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靈殿位於駿河鎮守府的地底深處。


    寬敞的石造空間裏,是一整片湛藍色的靈水。裏麵聳立幾十根巨大的圓柱,有種類似古希臘神殿的莊嚴。


    水靈殿是重要的軍事設施,也是靜謐的聖域。


    「好久沒來駿河的水靈殿了。」


    秋瀨立夏獨自走在水靈殿中。這個放滿藍色水體的地方,有寬三公尺的通路像絲線般縱橫交錯,行人走在上麵不會被水體弄濕。


    唯有和神秘力量相關的人士或巨兵,才得以進入水靈殿。


    首先最具代表性的是騎士侯,再來是念導術師、僧侶、神職人員、巫女、煉金工咒會、念導公社研究者,以及念導精靈或隨獸等等──


    立夏走到水靈殿深處的『沐浴所』。那裏沒有門,約莫籃球場大小的空間裏,有一個圓形的浴池,浴池裏也放滿了湛藍色的液體,中央有噴出藍色水體的噴泉。


    「開始吧……」


    立夏寬衣解帶,脫下皇國軍將校的黑色軍服。


    身為東海道將家的公主,立夏學過各式禮法,卻沒有好好排放衣物的嚴謹氣質。脫下來的衣服散落一地,流露往來戰場的武人豪爽的性情。


    不過,掛在腰帶下方的日本刀,她安置得十分慎重。


    一絲不掛的立夏,進入浴池──亦即沐浴用的靈液槽。


    充滿水靈殿的湛藍色液體是人造靈液。和巨兵血管裏的血液,是相同成份的液體。


    靈液槽並不深,彎腰坐進浴池裏,肩膀上方的部位泡不到靈液。


    立夏在池中伸展四肢,平時飽經鍛煉的身體少有贅肉,然而胸部和腰部的柔嫩曲線,充分體現她的女性美感。


    冰冷的靈液,無情冰凍完美的裸體。


    立夏強忍寒意泡在水池裏,身體開始逐漸發熱。這是神秘力量的來源,沁入秋瀨立夏肉體裏的最佳證據。


    這些靈液,將化為她座下『神威軍勢』的動力。


    「相當於天神的聖獸,以鮮血生成靈液,充當非現實存在的糧食……騎士必需將靈液儲蓄在靈魂和身體裏,豢養自己的軍團──是吧?」


    那是立夏過去學到的,關於巨兵軍勢的口傳知識。


    在靈液槽沐浴,等於豢養巨兵軍勢的糧食補給行為。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意義。


    「……奉我《鬼切安綱》之銘,向當地駿河靈殿獻上祈願。我等既已沐浴當地靈水,懇請授予我等兵法印可,成為駿河鎮守的武神。」


    立夏閉起雙眼,向駿河的水靈殿祈禱。


    以求認可秋瀨立夏和她的軍團為當地守護騎士,並賜予力量……


    不久,立夏全身閃耀淡淡的光華,代表『契約』成立了,這樣一來她隨時能夠出陣。等光華平息後,她準備解決另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咲久耶,我沒生你的氣,你快點出來吧。」


    立夏呼喚潛藏在駿河鎮守府的念導精靈。也許咲久耶目前不在水靈殿,但她應該有感受到『呼喚』的念波。


    「昨天,照理說你可以做得更好。幸好,我在千鈞一發之際趕上了,這座鎮守府也沒有被攻陷。」


    立夏的語氣溫和,似在安慰驚恐的小孩或動物。


    可是,立夏不想裝出甜蜜的聲音討好別人,她也辦不到。對自己的武者氣質深有自覺的立夏,木訥地說道。


    「最壞的情況都避免了,我也不是那種會一直嘮叨又愛記恨的女人。你也忘了昨天的事情,快點來幫我吧。從今天開始,我們這陣子大概會很繁忙。」


    話一說完,靈液槽旁邊憑空出現一個年約九歲的女孩。黑發及肩的少女身穿巫女裝,咲久耶投射出自己的影像。


    念導精靈的幻象,用一種怯生生的眼神看著立夏,神情也很落寞。


    立夏刻意不說話,她誇張聳肩,意思是『真拿你沒辦法。』


    隨即,現場響起了鈴鐺聲,咲久耶身旁出現一隻管狐。


    幻象看了一眼管狐,悄聲說道。


    「皇女殿下來了。她希望你……到上麵一趟。」


    「是嗎?殿下這麽早就到了。」


    十字軍來襲已過一夜,現在時刻是九點二十四分。


    據說,昨天皇女誌緒理剛好在鎮守府。她在立夏趕到後,馬上返回市內的暫居之處,因此二人緣慳一麵。立夏終於要拜見傳聞中的皇女,這次的事件也必需一談。


    「沒辦法,現在事情變得很嚴重啊。」


    立夏喃喃自語,內心想起昨晚的電視報導。


    昨晚七點整,畿內地區的京都府,舉辦了一場記者會。


    主辦者為畿內總督?出海典膳,他是畿內地區的支配者和首席騎士侯,以及親自率領巨兵軍勢站上前線的知名猛將。


    他在電視局、報章雜誌等媒體相關人士麵前,語氣激動地破口大罵。


    指責對象是鄰國的大元帥,皇國日本的保護者凱撒公。


    演說大意如下。


    『凱撒公自稱我國女皇陛下的保護者,卻恣意掌控皇國政府與關東將家,進行不當的內政幹涉。將凱撒公和羅馬軍趕離禦前,正是皇國重生的第一步,我等願賭上性命完成此一大業。』


    另外,他還說道。


    『我國友邦?大英帝國對此也強烈讚同。』


    『我在此宣言,畿內將家和大英帝國組織《維新同盟》。其餘有誌一同的將家,歡迎加入同盟報效皇國。』


    『身為革新皇國的誌士,近日維新同盟將前往東京勤皇。』


    維新同盟的聲明立刻透過電波,傳遍了整個日本。


    在皇城和國會議事堂也引起了軒然大波。


    而東海道地區,夾在畿內和關東之間,也是立夏和皇女殿下所在的土地。維新同盟的軍隊勢必會通過東海道。


    「總之,要先和皇女殿下詳談。」


    盡管受到女皇一派的忌憚,誌緒理殿下仍舊是正統的皇家公主。


    身為騎士不得不聊表敬意和顧慮。立夏離開藍色的靈液,走向散落一地的軍服。


    「勞煩殿下親臨,下官不勝惶恐。」


    秋瀨立夏來到駿河鎮守府的房內,一見到皇女馬上行禮。


    對這位身兼東海道總督之女和騎士侯的少女,誌緒理報以一個溫和的微笑。


    「眼下時機不好,今天還能按照預定見麵,我真的很高興。」


    「的確。」


    立夏苦笑了,她們本來就約定今天麵談。


    誌緒理穿著平時的襯衫和裙子,立夏則是將校專用的黑色軍服。


    「立夏大人的父親,目前在名古屋嗎?」


    「是的。對了,父親似乎拜見過殿下了──」


    「我們在皇都見過幾次麵,我從羅馬回來後也見過一次。」


    二人隔著待客用的桌子,坐在沙發上麵對麵交談。


    這裏是城代──亦即統領鎮守府的總司令專用的個人房。


    司令專用房的擺設,自然是高雅氣派。四天前,擁有這個房間的上一任城代因賄賂罪嫌被捕。他被關押在駿河市郊外的憲兵隊本部,用來召集軍勢的《銘》也被封印了。


    昨天,代理的臨時城代也戰死了。


    「這麽說來……立夏大人現在是駿河鎮守府的城代沒錯吧?」


    「是這樣沒錯。當然,現在也很難回到名古屋。在這裏碰頭也是某種緣份,下官就來會一會那些維新同盟吧。」


    騎士公主爽朗一笑,誌緒理問道。


    「那麽,駿河周邊的市區已經被封鎖了嗎?」


    「是的,主要幹道和鐵路,都被維新同盟掌握了。」


    桌子上擺放


    著東海道的地圖。


    東海道地區由愛知、靜岡、山梨三縣構成,駿河市是靜岡縣的中心都市。


    「靜岡縣內的鎮守府,除了這裏以外全都被維新同盟鎮壓了。」


    立夏指著地圖上的五個地方,分別是浜鬆、掛川、駿河、富士、長浜。


    「駿河的上一任城代不但收受賄賂,和英國的相關人士也暗通款曲。如果我們早點發現這件事,說不定就能盡早察覺襲擊行動了……不過,也可能是他被逮捕,才導致維新同盟提早行動。」


    立夏苦笑解釋,誌緒理對她說。


    「總之,現在的駿河形同陸上的孤島是吧。」


    「是。從昨晚開始電話回路就無法使用了,周遭的基地台似乎也被掌握了。再者,駿河一帶承受念導波的大規模擾亂,連無線電和電波都很不穩定。」


    確實,從昨天深夜電視和收音機就接收不到訊號了。


    誌緒理也確認過這一點,立夏又說。


    「想確切掌握外界的情報,得透過隨獸之類的偵查或傳令。目前下官派出了一百隻左右的管狐。」


    「人類有辦法出入嗎?」


    「英軍在駿河四周放了不少隨獣。不管走空路或南阿爾卑斯,都極可能被對方發現。」


    「隨獸啊……那麽,隨便逃跑反而危險。」


    誌緒理開始評估,靜岡縣的平地多半集中在沿岸。


    不僅市區集中在那些地方,江戶時代以前建造的古道也位於沿岸。所以東海道才有海之道的名稱。


    靜岡縣內的五大鎮守府,也設立在古道或太平洋沿岸的區域。


    「果然那些維新同盟的軍隊──」


    誌緒理稍事思考後說。


    「會走古道向東推進,攻陷箱根關要吧。」


    「肯定如此。關東有羅馬的駐留軍團,不先確保根據地再進攻,失敗是免不了的。」


    巨兵飛行的高度越高,靈液的消耗就越激烈。


    基本上都是避開高山地帶,在低空或海上移動的(移動後若不需對抗巨兵,也有在平流層這種超高空移動的案例)。


    立夏正襟危坐、神色嚴肅地說。


    「皇女殿下,如今駿河四麵楚歌,狀況十分危急。你要是想逃到皇都,下官或可──」


    「沒必要,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喔~」


    騎士公主饒富興味地眯起眼晴,誌緒理笑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會長眠駿河,但我前來此地是打算長久逗留在這裏。況且,皇城的那些人……大概也不歡迎我回去。」


    「這倒是。」


    立夏也知道誌緒理受忌憚的原因。


    她的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心生調侃之意的誌緒理對她說。


    「立夏大人,說到逃離駿河一事,你本人接獲這樣的指示也不足為奇吧?」


    秋瀨立夏的父親,是東海道總督秋瀨象山。


    他是個氣宇軒昂的人物,也是個老練的政治家。撇開親子關係不談,他也許會偷偷命令女兒離開駿河,以免東海道首屈一指的騎士侯替駿河鎮守府陪葬。


    聽了誌緒理的猜測,立夏很乾脆地笑了。


    「這我沒辦法否認,反正也不是沒解決的方法。如果父親派出管狐下達這樣的指示……我就說管狐行蹤不明即可。」


    「唉呀。」


    秋瀨立夏不光是武力高強,也是深具義氣的騎士侯。


    誌緒理典雅微笑,心中卻另有想法。她有不能離開這裏的理由,隻好辜負立夏的好意。她得在這裏解決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正是橘征繼,誌緒理要弄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誌緒理希望征繼成為自己的騎士,但沒有人敢保證他一定願意提供協助。


    可是,誌緒理下定決心,非達成這個目標不可。


    2


    「嗚……!」


    負責向導的年輕上等兵,突然按住肚子痛苦呻吟。


    初音假惺惺地看著他的臉說。


    「唉呀?你怎麽了?」


    「肚、肚子突然──好痛……嗚嗚嗚嗚嗚嗚!」


    「這下糟了!我去幫你拿藥!呃呃、這種時候應該去商店還是醫務室啊~?」


    「請、請先容我失陪一下。」


    不幸的士兵從鐵椅上起身,飛快離開現場。征繼和初音這對橘氏青年組,目送著士兵離去的背影。


    這裏是駿河鎮守府的吃茶室,日照充足、空間寬敞。


    裏麵放了飲料和香煙的自動販賣機,以及幾張圓形的桌子供來訪者休息。眼下是英國軍勢來襲的隔天。


    皇女誌緒理再次來到鎮守府,和騎士侯?秋瀨立夏麵談。


    擔任隨從的征繼和初音也來了,無奈主公麵談中他們隻能待機。某位貼心的軍官派遣一名向導帶他們參觀鎮守府。


    ……當然,十字軍來襲的隔天,市內已發布了戒嚴令。


    在這種慌亂的狀況下,兩個不相關的人士造訪根本是添亂,所以軍官才派了美其名為向導的監視人員。


    然而,身負密令的征繼和初音,必需趕走這個監視的對象。


    ──初音在來到吃茶室時,在自動販賣機購買了兩杯用紙杯盛裝的咖啡,感謝那位士兵帶自己參觀學習。她偷偷在其中一杯加入黑色藥丸,士兵道謝收下後,笑眯眯地喝完了那杯加料的咖啡,想必是初音的可愛外貌,加上軍事設施中罕見的和服奏效吧。


    「如何啊,大哥?初音的忍法?色誘之術的效果!」


    「對你來說,那就叫色誘啊……」


    初音的胸部曲線隔著和服也很明顯,她驕傲地挺起胸部。


    征繼沒喝咖啡,他喝著飲料水尋問初音。


    「你給他下瀉藥是嗎?」


    「是類似的東西啦,橘家秘傳的藥丸。吞下一顆會在廁所裏當兩個小時的守護神,完全離不開馬桶喔。」


    「用秘傳一詞形容,感覺就像忍者呢。」


    「那當然啊,橘家以前是統領下層忍者的忍術大師家族呢。」


    「跟服部半藏一樣嗎?我們一族的秘密也太多了吧。」


    初音訴說橘家曆史,征繼有感而發。


    侍奉德川家康的服部半藏正成,不僅是被喻為『槍之半藏』的猛將,也是忍者的棟棵,這是一個很有名的傳說。


    「其實呢,橘家的爺爺輩也曾經有騎士侯喔。」


    「不過我們橘氏一族的生活很低調啊。」


    「沒辦法嘛,騎士侯的榮銜僅限一代。至於那個人使用的《銘》還是由我們一族保管,有人繼承就能成為騎士侯了。」


    初音心有不甘地嘟起嘴巴。


    「聽說是很高檔的《銘》喔,繼承儀式一失敗就會翹辮子。除非情況危急,否則絕不準執行儀式。」


    「抱歉,你說的銘或繼承我聽不懂。」


    「啊、對不起。所謂的《銘》是指一聽就知道這個人英勇善戰的名號,而繼承這個名號的人可以成為騎士侯,召喚出巨兵軍勢。」


    征繼探出身子,專心聆聽初音的說明。因為昨天命令皇國軍勢?神威作戰的,正是征繼本人。


    「大部分是勳章的名號啦。以日本的皇國軍為例,通常是名為《瑞寶》的勳章名號。不過,偶爾也有不是這樣的《銘》。有資格繼承那種高檔名號的騎士侯,能使用很厲害的必殺技喔!」


    「原來如此。」


    「隻是,那種繼承很困難。沒有資格的人接受繼承儀式──一失敗馬上就會死。」


    「所謂的資格是指什麽?」


    「有點噯昧啦,反正差不多是『武力很強大的人就不要緊


    』之類的。」


    「武力啊……不光是戰鬥力高超就好?」


    「嗯,除了武藝以外,還得擅長軍略、懂得鼓舞麾下士氣、在戰場上常勝不敗等等。這些全是『武力』的一環。」


    初音先中斷說明,眼睛直視著征繼。


    「昨天,大哥展現超常的力量時,初音還以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繼承了橘氏一族特地保存來下的《銘》呢。」


    「不好意思,我沒有任何印象。」


    征繼否定後又問道。


    「像我這樣用肉身對抗巨兵的人……很多嗎?」


    「初音從沒看過,我們族裏也沒人辦得到,一般來說絕對會被踩扁的。啊、不過。」


    初音雙手合十、雙眼閃閃發亮地說。


    「剛才初音說『擁有高等《銘》的人』可以使用厲害的必殺技對吧,這種傳聞初音在皇城裏聽過喔,很少見就是了。」


    「好歹有同樣的人就對了……」


    「這方麵的事情,我們事後再探究吧,反正大哥肯定不是普通人……那、初音也差不多該走了,要快點完成公主交代的命令。」


    初音從鐵椅上起身,鐵椅用力晃了一下。


    同族的少女快步離開,性格依舊開朗明快。征繼也站起來隨意漫步,他要打發時間等待女主人和初音辦完事。


    走著走著,征繼思考昨天的事情。


    他發揮了奇怪的能力,保護了自己和公主的安全。


    那時候他的身心熱血沸騰,很自然地領悟巨兵的來曆和使用方法,而且付諸實踐。


    當十字軍被消滅後,皇女殿下問他。


    『征繼大人……你終於覺醒了是嗎?』


    『你總算成為了軍團長──真正的騎士侯。』


    征繼無法回答,隻感到困惑不解。


    短暫的戰鬥一結束,熱血沸騰的感覺也隨之消失,同時巨兵的使用方式也遺忘了。


    到頭來,征繼沒辦法回答誌緒理的問題。


    可是,那個單字『軍團長』,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征繼反問誌緒理那是什麽意思,誌緒理微笑以答,那想必是掩飾失望的笑容。


    『掌握軍圑之人──是意味著軍團長的古羅馬單字。』


    legantusgionis,征繼琢磨著這個字眼。


    「公主!初音完成你的指示了!」


    在離開駿河鎮守府的回程途中。


    鎮守府位於市區東部的丘陵地帶頂端,往來是靠汽車代步爬坡的。現在是回程──也就是搭車下山。


    皇女搭乘黑色的國產高級車,初音擔任司機。


    十六歲是考取駕照的法定年齡,征繼去年也考到了。然而,駕駛技術顯然是同族少女比較好。


    初音在山道秀出華麗的過彎技術,同時對女主人說道。


    「初音好辛苦喔~還要變裝、使用隱藏的鑰匙、拜托潛伏在那裏的橘氏伯伯相助。這些事情詳細報告起來,要講很久才講得完喔──」


    「辛苦你了,下次有機會再麻煩你了。」


    「嗚嗚嗚。人家想說說自己有多辛苦,公主也太冷淡了……這種s的習性,很有公主的感覺呢。讓初音自豪一下也好啊。」


    「嗬嗬嗬嗬,自豪輝煌事跡是年老後才該享用的樂趣喔?」


    誌緒理一個人悠閑坐在寬敞的後座裏。


    征繼在副駕駛座,拿著初音辛苦弄到的成果。那是一張a3大小的薄木板,上麵用毛筆寫著草書的漢字和梵文,隻看得清『大神招來』四個字,下麵畫了一隻類似狗的動物。


    這是以念導術使用的隨獸符,而且是軍用的貴重品。


    初音今天從鎮守府的地下倉庫,『借了』這樣東西來用。


    「初音,先在市內晃一圈,再回到宿舍吧。」


    「瞭解了。」


    初音遵從皇女的指示轉動方向盤。


    車子開過征繼也很熟悉的駿河市街道和市鎮。不過,每一條路的交通量極端稀少,大多數的商店也臨時關門,全都是戒嚴令的影響。


    在路上的車輛,多半隸屬於東海道州軍或警察。


    這台車中途也被士兵或警察攔下好幾次。


    幸好,公主早已成為駿河家喻戶曉的名人,她的麵子和剛才『騎士侯?秋瀨立夏』在鎮守府給的名片派上了用場。名片背麵還寫上「煩請提供皇女殿下協助」一詞,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之後,初音也開到了駿河市的北邊。


    往這個方向前進,很接近南阿爾卑斯山脈和龍爪山。換言之,他們從車站周圍的鄉下小鎮,移動到了真正的山麓地帶。


    征繼從車窗仰望天空,留意到了一件事情。


    有三隻翼龍在空中飛行,那是許多國家都有使用的隨獸。共通點是『肩部長出翅膀的蜥暢外形』和『比賽馬大兩~三倍的尺寸』。


    不過,每個國家的翼龍顏色都不一樣。


    皇國日本的翼龍是藍色的,現在上方的翼龍則是白色的。


    白色是大英帝國的翼龍顏色。


    「英方的隨獸,進犯到這個地方來啦……」


    公主憂鬱地歎道。


    在外行走的汽車不隻這一台。路上不時可見這一帶的車子,開往駿河站前市區避難。


    地麵上也散落了許多的傳單。


    傳單是大英帝國軍和畿內將家連署做成的,由翼龍撒落各處。


    方才征繼他們撿起來看,上麵的內容是『強烈建議居民前往騎士道協定適用的地區避難──』,這一帶的居民都遵照傳單指示行動了。


    征繼請教後座的公主。


    「畿內將家借助英軍之力,是想對抗羅馬軍嗎?」


    「沒錯。這五十年來,日本的騎士侯少有實戰經驗……反之,東方羅馬帝國和大英帝國的騎士侯轉戰世界各地,騎力和經驗都無法相提並論。」


    「騎力是什麽?」


    「騎士侯一次能召喚出的軍團數量,就是所謂的『騎力』。武力越高的騎士侯,越能召喚出大量的巨兵──也算是實力的指標。好比昨天的戰鬥……擁有陣地優勢的駿河方,因為數量敗給了孤軍深入的十字軍。」


    皇女聳肩歎了一口氣。


    「兩軍的實力差異太明顯了。」


    「我聽說過,騎士侯在所屬的鎮守府裏,能使用較多的巨兵。」


    騎士侯一聲令下,神秘的巨兵就會憑空現身。


    可是,並非在任何場所召集,都有相同的效果。


    若非在神域或聖域這種具有強大神秘力量的土地,召集的軍團數量將大大銳減。偏偏這種聖域很稀少,就算有也位在軍事價值不高的深山或大自然裏……


    征繼想起之前聽過的知識,誌緒理對他說。


    「鎮守府的地下有水靈殿──亦即人造靈液的蓄水池。多虧有『非現實生命的糧食』這種大量的神秘液體,水靈殿周圍的地區自然靈氣清明──」


    「意思是會成為神聖的領域是吧?」


    征繼領悟了解說後,內心又有一個疑問。他總覺得在後座的誌緒理,一直盯著副駕駛座的自己。


    3


    征繼等人在中午前回到了臨濟高中。


    正確來說是高中的宿舍,皇女誌緒理和初音都是住宿生。


    皇女專用車停在職員的停車場後,征繼和初音隨侍在誌緒理身旁,前往宿舍的方向。


    誌緒理沒有像昨天一樣,率先走在二人前麵。


    她在校內打算繼續佯裝『溫柔賢淑的皇女殿下』。


    「……泰世?」


    看到小此木泰世在男宿舍前,征繼狐疑道


    。


    泰世顧慮到皇女在場,揮揮手請征繼借一步說話。


    住在市內的泰世並非住宿生,況且現在發布了戒嚴令,教育機構基本上是放假的,不曉得他怎麽會在這裏?


    「殿下,我可否和友人交談一下?」


    「無所謂……不、我也去和對方打個照麵吧。我想瞭解校方和學生們的反應。」


    征繼瞄了泰世一眼,尋求皇女的許可,這是誌緒理給的答覆。


    當他帶著初音和皇女殿下走近,好友泰世一臉困惑地向貴人打招呼,並用眼神尋問『這是怎麽一回事啊?』征繼毫不在意地說道。


    「怎麽了,泰世?你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說?」


    「啊、嗯。現在是非常時期,也很難獲得情報嘛。我猜想服侍皇女殿下的征繼同學,說不定有什麽正確的消息。」


    「你還特地跑來宿舍啊?」


    「嗯,我騎自行車來的。身為學生會成員,我也很在意宿舍學生有沒有乖乖待著。我稍微觀察了男生宿舍,大家都很混亂呢。」


    征繼這才想起,自己的好友是學生會副會長。


    泰世頂著一張俊美卻沒特色的麵孔,發出了歎息。


    「軍隊的念導擾亂,導致電視和收音機幾乎無法收訊。但偶爾還是有一些影像或聲音。大家憑著片斷的資訊,進行各種推測來把握狀況──或者應該說想像狀況吧。」


    據說,世界上曾有企業開發口袋型的攜帶電話。


    不過『念波』的存在,成為阻礙這種設備普及的原因之一。


    念波是隨獸、念導精靈、騎士侯發出的思念之力。利用強烈的念波消除或廢弛電磁波的念導術,統稱為『念導擾亂』。


    還有一種都市傳說是──在騎士侯身邊用微波爐會爆炸。


    十年前,凱撒公率領一千騎巨兵和駐日美軍戰鬥時,日本各地也發生了電波障礙。


    人類尚未開發出足以對抗強大念波的電波。


    「另外,來自市外或縣外的學生,也有人計畫從沒封閉的羊腸小徑,騎自行車回家。」


    「外出這件事本身沒被禁止嘛……」


    「對了,我剛才說的『軍隊』……應該不是大英帝國,而是國內畿內將家的軍隊吧?這不是外來的侵略,而是內亂或政變嗎?」


    昨晚七點,畿內將家召開了記者會。


    記者會是在念導擾亂之前召開,駿河市的新聞都還看得到。關心社會的泰世沒有放過這個消息。


    征繼正想回答好友的疑問,女主人倒先開口了。


    皇女殿下溫和微笑,提出了一個建議。


    「那麽,現在正好是中午時分……我們不妨集合宿舍學生,召開一場午餐會吧。初來乍到沒和大家打個招呼,我從昨天一直很過意不去呢。──初音,麻煩你幫忙準備吧。」


    「是、是的,公主。」


    一小時後,午餐會準備妥當了。


    住宿生男女總共七十人左右,宿舍裏沒有空間集合眾人,地點選在校舍裏的學生餐廳。另外誌緒理還動用校內廣播,請到校的學生和職員共聚一堂參加午餐會。


    由於準備時間不夠,他們張羅不出太好的夥食。


    然而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能湊齊這麽多人的茶水和飯團,全賴提案的公主領導有方。


    「各位女同學,可否和我一同到廚房幫忙呢?男同學請幫忙布置會場。啊、學生會的成員請到廣播室──」


    這些內容透過初音、征繼、泰世傳達,再交由眾人實行。


    誌緒理記得泰世是學生會成員,她透過副會長向校內的學生會成員提出要求(實際上是指示)。


    另外,誌緒理也到學生餐廳的廚房裏,和女學生們一起製作飯團。


    皇女的廚藝不太精湛,但顧慮皇女尊貴身份的女學生們,很快和誌緒理打成了一片。


    午餐會開始後,誌緒理向大家低頭致意。


    「各位,大家好。現在駿河麵臨很嚴峻的狀況。」


    「英軍和畿內將家組織維新同盟,意圖反叛東京的皇國政府,這是無庸置疑的。」


    「然而,過度恐懼或警戒反而更加危險。」


    「《騎士道協定》嚴格禁止軍隊攻擊、掠奪、蓄意殺害百姓和其居住區域。這是騎士王同盟的卡爾大帝發起的協定,受到凱撒公和英國女王維多利亞二世的強力支持,而實現的國際戰鬥法規。」


    「也可以說,我們受到了這份協定的保護。」


    「駿河鎮守府極可能遭受進一步的攻擊,但隨意離開市內──前往《騎士道協定》保護的範圍外才是最危險的選擇。」


    皇女條理分明地訴說狀況,奉勸學生不可輕舉妄動。


    接著,她莞爾一笑,半開玩笑地說道。


    「我在羅馬的學校中輟,轉入了這裏的校園……如今來到駿河,我打算認真上學,直到能夠畢業為止。希望各位同學多多關照,拜托囉?」


    這段話消除了與會者的緊張感,台下笑聲此起彼落。


    演說結束後,誌緒理沒有就座。她在會場裏四處走動,和學生談天說笑。被問到這次騷動的疑問,也在可以回答的範圍內為大家解惑,她的身旁總是不乏笑容。


    午餐會即將散場前,泰世在征繼身旁說。


    「真厲害,皇女殿下單靠這一席話,就成為『學生宿舍的公主』了,比我們學生會或教師還要可靠。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她就掌握這間學校的天下了。」


    皇女專用宿舍?黑百合寮。


    那是一棟鋼筋建造的雙層建築,一樓有大廳、食堂、談話室、讀書室等設施,二樓則是幾間學生的個人房。格局和一般的男宿?女宿相同。


    可是,黑百合察明顯比較高級整潔。


    多虧了改裝工程,壁紙全麵換新,高級的調度品也將室內裝飾得很典雅。


    光看內部裝潢,簡直是『鹿鳴館風格』(明治政府用來接待國賓的場地)。


    午餐會後,征繼、誌緒理、初音來到黑百合寮的談話室。室內擺放三張大沙發,圍繞著象牙色的矮桌。


    女主人誌緒理悠閑坐在沙發上,征繼站著對皇女說。


    「……剛才我的好友說了這麽一段話。」


    「掌握天下是嗎?真是談吐風趣的朋友呢。」


    征繼轉達泰世的發言,誌緒理笑了。


    這種笑容和她在午餐會上展現『對外的溫和笑容』不同。是一種帶有諷刺,以及強烈意誌與知性的笑容。


    「不過,他說得很好。我得在半年內,成為這間學校和駿河內最有權勢的人,否則會影響到今後的計劃……首先掌握駿河的天下,再朝稱霸靜岡縣、東海道、還有東日本、西日本的目標邁進吧。」


    「……啥?」


    誌緒理口中,說出了幾個大家閨秀不該說的字眼。


    征繼愣在原地,初音情緒亢奮地說道。


    「大哥,你可記清楚了,公主有很遠大的計劃喔。首先她要出人頭地,給那些欺負自己和母親的女皇派係一點顏色瞧瞧,將來要成為暗中支配日本的幕後黑手權傾天下。」


    「什麽?」


    「簡單說,公主要奪取日本的天下。我們橘氏一族就是輔佐公主達成目標的心腹和密探喔?」


    初音的發言令人驚訝,但也不是沒有脈絡可尋。


    橘氏一族和皇女?藤宮誌緒理的親密關係,的確很類似『戰國武將與忍者密探』的深厚牽絆。


    就連這座黑百合寮的幫傭,也全是橘氏一族的伯母阿姨。


    還有,初音也換下了和服褲裙,穿上學校的指定製服。征繼看到這身裝扮,想通了一件事情。


    說不定初音愛用褲裙,是出於擔任主人護衛的自覺。


    畢竟褲裙比裙子更方便活動。而目前在宿舍裏,皇女殿下遭受襲擊的可能性不高,所以她才換上製服的吧。


    「……你的心思還蠻縝密的嘛,真意外。」


    「大哥,不要一下子說出這麽失禮的話好嗎?」


    「呃、抱歉。期中考就快到了,我以為你是那種跟朋友借筆記來抄,靠臨時抱佛腳解決考試的類型。」


    「你怎麽知道初音麵對考試的攻略法!?」


    當然,眼下局勢紛亂,也不曉得會不會舉辦期中考。


    然而──心生疑問的征繼,凝視著誌緒理。


    「我理解殿下的意圖了。問題是,為何要告訴我呢?我雖是橘氏一族的人,但我們認識還沒幾天啊。」


    征繼不久前,還是一個完全不瞭解族內秘密的普通學生。


    何況他還失去了記憶,將一個氣度和人格都不明的人當成心腹,這位皇女殿下實在不該有這種輕率的舉止。誌緒理回答他。


    「沒錯,包含這件事在內,我有很多事要跟你一談。征繼大人,請你陪我一下吧。」


    「瞭解了。這算是……個別麵談是嗎?」


    「不、是私人的約會邀請。」


    皇女神色嚴肅,說出了出人意表的話來。


    於是,征繼和皇女決定『相約碰麵』。


    二人約定半小時後,在宿舍附近的便利商店前一見。這家店是駿河周邊的在地連鎖店,地方上偶爾會有這種非全天候營業的店鋪。


    征繼提早五分鍾到,馬上就有人向他攀談了。


    「征繼大人,讓你久等了。」


    轉身一看果然是公主,她似乎也才剛來。


    誌緒理換下平時的襯衫和長裙,改穿短連身裙和黑色的褲襪,外加長及膝蓋的靴子,臉上還戴了一副眼鏡。


    也許是眼鏡的效果,她看起來比平常更聰明了。


    「這也稱不上是變裝……隻是避人耳目的一點準備罷了。」


    「請恕我失禮,這點程度是不夠的。之前殿下在電視公開亮相,許多市民都拜見過殿下的尊容,學校周遭的居民就更不用提了。」


    誌緒理是一個很顯眼的金發美少女。


    她的存在本身就很引人注目。然而,誌緒理若無其事地笑道。


    「放心,隻要這樣……」


    瞬間,征繼大吃一驚。皇女的身上──似乎響起了尖銳的聲響。


    「用上偽裝印象的念,就不容易被發現了。隻在電視上看過藤宮誌緒理的人,是無法看穿我的身份的。」


    「念……這麽說是念導術囉?」


    「是的。這種方法對熟悉我的對象,還有征繼大人和初音沒用……昨天的十字軍,也用了相同係統的念術擬態。」


    「瞭解了,看樣子是我太膚淺了。」


    確實,仔細觀察現在的誌緒理,她的麵孔稍微有些模糊。


    理解原委後,征繼向誌緒理致歉。他和皇女交談時,總是保持著『對待武道前輩的恭敬態度』,單純而拘謹。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用風雅的辭匯,和皇女殿下交談。


    不過,誌緒理對征繼說道。


    「征繼大人,我可否下達一個命令?」


    「悉聽尊便。」


    「請不要用這樣的方式說話了。你用對待初音的方式,和我說話就可以了。」


    這個意外的命令,讓征繼愣住了。


    「不、這實在太不敬了──」


    「我說過……這是命令對吧?拒絕命令才是不敬的行為喔。」


    誌緒理俏皮地笑了。


    這個皇女殿下,不時有調侃別人為樂的性情。征繼昨天就看出這一點了,他並不感到意外,隻是不知該如何答覆才好。


    「你無論如何,都無法遵照我的指示是嗎?」


    「呃呃。」


    「那麽,好歹別稱呼我『殿下』了。初音我也是這麽跟她說的,我不太喜歡受到拘謹的對待呢。」


    「瞭解了,那在下也稱呼你『公主』吧。」


    「你可以用男性的我自稱喔。」


    征繼沉思了一會,皇女殿下特地選擇初音當她的專屬女官。


    那麽言行稍微自然點,比較符合她的心意吧。征繼的我行我素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決定發揮自己這樣的性情。


    「公主,今天我們要去哪裏呢?」


    「我剛才說過這是一場約會。征繼大人可以主動帶領我,決定所有的行程喔?」


    「這個工作對我太沉重了,請容我拒絕。」


    「唉呀。」


    征繼的語氣和先前略有不同,誌緒理滿意地笑了。


    「那就沒辦法了。我有主意,請跟我來吧。」


    征繼跟著誌緒理行走,但他轉念又想。


    他們被關在頒布戒嚴令的地方都市裏,皇女的腳步卻相當輕盈,心情也很不錯。


    誌緒理接下來的話,彷佛印證了征繼的猜測。


    「現在情況雖然緊急,我還蠻開心的。」


    「……怎麽說呢?」


    「至今我隱藏自己的本性和能力,佯裝成一個人畜無害的皇女生活。在皇城裏稍微顯眼一點就會遭受打壓,最後還被丟到羅馬的帝都當人質。」


    皇女的語氣,好像也沒有那麽拘謹了。


    「可是,我花了好幾年策劃,終於快要完成反擊的準備了。我要以駿河為起點,擴張我的權勢版圖。所以我不能像之前那樣一昧裝乖,還得努力運用智慧和力量……老實說,這樣真的非常愉陝。」


    二人走在鄉間道路上談論這些話題。這一帶接近久能山的山麓,山區就在不遠處。


    市內的擴音器,播放了一則消息。


    『大家好,現在有一則消息要敬告各位市民──』


    這是市公所發布的,播音員是一位女性。電視和收音機等公共電波受到念導幹擾的情況下,這種單純的手段是最有效的情報傳遞方式。


    廣播內容和誌緒理方才在午餐會上說的沒兩樣。


    不過,皇女的演說更容易深植人心,也許是高貴公主具備的領袖氣質使然吧。


    「念導擾亂尚未解除……換言之英軍還在駿河周邊持續幹擾。」


    聽了播報後,誌緒理推測現狀。


    「說不定,英軍想繼續進行昨天的攻勢。」


    「……這麽說來,他們還在打駿河鎮守府的主意?」


    「是的,英軍和畿內將家,大概是想將靜岡縣當成進攻箱根的據點。」


    誌緒理精準分析,似乎對軍略也頗有涉獵。


    「從靜岡縣內的鎮守府出擊,獲得水靈殿的靈液補給──他們想營造這樣的局勢吧。如此一來,首先該拿下的是離箱根最近的富士鎮守府,之後鎮壓富士附近的駿河和長浜,以免後方遭受襲擊。」


    皇女誌緒理彷佛在思索一場戰略遊戲。


    她戴著眼鏡的側臉聰明伶俐,比裝出來的賢淑更符合她的風采。她的表情帶給征繼這樣的印象。


    「公主,我完全不瞭解巨兵。然而,昨天我辦到了那樣的事情。難不成『軍團長』這個字眼……」


    征繼向皇女攀談,內心覺得這個人好美。


    「……這個字眼,和巨兵有什麽關係嗎?」


    「這……我今天邀請你,就是要說明這些事情的。對不起,征繼大人。我會更專心約會的。」


    「……?」


    征繼很困惑,他不懂皇女低頭致歉的原因。


    況且,為何和護衛出門,皇女要堅稱是『約會』呢?另一方麵,誌緒理凝視


    著征繼──眼神中帶著些許哀傷。


    「征繼大人,你還沒有想起來對吧?」


    「想起來什麽?」


    「你還沒有想起我啊。很久以前,我們見過一麵。」


    征繼嚇了一跳,原來他拜見過皇女殿下。要是真有這樣的大事,那一定是在失去記憶之前吧。但他完全不記得了。


    「剩下的事情我們進去再談吧,這裏就是我要帶你來的地方。」


    二人至今是邊走邊聊的。


    這時皇女停下腳步,來到山麓下的竹林前。


    仔細一看竹林裏有條小徑,征繼隨著誌緒理走進竹林深處,裏麵有一棟氣氛恬靜的日式木造民房。


    那是一棟小巧卻華美的建築。


    4


    富士鎮守府,位於靜岡縣富士市的浮島原濕地。


    地方上多半是自然豐富的地區,這座鎮守府周邊也是綠意盎然。


    建造鎮守府的地區,會盡量避免在人口密集的市區中心。低調的近郊地帶,算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這是批準《騎士道協定》的各國,所產生的不成文規定。以卡爾大帝為首的複活者,酷愛『戰爭』這種非人道的最終外交手段。這份協定就是讓世人認可戰爭的偽善名分,各國不得不遵守。


    ……以上,是黑騎士卿的想法。


    他也是複活者之一,因此這是很迫切的問題。


    現在富士鎮守府,被加入《維新同盟》的英國部隊接收了。


    奮戰的城代騎士侯和將士,在英軍勝利後解除武裝被俘,目前受到嚴格看管。


    戰鬥過程中難免有不幸的犧牲者,這也不值得多提。


    (……事實上,美化戰爭這種遊戲,讓民眾更容易接受才是《騎士道協定》真正的存在理由。不少抵觸協定的市民和士兵,最後都是被當成失蹤或意外死亡。)


    而今,黑騎士卿在地下的水靈殿裏。


    這座壯觀的靈液蓄水池,豎立了幾十根圓柱,蘊釀出古代希臘神殿的肅穆氣息,裏麵還有『沐浴所』。


    水靈殿的建築樣式幾乎是世界共通的,黑騎士卿也司空見慣了。


    他來到沐浴用的藍色液體裏,口中念念有詞。


    「願心術不正者遭受天譴──賭上我的真名與靈魂,向本地的靈殿請求。懇請分予我的將士靈水之糧,認可我等為當地的騎士。」


    黑騎士卿閉上雙眼祈禱,全身透出淡淡的光華。


    緊閉的黑暗視野中,浮現了某個影像。


    酷似十字軍的黑色有翼巨兵,漆黑的甲胄閃耀著鬥誌與榮耀的光芒。為數一千騎的光榮黑騎士軍勢──


    「嘉德騎士啊,你們在催促我快點出戰嗎?」


    耳聞麾下軍團的訴求,黑騎士卿苦笑著張開眼睛。


    這時黑騎士卿聽到了腳步聲,有人踩著皮鞋進入了沐浴所,另外還有衣物磨擦的聲音,想必來訪者是穿著衣服進來的。


    入口在黑騎士卿身後,他不知道是誰來了。隻見他頭也不回地說。


    「我不會說……我在使用中不準別人共享,這太不解風情了。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人,但我歡迎你脫下衣服一起進來,偶爾和年輕騎士坦承相交也不錯。」


    騎士無論何時都要保持從容,彰顯騎士該有的品格才行。


    黑騎士卿平常總是這樣敦促自己。可是,背後傳來了『嘰』的聲音,他很好奇那是什麽聲響。


    「瞭解、了。精靈摩莉安並非騎士侯、不太需要在水靈殿補給靈液──然而、我願意遵從這道命令。」


    一聽到少女答話的聲音,黑騎士卿趕緊回過頭來。


    前來沐浴所的,是念導精靈摩莉安寄體的人偶,身上的裝扮是水手服和貝雷帽。她移動雙手解開胸口的領巾,關節又響起了『嘰』的聲音。


    「另外、這件事日後、我會向高層報告──自己受到長官的性騷擾。請您、事先留意一下。」


    念導精靈寄體的人偶多半是麵無表情的,但現在的摩莉安冷冷看著黑騎士卿。


    「摩莉安,這不是命令,是我誤會了。還有……」


    黑騎士卿刻意保持聲音平靜,卻還是忍不住扯開嗓子叫道。


    「性騷擾的是你才對吧……!一個婦道人家跑來全裸的男性麵前,甚至這麽失禮地凝視著我!」


    「水靈殿是、特別重要的設施。我想親眼、確認一下。」


    「那你也不用挑我在的時間過來吧!」


    來到水靈殿補給靈液,和水垢離或祓禊(在水中戒浴以除不祥)同為神聖的儀式。


    沐浴不能穿衣服,因此黑騎士卿全身赤裸。平時他看起來很苗條,純粹是穿上衣服的視覺效果,其實他有一身鍛煉結實的肌肉,有如鋼鐵一般。


    美麗的肉體被看光光,黑騎士卿激動斥責部下。


    「根據摩莉安的捜索。」


    念導精靈摩莉安的寄體,走在黑騎士卿身旁說道。


    他們已離開地下的水靈殿。二人踩著富士鎮守府的草皮,漫步在腹地之內。


    「中世的英國和法國、也有男女混浴的習俗。我不能理解、您如此震驚的、理由。」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貫徹高風亮節的氣度和品格才是騎士所為──」


    正要反駁的黑騎士卿恍然大悟。中世紀的英國和法國,不瞭解他身份的人是不會說出這些字眼的。


    「摩莉安,你看穿我的身份了是嗎?」


    「是、的……說實話、這個謎題難度並不高。觀察一下您的言行舉止、就有很多提示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名留青史的壞處啊。」


    「不、摩莉安認為、這純粹是您不夠謹慎的原故。」


    「你似乎有毒舌的才能呢……」


    「這也是、我們英國的傳統。」


    念導精靈摩莉安,也繼承了喜歡毒舌和黑色幽默的民風。


    黑騎士卿故意仰望上方,想掩飾尷尬的心情。一百騎以上的英國軍勢,十字軍就停留在富士鎮守府的上空待機。


    十字軍靜止不動、右手持槍,等待進一步的指示。


    這些軍勢即將出兵駿河,率軍出征的是黑騎士卿從本國帶來的兩位女王騎士,史提芬卿和蘭伯特卿。


    現在時間是下午兩點五十三分,東海道的天空非常晴朗。


    「昨天、進攻駿河的是菲力奈維爾卿。您要、解除他的職務嗎?」


    「菲力的軍團數量尚未恢複啊。」


    騎士侯可從虛空召喚有翼巨兵軍團。


    這些神秘的存在即使負傷,隻要一天就能輕易複原,而且是依靠本身的再生能力。這點聽起來很誇張,反正他們不需要接受治療或修理。


    不過,無法作戰的重傷者或戰死者就不一樣了。


    受重創的巨兵要花上一、兩個禮拜,才可以完成再生回歸戰線。


    「何況,代理駿河城代的秋瀨家公主……好像是個很厲害的猛將。根據未確認的情報,她的騎力不俗,可能高出菲力許多。」


    「原來、如此。」


    摩莉安點點頭,抬頭觀看空中的十字軍。


    白色的英國軍勢總數一百八十八騎。比起昨天,史提芬卿和蘭伯特卿在驅逐艦廷塔傑爾召集的軍勢──整整多了兩倍。


    「包含我在內,史提夫和蘭普斯也在富士的水靈殿完成《鎮守的契約》了。現在這座富士鎮守府就是我們的根據地……」


    神秘力量越強大的聖域,越容易召集大量的軍勢。


    設有水靈殿的鎮守府,也符合聖域的條件。可是,鎮守府也是軍事設施,神聖的恩惠沒道理庇護外敵。


    《鎮守


    的契約》就是識別敵我雙方的儀式。


    「在水靈殿裏『成為守護該地的騎士』──唯有完成這種誓約的人,才能獲得神聖的加護充實戰力……因為有這條規定,我們的戰鬥方式變得相當古典呢。」


    黑騎士卿苦笑道。


    「到頭來,戰爭演變成以城池為據點,互相攻城掠地的合戰打法。現在秋瀨家的公主也在駿河的水靈殿締結新契約,將那個地方化為自己的根據地吧。」


    「是、的。一個騎士能締結契約的水靈殿、僅限一處。」


    驅逐艦廷塔傑爾是摩莉安管理的。


    那艘船艦的動力?流體爐,是循環人造靈液來蘊釀神秘之力。所以船身形同聖域,比一般土地更容易召集軍勢。


    不過,『替代品』的效果終究比不上水靈殿。


    這也是英軍優先奪取靜岡各地的鎮守府,用來充當據點的理由。


    「隨著槍枝和火藥的驚人變革,以及飛行機械的發明,城寨變得很容易毀壞。攻城戰這個字眼在戰場上消失了近百年……然而,我們又再次建造了鎮守府,努力攻城和防衛自己的陣地。」


    中世的黑騎士卿笑著說,這真是很有趣的事情。


    「等念導神格──亦即你的本體,從廷塔傑爾移植到富士鎮守府後,我們也跟著史提夫出征,見識一下他們的本領吧。」


    「領、命。」


    ……從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


    這是一個戰爭手法瞬息萬變的時代。


    槍炮的精準度、裝彈數量有了飛躍性的進展,馬車被機動車輛取代,無線技術和飛機也逐一登場。騎兵從戰場上消失,換成鋼鐵戰車馳騁原野。


    產業技術的發展,造成了機械化潮流──


    同時,聖獸帶來的奇跡,也促進了『神秘化』的進境。


    念導術的確立,克製了第二次大戰中登場的雷達技術,加上巨兵的身體有消除雷達波的性質,因此在現代不受重視。隨獸或人類觀察到的情報還更加有用。


    另外,飛機最終也無法成為天上的霸主。


    天空是具有飛行能力的隨獸,以及天神一般的聖獸所掌握的。和航空業有關的人總是懷抱最大的敬畏之心,警戒這些生物隨興引起的暴風和亂流。光是用念導波號召鳥群撞擊機艙或引擎,人類的飛機就會蒙受重大的損害。


    眼下是一九九八年,二十世紀末。人類不再是萬物之靈的時代。


    5


    竹林深處的小屋,經過完善的保養和打理。


    光看大門、玄關、走廊等地就知道了,這些地方沒有一絲塵埃,木材的各部分也打磨得很光亮。


    麵積不大的中庭,打造成日式庭園的風格。


    「這裏叫梁山莊,是父親那邊的遠親持有的建築物。全賴對方的好意,我在駿河居住的期間可以隨意使用。」


    誌緒理率先在走廊下前進,訴說這棟建築的來曆。征繼想起初音說過,皇女的父親曾是住在駿河的舊華族。


    再者,征繼也感受到其他人(大概是幫傭)的氣息。


    可是幫傭沒有現身,簡直跟空氣一樣。相信誌緒理一呼喚他們,他們就會馬上現身恭敬地執行命令吧。


    這是一座充滿靜謐氣質的房舍,粗魯的橘氏一族可學不來。


    「征繼大人,這邊請。」


    征繼被帶到一間日式和室。誌緒理跪坐在地上,用眼神示意征繼坐在她對麵,征繼也乖乖照辦。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和皇女殿下單獨對談的機會。


    「這與其說是約會……反倒比較像是秘密會麵呢。」


    「公主,你從剛才就一直說些男女關係的字眼。」


    征繼心直口快,他對嚴肅沉思的皇女說。


    「難道,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愛上我,今天要跟我告白嗎?」


    「你、你在胡說什麽!?我們再會才不過數日!這點關係就要談戀愛,太不檢點了!」


    「是我失禮了,最近我剛好有聽到這類話題。」


    誌緒理的反應很狼狽,征繼神態自若地低頭致歉。


    正確來說,他不是『聽到』這些話題,而是讀了專門寫給高中男生看的戀愛喜劇小說,這就姑且不提了。征繼內心另有一個想法。


    原來這位皇女,也有很像大家閨秀的性格呢。


    相對的,皇女殿下不高興地說道。


    「真是的……跟你的相貌比起來,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很正經的人呢。看樣子也不見得如此。」


    「不敢當。請問,我的相貌怎麽了嗎?」


    「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有一張藝人般的俊俏臉龐嗎?」


    「啊啊、是有聽過幾次。隻是,他們都會加上一句『要是性格普通就好了』。」


    「……的確,你的協調性和感受性有些缺陷呢。」


    皇女悄聲評論征繼,征繼又低下頭來說了一句不敢當。


    「不過,既然我的相貌符合公主的胃口,那麽我被帶來這裏的用意果然是告白吧──偏偏公主不好意思開口,才說出這些氣話來是嗎……」


    「我真的沒有這樣想!」


    誌緒理斬釘截鐵地否定後,急忙沉聲說道。


    「當、當然,我很感謝你昨天救了我。你那樣挺身相救……真的不勝感激。」


    誌緒理以跪坐的姿勢低頭道謝,連帶擺出了三指拄地的禮節。


    征繼心想,這個人性格強硬卻恪守禮儀,真不愧是公主。皇女抬起頭來,雙眼直視著征繼。征繼昂然以對,他也回望著誌緒理說。


    「我純粹是履行護衛的職務罷了,請不必掛懷。我倒想知道,為什麽今天算是『約會』呢?」


    「是的,今天我想和征繼大人培養更深厚的關係。啊……」


    誌緒理真摯回答後,又慌張地補充道。


    「我、我是說皇女和部下的情誼,不是男女之間的關係喔──我想確認一下,我們是否能培養出人與人之間,那種肝膽相照的關係,所以才拜托你撥冗相伴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談,這是帶有特別意味的『約會』。」


    皇女先換了一口氣,隨即斷言道。


    「征繼大人,你在失去記憶前,本來是要成為我的騎士。」


    征繼失去記憶一事,誌緒理果然知情。為人細心的皇女不可能沒打聽這件事,征繼也不怎麽意外,可是……


    「我要成為公主的騎士?但我並非騎士侯──」


    「你也是騎士侯。你和凱撒公、大英帝國的納爾遜提督一樣,都是從遠古之世轉生的複活者。你可知道,他們全是擁有自己軍團的騎士侯。」


    誌緒理又解釋道。


    「而且,他們每一位都是強大的騎士侯。生於現代的騎士侯也不乏高手……但能夠召集的軍勢頂多一百到兩百,根本比不上手握千騎雄兵的凱撒公或卡爾大帝。」


    「這麽說,你之前稱呼我的方式……」


    「是的,象徵『真正騎士侯』的軍團長一詞,是從死者雲集的冥府回歸的複活者──他們背地裏的稱號。」


    誌緒理說,這個稱號隻有王族、政治家、軍人才知道。


    「橘氏的身份,是我拜托初音的父親替你準備的,以便掩人耳目。橘氏一族正好有男丁發生事故身亡,我們就借用了他的戶籍。」


    「……原來如此。」


    仔細聆聽說明後,征繼隻是簡短地點頭回應,誌緒理略微苦笑道。


    「你絲毫沒有動搖呢。」


    「昨天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尋常人了。何況,凱撒公等人的話題,我也無法判斷真偽。沒必要在這裏給出結論……純粹是這樣而已。」


    征繼為人總是


    冷靜沉著、我行我素。他發揮自己天生的脾性,表明內心的感想。


    「當然,我是蠻好奇這種男人怎麽會失去記憶的。」


    「也許……是你的複活進行得不順利吧。」


    「這是什麽意思?」


    「你是我在兩年前喚醒的。正確的說法是,我祈求祖父?天龍公派給我『遠古之世的武人』,祖父也答應我的要求。」


    「……為什麽,你要提出這種要求?」


    征繼聽說過,等同天神的聖獸會響應迎娶的少女,或是血脈相連的兒女要求,授予巨兵或隨獸之類的神秘力量。


    天龍公的孫女誌緒理,想必動用了這項特權。問題是,這樣做究竟是為什麽?


    「我的目標和畿內將家一樣。就算無法打倒凱撒公,我也要擁有足以分庭抗禮的武力,否則難以在當今的日本爭權奪勢。我需要──為我戰鬥、實現我理想的強大騎士侯。」


    藤宮誌緒理是芳齡十六的皇女,兩年前她才十四歲。


    年紀輕輕就有這等誌向,這才是征繼今天最訝異的事情。誌緒理對瞠目結舌的征繼再次三指拄地,深深地低下頭來。


    「征繼大人,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


    「我想借助你的力量──至於我是否有這個資格,請你深思熟慮後在近日回覆我吧,拜托你了。」


    「這不是命令嗎?」


    皇女真誠懇求,征繼則反問對方。誌緒理抬起頭來頷首說。


    「雖說征繼大人失去了記憶──但你過去好歹也是戰功彪炳的武人,軍團長隻有這種人才當得起。命令這樣的英雄未免太過不敬了。」


    征繼理解了,為何誌緒理一直以『大人』相稱。


    「我要求的不是忠誠,而是助力。我願意支付任何代價來換取協助。」


    「代價?」


    「是的。地位、名譽、財富,隻要是我付得起的任何東西都行。」


    於是,征繼和皇女殿下的『約會』結束了。


    他暫且決定繼續擔任護衛,和誌緒理一同離開這座氣氛優美的房舍。


    「我要在這裏將隨獸實體化,可否稍待片刻呢?」


    「隨獸實體化?方便讓我觀看那種術法嗎?」


    念導術師可憑念力,將隨獸實體化。征繼隻在傳聞中聽過這種念術,他一聽說誌緒理要使用,便拜托對方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公主不知為何支吾其詞,她猶豫了一會後才忸怩地說。


    「這……好吧。見識神秘力量或靈液的運用場麵,說不定征繼大人會像昨天一樣想起什麽事情……這是一個好機會。」


    誌緒理說要先行準備,說完便離開和室了。


    二十分鍾後誌緒理回來了,征繼看到她嚇了一跳。金發公主盤起頭發,身上隻穿一件白色薄紗出現在征繼麵前。


    多虧皇女換裝,征繼得以重新確認她完美的身材和女性魅力。


    「請跟我來,我們要換個地方。」


    誌緒理縮起身子,也許是不好意思穿成這樣吧。


    她率先走在前頭躲避征繼的視線。她帶征繼前往後麵的庭園,那裏有一座露天浴池,是古典風雅的檜木浴槽。


    而且,四周長滿了竹子,可以享受在竹林入浴的意趣。


    ──這裏本來就像低調的日式旅館,沒想到連露天浴池也一應俱全。征繼佩服之餘,發現浴池裏麵不是普通的熱水。


    當中裝滿了湛藍色的液體,和美麗的南國海洋一樣豔麗。


    「這叫人造靈液……鎮守府的地底下也有這樣東西。」


    「意思是軍用物資囉,你是怎麽弄到手的呢?」


    「主要還是爺爺的恩惠。人造靈液是聖獸賜予的寶血,配合靈能淨化的清水生成的……聖獸的女兒或孫女的血,也能產出些許的靈液。」


    誌緒理輕笑一聲補充道。


    「以捐血的量來說,這種產量已經是極限了。我可不想用盡自己的血液,所以也不打算太貪心……征繼大人,請拿來那樣東西。」


    征繼將a3大小的板子,放在浴場的地板上。這張板子是初音借來的隨獸符,上麵畫了一隻很像狗的動物,還有『大神招來』的漢字和各種梵字。


    誌緒理跪在裝滿神秘藍色液體的浴池邊。


    她手持木桶舀起靈液──直接潑在自己頭上。


    這樣的行為重複幾次,一旁的征繼也被飛濺的水滴沾到。液體十分冰涼,這是清淨身心的水垢離儀式。


    皇女的身體也發出了『叮~~~~!』的尖銳聲響。


    征繼直覺領悟──神秘的力量增強了。


    藍色的靈水沁入誌緒理身心,提高了她的念和神秘性。


    「理當降世之物,願天神與你同在。」


    誌緒理濕潤的手掌,觸摸板子上的犬類畫像。隨獸符當場膨脹變形,a3的板子頓時幻化成巨大的狼。


    一隻跟馬差不多大的銀狼現身了。


    銀狼神色不善地低吼,轉眼間就消失了。


    「……失禮了。我要先吸收靈液,清淨身心才行。因為我很久沒召喚壬生狼了──」


    騎士侯和念導術師,這類具備神秘之力的人士不能缺乏靈液補給。


    征繼尋問誌緒理。


    「那頭狼,叫壬生狼是嗎?」


    「是的。現在是緊急時刻,我希望擁有管狐以外的隨獸,所以才請初音拿來。呃……征繼大人。請、請不要一直盯著我好嗎……?」


    「失敬。」


    濕透的薄紗,緊貼在皇女的身上。


    誌緒理的身體曲線比之前更加明顯了。完美的胸形盡收征繼眼底,初音好像到達了『g』的境界,皇女殿下也跨越了毫不遜色的『f』領域……


    心懷雜念的征繼正想轉移視線──這時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偶然想起了一件事,現在正是提出的好機會。


    「公主,你剛才說『願意盡你所能,支付任何代價』對吧?」


    「是的。」


    「很抱歉,我不認為現在的你能支付太大的報酬。公主答應的地位、名譽、財富……頂多是空頭支票,無異於畫餅充饑罷了。」


    「這──也對,你說得沒錯。」


    誌緒理毅然抬頭挺胸,接受征繼的指摘。


    這些舉動應該不是刻意為之。征繼微笑以對,心想公主真是個有趣的人。她將狡猾和權謀奉為圭臬,卻願意直率待『人』。


    今天的午餐會,她也主動和住宿生交流。


    她獨自穿梭在學生之間,沒有帶著初音和征繼。她若帶著其中一人在身邊,絕對可以省下不少麻煩事。今天約會她也真誠相待,毫無忌憚地說出心裏話,試圖獲得征繼的認同。


    征繼看到皇女誌緒理內在的『清』與『濁』。


    「我是希望你能接受日後兌現的方式。」


    「這也是一個方法。不過,現在的公主也有足以獻上的報酬。你是非常有魅力的女性,用女性的方式來滿足我──」


    「!?」


    「也不失為一個選擇吧。」


    「話、話是這麽說沒錯。可、可是、該怎麽說才好呢!」


    誌緒理一下變得很狼狽,她努力佯裝平靜的模樣。


    「我、我也知道自己的相貌姣好。對男人來說,應該是很有魅力的……」


    「你有這樣的自覺嗎?」


    「是、是的。隻是,關於戀愛、愛人關係、一夜情、單純的肉體關係……我缺乏這方麵的經驗和理解,也不好意思主動提出這種代價。」


    誌緒理恢複凜然的眼神,毫不回避征繼的視線。


    「如果征繼大人不嫌棄,我、我願意成為你的情人。我身為皇族之女,正式的婚姻關係也許多有困難,但當你的小妾──」


    「公主,我是開玩笑的。」


    「咦……!?征繼大人!」


    征繼麵不改色地說自己在開玩笑,誌緒理當場動怒。征繼也不在意,他說。


    「聽你這麽說我就瞭解了。你很清楚一步登天──使用旁門左道的手段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


    「你得到了『我』這一張王牌,早就付出過相當的代價了對吧?」


    「這件事……征繼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誌緒理淡然一笑,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反應。


    征繼覺得很有趣,原來藤宮誌緒理是這樣的女性。同時,他也對自己感到不可思議。這兩年來,他從沒有這樣品評過別人。而今,他非常自然地解讀皇女的為人。


    看來自己在遠古時代,果然是個軍人或戰士吧。


    轉念及此,現場響起了鈴鐺的聲音,是管狐出現了。誌緒理瞄了一眼毛茸茸的狐臉,表情也恢複了嚴肅。


    「有將近一百騎的十字軍正逼近駿河鎮守府!?」


    爭奪駿河的攻防戰,短期內是無法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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