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瓦爾卡王國明確地區分騎士、士兵以及農民。每個村莊約二十名年輕男子中會有一人被征召為常備軍接受訓練。透過將戰技熟練的步兵當成軍隊核心運用——艾莉西亞,再靠近一點,這麽遠不方便交談。」


    「靠近馬會驚慌。艾爾紮斯兵說那個人有順風耳,沒問題。」


    順便一提,伊莉絲似乎不會騎馬。艾莉西亞跨坐在較大的馬鞍上,從背後緊抱著側坐在她前方的伊莉絲,兩人共乘一騎,還係著另一匹馱馬跟在後頭。


    他們剛離開艾爾紮斯王都希雷爾斯,伊莉絲針對廉不經意地問起的瓦爾卡王國社會製度高興地不斷做各種說明。


    「我說不定會聽漏廉大人的回答啊。」


    「伊莉絲陛下不會犯這種錯……喂,沒錯吧?」


    艾莉西亞對廉的印象似乎仍未改善。


    回答要說的大聲清晰。廉輕輕揮手,同意這個意在言外的要求。


    伊莉絲的說明對他來說也很可貴。藉由收集周邊情報,行動起來應該更方便。


    此時,廉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可以嗎?」


    「好的,是什麽?」


    伊莉絲爽快答應後,他如此問道。


    「地下室的魔法陣爆炸了,是怎麽回事?」


    於是,伊莉絲手指抵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


    「雖然很少見,但唯獨那樣大規模的魔法陣可能發生這種情況。」


    她做個前提後開始說明。


    根據伊莉絲的推測,廉被火燒的房間機關是這樣的。首先在地板上描繪魔法陣,關鍵處刻意留下欠缺,設計成插入銀劍後即完成魔法陣。最後隻要在欠缺的部分注入魔力,魔法陣整體就會充滿必要的魔力噴出火焰。


    城堡通常建造在「靈脈」這種有豐沛魔力流經的土地上,描繪於靈脈上的魔法陣,效果遠比隻靠人來施展的高得多。


    這類使用大魔法陣的魔法,如果在發動中出現重大偏差阻礙發動,魔法陣裏流動的魔力將無處可去,魔力不斷兜圈子持續流動,土地的魔力被吸收進那匯流中,最後將無關於魔法陣所描繪的魔法「爆發」——據說這是很久以前一個持續研究此課題,直到莫大的個人財產與半個身體都消失無蹤仍繼續研究的偏執狂留下的意見。


    (……無論哪個世界,都有腦筋不正常的瘋狂科學家。)


    廉不禁目光飄遠,聆聽著伊莉絲的話。


    「這種現象造成許多問題。魔法陣一旦爆炸,構成魔法陣的貴金屬會消失。另外,由於人類無法徹底控製這種爆炸,現在慣例上禁止刻意這麽做。」


    「那麽,我幹的事情也不太妙了?」


    「起因是賽安王子的荒唐行徑。我和佛雷傑裏克王談過,幸好不需花太多功夫來爭取他的同意。」


    伊莉絲說完後嫣然一笑,廉的視線偶然停留在她背後的艾莉西亞的騎士服上。雖然至今看到時都沒多想,但那由金線縫製而成的圖案,說不定是魔法陣。廉思考著。


    「那個……艾莉西亞,距離越拉越遠了。」


    「誰叫那個人用目光舔舐我全身。」


    「我是看鎧甲底下的魔法陣。」


    「什麽!你這混賬看我的貼身衣物!我就覺得可疑,但你竟有那種能力——」


    「訂正。我隻是看上衣圖案而已。」


    先不提伊莉絲,他似乎不受艾莉西亞信任,但旅途仍一路順利前進。


    到開在鄉鎮道路邊的旅館住宿時,伊莉絲和艾莉西亞都訂了在頂樓的房間。因為在這裏,防範他人竊聽或行搶最簡單,而且勉強能稱之為寢具的設備總是放在住宿費最昂貴的頂樓。順便一提,雖然伊莉絲在隔壁也訂了廉的房間,但是最先進房間的人是艾莉西亞,廉暫時留在一樓等侯。


    這是為了檢察地板。


    廉本身的重量與裝備合計大約有三百公斤。即使卸下裝甲服以外的裝備減輕重量,也還是有兩百五十公斤以上。他曾有一次踩穿地板,從此之後,碰到建造不牢固的旅館他都選擇露宿野外。


    對廉而言,一直露宿野外也無所謂,但不僅伊莉絲會擔心,再加上艾莉西亞直言不諱地表示萬一發生狀況,最先跑得不見蹤影,外貌又可疑的廉將會是頭號懷疑目標,他便老實地在旅館過夜。


    順便一提,旅館老板無一例外地對他起疑心,但隻要伊莉絲報上名號說「我是從瓦爾卡王國來避難的,這兩人是我的護衛」,老板就會幹脆地讓他進來。


    伊莉絲出身高貴的事實一目了然,艾莉西亞也是貨真價實的騎士。既然是她們的同伴,即使廉的外表有些可疑,似乎也能讓老板覺得「就是這樣」而接受。


    無論如何,這一天他們也依照麻煩的步驟進行,但看見艾莉西亞折回在一樓樓梯旁等候的他身邊,廉不解地歪歪頭。


    「你一個人過來,真稀奇。」


    由於作為護衛不想留下任何一點可趁之機,艾莉西亞通知廉房間檢查結果時通常都是兩人一起下樓。


    「因為今天除了我們以外沒有人住宿。連伊莉絲陛下也得一趟趟上上下下的跑才更加稀奇。」


    艾莉西亞一臉不高興地回答。


    「這裏的樓上看來沒問題。還有陛下吩咐我向你確認,明天在這裏停留到中午再出發可以嗎?」


    「無所謂,不過有什麽事嗎?」


    他們至今都是早晨離開住宿處,這次卻要改成中午。


    「要和別人會合。陛下委托一個名叫拉賽爾的人收集附近的情報,明天上午他好像會過來這裏。」


    「能夠得到實時情報再好也不過了。什麽事全都依靠你們,我很過意不去。」


    對於在這樣的狀況下也能夠維持情報網的手腕,廉不可能有異議。


    廉佩服地回答,但艾莉西亞皺起眉頭瞪了他一眼。


    「伊莉絲陛下的辛勞可不隻收集情報而已,你可明白?」


    就算主人受到讚美,艾莉西亞的態度依然很冷硬。


    《真是銅牆鐵壁。我對她評價很高。》


    (嗯,感覺跟你很合得來。是欺負我的同伴。)


    話雖如此,要問廉是否對艾莉西亞感到憤慨,倒也沒有。


    因為原本就沒有共通話題,要除去和她之間的隔閡大概也很困難。


    再說,艾莉西亞總是率直表達意見的態度,硬要說的話——很有趣。


    那甚至在伊莉絲麵前也毫不忌諱地瞪視廉的坦率敵意,遠比表麵下掩藏的厭惡更令人喜歡。可是……


    「……至少旅費若能夠再寬裕一點的話,那就不必讓伊莉絲陛下吃苦,也會允許我準備馬車。」


    喃喃嘀咕的女騎士,流露了一絲不甘心。


    試著想想,她也置身於急速變動的狀況中。艾莉西亞目前似乎把壓力發泄在廉身上,但果然還是有些意見吧。


    「我明白你對當前的情況不滿。不過擔心過頭的話,居上位的伊莉絲會覺得你在施加壓力喔。」


    廉不經意的一番話,使她赫然倒抽一口氣。


    「我、我怎麽可能對伊莉絲陛下心懷不滿!」


    「……她會討厭你喔。」


    「怎、怎麽會……!」


    艾莉西亞顯而易見地動搖起來。甚至像不想聽見可怕的台詞般往後退。


    (真有趣。)


    《對她的評價下修了。》


    「唔……我知道了。今後在伊莉絲陛下麵前會注意言詞。」


    「隻有這樣?」


    「此、此外還有什麽?我哪裏做錯了?伊莉絲陛下不僅比任何王公貴族都更清廉、純真、聰明、美麗,還兼備寬容


    的心,身為她的隨從,為了不使她蒙羞我拿下禦前比賽冠軍、接受行軍訓練、教育方麵也——努、努力過。伊莉絲陛下稱讚過我,在比賽獲勝等場合,還給予特別的祝福……嗯,沒錯。不是這樣嗎?沒必要因為這麽可疑的男人動搖。」


    看著自己拋出問題又自顧自地找出答案的艾莉西亞,廉低聲呢喃。


    「伊莉絲沒帶侍女隨行,艾莉西亞,你有好好照料她的日常生活嗎?」


    艾莉西亞當場一臉愕然地重新轉向廉。


    「這、這麽說來……梳洗更衣幾乎都是陛下一人打理的……!」


    「我想也是。」


    剛抵達旅館,伊莉絲現在應該揮去路上沾染的塵埃,梳洗一番。


    每次休息時都看見她忙這忙那,盡管廉無法理解那份辛勞,從女騎士毫無類似舉動來看,他不禁產生差異是從何而來的疑問。


    「辛勞還是共同分擔比較好吧?」


    見艾莉西亞慌張的反應,他明白這似乎不是好事。因此隨口試著接連發問。


    「我……背叛了伊莉絲陛下的期待……?」


    竟有此事……看著踉艙不穩的艾莉西亞,刺激了廉心中某種衝動。多半是米涅爾瓦的錯吧,他心想——因為他和米涅爾瓦的互動主要由諷刺構成。


    《米涅爾瓦感應到你對米涅爾瓦的錯誤認知。》


    廉沒理它。


    「艾莉西亞……劣馬跑在駿馬旁,的確襯得駿馬引人注目。但是放在同一個馬廄,人家會認為是管理不善。」


    「嗚……!」


    女騎士晈著牙看看自己渾身上下的模樣。


    「你瞧。」


    廉一指,她慌忙撫平淩亂的衣襬。


    「那邊。」


    拍掉手臂上黏著的馬毛。


    「還有那裏也是。」


    艾莉西亞磨掉胸甲汙漬的動作突然僵住。


    她赫然抬起頭。


    「沒辦法像伊莉絲陛下一樣大——」


    「艾莉西亞?」


    站在她背後的伊莉絲雙手搭在她的肩上。


    艾莉西亞像受驚的貓一樣全身驚跳起來,立刻凍結不動。


    少女的笑容從僵硬的女騎士身旁探了出來看著廉。微笑一如往常笑意盈盈,臉蛋卻有一點紅。


    「廉大人,艾莉西亞是我十分美麗的騎士。她的確生的一副難得的天生麗質卻不在乎外表,所以我才默不作聲……但調侃過頭我可不會罷休。」


    「我為我的失禮道歉。」


    廉低下頭故意似的回答,伊莉絲悠然頷首。


    「我原諒你——好了,艾莉西亞,我們去聊一會兒跟梳洗一下。」


    聽伊莉絲這麽說,艾莉西亞動作生硬地回過頭用顫抖的聲調回答。


    「是……」


    目送兩人登上樓梯,廉也走上樓。


    『我重新評斷她是「銅牆鐵壁」。』


    也許是因為發生過這段插曲。


    聽當廉見旅館後方傳來拍打什麽東西的響亮聲響過去查看時,發現脫下鎧甲的艾莉西亞正在洗東西。


    她在石造的洗衣場一邊拍打桶中的衣服一邊清洗著。


    「……動作真快啊,艾莉西亞。」


    「囉嗦!」


    她狠狠瞇起眼睛回過頭,不知為何氣勢卻比平常弱得多。仔細一看才發現,因為她不僅沒裝備平常的武裝,也換上了比較寬鬆的衣服。


    「平常的軍服去哪了?」


    「你以為我正在洗的是什麽東西!」


    艾莉西亞遷怒地回嘴,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將廉從頭打量到腳。


    「……幹什麽?」


    感覺到有點不好的預感的廉微微退後,艾莉西亞像要追逐那個動作般,唰地豎起修長的手指。


    「廉,你才是什麽也沒做吧!」


    不公平,她的表情仿佛要這麽說。


    「隻有我一個人被挑毛病,你不覺得這樣子很不公平嗎?來,你也要洗。這邊還有非常多水。」


    艾莉西亞不僅真的說出口還提出這種要求。不過廉低頭看看自己,的確有好幾個地方沾著泥巴。


    「我知道了。」


    別太違抗她比較好,廉如此判斷老實地點頭回答。


    他走到又回去洗衣服的艾莉西亞身旁,將旁邊的三個水桶全都灌滿水。


    廉戴上頭盔,提起一個水桶走向洗衣場的排水口。


    「你在做什麽,廉?」


    「準備衝水啊。」


    兩人彼此不解地歪歪頭,廉先站到水路上。水路終點有個高低落差,前方是地麵。隻要倒掉的水不回流就可以了,設計十分粗略。


    無論如何,廉站在石造的水路上把大水桶往頭頂一倒。


    水衝過全身好幾秒。


    「說、說真的,你在幹嘛啊!」


    慌張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廉一轉過身,驚慌的艾莉西亞便將布扔在他臉上。


    「會生鏽吧!皮革吸水也會發臭!從頭頂澆下去,非得在太陽下曬個一天半才行!快點擦幹!」


    「不……我的鎧甲不會生鏽,材料裏沒有皮革,也可以擋住不讓水衝進鎧甲內,這麽點水不成問題。」


    廉用手剝掉粘在頊盔上的東西同時回答。這套裝甲服可達成密封狀態。雖然因為重量沉重無法遊泳,但別說稍微淋點水,在海底行走也不會有事。


    「什麽?」


    聽到這番話後,艾莉西亞驚愕得瞪大她的雙眼。停頓半晌之後,她背過身子,像沉吟似的呢喃。


    「……我的鎧甲是父親打造的一等品,才不羨慕才不羨慕才不羨慕。」


    「…………」


    廉找不到該對她說什麽。的確,她的鎧甲像一等品應有的風格有著精致的裝飾與小零件,保養起來很費工夫。


    艾莉西亞搖搖晃晃地回去洗衣服。她的手在腳邊沒盛水的桶子裏摸索,好像沒抓到什麽東西疑惑地探頭看著桶內,最後轉頭對他大喊。


    「把、把衣服還給我!」


    她好像無意識地抓起手邊的東西,沒想到剛才扔出去的是自己的衣服。艾莉西亞慌張地瞪著廉。


    「我不記得有主動拿走。」


    一邊將艾莉西亞扔過來的長褲扔回去,他突然改變念頭。


    他們的共通話題或許比想象中來得多。


    〇


    「看來他們感情應該能變好。太好了。」


    透過敞開的窗戶側耳聆聽外麵的聲音,伊莉絲輕輕放下上過油的護手甲。


    為了不擅長細部作業的艾莉西亞,她趁著她出去時幫忙保養。


    伊莉絲折起弄髒的布放在角落。明天再洗就行了,好讓他們兩個多聊一會兒。


    照那樣子來看,他們對彼此的尷尬感在不遠的將來應該也會消失。


    「……果然還是跟表裏如一的艾莉西亞更合得來嗎?」


    伊莉絲用手指包住沾黑的手指藏起來,偷偷地朝外麵歎口氣。


    〇


    <阿加思>有血肉之軀的部分存在。


    因此雖然不像一般人一樣,仍可看出基礎訓練的效果。話雖如此,也並非指提升肌力與基礎體力。正常鍛煉大規模化學改造的身體幾乎不具意義,就像在山頂放上一把石頭,高度也不會改變。


    不過長期不活動身體等於機械沒有上油,因應這種狀況,<阿加思>有好幾種用來調整的訓練項目。


    說歸這麽說,<阿加思>平常從事任務的頻率高到很少需要那些訓練。


    由於好幾年沒做基礎訓練,廉首先從基本開始做起。單純又基本的,是降低「tartarosarmor」的輸


    出功率,練跑步。


    太陽終於探頭的清晨時段,廉踏著比平常更沉重的腳步在旅館周圍展開訓練。


    為了避免伊莉絲和艾莉西亞尋找,他將頭盔留在旅館房間作為連絡兼留書。即使跟頭盔分開他也能接收到聲音及影像,也可以通訊。假設有人來訪,米涅爾瓦會通知他。


    吸入冰涼的空氣,廉發出沉重的腳步聲沿著附近樹林邊緣奔跑,途中發現一條類似獸徑的小路便跑了進去,在樹林中前進。


    跑了一段路,樹木漸漸變得稀疏,不久後他發現一棟小屋。


    雖然稱作小屋,不過那頂多隻是拿薄木板圍住四周,比組合屋更加簡陋。牆壁甚至還有縫隙。


    廉停下腳步看著建築物。


    (是畜欄嗎?)


    裏麵隱約傳來某種動物的叫聲,屋裏也有人的氣息。


    一個小孩的矮小身影,在廉的目光前方探出頭來,他身上穿著修修補補的麻衣,看起來像是村民。


    「啊!你是傳聞裏的客人?」


    少年一看見廉見便這麽說衝了過來。


    「哇~~真的是鎧甲。好厲害!怎麽了,你到村子有事?」


    他繞著廉轉圈問道。


    「前麵是村子嗎?」


    「嗯,對啊。」


    「……我要掉頭。」


    「你是來做什麽的?」


    「訓練。」


    「喔……啊,有雞蛋。肉也會挑上等的送去喔!」


    少年揮著手,有好一會兒都目送廉折返原路。


    後方視覺顯示出的身影,看來完全沒懷抱戒心。


    「……奇怪的小孩。」


    他忍不住呢喃。


    『是嗎?』


    米涅爾瓦反應道。廉邊跑邊回答。


    「在原來的世界,小孩遇到我的反應不都是嚇壞或者跑掉嗎?」


    『不,根據過去紀錄,對<阿加思>做出類似反應的兒童有好幾起案例。』


    「……是嗎?」


    廉感到意外地搜尋記憶,聽它一說的確沒錯,在廉剛開始作為<阿加思>戰鬥的時候,的確遇過這種事。


    純粹隻是看見不同反應的時間長到讓他遺忘了。


    他試著思考態度從什麽時候改變的。與其說兒童……


    「我們在前線的待遇開始改變後,就產生了戒心嗎?」


    不如說是成人態度改變,兒童也跟著變了——想到此處,廉皺起眉頭。


    「最近我經常思考沒有意義的事情啊。」


    對自身的古怪有所自覺,廉喃喃自語。


    『有訪客。是敲門聲。』


    體內的通訊起響起米涅爾瓦的聲音。


    說是訪客,代表他當作便條留在房間裏的頭盔感應到了吧。


    「來者是?」


    『當地合作夥伴伊莉絲·瓦爾卡·艾芬佛特。』


    〇


    「不在嗎……?」


    正當伊莉絲歪歪頭低語,木門另一頭傳來回應。


    『門沒鎖,請進。』


    那聲音像是人又非人,但偏女性氣質,帶著不可思議的聲調。伊莉絲說聲「打擾了」,推開房門。


    屋裏不見人影,但房間一角的桌麵上放著眼熟的黑頭盔。


    『早安,伊莉絲。廉目前在戶外實行基礎訓練。』


    是名叫米涅爾瓦的無形存在的女性(?)。


    「呃……意思是他正在鍛煉?」


    『正是如此。如果你有事我可以通知他,需要嗎?』


    「不,這樣的話,等他回來之後再說也沒關係。」


    回答之後,伊莉絲不經意地緩緩環顧室內。


    沒有使用痕跡的床鋪、擺放位置不變的椅子,看來這個房間裏派上用場的,頂多隻有鐵製的水瓶。


    看著宛如隱者住處的房間情景,讓她得知一件事。


    看樣子,即使她能夠準備的東西中,旅館對於廉來說也隻能派上一丁點用場。


    『請公開調查目的。』


    突兀的聽到米涅爾瓦發言,伊莉絲倒抽一口氣。


    她完全沒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做出像在刺探他的舉動。伊莉絲很少沒有自覺地做出這種事,不禁有點動搖。


    「……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意思……不行啊,這話說了隻是借口。」


    她浮現苦笑。


    「目的非常單純。我想知道我有沒有幫上廉大人的忙。」


    伊莉絲試著誠實地回答,米涅爾瓦沉默了一會兒。


    『要求提供說明。關於提出你想協助廉的理由,你的行動理由不明。』


    聽到出乎意料的回應,伊莉絲胸中浮現不安。


    「廉大人也持相同意見嗎?」


    我勾起了他的懷疑嗎?


    『我提議發出這個要求時,廉說「她遲早會告訴我吧」。』


    「——他隻是這麽說而已嗎?」


    短短的一句話,就讓伊莉絲安心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程度。


    措手不及的得到正如預期般的台詞,一股暖意緩緩地在伊莉絲小腹一帶擴散開來。驚訝與喜悅交織而成的安心帶來的愉快溫熱感觸,使她揚起唇角。


    『你拒絕說明?』


    當伊莉絲努力想讓表情恢複原樣時,被米涅爾瓦這麽說。


    她慌忙連連擺手。


    「不,怎麽會。隻是……要讓米涅爾瓦大人能夠接受,或許有點困難。因為理由非常個人——」


    這時,伊莉絲有個點子。


    「米涅爾瓦大人,可以洗澡嗎?」


    『——啊?』


    「送國民前往艾爾紮斯王國避難後,我的職責實際等於結束了。雖然擔心也很不安國民能不能在艾爾紮斯好好建立棲身之地,但我插手管太多,將變成一種不同形式的侵略。那並非我的期望。」


    躺在剛才請人準備好,冒著熱氣的浴池裏,感受暖意緩緩沁染全身,伊莉絲大大地吐出一口氣。


    抬頭仰望,隻見天花板描繪出半圓形的曲線。


    在旅館後麵附設的浴場,伊莉絲赤裸地浸泡在熱水中清洗身體,消除疲勞。


    鋪著薄磁磚的地板,以石膏固定的灰牆。高處開了一扇小小的方窗,這裏是間小小的公眾浴池。


    裏麵的空間狹窄,隻有一座隻夠供兩人入浴的的小浴池。牆壁另一頭是燒熱水用的爐灶,熱水經由穿牆的水管注入浴池內。


    伊莉絲在旅館幾乎不曾看過個人浴池,一開始很吃驚,打聽後才知道是缺乏資金縮小建造規模。老板還說,即使這種尺寸平常也是多人共享。


    無論如何,為了等人延後出發,也征得艾莉西亞的同意,伊莉絲相隔許久之後再度悠閑地安下心來享受泡澡樂趣。


    她花費時間讓身體深處都暖和起來,再以手指使勁按壓鎖骨到頸脖處。


    她感到一股模糊的快感從肩膀一帶傳向太陽穴。


    熱水摻入了肥皂與香油微微起泡。噗通一聲浮現在染白水麵的雙峰躍入眼簾,伊莉絲不由得皺起眉頭。為了這對胸部,她的肩膀酸疼得很。


    為了不讓酸疼的肩膀僵硬,她一邊盡可能放鬆筋骨,一邊繼續說明。


    「若說還有其他身為國王的職責……那就是清算過去。魔獸大軍及其帶領者不僅是對全人類的威脅,也是令我們王家留下敗戰瑕疵的對手。我會不遺餘力打倒他們。」


    她吐出一口又長又細的氣息,停頓一下。


    這次她舉起手臂攀到另一邊手上。從肩膀描摹到手臂內側途中,伊莉絲突然在意起上臂,指尖試著從手肘到腋下用力按壓幾次。按壓的指尖——沒被埋住,反彈回來


    了。確定肌肉沒有問題,她鬆了口氣。


    「不過,連對手的真麵目都不知道,也無從戰鬥起。因此,我要和廉大人一起查出它們的真麵目,思考戰鬥方式……這是身為國王的使命。」


    伊莉絲泡在熱水中用掌心揉搓放鬆肌肉來搓洗身體。從前侍女長曾教過她,有幾個地方用指腹按壓會覺得舒服。雖然剛學到的時候按下去隻覺得痛或毫無感覺,直到最近,伊莉絲終於感謝起自己的記憶力。


    「還有另一個理由。雖然我很忌諱說出口……如果真有人操縱魔獸,孤身毀滅我國……啊,請稍等一下。」


    她吸口氣屏住呼吸,手指刻意用力摩擦耳朵。動作太輕的話會覺得癢。


    洗完上半身後,伊莉絲暫時靠著浴池邊,感覺到進浴池前洗好盤起的頭發有些重。她發現一縷發絲貼在額頭上,順到耳後。


    「……然後,我想想,對,如果真有人具備那麽強大的力量……挑戰這個強敵的吸引力——強烈到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


    身體輕輕沉入浴池,伊莉絲望著靠腳那一邊的浴池邊緣。黑色頭盔就放置在那裏。


    將頭盔與廉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伊莉絲吐露心聲。


    「總之,這是我的第一場戰爭。雖說如此,敵人卻是連父王都未能打倒的對手。我不能讓人民或其他國家被卷入此事。」


    她閉上眼睛壓抑激動的心情。敵人的恐怖與非得打倒敵人不可的意誌互相衝突,她不禁微微顫抖。


    一陣戰栗爬上背脊。但不知為何,伊莉絲覺得自己的嘴角仿佛在笑。


    「——可是,廉大人不同。他和我一樣在追查魔獸大軍與那個人物的真麵目,完全不在乎危險性……我正需要像這樣的人。即使廉大人追查敵人的理由跟我不一樣也無所謂,那是依他的意誌決定的。不過……目前追求的目標相同,我想同行的人是廉大人……請相信我,米涅爾瓦大人。」


    『我明白了。但是,請說明在當前狀況下交談的必要性。』


    這是指刻意帶著頭盔來旅館後方附設的澡堂一事吧。盡管不時有些單字聽不懂,伊莉絲仍明白它的意思,浸泡在溫暖的熱水中回答。


    「在浴室裏最能夠歸納思路。而且聊私房話,我想米涅爾瓦大人也能毫無顧忌地提出意見。要毫無顧慮地發問,還是廉大人不在的時候比較適合吧?」


    聽她這麽回答,米涅爾瓦沉默半晌。


    『由於我的支持對象廉不在場,我發言的時候可以選擇給予你壞印象的答複。你是這樣推測的吧。』


    「不對嗎?」


    『我不否認。』


    伊莉絲輕笑出聲。若直接在房間裏交談,廉說不定會回來。她刻意帶著米涅爾瓦來澡堂,便是考慮到這一點。


    『不過,我沒有權限「保密」這項情報。』


    「這當然沒關係。隻要有機會,我本來就想說出來。」


    『那就不成問題。可是,你個人看來也像選擇了對我們有利的行動。比起在這個世界屬於異物的我們,投靠是相同世界居民的艾爾紮斯王國不是更好嗎?』


    伊莉絲彈彈泡沫豎起手指。


    「我對艾爾紮斯沒抱多少期待。無論是做出那等行徑的賽安王子的應對,或是佛雷傑裏克王,都不像是值得依靠的人物……既然如此,我選擇接近心所向往的人。」


    『……無法理解的回答。』


    雖然用詞遺字依然難懂,從米涅爾瓦健談的現狀判斷,和它一對一談話果然是正確選擇。伊莉絲心中滿足地想著。


    好了……她心中做好覺悟,抬起大腿手指一按。


    「嗯——!哈!啊啊……」


    伊莉絲忍不住發出奇異的叫聲,用手壓著確認從大腿到腰際一帶都發麻了。


    盡管好不容易才適應,騎馬趕路其實給她造成很大的負荷。特別是腰部與腿部,光是手一摸,皮膚下都仿佛有細小的針亂刺。


    乘坐馬車姑且不提,伊莉絲幾乎沒有機會跨著馬鞍騎馬。在那寥寥可數的幾次裏也隻騎一小段路,何況還有隨從牽馬。


    而現在她騎了將近半天。艾莉西亞策馬時十分慎重,廉則是徒步跟上來的,伊莉絲無從抱怨。


    取而代之發出抱怨的,是她的下半身。


    伊莉絲眼角浮現淚光,仍設法放鬆緊繃的肌肉。


    「嗚嗚……這、這是我想到的第一個也是最好的想法……理——由,之後會自己出現——噫~~!」


    雖然沒想到會那麽難受,要是沒泡暖身體,肌肉僵硬應該會更加、更加嚴重。


    因此伊莉絲即使渾身發抖仍繼續按壓肌膚。


    『在你身上找不到理論性。』


    「嗬……嗬嗬,瞧,米涅爾瓦大人也能暢所欲言吧?」


    『——你似乎希望我趁勢利用狀況,那我也要提出要求。』


    「是什麽?」


    『不需要叫我米涅爾瓦「大人」。』


    「……我明白了,那叫你米涅爾瓦吧。」


    『好的。』


    對話告一段落時,伊莉絲也設法按摩完下半身。


    接下來隻剩悠閑地享受熱水後出浴池而已。


    她深深吸口氣,一邊吐出來一邊伸展身體。


    「啊!」


    伊莉絲不小心踢中浴池壁,黑頭盔落進水裏。


    〇


    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廉抬起頭。


    那電子自自他的體內通訊傳來,除了他以外無人聽得見。話雖如此,周圍也沒有人。廉隻是坐在旅館一樓擺放的桌子邊,等候伊莉絲和艾莉西亞。


    伊莉絲的來訪交給米涅爾瓦接待,他平安無事地完成基礎訓練等待著。


    現在,視網膜上顯示的訊息通知防盜係統活性化。


    那是裝甲服係統的一部分,當裝備卸下時,若發生有人意圖未經許可穿著、隱匿裝備的狀況,警報會通知資料上登錄的持有者。


    此係統的目的是避免失去昂貴的<阿加思>器材,但廉現在想得到的,頂多隻有伊莉絲拿著的頭部裝甲。


    根據訊息,警戒等級已上升至3。隻要沒麵臨被人持武裝毆打、擊倒的攻擊性,應該無法達到這個等級,沒想到竟在眼前發生了。


    大約有半秒,係統自動在他視網膜上映出目前頭盔的外圍情報。


    來自攝影機的影像傳送到視野一角。


    「……?」


    白色混濁的視野與模糊的光芒。多半是水中影像。


    畫麵大大映出的腳趾輕戳頭盔。


    《找到了!》


    聽音偵測器收到一聲悶悶的喊叫,一雙白皙的手抓住頭盔兩側。


    然後,抬了起來。


    「——!」


    當畫麵從纖細的腳踝經過膝蓋一路映出大腿時,頭盔離開水麵,循著纖細的腰部曲線往上,從四處有泡沫滑落肌膚細致的小腹再向上,穿越帶著重量感甩掉泡沫的堅挺山穀,在離鼻尖隻有一公分的近距離下麵對伊莉絲有點發燙的臉龐。


    (米涅爾瓦,這是什麽狀況!)


    《她正在洗澡。》


    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廉毫無頭緒。不過,米涅爾瓦的回答也毫無幫助。


    (這個一看就知道了。不,我不該看。中止影像。)


    總之應該先采取現實的對應。


    《防盜係統的警戒等級上升至3。要從這邊進行幹涉,距離必須在五公尺之內。要跟伊莉絲通訊嗎?》


    廉說不出話來。這麽一來這段視覺影像必然會曝光。


    就算要失去信賴關係,但以這種方式結束,即使難堪也該有個限度吧。


    正在猶豫之際,伊莉


    絲將由下往上看過來的姿勢拉遠了一點,把頭盔放到胸部高度朝上斜舉著,不安地俯望過來。


    《那個,米涅爾瓦,你沒事吧?》


    《一開始我應該說明過,即使浸水也沒問題。》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是弄濕後若不晾幹的話,皮繩會縮起來。這樣子廉大人不會覺得很緊嗎?》


    《頭盔不是皮製的。》


    一邊對話,伊莉絲一邊緩緩坐進池裏,保持捧著頭盔的姿勢泡在浴池內。


    宛如陶瓷般白皙的肌膚可見的麵積減少,廉吐出無意識屏住的呼吸。他閉上眼睛皺著眉頭,但投影在視網膜上的影像即使合起眼皮也無法消除。


    另一方麵,毫不知情的伊莉絲好像終於放心了。


    《我晚點再擦幹你。》


    她說著在浴池裏移動了下,將頭盔輕輕放在浴池邊緣。


    突然間,伊莉絲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過來。她似乎在想些什麽似的滴溜溜轉動眼珠,再度注視過來。


    然後她翻過身,露出毫無瑕疵甚至散發著透明感的背部,以小心翼翼的速度接近,將身體靠在這一側的浴池牆邊。


    伊莉絲平常被長發掩蓋的頸子、長耳朵都漸漸變得比潮紅更紅。


    她的目光隔著肩膀望來。


    《這個樣子,好像一起洗澡一樣……啊啊!不行,好難為情——》


    因為太難為情,伊莉絲展顏一笑啪唰站起身——廉實在無法再保持沉默。


    「伊莉絲。」


    從喉頭擠出那句呼喚伊莉絲的沉重感,宛如必須通知已經回天乏術的士兵這個事實的時候一樣。


    《是、是!——咦?廉大人?是我聽錯了嗎?》


    「……這話非常難以啟齒,但因為剛剛頭盔淹水通訊接通了。我也聽得見你的聲音。」


    《——————》


    嘩啦!伊莉絲沉進浴池。


    做好各種覺悟,廉等待她的反應。


    難以言述的沉默橫亙了一陣子,不久後,麵紅耳赤的伊莉絲從視野下方出現。


    《即……即使在遠處也收得到聲音?……那個,難道說……你……你知道我現在正在做什麽?》


    「……知道。」


    《~~~~!》


    伊莉絲喉頭深處湧出無聲的悲鳴,再度躲了起來。


    廉等待著。僅僅等待著。


    要傳達衝擊性的事實,應該按部就班。首先告訴她聽得見聲音,然後說知道她正在洗澡。最後……


    《請問……那麽,你看……看得見……嗎——》


    「那個也——」


    《還是算了!請別回答!》


    噗嚕噗嚕噗嚕~~伊莉絲冒著氣泡沉了下去。


    「我什麽也沒看見。」


    大概是匆忙穿好衣服的伊莉絲,一如往常穿著沒有一點折痕的長袍與白色服裝現身,開口第一句話便這麽說。


    「……嗯?」


    「我聽錯了。廉大人一定也是看見了幻覺。所謂聽見、看見,如果追根究柢沒有確證的話都不算看到跟聽到。請相信我。廉大人什麽也沒看見,我什麽也沒聽見。因為既然沒看見你的身影你應該也看不到我我對這一點深信不疑沒錯相信才是關鍵所在。」


    「……是這樣嗎?」


    「米涅爾瓦也沒浸水。頭盔還給你。所以請配合我,廉大人也請相信吧。」


    伊莉絲將幹燥得像假的一樣的頭盔還給他說道,在桌邊坐下。這似乎是她用了好幾塊布將頭盔徹頭徹尾擦幹的緣故。


    廉鄭重地點點頭。


    「……我明白了。我再也不會回憶起來或去思考。完全忘得一幹二淨。」


    「是的,謝謝你。」


    「我答應你,絕對連一根頭發也不回想。」


    「……那個,不必那麽徹底也……」


    「放心吧。那些記憶我會連一粒沙子分量的興趣也不留,通通拋棄掉。」


    「是、是嗎……」


    伊莉絲不知為何麵露複雜的僵硬微笑,目光瞥向一旁。


    「……說得這麽斬釘截鐵,感覺我每天的努力好像被否定了……」


    她小聲嘀咕。


    廉不解地歪歪頭。


    「怎麽了?」


    還沒穿上鎧甲,但已換上平常騎士製服的艾莉西亞走過來問道。


    伊莉絲搖搖頭回答。


    「沒事,我隻是有點喪失自信。」


    騎士一臉不可思議,但隻是歪歪腦袋,便提出另一個話題。


    「伊莉絲陛下,拉賽爾到了。他想拜見您,是否允許他進來?」


    艾莉西亞一這麽說,伊莉絲先前那少女應有的氣息,像煙霧消融在空氣裏般自然地從言行舉止中消失。


    她始終保持著柔和的態度以及表情,隻不過,展現出的麵貌卻經過精挑細選,是像這樣的變化。


    「我知道了,帶他過來。」


    伊莉絲如此吩咐艾莉西亞時,先前的慌張已經絲毫不留痕跡。


    「首度拜見,敬請伊莉絲·瓦爾卡女王陛下康安。小人名叫拉賽爾·梅特卡夫,是。接得陛下信函囑咐,前來此處。」


    雙頰消瘦的臉龐、細小的眼眸瞇成徐緩的弧線,男子緊張地揉著手問候。


    根據伊莉絲在拉賽爾進來前的短暫空檔告訴他的,此人本來是瓦爾卡王國的鄉鎮商人。在來自鄉下城鎮的難民之中,由於行商經驗與難以回絕他人請求的人品,他不知不覺間成了統率者。伊莉絲為了引導國民逃往艾爾紮斯發送到各處的親筆信,其中一封似乎救了拉賽爾以及他率領的人群。


    逃往與羅斯雷布不同方向的他,收到艾爾紮斯方麵關於如何統整難民的指示,似乎正在前往王都希雷爾斯路上,如果艾爾紮斯和瓦爾卡國境附近發生異狀,比起直接前往該地,向拉賽爾打聽情報更快。


    「初次見麵,拉賽爾·梅特卡夫。在這種艱難時刻趕來此地,想必辛苦你了。感謝你接受我的要求。信上提到的涅歐菈小姐她們都還好嗎?」


    當伊莉絲這麽回答,拉賽爾的緊張略微放鬆幾分,掛著陪笑的狐狸臉浮現喜色。


    「感謝您的關心,托陛下的福,內人和小女得以平安避難,是。為了報答陛下的大恩,請讓小人略盡棉薄之力,是。」


    「那麽我想馬上進入正題,不過在那之前有一件事。向你介紹,這一位目前是瓦爾卡國的食客,廉大人。」


    伊莉絲的手倏然指向廉。


    麵對拉賽爾像線一樣細小的眼眸,廉點點頭。


    「廉大人是以一擋百的劍士,我請他來助一臂之力。」


    雖然想著該說點什麽,但廉最後也沒想到什麽了不起的台詞。伊莉絲自然無比地接過廉微妙的停頓,流暢地吐出台詞。


    「那真是值得仰仗啊,是。」


    拉賽爾附和之後,伊莉絲立刻切入正題。


    「我們要尋找的是與廉大人相似的人物,或是魔獸軍的動向。如果曾在附近出沒,兩者都很引人注目吧?商人之間有沒有什麽流傳的傳聞?」


    聽到這個問題,狐狸臉商人依然掛著討好的笑容深深頷首。


    「這個嘛,小人也——不,失禮了。」


    拉賽爾正要訴說下去,不知怎地突然一拍額頭低頭道歉。然後像要甩掉蟲子似的搖搖頭歉疚地開口。


    「犯了商人的壞毛病,還請原諒。小人會不故弄玄虛直接說明,是——其實,正好有這樣的消息,是。」


    拉賽爾像是喝下不該喝的東西般,麵露焦慮之色脫口而出,但是伊莉絲僅僅微歪著頭回以微笑。


    「那真是可靠。」


    惶恐


    至極的拉賽爾,聽到這句話後終於安心地鬆了口氣說明起來。


    將近一個月前,位於此地東邊的礦山鎮利庫斯裏歐旁稍微偏離山路的獸徑上,發現大量魔獸的腳印。


    因為其中也有平常看不到的魔獸,數量又多,連國境守備隊也派出增援部隊前往討伐。


    在那批士兵抵達前不久,多派來監視的利庫斯裏歐士兵中有個人視力特別好,說他在山腳附近看見類似大蜘蛛的魔獸。騎在大蜘蛛上的人影一瞬間強烈地反射陽光——看來像全身穿著金屬鎧甲。


    這段證詞真假不明,而問題正出在真假不明這一點上。


    來自利庫斯裏歐的人跡斷絕,連派遣過去的增援部隊也音訊全無。


    「那裏是有點特殊的礦山鎮,是。為了在國境附近采礦,城鎮的建造接近山頂處。因此沒有足夠的土地開辟田地,而是要從山腳的村落頻繁購買糧食運送上去。據說連每隔十天一定會來的采買人,都從那一天起再也沒出現過。小人心想利庫斯裏歐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才聯絡陛下。」


    商人這麽結尾。


    伊莉絲深深頷首,與拉賽爾目光相對。


    「我非常清楚了。謝謝你,拉賽爾。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你確認前往利庫斯裏歐的路線嗎?」


    「當然。這是新的地圖,請拿去使用。」


    「不愧是商人,準備得真周到。」


    「廉大人,我認為應該改變目的地。」


    聽到這稱得上理所當然的提議,廉收起下巴頷首。


    魔獸大軍和穿鎧甲的人影。隻有一方還可能是看錯或誤會,兩者齊備的話,就有改變目的地也要調查的價值。


    「我沒有異議。雖然不知道這消息是否值得立即下決定,但我相信伊莉絲。」


    「請包在我身上。」


    伊莉絲臉上浮現笑容保證,散發的熱誠強烈得看得見。


    「……你好像很開心?」


    廉感到不可思議地問,她捂住嘴角笑了。


    「是的,看得出來?」


    「嗯。」


    為了鎮定下來,伊莉絲緩緩呼吸,瞥了商人離開的門扉一眼露出害羞的笑容。


    「我幫助過的人民,像那樣為了他人與家庭努力工作,讓我很驕傲——發現看得見的成果,果然很令人開心。」


    「那太好了。」


    「是的。」


    伊莉絲愉快地點頭,一旁的艾莉西亞攤開拉賽爾提供的地圖。


    「利庫斯裏歐……派兵過去後音訊全無是怎麽回事?」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艾莉西亞。」


    於是,他們一行人前往利庫斯裏歐。


    毫不知情那裏盤旋著遠遠超乎想象的嚴酷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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