉,我遲到了。」


    不久後,裘莉葉同學也來了。方才下課後,賽希莉同學攔住了裘莉葉同學,和她談了一下子。而我因為無事可做,所以就先來了……


    該怎麽說呢?最近賽希莉同學和裘莉葉同學之間的氣氛,似乎愈來愈沒有我介入的餘地了。事實上,今天我和吉克或愛拉同學說的話,好像都比她們兩個多……而且,就在我覺得和她們的距離愈來愈遠的時候,相反地,她們兩人的距離卻不斷地縮小。


    她們兩個人……該不會開始交往了吧?應該不會突然進入百合的世界之類的吧?假如真的是這樣……那我到底應該怎麽辦才好?我應該祝福她們嗎?


    我偷偷望向裘莉葉同學的側臉。


    「!」


    她竟然尷尬地把視線移開了!?咦?什麽?這該不會是我的錯覺吧?先不管什麽百合不百合的了,她……是不是刻意避著我?


    她、她們兩個該不會在背地裏——


    『我們真的不用理黑彥了嗎?』『沒關係啦,別管那種家夥……更重要的是,你真的好漂亮喔,賽希莉。』『嗬嗬,裘莉葉你也是呀。』『——嘖,你每次都這樣。』『嗬嗬……裘莉葉一下子就害羞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呢。』『可是,黑彥那家夥發現我們的事情了嗎?』『誰曉得?應該沒發現吧?先別管那個了,來——』『嗯……所、所以我不是說這樣不行嗎,賽希莉……』『沒關係。好嘛?一切都交給我就好了……來——』『嗯——』


    我在這裏就硬生生地打斷了我的幻想。


    ……應該不會吧,是吧。嗯,不會不會。可是這種感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心中一旦燃起宛如火焰一般的疑惑,就很難消失。不不不,怎麽可能。哈哈哈哈……一定是我誤會了。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蠢事嘛……應該不可能吧?


    正當我獨自在內心這麽苦惱的時候,耳邊傳來了馬蹄聲。


    有個人騎著一匹馬從緩坡上來。


    那個人穿著類似燕尾服的白色服裝,衣服上裝飾著淡綠色的線條。那套服裝,就是我在和希比加米戰鬥時看到的聖樹八劍所穿的衣服。我想那應該是聖樹八劍的製服吧。


    瑪奇娜小姐說,今天來的人應該是當時在現場的聖樹八劍,但是我對於這個騎在馬上的魁梧壯漢卻沒有印象。


    「哎呀,嚇了我一跳呢。」


    瑪奇娜小姐看起來很意外。


    馬匹爬上緩坡,穿過正門後,在我們的麵前停了下來。


    馬上掛著兩把刀麵很寬的大劍,身材魁梧的男子下了馬。


    「瑪奇娜大人,好久、不見了。」


    他的聲音發自丹田,低沉而厚重。他的語調雖然平靜緩慢,但是卻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魄力。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叫做葛茲特的男子雖然也很魁梧,但是眼前這名男子的身材卻比他還要高大。他的五官深邃,看起來很精焊,雙唇緊閉。他有著粗粗的脖子,以及看起來很堅實的下顎。


    雖然被衣服遮住,但是仍然看得出他厚實的胸膛。


    質實剛健——就是這名男子給人的印象。


    不過他的長相……我好像在哪裏看過,很眼熟——


    「我本來以為是當時正好在現場的達比德他們會來,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你,真是嚇了我一跳呢,凡修托斯。」


    「原本是,預定那樣沒錯。」


    凡修托斯……嗯?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凡修托斯先生對我和裘莉葉同學鞠躬。


    「我是、聖樹騎士團的、凡修托斯?特洛伊亞。今天、請你們、多多指教了。」


    特洛伊亞……啊!


    這麽說來賽希莉同學之前曾經說過,在討伐巨人時和我們敵對的巴修卡特?特洛伊亞——他的哥哥就是聖樹八劍。


    也就是說,這個人就是巴修卡特的哥哥囉?


    「啊,你、你好!幸會,我、我叫做相樂黑彥!」


    「……我是裘莉葉?貝爾斯汀。」


    「這、這樣啊。你是相樂,你是裘莉葉啊。」


    凡修托斯先生眯起眼睛,注視著我們。看起來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凡修托斯,今天隻有你來嗎?」


    瑪奇娜小姐問道,而凡修托斯先生則把頭轉向斜坡。


    「不,並不隻有、我一個人。」


    我往斜坡望去,隻見一輛馬車正順著斜坡而上。馬車爬上坡後,也停在我們的麵前。馬車夫對我們打了個招呼之後,馬車的門便打開了。


    第一個下車的是有著一頭淡檸檬色頭發的——呃,女人?不,應該是男人吧?這個人也穿著和凡修托斯先生一樣的製服。


    「又出現了一個令人驚訝的人呢。」


    這回,瑪奇娜小姐的聲音裏帶有驚訝。至於我,則是再次浮現一股既視感,覺得好像在哪裏看過他。


    而這次我立刻就發現了。因為那令人眼睛一亮的美貌,再加上嘴角浮現的笑容,簡直和她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個人八成——


    「迪亞列斯?亞克萊特。」


    瑪奇娜小姐說出了已從馬車下來的這個人的名字。


    迪亞列斯?亞克萊特。


    我記得他是賽希莉?亞克萊特的哥哥,也是聖樹騎士團的副團長。


    他就是賽希莉同學的哥哥啊……在學生時代,僅以三個人組成的攻略隊刷新了聖遺跡的抵達樓層紀錄。如果我沒記錯,賽希莉同學曾說她把他當做目標——


    「咦?」


    瑪奇娜小姐瞪大了眼睛,聲音聽起來更驚訝。她的視線停留在馬車車門上,馬車內似乎還有別人。那個人跟在迪亞列斯先生身後下了車,腳上的靴子踏在地上,發出「喀」的一聲。


    這名男子散發著一股


    不可思議的氛圍,彷佛結合了氣質與野性。


    再加上那低調卻又藏不住的威嚴。


    男子銳利的雙眼讓人聯想到老鷹。他有著漆黑的眼眸以及黑色的卷發、鷹勾鼻,嘴上和下巴都留著胡須。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製服,製服的款式雖然和凡修托斯先生及迪亞列斯先生一樣,但是顏色卻不同——他身上的製服是黑色的。


    他的腰間配著一把劍,黑色的劍鞘上施有金色的裝飾。


    其次,他沒有左手——獨臂。製服的袖子隨風飄揚。


    我大概猜得出這個人是誰。既然他穿著黑色製服,那麽這個人八成是——


    「聖位排名第三的凡修托斯?特洛伊亞,還有聖樹騎士團副團長迪亞列斯?亞克萊特。現在連你都出現了,我還真是沒料想到呢。到底是什麽風把你吹來的?」


    瑪奇娜小姐聳聳肩,穿著黑色製服的男子一臉無趣地朝四周瞥了一眼,接著對瑪奇娜小姐說:


    「好久不見了,露諾史菲亞的妹妹。」


    他的聲音很低沉,但是又和凡修托斯先生有種不一樣的味道。


    「是呀,好久不見了。」


    瑪奇娜小姐抬頭望著身穿黑色製服的男子。


    「聖樹騎士團團長,索久特?希古姆索斯。」


    瑪奇娜小姐帶領前來調查的三人走進學園的一間房裏。


    我和裘莉葉同學則跟在他們後方。


    我們來一個大小和學園長室差不多的房間。


    房間的正中央擺著一張長桌,我坐在中間,瑪奇娜小姐和裘莉葉同學則坐在我左右兩側。索久特團長和迪亞列斯先生坐在我們的對麵,而凡修托斯先生則背靠著牆,站在一旁。


    「請容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我是聖樹騎士團副團長,迪亞列斯?亞克萊特。請多多指教。」


    迪亞列斯先生鞠躬致意。另外兩個人也跟著自我介紹。


    「我是索久特?希古姆索斯。聖樹騎士團團長。請多指教。」


    「我是凡修托斯?特洛伊亞。聖樹、騎士團……聖樹、八劍。」


    這時,蜜雅小姐走了進來,在每個人麵前放下一杯紅茶(不過輪到凡修托斯先生時,則是直接端給他)。蜜雅小姐行了一個禮後,便離開了房間。蜜雅小姐離開後,瑪奇娜小姐伸手拿起茶杯,張開原本緊閉的嘴唇。


    「你的聖遺跡攻略現在暫停了嗎?」


    「先前已經打倒第四十九層的守護種,剛剛抵達第五十層……不過,現在也算是稍微喘口氣吧。」a


    索久特團長這麽回答。


    抵達第五十層,感覺好帥喔。


    團長回答完後,現場便陷入一片沉默。在這段時間當中,隻有瑪奇娜小姐若無其事地喝著紅茶。過了半晌,迪亞列斯先生緩緩地開了口:


    「那麽,可以請你們說明一下事件發生當天的情形嗎?」


    我用眼神對瑪奇娜小姐和裘莉葉同學提出疑問,她們兩人對我輕輕點頭。我端正坐姿,用口水潤一下口乾舌燥的嘴巴。


    「我知道了。那麽就由我來說明。」


    我帶著緊張的心情,滔滔地敘述了事情的始末。


    我隻是站在客觀的角度,平淡地敘述當時發生的事情,並且隻說出我自己判斷之後,認為應該說出的資訊。


    聖樹騎士團的三個人隻是偶爾點頭回應,一直默默地聽我說。他們的立場,是在追捕王都連續殺人事件的凶手,因此他們必須掌握那個凶手——也就是希比加米在事件發生之後的動向吧。


    我大致說完後,團長便發出「嗯」的一聲。


    「你說的和我們目前為止收集到的資訊沒有什麽出入。」


    負責記錄的迪亞列斯先生也停下了羽毛筆,說道:「是啊。」


    「不過,這次的收獲就是弄清楚他的動機。原來如此,原來那個叫做希比加米的男人是個戰鬥狂啊。」


    「而且他還是第6院的人呢。這樣一來,懸賞的提議大概就很難通過了。唉,問題可能在於,世界上到底有幾個人的力量在他之上啊。」


    懸賞的提議大概很難通過——從這句話可以推知,過去曾經提議懸賞第6院出身者的人,本人或者是身邊的親友,可能都遭遇過麻煩吧。


    「不過,他不是很有可能已經離開露諾史蕾德了嗎?」


    迪亞列斯先生把問題拋向我。


    「對,他說他要去帝國。」


    話說回來,像這樣看著他,還真的很明顯感受得到他是和賽希莉同學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妹。要是賽希莉同學剪了短發,大概就會變成這種感覺吧。不過,由於兩人的性別不同,他的聲音就和妹妹差很多。此外,他雖然帶有某種穩重的感覺,但是行為舉止和一些小動作,都很明顯比賽希莉同學更男性化。


    「這麽一來,現在也隻能暫時擱著了。如果他在帝國的話,那就更別說了。當然,這不是我們最想要的結果就是了。」


    團長說道。他雖然表示這不是他們最想要的結果,但是臉上卻沒有什麽遺憾或後悔的表情。


    沒錯。雖然說要來調查事情的始末,可是聖樹騎士團的三位騎士,該怎麽說呢,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很認真。縱然是沒有到輕忽的程度,但感覺上就隻是想趕快結束這種事務性的調查。而且從瑪奇娜小姐到目前為止的反應看來,他們三人應該都沒有閑到隻為了這種小事而特地跑一趟。


    也就是說,我可以解釋成他們此行還有別的目的囉?


    「形式上的調查,大概到這裏就夠了吧。」


    團長靠在椅背上說,一副彷佛開場表演已經結束的樣子。


    一直啜飮著紅茶的瑪奇娜小姐,這時開了口:


    「也就是說,現在才要進入正題囉?」


    團長那像老鷹一樣銳利的眼睛輪流望向裘莉葉同學和我。


    「禁咒使和來自第6院的人——我很想親眼看看你們。」


    團長的視線回到裘莉葉同學身上。


    「你叫做裘莉葉?貝爾斯汀對吧?聽說你來自第6院?」


    「對。」裘莉葉同學立刻點頭承認。


    「怎麽樣,迪亞列斯?」


    聽見團長的問題,迪亞列斯爽朗地回答:


    「真是一位美女呢。和我妹妹是不同類型的。」


    對話暫停了幾秒鍾,團長和迪亞列斯先生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裘莉葉同學身上。


    團長驚訝地發出一聲低吟,接著對迪亞列斯先生說:


    「很強呢。」


    「是啊。至少在聖樹八劍以下的人,應該都不是她的對手。」


    「我想請問裘莉葉?貝爾斯汀。那個叫做希比加米的男人,比你還強嗎?」


    「他比我強。」


    「這樣啊。那麽,旁邊這位禁咒使,你應該叫做黑彥?相樂對吧?」


    「是的。」


    「不,如果你是來自東國的人,那麽應該叫你相樂?黑彥才對。」


    「啊,要怎麽叫我都可以喔?用你覺得好叫的稱呼就好。」


    「……相樂?黑彥。聽說那個名叫希比加米的人,是你和裘莉葉?貝爾斯汀聯手趕走的。你認為禁咒的力量是主因嗎?」


    「是的。我認為都是禁咒的功勞。」


    「原來如此,你很謙虛。露諾史菲亞的妹妹——不,學園長。」


    團長對瑪奇娜小姐說。


    「什麽事?」


    「你今年也收到了優秀的學生呢。要是你們兩個想入團成為聖樹士,聖樹騎士團很歡迎你們。」


    「你們今天該不會是特地來替他們打分數的吧?」


    「至少我是。」


    裘莉葉同學露出


    疑惑的神色。


    「我是第6院的人。」


    「那又怎麽樣?」


    團長立刻回答,絲毫不以為意。


    「我並不會因為誰來自第6院,就把他們全部混為一談,亞人也是如此。重要的不是種族、血脈或家世,隻要有實力,就應該得到認可。對了,還有——」


    團長將視線移到身旁的副團長身上。


    「如果能擁有最基本的人品,就更好了。」


    「你這話很明顯是在挖苦我對吧?」


    迪亞列斯先生對團長笑著說。


    「看來你是有自覺的,這樣我就鬆一口氣了。」


    「哈哈哈,團長還真會開玩笑呢。對了,凡修托斯,你覺得怎麽樣?我的個性真的那麽差嗎?」


    聽到話鋒突然轉到自己身上,凡修托斯皺起眉頭,一臉傷腦筋的樣子。


    「唔……我、我覺得,迪亞列斯是個、人品很好的人。騎士團的每個人、也都說、自從你加入之後,氣氛就變得比以前好很多。你是個、好男人。」


    「他可是這麽說的喔?索久特,你有什麽意見嗎?」


    「我看八成每個人都被你騙了,再不然就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你手上吧。凡修托斯,你不用勉強沒關係喔?」


    「我沒有、勉強、啦。」


    「你看,凡修托斯這——麽懂我。在騎士團裏會把我說得這麽過分的,隻有索久特一個人喔?」


    「如果你人品好的話,這個國家的每一個人都是人品超高的大善人了。」


    「我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得到你的信賴啊?」


    「永遠都不可能吧。」


    「唉?」迪亞列斯先生聳聳肩。


    該怎麽說呢……聖樹騎士團的三巨頭,看起來感情很好嘛。


    「好啦,事實上,隻要聖樹騎士團還隸屬於國家一天,入團的時候,也不可能完全不管入團者的出身背景。我剛才說的,就請當作是我個人的信念吧。」


    裘莉葉同學或許早已做好心理準備,認為他們會因為她來自第6院而出言嘲諷吧;正因如此,裘莉葉同學現在還是一臉疑惑。團長補充道:


    「我並不是強迫你一定要入團,我隻是以聖樹騎士團團長的身分,對你表達歡迎之意而已。你才剛入學一年對吧?不用想太多,慢慢思考就好。」


    「謝謝你的好意。」


    裘莉葉同學的心情看起來很複雜。


    「啊,團長,你被甩了?」


    就在迪亞列斯先生打從心底開心地這麽說的瞬間——


    「好痛!」


    沒想到一臉撫然的團長竟然一拳往他的頭頂揍了下去。


    「給我安靜點,你這個多管閑事的家夥。」


    ……他們感情真好呢。


    接著,團長轉向我。


    「你也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個人非常歡迎你。隻是,候選生的生活還很長,你也不用著急,慢慢考慮就好。」


    「謝、謝謝。」


    團長注視著我。


    「迪亞列斯,你覺得他怎麽樣?」


    團長將視線停留在我身上,再次詢問迪亞列斯先生。


    「應該可以說是——未知數吧。感覺上他的發展可能會很兩極。可以確定的是相當令人期待。」


    「我也有同感。這個男人會變成什麽樣子,我也不知道。」


    「我個人是很想親眼看見他成為聖樹士,加入騎士團的模樣啦。」


    未知數啊。也就是說,跟裘莉葉同學相比,我未來的發展可能很微妙囉。


    不過,事實上,我的實力的確還遠遠不及裘莉葉同學。可是到最後,我必須變得比她還強……這三年,我得抱著必死的心情努力了。


    「好吧,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迪亞列斯,你不是也有什麽事要說嗎?」


    「啊——……是沒錯,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就是了。」


    迪亞列斯先生先垂下視線,接著望向裘莉葉同學。


    「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來自第6院的你。請問你認識一個名叫洛齊亞的男人嗎?」


    我故意裝作麵無表情,自然地拿起茶杯喝茶。大家常說我很容易把心情表現在臉上,所以我想至少用杯子遮住一下嘴巴。


    除了諾伊絲的事情之外,洛齊亞這個人的存在,目前也是對他們保密的狀態。瑪奇娜小姐也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來她也還沒打算把諾伊絲和洛齊亞的事告訴聖樹騎士團。她應該是認為這件事情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吧。


    裘莉葉同學的想法似乎也一樣。


    「是,我認識他。在這一年之內,我也見過他。」


    「一年之內」的說法真是高明。因為這樣一來,就算是前幾天見過麵,也算是一年之內了。


    「我見過好幾次……那個男人。」


    這是迪亞列斯先生今天第一次露出明顯憤怒的表情。


    「那個男人——洛齊亞有沒有說過我什麽?」


    「沒有,我從來沒有從他的口中聽過你的名字。」


    「……這樣啊。」


    「你認識他嗎?」


    裘莉葉同學問,而迪亞列斯先生的嘴角浮現一抹陰沉的笑容。


    「我和那個男人有點淵源。一言以蔽之,應該可以說他是讓我遭到屈辱的人吧。」


    他的眼神冷酷,不帶一絲感情。但是他那冷峻的神情立刻就消失了。


    「……對不起,請忘了我剛剛說的話。我隻是聽說今天的調查工作會遇到第6院出身的人,所以想多少問問看而已。」


    迪亞列斯先生剛才隻露出一瞬間的那種表情,和賽希莉同學的那個表情一模一樣。他們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兄妹。


    這麽說來,亞克萊特兄妹兩個人,都曾經被第6院出身者擊潰啊。從迪亞列斯先生的表情看來,他和洛齊亞之間的淵源似乎不淺——而且是不好的那種。


    找出諾伊絲的下落,是目前第一優先的任務。而既然洛齊亞是在尋找諾伊絲的過程中相當珍貴的戰力,我們就不應該增加讓他可能會身處於危險之中的因素。洛齊亞現在潛入這所學園裏的事,目前還是不該曝光。


    團長笑了笑——雖然隻是嘴角微微揚起。


    「你應該追的是女人,不是男人吧,迪亞列斯。一直糾結在無聊的過去當中,很不像你耶。」


    「因為那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嚴重的禍根。」


    迪亞列斯先生氣衝衝地說。團長將身體往後仰,心滿意足似地點點頭。


    「你竟然會這麽執著於一個人,真是太稀奇了。我想他的確是個嚴重的禍根,看來那個叫做洛齊亞的家夥,很成功地完成了任務呢。」


    「凡修托斯,索久特在欺負我。」


    「團長,你會不會說得、太過分了、一點?」


    「因為機會難得嘛。迪亞列斯?亞克萊特竟然也有像樣的弱點,我反而感到放心了呢。」


    「我不該在這裏說出來的……」


    迪亞列斯先生一臉消沉。


    「另外,凡修托斯也有什麽事對吧?」


    團長把話鋒轉向他。


    「嗯?喔,對,沒錯。相樂?黑彥、裘莉葉?貝爾斯汀。」


    本來背倚著牆壁的凡修托斯先生離開牆壁,筆直地站好,接著突然對我和裘莉葉同學鞠躬。


    「我都已經、聽說了。我弟弟對你們、做出了很失禮的事情。身為哥哥的我,在此向你們致歉。對不起。」


    弟弟?也就是……巴修卡特?特洛伊亞?咦?凡修托斯先生該不會是為巴修卡特在討伐巨人時的行為道歉吧!?


    「不,怎麽這樣!凡修托斯先生不需要道歉


    啦!對、對吧,裘莉葉同學!?」


    「呃,是啊。以結果來說,巴修卡特變成了那樣,你就算恨我們也不足為奇……再怎麽說,你都不必道歉啊……」


    「不,我早就知道、我弟弟的行為、有問題。但是,我卻一直、視而不見。」


    他的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但是我能感受到凡修托斯先生的懊悔。


    「家母、也有問題。我就像你們所見、這麽不討喜,又不會說話,但是相反地、我弟弟,卻總是笑臉迎人、個性開朗,深得家母的寵愛。我弟弟、就是在家母的溺愛下、長大的。」


    我從瑪奇娜小姐那裏聽過巴修卡特的母親的事。


    巴修卡特在遺跡裏喪命,陷入長眠;據說他母親前來帶回他的時候,抱著沉眠的巴修卡特嚎啕大哭。


    但是等到辦理退學手續的時候,她的態度一轉,開始對瑪奇娜小姐和學園的相關人員連珠炮似地破口大罵;我們在討伐巨人時,撿到了幾把巴修卡特隊遺留下來的聖劍和魔劍,最後她還大吵大鬧,要學園趕快將這些劍還給她,更跑去暫時保管那些劍的聖遺跡會館倉庫,把劍搶走。


    雖然發生這些事情時我並不在場,但我聽瑪奇娜小姐抱怨了不少,所以還記得這件事。唉,如果把他養大的是這種母親,他會有那種個性,也不令人意外了。在討伐巨人之前,巴修卡特曾經驕傲地說:『我已經拜托家母幫我們準備聖劍和魔劍了。』看來巴修卡特可能出乎意料地有戀母情節呢……


    「我對家母很沒轍,所以沒辦法說什麽重話。但是,我也有、責任。我再次、為我弟弟的無禮、向你們、道歉。」


    相反地,凡修托斯先生和他弟弟相較之下,是個很好的人呢。


    「我、我們不在意,請不要道歉啦。應該說,我已經做好你會恨我們的心理準備了呢。」


    「我的想法和黑彥一樣。」


    「謝、謝謝你們的、體貼。」


    迪亞列斯苦笑著說:


    「凡修托斯真的很認真耶。而且,沒關係的喔?你雖然說自己不討喜又不會說話,可是我很喜歡你。」


    「唔……嗯、嗯。謝謝、你。」


    「咦?凡修托斯,你該不會害臊了吧?」


    「唔,沒、沒有……」


    「不要調侃個性認真的凡修托斯,你這個笨蛋。」


    「好痛!」


    「咚」的一聲,團長的拳頭二度落在迪亞列斯先生的頭頂。


    「在這個國家裏,能打我的頭的人大概隻有你了吧,索久特!」


    「大家隻是不好意思動手而已。嗯,這可以說是團長的特權吧。」


    「請不要濫用。」


    「那你就努力讓我不要濫用啊……好了,大家的事情都說完了吧。」


    團長將右手擺在桌上,從椅子上站起來。


    「對了,學園長。」


    現場的氣氛變得有些不同。團長用漆黑的雙眼俯視著瑪奇娜小姐。


    「我對你也有一個問題。」


    「什麽事?」


    「你似乎非常保護禁咒使——你把這個男人留在身邊,有什麽目的?」


    瑪奇娜小姐麵不改色,露出淡淡的微笑。


    「今天的正題,該不會是問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團長用右手摸摸自己左肩和左手臂的連接處。


    「——是為了報仇嗎?」


    瑪奇娜小姐沉默了半晌,接著「呼」地吐了一口氣。


    「既然正好有這個機會,我想或許應該把話說清楚,解開誤會——有關我姊姊的事。」


    瑪奇娜小姐的姊姊。這麽說來,當時和希比加米戰鬥之後,坐在馬車裏時,她好像說過她姊姊會摸她的頭誇獎她之類的。


    而接著開口的,是再度坐下的團長。


    「克莉絲?露諾史菲亞。當時以最年輕之姿晉升聖樹騎士團副團長,是名門露諾史菲亞家的長女,也是一名才女。雖然後來最年輕的紀錄被迪亞列斯打破了,但以術式使而言,聖樹騎士團至今不曾出現過比她更有才能的術式使。」


    瑪奇娜小姐把說明的角色讓給了團長,或許是認為由他來說比較適當吧。


    於是團長開始訴說——


    克莉絲?露諾史菲亞的死。


    「當時我是八劍之一,那是迪亞列斯還沒入團之前的事了。」


    「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團長親口說明這件事。」


    迪亞列斯先生說完後,團長便繼續說了下去:


    「當時,有一個城鎮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襲擊。」


    團長淡淡地說,同時拿起茶杯。


    「那個城鎮距離末日鄉很遠,所以一開始我們以為是強盜之類的。當時附近的要塞都市派了一些士兵去探查,但是過了好幾天,士兵卻都沒回來。接著又派出了調查隊,沒想到這支調查隊也沒回來,於是這件事才傳到王都的聖樹騎士團總部。」


    團長啜飲一口紅茶,潤潤嘴唇。


    「前往探查的人沒有半個回來,這很不尋常。因為就連隻是去勘查,甚至試圖逃走的人,都沒有一個人回來。」


    這的確很不尋常。


    「副團長克莉絲察覺到不對勁之後,便建議團長應該再觀察一下狀況。但是當時的團長雖然並非無能,但卻是個濫好人。他無論於公於私都很擅長說些漂亮的表麵話,因此深受團員和國民的愛戴……唉,反正就是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他說我們應該立刻前往該城鎮進行救援,於是組織了一支以他自己、副團長以及聖樹八劍為中心的調查隊,我們立刻動身前往那個城鎮。」


    團長注視著茶杯。


    「現在回想起來,我們果然還是應該更慎重一點才是。」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悔恨的表情。


    「我必須承認,當時騎士團對自己太有自信了。團長雖然是個濫好人,但他的劍術非常高明,而副團長克莉絲更是無人能出其右的強力術式使。我則是對自己的力氣小有自信……而且當時戰爭已經結束,王都一直處於和平的狀態。我想大家可能也想要一個除了聖遺跡以外的舞台,來大顯身手吧。」


    團長說到這裏,暫時停了下來。他放下茶杯,像是重新整理好思緒一般,繼續說道:


    「總之,我們在幾天之後,就抵達了那個城鎮。城鎮的周圍屍橫遍野,其中也不乏麵帶著驚愕表情死去的人。而當我們走進城鎮後,等著我們的——是比外麵更多、堆積如山的屍體,以及四名男子。」


    「四個人?」


    裘莉葉同學疑惑地說。


    「隻有四個人嗎?」


    「難以置信吧?但是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你們應該就會明白了。那四個人就是——」


    團長停頓了一拍,接著說:


    「就是有《四凶災》之稱的男子。」


    裘莉葉同學的椅子腳摩擦地麵,發出聲響。


    「該不會……你們曾經和四凶災戰鬥過?」


    「哎,好好聽我說。這個故事的主角是克莉絲?露諾史菲亞。」


    我本來也一度想問四凶災到底是什麽,但這樣似乎會打斷他的敘述,所以我便打消了念頭。等一下再問好了。


    團長將右手放在桌上,繼續說道:


    「如果隻說結論的話……包括團長在內,聖樹騎士團完全不是四凶災的對手。團長是第一個被殺的。殺了團長的人說:『你看起來是這群人當中第二強的,所以我要搶在其他兄弟動手之前先殺了你。』看來他打算把最強的人留給長男吧。然而被他們評價為實力最強的克莉絲,當下判斷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立刻下令撤退。這時我們麵臨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誰要殿


    後,擋住四凶災?」


    「所以留下來殿後的就是——」


    「克莉絲和我。」


    團長的腦海中是否浮現了當時的情景呢。他的表情中流露出遺憾與徹悟。


    「克莉絲?露諾史菲亞雖然和團長不一樣,但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也是一個好人……簡單講,就是太善良了。其實在那個狀況下,最應該優先撤離的,是身為副團長的克莉絲才對。但是她對團員的感情太強烈了,我想她應該是把大家當成真正的家人看待吧。所以就算犧牲自己的生命,她也想讓大家平安脫逃。團員們在她的命令之下……除了逃離這裏,繼續活下去,也沒有別的選項了。」


    「但你卻留下來了。」


    本來一直靜靜聆聽的瑪奇娜小姐開口說道。團長自嘲似地揚起嘴角,顯得有些驕傲。


    「隻不過是因為副團長大人的那番溫柔體貼的話,對我沒用罷了。當時那個一片和樂的騎士團裏,有很多人都是那個善良團長大人的信奉者,隻有我是屬於乖僻的那種吧。副團長抱怨最多的就是我。沒想到現在我竟然當上了騎士團長……世事真是難料啊。」


    團長雖然語帶嘲諷,但他的嘴角卻帶著微笑。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情和他說出來的話恰恰相反,想必他一點也不討厭當時經常被副團長抱怨吧。他像剛才一樣,用右手按著左肩與左手臂的連接處。


    「我就是在那場戰鬥中失去這隻手的。砍下我左手的……我記得應該是四凶災的四男吧。在我決定留下來之前,我就已經失去了一隻手。」


    雖然從團長的臉上可以窺知他的情緒,但他依然有條不紊地敘述,也沒有因為感情失控而語塞。我想他處理過的種種感情,一定是像我這種人完全無法想像的吧。


    「所以,唉,或許是我拖累了她吧。結果我什麽都沒做,四凶災的長男一擊就把我毆飛,盡管我好不容易勉強保持意識清醒,但立刻就陷入了無法戰鬥的狀態。而克莉絲——」


    團長將視線移向瑪奇娜小姐。


    「她施展了隻有繼承露諾史菲亞家血脈的人才能施展的特殊術式《米斯特汀》——一直不停地施展,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瑪奇娜小姐似乎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她隻是垂下雙眼,一動也不動。


    「聽說那個術式光是施展一次,就會對施展者造成極大的負擔,但克莉絲卻不斷地施展了無數次。所謂的壯烈,大概就是在形容她當時的模樣吧。她不但口裏吐血,連鼻子、眼睛都流出鮮血……即使如此,她依然繼續施展,直到生命終結。然而,到最後她還是沒有打倒四凶災。」


    「不過……」團長將視線從瑪奇娜小姐身上移開。


    「奇妙的事情發生在那之後。四凶災他們圍著因為瘋狂施展《米斯特汀》而喪命的克莉絲的屍體,四個人開始在談論著什麽。我聽不到他們談論的內容,但是在他們談完後,長男走向我,對我說:『為了向這個女人的覺悟,以及她讓我們受到皮肉傷這件事表達敬意,我們決定放過你們。』」


    我感到背上竄過一股寒意。因為四凶災用了《放過》這兩個字,而且接在這兩個字後麵的《你們》——這個《們》字裏,包括了此刻正在脫逃的聖樹騎士團團員。換句話說——他們本來是打算追上去,把他們全部殺了。


    就算那些團員躲在遠處偷偷觀察,四凶災也會一眨眼就把他們找出來殺掉吧。


    就算那些團員想要逃走,四凶災也會很快地追上去殺了他們吧。


    即使是比自己弱小的人也要殺掉,即使是背向自己逃走的人也要趕盡殺絕。


    隻是單純地——為殺而殺。


    而且他們的實力強到連聖樹騎士團都完全不是對手。


    「接著,四凶災幫我斷掉的手臂止血,進行緊急處置後……便乾乾脆脆地離開了城鎮。離開前,他們還對我說:『你要隆重地埋葬那個女人。』」


    一回神,我才發現房裏的氣氛好凝重。大家都安靜地側耳傾聽。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四凶災當時的目的是什麽。他們看起來也不像是在等聖樹騎士團;甚至可以說我們的出現還令他們感到驚訝呢。此外,他們雖然把要塞都市派去的士兵和調查隊全部殺光,可是卻放過了一部分的城鎮居民,這些居民可說是毫發無傷。事後我們詢問這些居民,他們也說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夠逃過一劫。」


    團長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總之,城鎮上生還的居民們替我療傷,所以我才得以活下來。我想辦法回到了王都,而騎士團的大家都平安無事……克莉絲的遺體也回到了王都,隆重地埋葬在王都。」


    團長揚起下顎,將視線停留在半空中。


    「假如克莉絲還活著,她本來預計在一年後從騎士團引退,接任這所學園的學園長——喪禮結束之後,她的親戚這麽告訴我。半年後,我聽說克莉絲的妹妹接任了學園長的職位,當時我的心情非常複雜。」


    原來之前發生過這些事情啊。我雖然知道瑪奇娜小姐有姊姊,但不知道她已經離開人世了。我從來沒有主動問過她有關家人或兄弟姊妹的事。


    我也不打算主動問。因為我想,如果她想讓我知道,那麽等她在適當的時機自己告訴我就好……瑪奇娜小姐之所以沒有阻止團長說出這件事,大概是因為她判斷現在就是讓我知道的時機了吧。


    瑪奇娜小姐優雅地啜飲一口紅茶,接著放下茶杯。


    「原來如此。所以,你以為我把身為禁咒使的相樂?黑彥留在身邊,是為了想用他當作殺死四凶災的武器嗎?借重禁咒的力量,或許就能打倒那些怪物?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替姊姊報仇?」


    「我不否認。」


    報仇。可是剛才瑪奇娜小姐說那是誤會——


    「是啊。我承認我的確想解決四凶災,而且我也一直在尋找可以協助我達成這個目的的力量。」


    瑪奇娜小姐停頓了一下,沉穩地注視著團長。


    「但是你誤會了,那並不是為了替姊姊報仇。」


    「……嗯。」


    「姊姊隻是順著她自己的信念行動,我不但沒有否定她的行動,甚至還很尊敬她。的確,當時姊姊的死,讓我意誌消沉了好一陣子,但是人如果一直被過去所束縛,就永遠無法前進。而且,如果我的動機是報仇這麽私人的理由,我才不會把別人扯進來呢。關於這一點,我希望你不要看輕我。」


    瑪奇娜小姐穩重,甚至帶有一絲威嚴地繼續說。


    「所以現在我再說一次。我認為丟著四凶災不管,是一件危險的事。不隻是對露諾史蕾德,對住在密德茲貝利亞大陸上的所有人而言都是。」


    「你真正的想法並不是替姊姊報仇,而是為了這個國家……甚至是為了整個密德茲貝利亞大陸嗎?」


    「我是這麽想的唷……黑彥。」


    「是、是的。」


    瑪奇娜小姐突然叫我,讓我嚇了一跳。


    「你知道四凶災嗎?」


    「我隻聽過名字而已。我本來打算有機會再問清楚的,但是一直找不到機會。」


    「趁這個時候讓你知道,或許也不錯。雖然在場的各位應該都已經知道了,請問我可以借用一點時間嗎?」


    瑪奇娜小姐問道,而大家都默默地點頭。瑪奇娜小姐調整了一下呼吸。


    「那我就告訴你有關四凶災的事情吧。」


    *


    在講到他們的時候,最簡單易懂的故事,大概就是他們和君塔利歐斯帝國的戰爭了吧。


    當時,帝國的軍船渡海來到密德茲貝利亞大陸的西岸。帝國軍隊登陸後,便占領西岸的諸小國,以此為始,逐一征服位在西岸的國家。


    他們勢如破竹地侵略,而且氣勢絲毫未減,隻花了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幾乎征服了半個大陸。


    然而,這時有個困難擋在君塔利歐斯的前方。


    那就是末日鄉。


    這塊不明地帶雖然不是國家,但卻擁有一片絕不算小的領土。


    緊接著,帝國軍隊前往了這塊土地。


    沒錯,西方大國前往末日鄉,試圖征服它。


    但是帝國在這時,卻被迫停下了征服的腳步。末日鄉的地形相當奇妙,對於不熟悉的人來說,簡直就像迷宮一般。此外,軍隊在野營的時候,也無法預料什麽時候會有凶殘的居民從暗夜中襲來。不但如此,事實上他們手持著武器,不分晝夜,隨時對軍隊展開攻擊。這些居民每個人的戰鬥能力都不能等閑視之,而且其中還有一部分居民是由某個領導者指揮的,統率力不輸軍隊。


    當中也有一些人很明顯地根本不怕死,這些殘虐又不尋常的居民,令帝國士兵們不禁顫栗。即使如此,由於末日鄉日後可能會成為帝國征服路維爾卡爾加和露諾史蕾德的阻礙,因此他們還是決定鎮壓末日鄉。


    就這樣,帝國花了數個月的時間,終於鎮壓了末日鄉西側的邊緣地區。


    就在這時。


    四名男子突然現身。


    他們首先把正在末日鄉周圍建造碉堡的帝國士兵全部殲滅。接著,刻意避開末日鄉,沿著北側與南側進軍露諾史蕾德及路維爾卡爾加的帝國軍隊,也陸續遭到這四名男子的襲擊,麵臨不得不撤退的窘境。


    隻不過是四個人。帝國士兵們完全無法置信,單憑區區四個人的力量,竟然能將一國軍隊的戰況逆轉,這實在太超乎常理了。


    ——帝國軍隊這支西大陸的常勝軍,竟然被四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假如這是傳聞,那麽每個人聽了大概都會覺得是開玩笑,一笑置之吧。然而倘若親眼看見,就隻能相信了。不管是多麽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會存在的就是會存在。不論你喜不喜歡,他們就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


    他們到底是誰呢?其實密德茲貝利亞大陸上的人,都已經心裏有底了。當然,大家也都知道他們的名字。


    四凶災。


    宛如甫從漫長的冬眠中蘇醒一般,赫然出現,進行一陣虐殺後,又回到不知名的地方。災害——沒錯,他們就像災害一樣。密德茲貝利亞大陸上的每個人都這麽看待他們。曾幾何時,人們開始稱呼他們為《四凶災》。


    皇帝君塔利歐斯三世下令將軍們殺掉四凶災,可是他們派出的強者,卻全都反被殺死。


    有些人主張,隻要派出在本國打敗北部蠻族的《武神》加爾巴羅薩?基梅傑和特攻亞人兵一團,應該就能獲勝了。但是據說親眼見過四凶災並有幸生還的人,皆一致表示《如果要麵對四凶災,還不如跟武神或特攻亞人兵團戰鬥》。


    神出鬼沒的四凶災所進行的殺戮還沒停。


    最後,皇帝打消了殺死他們的念頭,轉而試圖招攬他們。


    於是皇帝派出了使者。


    結果幾乎全都被殺了。


    不管提出多少金錢、準備多少美女、保證提供什麽樣的地位、拿出多麽好的條件、進行什麽樣的交涉,全都被殺了。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四凶災要特別針對帝國作亂、進行屠殺?難道他們對帝國有什麽怨恨嗎?


    前往交涉的使者當中,隻有一個生還者。


    但他的慘狀令人不忍卒睹。他雖然毫發無傷,但是卻痩弱得像是換了一個人,眼窩凹陷。


    這名永遠像是在害怕著什麽的男子說:


    『不是的。他們不是那種人。他們隻生活在屬於他們的真理之中。因此交涉是沒用的,他們的眼裏隻有《他們》。其他的人都是豬。我們都是豬。』


    說完這些話的隔天,他就用劍從嘴巴穿過腦門,自殺身亡了。


    隻要對大陸上的人們問起關於四凶災的事,大家的答案都是相同的。


    四凶災是不需要理由的,所以他們就像災害一樣。


    最後,帝國在征服了半個大陸後,戰爭就自動劃下休止符了。


    不,應該說是被迫劃下休止符。事實上,在他們休戰的前一刻,都為了應付已經開始出沒於密德茲貝利亞中央都市的四凶災,而疲於奔命。


    帝國對露諾史蕾德以及路維爾卡爾加宣布停戰,並承諾支付兩國钜款。幾天後,四凶災的行動便突然停止。


    但是帝國仍然害怕四凶災,擔心假如再出兵征討東方國家,《他們》會不會再度出現。另一方麵,有部分露諾史蕾德和路維爾卡爾加的人民,開始將四凶災視為救國英雄來推崇。


    不過,四凶災和帝國之間的這個故事,或許隻是一個真偽莫辨的傳說。傳說會吸引人,並在人與人之間流傳。


    或許加上了一些名為稱讚的裝飾。


    或許加上了一些名為畏懼的裝飾。


    人們會隨心所欲地在故事裏加油添醋,將它編成一個自己想要的故事。


    而在這個過程中誕生的,就是人們尋求的《傳說》。


    因此這個故事的細節是否符合事實,也沒有人能證實。


    至於傳說中的靈魂人物——四凶災,事實上鮮少有人知道他們的身分。有一說是他們出身於末日鄉,另一說則是他們以前曾被稱為安格連四兄弟。不過這兩種說法都沒有確切證據。換言之,人們還是對他們一無所知。


    唯一可以確定的——大概就是他們擁有超乎常人的異樣能力吧。


    *


    「確實,如果隻以結果來看,四凶災的確阻止了君塔利歐斯征服密德茲貝利亞。」


    說明結束後,瑪奇娜小姐這麽補充。


    「從某個角度來看他們停止行動的時間點,他們的目的也確實像是阻止君塔利歐斯征討東方。但真的是如此嗎?」


    「你的意思是,這可能隻是露諾史蕾德和路維爾卡爾加的人民擅自做出的解釋?」


    「我是這麽認為的。把四凶災當作英雄的人,自以為這樣一來四凶災就不會對他們不利了……不,應該說他們很想這麽以為。偶爾聽聞遠方傳出屠殺事件時,他們隻用一句《就像是災害一樣》來帶過,故意視而不見。但是力量足以威脅一國的他們,萬一突然有所動作,試圖毀滅自己的國家,屆時他們還可以用《就像是災害一樣》就帶過嗎?」


    原來是這樣啊。世上沒有人能保證四凶災不會做出這種事。


    這就是瑪奇娜小姐所擔心的事。


    「對東方兩國而言,君塔利歐斯至今仍是個威脅。但是我認為,要保護國家不受君塔利歐斯威脅的人,應該是這些國家的國民才對。把希望寄托在四凶災這種不確定的人身上,實在太危險了。」


    「但是沒有人能打倒四凶災。」


    團長插嘴道。


    「這就是你苦惱的地方。所以你想在學園裏找一些有潛力的學生,打造一個以打倒四凶災為目的的組織。」


    團長把視線轉向我。


    「這時候,禁咒使便出現了。你想,如果利用傳說中的禁咒,說不定就能對抗四凶災。我猜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對,大致沒錯。隻是我沒有打算打造一個台麵上的組織就是了。因為我想避免和聖王家或聖樹騎士團起爭執。」


    「是沒錯,聖王家不可能願意出力協助討伐四凶災這種彷佛故意喚醒沉睡中的龍一般的提議啊。這麽一來,聖樹騎士團也無法行動了。」


    團長麵有難色。


    「畢竟人類是一種不到緊要關頭,就不會抱著危機意識並開始行動的生物嘛。」


    「所以你準備


    先下手為強啊……不過,我不懂。為什麽你要做到這種地步?你不是說這並非報仇嗎?」


    瑪奇娜小姐沉默了半晌,緩緩地回答:


    「因為我喜歡這個國家。」


    圍繞在她身邊的靜謐空氣中,帶有一股暖意。


    「這能不能當作理由呢?」


    房裏的每個人都隻是安靜地接受她的答案,我無法窺知每個人心中的想法。而我——想實現瑪奇娜小姐的願望。


    「如果為了達成目的而說《我想為姊姊報仇》,比較容易辦事的話,那我也不排斥利用這樣的說法。事實上,在當上學園長之前,我也用了好幾次《我想繼承姊姊的遺誌》呢。不過,索久特……我覺得我應該對你說實話。」


    「因為我是你姊姊辭世時在場的人嗎?」


    「是因為姊姊生前在家,開口閉口都隻有你。」


    房裏再度陷入沉默。過了不久,團長開口:


    「我明白你真正的想法了。看來我的確誤會了,關於這點我向你道歉。不過,你還是忘記四凶災吧。」


    「這是忠告嗎?還是——」


    「因為我是實際和他們戰鬥過的人,所以我有資格這麽說。他們真的不是普通人能對付的對手。」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置之不理呀。正因為他們太不可理解、太不確定,所以光是存在於世上,就是一種危險。」


    「我懂你想說的。但你贏得過他們嗎?」


    「我會贏的。隻是——」


    瑪奇娜小姐望向我,她的表情很複雜。


    「現在還不是時候。」


    「……禁咒啊。對了,這個禁咒使本人也同意了嗎?看起來他本來不知道四凶災的事,你是不是還沒告訴他詳情呢?」


    「這個嘛——」


    瑪奇娜小姐帶著不安的神情望向我。我用力握緊了拳頭。


    「沒關係。不管對手是誰,隻要是為了瑪奇娜小姐,我什麽都願意做。」


    「……黑彥。」


    「隻不過,我不是為了這片大陸或是國家,而是單純想要幫助瑪奇娜小姐而已。當然,我最希望的就是瑪奇娜小姐能夠幸福……呃,應該說,我願意盡力幫助她達成願望。」


    我今天能在這裏,全都要歸功於瑪奇娜小姐。而且她是個很體貼的人,從我這段期間和她的相處,我知道她並沒有把我當作一個工具。如果瑪奇娜小姐對我有什麽要求,我就一定會幫她。盡我的全力。


    團長眯起雙眼,凝視著我。


    「你這個人真有意思。相反地,也很棘手呢。你和四凶災一樣,是個沒辦法進行交涉的人啊。」


    沒辦法進行交涉?隻要是我喜歡的人拜托我,我都會一口答應啊……


    「嗬,本人毫無自覺這一點,也很有意思。好吧——」


    團長拉開椅子。


    「我們打擾太久了,差不多該也該告退了。」


    「哎呀,你們要走了?」


    「調查已經完成,每個人想講的事情也都講完了。迪亞列斯,你之後再把調查的內容整理一下。」


    「我知道了。」迪亞列斯先生也站了起來。


    凡修托斯先生將房門打開。


    團長將手放在桌上,站起身,對瑪奇娜小姐說:


    「今天得知你並不是被報仇的想法衝昏了頭,我也稍微鬆了一口氣。畢竟因為複仇而采取的行動,思緒往往容易錯亂不清啊。這樣很容易招致毀滅的。」


    聽見團長這番話我才發現,他雖然說了很多,但會不會他其實是因為擔心瑪奇娜小姐,今天才走這一趟的?他可能打算,如果瑪奇娜小姐是為了報仇才試圖打倒四凶災的話,就要對她說教。


    「站在我個人的立場,我認為你不要跟四凶災扯上關係比較好……我是個被國家束縛的聖樹騎士團團長,同時又沒有打倒四凶災的能力,由我來對你說這些話,似乎有點滑稽就是了。不過你很聰明,我相信你一定會等到握有充分的勝算之後,才會開始行動。」


    「老實說,你的反應比我預想的還要正麵,真是讓我吃驚呢。」


    「如果要說實話——」


    團長眯起眼睛。


    「因為,為了報仇這種私人理由而比任何人都想殺死四凶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本人啊。」


    他靜靜地瞪著前方。浮現在他眼前的,是不是他過去曾經對峙過的四凶災呢。


    「所以囉,雖然沒辦法以聖樹騎士團的名義行動,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以個人的身分幫什麽忙,都可以告訴我,不用客氣。」


    「謝謝。對了……在你看來,我和姊姊誰比較聰明?」


    「姊姊吧。」


    他立刻回答。瑪奇娜小姐露出失望的表情,而團長將手靠在門框上,說:


    「放心。你們雖然是姊妹,但也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所以,就算你和姊姊比起來有很多地方不夠大,也不用在意。」


    團長冷冷地笑著說,但是表情中又帶有一抹慈祥,離開了房間。相對地,瑪奇娜小姐的眼睛則毫無生氣,太陽穴微微顫抖著。


    瑪奇娜小姐,我從團長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其實隻是想鼓勵你而已啦,隻是他找不到適當的措辭而已。


    「身、身材雖然嬌小,但是你的心、很寬大。」


    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凡修托斯先生也參戰了。


    「所以你不用、在意。」


    「謝、謝謝、你。」


    瑪奇娜小姐用顫抖的聲音道謝。她已經呈現令人不忍卒睹的翻白眼狀態。


    「而且騎士團的大家也說,其實小一點、比較、好。」


    「咦、咦?是這樣,嗎?」


    「我、我也覺得、很可愛。我很、喜歡、小動物。」


    由於他的話裏完全沒有惡意,所以聖露諾史蕾德學園的學園長也隻能盡力將它當作耳邊風。眼睛毫無笑意的瑪奇娜小姐,隻維持著嘴角上揚。


    「看來我得找一天去跟聖樹騎士團裏的男性做個了斷呢。」


    「?如、如果是你的話,大家、一定會、很歡迎的。」


    凡修托斯先生完全不認為自己的發言有什麽問題,很自然地走出房間。


    「那麽,我先告辭了。希望你們三位、都、平安。」


    迪亞列斯先生苦笑著說:


    「抱歉啦,我們團裏的這些男人們真是的。」


    你不也是《男人們》之一嗎?


    「不過姑且不論團長,凡修托斯絕對沒有惡意,請你務必原諒他。」


    在這個時候,你應該替可能讓人留下壞印象的團長緩頰才對吧,副團長……


    「對了,我可以叫你黑彥嗎?」


    麵對迪亞列斯先生的問題,我給他和索久特團長一樣的回答。


    「聽說我妹妹受你很多照顧呢。」


    「應該是我受到的照顧比較多啦。」


    「你果然很謙虛呢。」


    「我很努力讓人有這種感覺。」


    迪亞列斯先生先是嚇了一跳,接著露出微笑。


    「原來你是這種人啊。」


    「呃——是……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隔了好久才再次見到賽希莉,她的感覺和以前截然不同了。總覺得她好像擺脫了什麽罣礙似的。於是我問家裏的人發生了什麽事,結果聽到了你的名字。」


    迪亞列斯先生把椅子拉到身邊。


    「她是個很複雜的女孩。她之所以會成長為現在的模樣,我想可能是因為她一直以來都以我為榜樣吧。但是她本來並不是那樣的孩子,她的個性很活潑,而且很易怒。但是受到家父想法的影響,她似乎產生了某種奇妙的義


    務感,結果變成了一個性格扭曲的女孩,我也一直很擔心……」


    賽希莉同學現在的個性——應該說表麵上的樣子——原來是以哥哥為榜樣形成的呀。難怪他們的一些小動作和說話的方式這麽像。


    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很好奇。


    「請問,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你不是也可以幫賽希莉同學做些什麽嗎?」


    我知道這個問題很沒大沒小,但是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在她變得那麽苦惱之前,難道沒有什麽辦法幫助她嗎?我心中強烈的疑問和些微的憤怒,超過了我的躊躇。


    「如果換作是你的話,你又會怎麽做呢?」


    迪亞列斯先生反問我。


    「如果你一直想超越的人,無論什麽事情都故意放水,那麽就算你超越了這個人,你會高興嗎?」


    「嗯——感覺好像本末倒置了。」


    話雖如此,也不應該坐視不管,放任她煩惱成那樣啊。而且總覺得他好像微妙地轉移了話題。


    「而且我絕對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我跟你不一樣。」


    「咦?」


    「無論如何,賽希莉似乎對你抱有特殊的感情。我那不肖的妹妹,未來還是請你多多照顧她了。」


    「喂,走了,你這隻滿肚子壞水的狐狸。」


    從門外探出頭來的是索久特團長。


    「禁咒使,這個男人說的話,你聽聽就算了。否則他的個性會傳染給你,連你的個性都會變差。」


    「偷聽別人說話不是一個好習慣吧?是說——」


    迪亞列斯先生用白眼瞪著索久特團長。


    「滿肚子壞水的狐狸該不會是在說我吧?」


    團長帶著嚴肅的表情環視房內。


    「不然你覺得還有誰?」


    迪亞列斯先生氣得拳頭都在顫抖。


    「這就是我們的團長……個性正如他所說的,相當乖僻。黑彥,你也覺得他很乖僻對吧?」


    「請、請不要徵求我的同意……」


    「下任聖樹騎士團團長大人,也是個不輸我的乖僻家夥啊。」


    團長語畢,便把頭縮回門外。腳步聲愈來愈遠。


    看來這次他是真的離開了。


    「那家夥真是的。」


    本來一臉撫然的迪亞列斯先生,眼神忽然變得銳利,注視著瑪奇娜小姐。


    「這麽說來,剛才團長雖然說四凶災不是好惹的對手……不過現在的他,說不定已經可以與之匹敵了喔?」


    瑪奇娜小姐將剩下的紅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答道:


    「……或許吧。」


    「他直到現在都還在繼續變強。當他確定自己的力量已經可以追上四凶災之後,別說團長了,我想他就連騎士的頭銜都會辭退,獨自踏上尋找四凶災之旅吧。所以我從現在開始,就在慢慢進行接任團長的準備……」


    ——因為,為了報仇這種私人理由而比任何人都想殺死四凶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本人啊。


    我的腦海中浮現團長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


    「自從他當上團長之後,聖樹騎士團也改變了很多。現在不但比克莉絲?露諾史菲亞還在的時候更積極地進行聖遺跡攻略;評價聖位時,也把重心放在實力,而非家世或人種上。團員之間的士氣也始終維持在很高的水準……聽說這一切都是從他當上團長之後出現的改變。」


    「別看他那樣,他其實也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呢。」


    也就是說,他早就想好了等他離開之後,騎士團該怎麽辦。


    「隻是……沒有索久特?希古姆索斯的聖樹騎士團,我到底還要不要留下呢?這也是很微妙的地方。」


    迪亞列斯先生露出一抹淺淺的陰笑。


    「——畢竟沒有目標的人生,比什麽都來得無趣。」


    沒有目標的人生,比什麽都來得無趣啊。


    我對這句話也頗有同感。


    「總之,我衷心期待著相樂?黑彥和裘莉葉?貝爾斯汀入團的那一天。請你們好好考慮入團的事囉?」


    迪亞列斯先生刻意緩和氣氛,對我們微笑。


    「好了,我再不走,又會被罵了。打擾這麽久,真是抱歉。學園長,聖遺跡調查的事,不久之後團員就會提出報告了。」


    「好的,麻煩你了。」


    「那麽我先告辭了。今天辛苦各位了。」


    迪亞列斯先生爽朗地點頭示意後,便離開了房間。


    順帶一提,根據原來的計畫,負責調查學園聖遺跡的聖樹騎士團,應該還要找與巨人及小型種戰鬥過的人問話。


    但是賽希莉同學已經把巨人的事整理成一份報告書,透過哥哥迪亞列斯先生交給聖樹騎士團了,因此他們就不用特地來進行調查訪談了。


    真不愧是賽希莉同學,該說她做事很仔細還是什麽呢?


    裘莉葉同學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看來調查已經結束了。那我也可以先離開了嗎?」


    沒錯。大概從團長離開的時候開始,裘莉葉同學就一直顯得坐立難安。感覺上迪亞列斯先生說的話,她似乎也沒什麽聽進去。該說她心不在焉吧?


    「呃,裘莉葉同學。等等我們一起去學生餐廳喝杯茶怎麽樣?」


    「嗯……現在嗎?抱歉,我今天有個一定要赴的約。」


    「約?該不會是——」


    「……我跟賽希莉有點事。」


    果、果然是賽希莉同學。她的優先順序比我還要高啊……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跟賽希莉同學相比,我這種人……


    「抱歉了,黑彥。」


    裘莉葉同學急急忙忙地走出了房間。


    我用雙手撐住地板,深深地垂下頭。我受到了莫名的衝擊。


    總覺得……隻是覺得啦,我本來以為隻要我約她,她就一定會答應的。但是結果卻變成她一臉尷尬地向我道歉。我是不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不,還是裘莉葉同學和賽希莉同學真的正在熱戀……?


    「你沒事吧?」


    坐在椅子上的瑪奇娜小姐擔心地問我。我抬起頭來。


    「瑪、瑪奇娜小姐……」


    「對了,有關剛剛的事。」


    「剛剛的事?」


    「我要向你道謝……謝謝你那樣說。」


    喔,她是指四凶災的事啊。


    「你何必這麽客氣呢。我和瑪奇娜小姐是什麽關係了?瑪奇娜小姐完全不用在意我,你隻要拍拍手,用一句《去給我做好!》來命令我就好了。」


    瑪奇娜小姐的眉毛皺成八字,表情和緩了下來。


    「你很擅長在奇怪的地方做出結論耶。真的是……看起來單純,實際上卻很難掌握呢。」


    「先別說這個了。倒是你姊姊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不,是我不好,我一直沒講。其實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才對。」


    她的小臉上浮現一抹寂寥而虛無飄渺的微笑。


    「說不定我是害怕假如讓你以為我是為了報仇而利用你呢……不過,我利用你的這個事實依然沒變就是了。」


    瑪奇娜小姐用手指梳整一下頭發。


    「說到底,我隻是一個膽小鬼。」


    「沒那種事。不但如此,我甚至覺得瑪奇娜小姐一心為國家著想,沒有被感情牽著走,很了不起呢。」


    因為假如換成我,眼裏大概隻有自己周遭的人吧。


    「也不盡然啦。別看我這樣,我剛聽到姊姊的死訊時,連續哭了三天三夜呢。啊,這件事隻有我家人知道,你要幫我保密喔?」


    「瑪奇娜小姐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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