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騎士與武勳(2)
神兵編年史 Chronicle Legion 作者：丈月城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1
「果然來了……」
秋瀨立夏來到護國塔頂端，眺望駿河的景致。
駿河鎮守府位於這一帶最高的地勢，中心的護國塔高四十公尺，視野十分遼闊。
立夏親眼所見──十字軍自南邊的駿河灣進犯而來。
約一百騎的十字軍采取密集圓陣飛向陸地，很快就要到海岸上空了。鎮守府所處的丘陵地帶麵朝海灣，敵人再過不久就來了。
「我猜他們今天或明天會來，不出所料啊。」
立夏聳聳肩，從海麵上飛來的十字軍約莫時速五、六十公裏。
敵方慢速飛行，照理說他們可以更快的。理由也很簡單，用這種慢速飛行幾乎不會消耗靈液，所有力量能拿來全力一戰。
「據守鎮守府也是一個辦法，無奈咲久耶的狀態不佳，稍微做點安排吧。」
立夏獨自站在強風呼嘯的屋頂上，非騎士侯的一般部隊在鎮守府近郊待命。護國塔內部的念導軍官們，用念波聽取秋瀨立夏的低語，同時確認目前的狀況。
背負同生共死的將士期待，回應他們的心意正是騎士的義務──
身穿軍服的立夏拔出腰上佩刀，釋放自身念波。
「集結在我《鬼切安綱》之銘下吧──我的軍團！」
立夏的強大念波，在護國塔上空擴散。
念飛快幻化成神威，天上出現了九十騎藍色軍團。
「好。」
立夏重新將愛刀收回腰上刀鞘。
這把名聲響亮的源氏寶刀，其威名被秋瀨立夏繼承為《銘》。
剛才她拔出的日本刀，正是《銘》的具體呈現。刀身纖細弧度明顯，是一把附有小型波紋的稀世名刀。這東西和許多日本騎士侯持有的《瑞寶》不同，沒召喚軍勢時也同樣在使用者身邊，這一點也是高位之《銘》的證明。
「來人──載我一程！」
立夏呼喚上方的神威。
其中一個神威降低高度，肩膀來到護國塔屋頂的位置。立夏輕靈一跳，毫不猶豫地越過屋頂的扶手──踩在飄浮空中的神威右肩上。
「我們要在地上組織陣形，去吧。」
藍色神威載著指揮官，飛向南方的駿河灣。
剩下八十九騎神威也隨侍在後。
總大將身先士卒對抗敵軍。立夏不禁苦笑，這種打法和描寫源平時代的軍記物語雷同，但這就是現代的戰爭方式。
騎士侯傳送念導波，指揮巨兵軍團作戰。
其實在遙遠的地帶──好比在視線範圍外也能操縱麾下巨兵。
隻是，如此一來無法抵抗念導擾亂。有的念導擾亂是專門對付念波，而不是電波的。受到幹擾的巨兵有失去統馭的風險。
「海風很冷呢。」
現在時刻是下午三點十八分，強風從海麵吹向陸地。
立夏站在時速六十公裏的飛行巨兵上，高度在上空兩百公尺。然而，立夏的身體還是很暖和，全多虧她強韌的肉體。
騎士侯的生命力和體能，比常人高出許多。
他們的身心納入大量靈液，藉以獲得神秘力量的強化。
「組成方陣，快！」
立夏命令軍團，降落在駿河灣的沿岸。
沿岸有填海造陸的軍用地，各處設有東海道州軍的設施。
降落地點選在空曠的平地上。軍團降落的瞬間，除了立夏搭乘的神威以外，剩下八十九騎各自放足狂奔。軍圑的動作輕巧機敏，一如他們靈活的外型。
當然，這是一群近八公尺的巨人在奔走。
他們的雙腳每踏一步，駿河的沿岸就跟著地動山搖。饒是如此，八十九騎神威跑起來十分輕快。
神威的體型巨大，重量也和體型相仿，但動作並不遲鈍。
好比鳥類在地上行走時也很輕快一樣，神威的動作也充滿活潑的躍動感和加速感。
這就是皇國的藍色巨兵所擁有的特色。
敏捷、不辭辛勞、勇敢──九十騎神威飛快排好陣形，組成橫十列、縱九列，幾近正方形的『方陣』。
立於方陣中心的，是指揮官立夏搭乘的神威。
神威軍團整齊劃一地架起銃槍。
槍口對準從駿河灣殺來的英國十字軍軍團。
「那是日本的巨兵，神威是吧？數量九十──駿河的城代和我們不相上下呢……真可憐的家夥。」
入侵駿河灣上空的英國十字軍，總數九十八騎。
指揮官史提芬喃喃自語，他跨坐在騎乘用的白色翼龍上，和飛行的軍團一同翱翔。
「對方要是跟我們一樣生在女王麾下，明明有機會獲得女王騎士的榮銜啊。」
在大英帝國，唯有騎力優異的勇士能獲頒『女王騎士』的稱號。
史提芬的騎力九十八，盟友蘭伯特卿的騎力九十。今天他們執行過《鎮守契約》才從富士出陣的，和昨天截然不同。
他們很久沒有率領全部的軍勢作戰了。
史提芬彈響手指，叫出一隻聯絡用的小型隨獸。
英軍用的是少女妖精，和日本的管狐形式不同。一個巴掌大小的少女，背後長著蝴蝶的翅膀，在史提芬麵前討喜地飛來飛去。
「以我的名義通知蘭伯特卿『按照作戰計劃，我來擔任先鋒突擊，萬一我失敗了，剩下的就麻煩你了』。」
少女妖精點點頭，失去了蹤影。
負責傳令的隨獸，有辦法在四、五公裏的距離內瞬間移動。隨獸的便利性比不上電話，卻能代替無線通信。不過，這種能力連續使用十幾次，小型隨獸有過勞死的風險，使用上要特別留意。
「各位將士，王子──黑騎士卿托付我們榮譽的先鋒任務，我期待你們的表現啊！」
史提芬激勵座下的十字軍。盟友蘭伯特卿的軍團，在稍遠的後方潛伏，充當預備部隊待命中。
距離駿河武士列陣的海岸，剩下四公裏了。
九十八騎十字軍組成球狀陣勢飛行。
在空中行進時，要讓巨兵組成密集的圓球狀，化為四麵八方全無死角的球狀陣形。
這是指揮巨兵軍勢作戰的基礎之一。
而擔任司令的騎士侯要在陣勢中央──亦即防禦最穩固的場所，隨時向座下的軍團下達最恰當的指示。
「女王的代行者啊……擊潰敵人吧。」
史提芬下令行動，隨後『球體』前方的十字軍，瞄準四公裏外的海岸連射。
槍口射出足以切割厚重水泥的光線。
九十八挺銃槍，以機關槍的速度連續射出閃光。
這一輪齊射在東京市區發動的話，林立的大樓絕對會像塑膠一樣破裂開洞。東京將在短短幾分鍾內變成不忍卒睹的廢墟。
可是，在四公裏外組成方陣的駿河軍──毫發未傷。
「讓同樣程度的兵員互相射擊，果然不容易得手啊。」
史提芬苦笑了。騎士侯能感應到座下巨兵的所見所聞。神秘的有翼巨兵，更擁有超越人類的優秀五感。
在他指揮下的十字軍看到了四公裏外的光景。
粉塵般的光芒──防禦結界的粒子飄浮在日本神威周邊。
「組織越密集的陣形，巨兵的防禦力就越高……既然我方的攻擊不管用，對方應該也是一樣吧。」
史提芬話一說完，敵方也展開反擊了。
日方的一支軍團在地上組成方陣，扣動扳機開火。目標當然是駿河灣上空的十字軍，也就是史提芬率領的軍團。
閃光連續射擊，日方的對空炮火無情殺向史提芬的部隊。
不過，英軍也幾乎
沒受傷。九十八騎的十字軍身旁，也揚起了防禦結界的閃亮粒子。
防禦結界的光芒，有減輕敵方炮火的效果。
同一軍團的巨兵，身上的粒子會互相融合增加密度，形成更強大的防禦力。換言之組織越密集、越雄厚的陣勢，軍團整體防禦力將大幅提升。
因此，密集度高的方陣和球狀陣勢，是巨兵對戰常用的陣法。
「繼續在空中和地上互擊，對我方不利──各位將士，接下來降落到地麵，改用野蠻的方式作戰吧。」
巨兵是有翼的戰士，也和人類一樣能夠用雙腳立於大地。在空中活動的時候，靈液的消耗量反而比較大。
史提芬率領的一支軍團，正朝海岸方向飛行。
軍團緩緩降低飛行高度，來到地上準備進行長期作戰。
史提芬也采用和敵人相同的方陣，布置是橫十列和縱十列。變換陣勢的過程中，他們也盡量保持密集。敵人的對空炮火在英軍降落時一刻未停，幾個運氣不好的十字軍位在結界粒子較薄弱的地區，就這樣被擊落了。
戰死的十字軍共四騎，頭部和胸口等要害被貫穿，落入了駿河灣之中。
剩下的九十四騎還毫發未傷。
「這下情勢不相上下……不、是我方比較有利，再來就靠力量蹂躪他們吧。」
十字軍終於成功降落在沿岸沙灘上。
全騎維持方陣，隊形整齊劃一地向前推進。
目標是在前方一公裏布陣的駿河軍團?神威──
一進入肉搏戰的距離，雙方的防禦結界會互相中和失去效力。再來就仿效古代戰爭的打法，用銃槍的刀刃擊殺敵軍即可。
騎乘翼龍的史提芬，在十字軍頭上緩慢回旋。
他從空中俯瞰敵方軍團後愣住了。
「武士的後裔深信神風加持，打算攻擊到底是嗎？」
日本的神威軍團迅速變換陣勢。
九十騎神威解除高密集的陣勢──亦即解除牢固的方陣，排成橫列重新架起銃槍。
「不過……你們別以為每次都有幸運的神風。」
史提芬撂下豪語。十字軍已看到日軍的橫列裏，有一位女騎士傲然站在中央的神威右肩上。
打倒操縱軍團的騎士侯，就等於分出勝負了。
2
「開火！」
九十騎神威響應立夏的號令，同時扣動扳機。
目標是降落地麵的十字軍方陣。神威的銃槍連續釋放閃光，形成密集炮火擊殺敵軍。
「對方打算用肉搏戰來分勝負，不會全力回擊的。趁現在盡情開火吧！」
立夏激勵將士時，十字軍接連被炮火轟倒。
這是神威改變陣勢的效果。陣勢換成橫列──等於所有巨兵都踏上最前線。九十騎神威得以集中攻擊步步進逼的英軍前列。
英軍的方陣是橫十列和縱十列的布置方式。
九十騎神威的火力，全集中在最前方的十騎英軍身上。
十騎英軍承受著超越先前連射的火力。
毫無間斷的閃光，攻擊英國巨兵的身體數十次，亟欲攻破防禦結界薄弱的部分。打中要害的機率也比之前高出許多。
結果，最前方的敵兵接連倒下了。
立於前方的十字軍也開火反擊，神威卻鮮少受創。
話說回來，立夏率領的駿河軍勢也稱不上有利。前列的十字軍被神威的集中炮火打倒，後方的十字軍立刻上前遞補陣勢。
英軍的陣勢毫無紊亂，在集中炮火猛攻下依舊勇往直前。
最初，兩軍的距離約一公裏左右。
如今距離縮短一半，十字軍從九十四騎變成九十騎。
等距離再縮短一半，十字軍剩下八十四騎。
兩軍間隔，終於不到十四、十五公尺。
進入了快要短兵相接的距離後，英國十字軍剩下七十五騎。日本神威還有八十八騎，數量上是神威占優。然而……
騎乘翼龍盤據上空的英國騎士侯，彷佛勝券在握地吼道。
「各位將士，你們的堅忍值得讚賞！接下來，輪到你們這些女王代行者奮力一戰了。蹂躪那些嬌弱的日本兵吧！」
神威的體型比十字軍小一號，近身戰無法忽視體格的差距。神威在力量上不敵，過去也少有扭轉體格劣勢的先例。
立夏啐了一聲。
「來人，給我打爆那個吵鬧的女王騎士！」
立夏身旁的神威聽命射擊。所有的巨兵都是武藝高手，射擊和肉搏戰的技巧無一不精。這次應該也能精準貫穿目標。
可是，女王騎士飛到組織方陣的十字軍後方。
英國巨兵纏繞的結界粒子，化為了無形的護盾，抵銷神威的狙擊攻勢。
緊接著，英軍向前推進，雙方終於展開肉搏戰。
神威和十字軍的武器同樣是銃槍──雙方揮舞細長槍身上的刺刀，刺殺敵方巨兵。
日方數量占優，無奈英軍擁有明顯的優勢。
首先，七十五騎十字軍維持方陣，突擊駿河武士的橫列。
神威排成重視火力的橫列，十字軍勢如破竹地衝殺而來，遞出手中的刺刀殺敵。
日軍不敵英國巨兵的壓力和力道，神威的麵具和頸部紛紛被貫穿。
當然，日軍陣中也有少數神威，躲開十字軍的刺刀反手回擊。不過，敵方的陣勢並沒有瓦解。
在最前列血戰的十字軍倒下，又有後方的隊列遞補。
到頭來，英軍保持完美的陣勢和衝力，繼續向前突擊日軍。在古希臘時代，重裝步兵也用同樣的密集方陣戰術縱橫沙場。
相對的，日軍組織的橫列是毫無厚度的陣勢。
隊列快要像紙張一樣破敗不堪了。
「女王的戰士啊，殺了敵方的騎士侯！那個人一死，戰爭就結束了！」
英國騎士侯一聲令下，十字軍攻勢更見威猛。
排成橫列的駿河武士中──立夏站在中央的神威右肩上，幾十騎英國巨兵隨後殺到。
礙於對方突擊的壓力，駿河武士的陣勢從『一』字型變成『v』字型。
立夏所處的中央部分慢慢後退，導致陣勢凹陷。附近的神威拚死奮戰，保護他們的女指揮官，但日軍完全陷入劣勢了。
八十八騎神威，已剩不到五十騎了。
再這樣下去必敗無疑，立夏在神威肩上用力深呼吸。
「幸好他們中計──我總算放心了。」
立夏的腰帶上，掛著享有鬼切名號的寶刀。
她露出好戰的笑容，拔出腰上的佩刀。二尺七寸的刀身上，有細微的波紋。
然後，立夏跳到了地麵上。
「《鬼切安綱》……名滿天下的寶刀啊，再次向世人彰顯斬鬼的武勳吧！」
話音方落，十字軍單騎衝到立夏麵前。
處於劣勢的神威組織圓陣，圍住了女指揮官，以免她遭受敵軍襲擊。然而，終於有英國巨兵突破圓陣防守了。
敵人是超過八公尺的英國巨兵。
加裝在銃槍上的刺刀，都比立夏的身材高大。
十字軍二話不說，刺刀直取下方的立夏。壯碩的巨兵動作靈敏，刺擊也十分銳利。
至於立夏……
她單手橫劈日本刀，架開了十字軍的刺刀攻擊。
對方的兵器比立夏更巨大，立夏卻輕易擋下這一擊。而且，巨型刺刀還攔腰斷成兩截，飛到空中後插入駿河的大地。
立夏和愛刀攜手揮出威力誇張的斬擊。
失去兵刃的十字軍，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勇士。
十字軍立刻用踢擊代替刺刀，把地麵的立夏當成足球踢。
立夏翻身一跳，漂亮躲過了踢擊。
她不隻能召集巨兵，武術和體術也是非凡水平。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立夏暴喝一聲，再次跳上空中。她先踩上攻擊自己的十字軍膝蓋，跳到有翼巨兵的麵具前方。
擁有鬼切安綱之銘的寶刀，貫入了十字軍的麵具。
這一刀成為了致命傷。
身長八公尺的巨兵，被一百七十公分的少女砍倒。
「──壬生狼！」
立夏華麗落地後，急忙叫道。
一頭狼獸回應召喚，憑空現身了。
擁有銀色毛皮的狼獸和軍用馬的體格差不多，這是皇國軍使役的中型隨獸『壬生狼』。
透過管狐觀察戰況的念導軍官，聽從立夏的要求馬上派來這頭隨獸。
立夏跳到巨狼背上，壬生狼奮力在大地上疾馳。
這次隨獸代替立夏跳躍。壬生狼載著手持寶刀的女騎士，撲向附近的十字軍顏麵。
不過，狼獸沒有痛咬敵方，而是由立夏揮舞寶刀攻擊。
──快刀一斬，橫向的斬擊剖開了十字軍的麵具。
「真是可怕的劍……！」
英國的女王騎士愕然了。本來他在數十公尺的後方飛行，活像搭乘翼龍遊覽一樣，如今他可被嚇壞了。世上很少有騎士侯可以親自砍倒巨兵。
「那把劍是你的銘──武勳的證明是嗎！」
「答對了。我秋瀨立夏手握源氏寶刀，鬼切太刀?安綱。區區十字軍，來再多也隻會成為我的刀下亡魂！」
女王騎士在翼龍上質問立夏，立夏也騎在巨狼上叫陣。
寶刀?鬼切安綱這個名字，是『斬殺大江山之鬼?酒吞童子』的名刀稱號。繼承這個銘的勇者，能重現斬鬼的豐功偉業──
這就是武勳《鬼切之太刀》，亦是鬼切安綱授予立夏的秘術。
「抱歉啦，女王騎士。」
立夏跨在壬生狼上輕撫愛刀，嘴巴也沒閑著。
「在遠處開槍互擊不合我的味口，我要盡快打贏這場仗。到了這個地步，勝利的絕對是我方神威。」
「你說什麽？」
這段豪語，激怒了英國的女王騎士。
立夏在敵人麵前，露出了充滿自信的靜謐笑容。
3
「……戰況發展，如黑騎士卿所述。」
精靈摩莉安利用寄體的人偶，向同行者攀談。
她搭乘翼龍在空中翱翔，眺望著下方的駿河灣。翼龍上還有一人，貴公子黑騎士卿手握韁繩，摩莉安就坐在他前麵。
再飛一段距離，就能抵達沿岸填海造陸的區域了。
日英兩國的巨兵軍團在那裏廝殺，勝敗已經逐漸明朗了。
「我並不希望自己言中啊。預言女王騎士敗北，未免太不吉利了。」
黑騎士卿歎息了，因為他說了一個不祥的預言。在史提芬卿率領軍團和日軍展開肉搏戰後，這位俊美的貴公子是這麽說的。
『這下史提夫輸定了。』
當時英軍處於優勢，他卻悄悄地下達這番見解。
不久，駿河武士展開了華麗的逆轉。率領神威出戰的駿河女騎士侯，發動寶刀的武勳親手斬殺十字軍。
女騎士侯直接衝入陣中殺敵。
隨獸?壬生狼化為她的坐騎，戴她殺入十字軍的方陣中──
她穿梭在密集的英國巨兵之間揮舞寶刀，每一刀貫穿了十字軍的裝甲和要害，造成十字軍重創。
這場單騎殺敵的表演，其實也才持續了兩、三分鍾。
不過，等她擾亂了英軍的陣勢後，神威軍團也一口氣展開反擊。
日本騎士侯以自身為餌，吸引了英軍短短幾分鍾的注意力，並命令悄悄繞到史提芬軍團後方的部隊，強襲十字軍的方陣背麵。
之後，神威軍勢單方麵的屠殺開始了。
十字軍不斷倒下，史提芬卿拚命駕馭翼龍，閃躲敵軍的狙擊，嚐試重整軍團陣勢。
「是那把寶刀的武勳、決定了勝負嗎？」
所謂的『武勳』是騎士侯和複活者所使用的超常之術。一介凡人有本事斬殺巨兵──這可是很不得了的武勳。
黑騎士卿搖搖頭說。
「史提夫要是真這麽想，那就代表他也沒多大本事。當女騎士成功引誘他進行肉搏戰，這種發展就已經注定了。敵方假裝被十字軍壓製，實則做好了夾擊的準備。」
「原來、如此。」
摩莉安想起了戰況的演變。
東海道軍的騎士侯，命令神威排成一列開槍射擊。
十字軍采取密集方陣突擊，雙方發展成肉搏戰。礙於英國軍團的壓力，東海道軍的陣勢從『一』字變成了『v』字，但『v』字的左右兩翼各自繞到英軍背麵，成為了遊擊部隊。
「包圍殲滅和夾擊，終究是戰場的華麗戰術啊。使出這種策略的敵將很了不起，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史提夫的失態日後再追究好了。」
「可否、請教一個、問題？」
黑騎士卿用一種很奇妙的方式佩服對手，摩莉安問他。
「您怎麽知道……敵將要誘導我方進行肉搏戰？」
「咦？」
黑騎士卿愣住了，這種表情和他高貴的美貌很不搭調。
一時語塞的他，幾經思量後抬頭挺胸說道。
「身為精靈的你，也許很難理解吧。這種事憑直覺就懂了，例如眺望敵軍，感受氣息的變化之類的。」
「原來、如此。」
就算同為人類，也很少有人會讚同黑騎士卿的說法。
摩莉安對此深信不疑，但她說的『原來如此』是另一個意思。她很篤定這個男人是『軍師?參謀』之流的天敵。
黑騎士卿擁有深厚的兵法、戰略、戰術造詣，卻又不拘泥於這些知識。
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直覺、感性、突發其想、觀察力、判斷力、經驗，反而是極限狀態下左右勝負的關鍵──
這種人天生瞭解這個殘酷的現實，而不是靠頭腦去領悟的。
理論正確不代表能克敵製勝。在戰場上『正確與否，取決於勝利與否』，換言之『勝者才是正確的』。
把兵學當成學問研究的人，是無法達到這種境界的。
「真不愧是、軍團長。」
摩莉安發自內心讚賞。
「戰術說得頭頭是道、仍隱藏不了、靈魂裏天生野蠻的氣質……假設您要采取非理性的方針衝動行事、精靈摩莉安也會全力支援。」
「為什麽我覺得，你不是在稱讚我啊……」
黑騎士卿歪著脖子說道。
「也罷。雖說先鋒之戰敗北，史提夫好歹也完成了最基本的工作。他成功消減敵人的戰力，目前也還勉強未敗，再來該蘭普斯出場了。」
隨後，駿河灣的外海一帶，有十字軍從海裏衝了出來。
從日英兩軍激戰的海埔新生地來看，是東邊的方位。蘭伯特卿率領九十騎巨兵，潛伏在海裏充當預備戰力，如今他們采取行動了。
那些十字軍衝出海麵，飛向駿河鎮守府的方向。
這一批部隊不是要支援盟友，而是要趁駿河城代對付史提芬卿的空檔，奇襲鎮守府厲行壓製。
十字軍距離高台上的鎮守府，約有十公裏遠。
不必動用消耗靈液的高速飛行，也能馬上抵達。相對的，駿河鎮守府方麵──
「我記得那是《青龍》對吧。」
黑騎士卿喃喃自語。
駿河鎮守府上空，出現了念導神格。
全長近七十公尺的東洋巨龍，背負著巨大的魔方陣。藍寶石色的半透明身體，是靈體的象徵。能夠維持那種巨大實體的生命，也隻有相當於天神的聖獸了。
圍繞在五芒星城壁中的鎮守府──周圍的空間扭曲了。
簡直就像熱氣蒸騰的現象。鎮守府周遭的空間歪斜，猶如沙漠空氣在豔陽照射下，景色變得模糊扭曲一樣。
摩莉安從扭曲的空間裏，感受到了強烈的念波。
「敵方念導神格、張開了念障壁。」
「根據報告，昨天敵方的念導神格連這都辦不到，現在恢複了是嗎？而且還察覺隱藏在水中的巨兵所釋放的念，馬上安排好了對策。」
黑騎士卿分析後朗聲說道。
「搞不好，蘭普斯也會陷入苦戰呢。」
「……摩莉安認為、您不該笑容滿麵地、說出這種話。」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出動兩名女王騎士也無法攻陷的城池，說不定本國會願意讓我出戰啊。」
「請不要、性急。您的騎士圑……請留待進攻箱根、再使用。」
事實上，摩莉安接獲了阻止黑騎士卿出戰的命令。
這是廷塔傑爾的艦長，格雷森卿的命令。王子一旦出戰，真名勢必為天下所知。這樣將會引起凱撒公的興趣和警戒。
「現階段、黑王子愛德華和嘉德騎士團的名號曝光……對今後戰略、有很大的影響。請您務必自重。」
生於中世英格蘭王朝的頂級軍事天才。
金雀花王朝的前太子苦笑聳肩，聽從了摩莉安的建言。
「竟然投入兩支女王騎士級別的軍團，也太大方了吧！」
看著飛往鎮守府的新敵人，立夏騎在隨獸?壬生狼的背上罵道。
神威還在沿岸的海埔新生地，和先鋒十字軍交戰。
立夏本身已經退下前線，狼獸也停下腳步。現在她重拾指揮官工作，從後方掌握神威的作戰狀況。
敵軍負隅頑抗，被神威包圍到一個定點上。十字軍組織圓陣張開防禦結界，拚命開槍反擊立夏的軍團。
「不愧是女王騎士，真頑強。」
繼續戰鬥下去，要殲滅十字軍不是問題。
可是，英國出現了另一支軍勢，在駿河的上空飛行。敵人的目標不外乎鎮守府，立夏的軍團忙著在地上戰鬥，隻得看著對方離去。
如果立夏在這時候趕去鎮守府截擊另一批部隊──
那麽陷入絕境的敵軍先鋒將獲得喘息，同時鞭策剩餘的殘存部隊，從後方攻擊立夏的神威軍團。巨兵和人類士兵不同，可以執行極不合理的作戰指令。
所以要多削減一些敵人的戰力，才能趕去鎮守府協防。
立夏打定主意後，按捺心中的焦躁。她騎在壬生狼上雙手環胸觀望戰局。
念導精靈咲久耶──念導神格《青龍》的分身比昨天更加安定，順利讓本體發動了念障壁，完成了防禦作戰的態勢。立夏安排幾位念導軍官幫助咲久耶，另外還有一個保險。
「集結在我《鬼切安綱》之銘下吧──我的軍團！」
立夏詠唱召喚軍團的聖言。
不過，她內心所想的是數公裏外的北方高台──亦即駿河鎮守府的位置。這下總算將保險送往鎮守府了。
「其實，我是想用來解決這裏的敵軍啊。」
立夏也無可奈何，守城需要嚇唬敵人用的『紙老虎』。
她隻期望這個方法，可以撐到自己趕回去救援。問題是，敵人的伏兵也是身經百戰的女王騎士。
「征繼大人……又有一批十字軍了！」
誌緒理指著空中的某個方向。
位於高台的駿河鎮守府上空，盤據著念導神格《青龍》和魔方陣。將近一百騎的十字軍組織球狀陣勢逼近──
征繼和皇女一起來到戶外。
不遠處有一座竹林，那是藤宮一族的隱居所?粱山莊的中庭。
稍早，從駿河鎮守府回歸的管狐，告訴二人十字軍來襲的戰報，以及騎士侯?秋瀨立夏處於優勢的消息。
「公主，這是一個好機會。」
「咦……？」
征繼向誌緒理建言，誌緒理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已經脫下薄紗，換回連身裙搭配黑色褲襪和長靴，唯獨變裝用的眼鏡摘下來了。
倉促之間頭發沒有完全吹乾，她的金發還帶有一絲水氣。
「請你立刻決定我該怎麽做。」
「征繼大人該怎麽做？」
「你要我幫你取得天下。那麽，這種狀況下你該拜托我做什麽，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當然，你要說『無法當機立斷』也無所謂。」
「……如果我真的這麽說。」
誌緒理露出了一個俏皮的微笑。
征繼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她的聰明靈敏果然不負自己的期待。誌緒理瞬間看破了征繼提問的意圖，做出了認真的回覆。
「你是不是會袖手旁觀，對我見死不救呢？」
「過去橘氏一族對我有關照之恩，我會繼續擔任護衛來報答。」
「那還是免了，我先試著動點腦筋好了。」
誌緒理被稱為皇女，但在當今日本這不是『皇帝之女』的意思。
皇女泛指擁有天龍公血統的所有公主。日本另有數名皇女，在皇城內的席次也全部高於誌緒理。
自稱卑末的『棄子皇女』說道。
「本來日本政府和女皇受到凱撒公操控，統治地方的十二將家也各有不同方針，現在又多了畿內將家的叛變宣言，以及大英帝國過度的內政幹涉和武力侵犯。這次的騷動不管怎麽想，都無法輕易善了啊……」
誌緒理語帶諷刺地聳聳肩。
「當今的日本，確實是名副其實的紛亂之世啊。雖然我不是三國誌的劉備，然而默默無聞的年輕人很容易在亂世出人頭地──」
例如貧困的鄉下年輕人加入義勇軍，平步青雲成為軍人、將軍、國主。
在太平盛世絕不可能有這樣出人頭地的機遇。反之，在亂世擁有武力和兵力，難度將一口氣降低許多。
皇女迅速掌握問題要點，征繼對她說。
「公主，再來要決定賣人情給哪一方。」
「這我已經有主意了。人情是要賣給有困難的人，才算有意義的商品。對於已經有強將雄兵的陣營，賣了人情也沒有用。」
「公主的意思是？」
「東海道將家被迫和維新同盟一戰……我想藉這個機會，和東海道的權臣拉近關係。我要好好利用自己的名號和人情，讓他們日後成為我的後盾或同盟。」
征繼微微牽動臉頰，他笑了。
他知道自己平時表情僵硬，不擅長微笑。不過，他偶爾會露出這樣的笑容，隻是周圍沒有發現而已。
這次他笑，是慶幸誌緒理做出正確的決斷。
其實要幫助哪一方並不重要。當然，駿河有自己的好友和舊識，征繼本人也不希望危害當地利益，但這種事情總有辦法解決。
問題在於『絕佳的機會近在眼前，有沒有膽量采取行動』。
哪怕有再高深的智識和韜略，麵對機會猶豫不決也是無用武之地。
無法在當下全力以赴的人，未來說要全力以赴是絕不可信的。幸好皇女誌緒理沒有這樣的問題。
「征繼大人。如果我拜托你守護駿河鎮守府……你願意達成我的心願嗎？」
「領命。」
將近一百騎十字軍，正逐漸逼近高台上的鎮守府。
征繼遠
眺敵方進軍，神色自若地聳肩說。
「我總覺得對付那種貨色，自己不可能會輸，應該沒問題吧。」
「可是，你沒有一兵一卒，真的有辦法旗開得勝嗎？」
這次輪到誌緒理試探征繼了。
「古代，有位兵法家寫道『對付任何敵人都要做好萬全準備，在必勝的狀態下取勝，這樣才算善於用兵』……」
「你該燒掉那個男人寫的書，忘記他說過的話。」
這句話征繼也有聽過，但他直接否定了這個理論。
最不可思議的是，征繼極其自然地訴說關於軍略的見識，就如同他的身體會自動打倒尋釁的對象一樣。
「在戰前做好必勝的準備固然重要。然而，敵人也會窮盡各種算計和準備，這才是真正的戰爭。而戰爭總是伴隨著各種倒楣與不幸，不可能永遠在必勝的狀況下作戰。」
「原來啊。」
「我想那個男人的理論，純粹是紙上談兵的妄想。」
「這就是征繼大人的想法嗎？我瞭解了！」
誌緒理笑著頷首。
「一般人說這種話，我隻會當成準備不足的藉口──但你是在遠古之世經曆無數血戰的英雄，我就姑且相信了。」
「不敢當。」
「我真沒想到，你會這麽乾脆地接受我的要求呢。」
誌緒理的表情靦腆，看上去楚楚動人。
倘若她純粹是一個狡詐的少女，征繼也不會感興趣吧。
不過，狠辣的智識和真誠的清新氣質，在她心裏渾然天成地並存。這一點十分有趣，又帶給別人很可靠的感覺。她是一位善惡並立、清濁共存的少女。而這個世界上，有些職銜需要這兩種特質並用，例如政治家和帝王。
說不定，藤宮誌緒理總有一天會成為名留青史的偉人。
征繼懷抱這樣的感想，順便換了一個話題，這個話題也很重要。
「對了，公主。先前的約定，日後還請你大力相助了。你說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獻上身為女性的自己對吧……」
「！？我、我知道了！」
「請放心，我也不喜歡強迫女性。」
征繼再次牽動臉頰肌肉，對狼狽的皇女微笑。
「我答應絕不做出違背公主意願的事情，頂多是請你幫點小忙罷了。」
「是、是的。」
「那麽，開始作戰吧。」
4
日本所有的鎮守府，都有設立水靈殿。
而且，幾乎每一座鎮守府也備有念導神格。這種守護神的意識和分身，也正是所謂的念導精靈。
因此，咲久耶狀況不佳，也會導致《青龍》表現失常。
咲久耶目前待在駿河鎮守府、護國塔的最上層。
正確來說，那是她投影的幻象──身穿巫女裝的少女影像。
護國塔高度四十公尺，普通高塔會在最上層設立展望室，護國塔卻完全相反。周圍的牆壁沒有任何窗戶，最上層的寬闊房間裏一片漆黑。
四周設立的蠟燭火光搖曳，負責照亮室內的空間。
石地上畫著魔方陣，圖樣和念導神格《青龍》背負的七十公尺魔方陣相同。咲久耶的幻象就坐在魔方陣上麵。
「南無、三曼多勃陀南，吠室囉縛拿野，娑婆訶，曩謨，羅怛曩羅夜也，吠室囉縛拿野，摩賀羅誐，娑婆訶──」
少女如歌唱般詠唱真言，提升念導之力。
咲久耶雙腿打直，坐姿也不成體統。不過，咲久耶提升的念力，在鎮守府上空化為念導神格《青龍》，連念障壁也成功展開了。
駿河鎮守府四周的空間，像蒸騰的熱氣般搖曳扭曲。
這種『扭曲』會形成物理防壁，抵禦外敵的攻擊和入侵，這就是『念障壁』。將單純的思念波動──轉化成足以防衛城池的物理力量，屬於最高級的念導術。
另外，咲久耶身旁有十幾名念導軍官在打坐。
在東海道州軍裏，隻有念導術師會穿上類似作務衣（僧侶穿來處理雜務用的）的製服。他們和咲久耶一樣專心詠唱真言，幫忙控製《青龍》。
「十字軍──一支軍團接近，總數九十……」
咲久耶低聲報告戰情，不再詠唱真言。
九十騎英國巨兵，終於飛來《青龍》前方。兩陣營相隔四百公尺，已經是一觸即發的開戰距離了。
敵方的九十騎十字軍，保持圓球狀陣勢停在空中。
陣勢前方的半數巨兵開火攻擊。
這一波連射閃光，無情轟擊鎮守府周圍的念障壁，念障壁遭受火力和衝擊劇烈震蕩。
可是，威力本身還無法攻破念力城牆。
咲久耶的本體《青龍》就在護國塔上空，受到念障壁保護，沒有中彈的風險。
「天象敕令、發動。」
咲久耶一聲令下，護國塔上空的《青龍》放聲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上頓時雷雲密布，降下雷電之雨，攻擊敵方的圓球陣頂部。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駿河方也采連射攻勢，狂猛的雷電強攻九十騎十字軍──可惜他們毫發未傷。
組織球狀陣勢的十字軍，有防禦結界的粒子守護。
陣勢越密集，粒子的防禦力就越高。天象敕令沒有攻破九十騎陣勢的威力。
「戰況膠著……先維持現狀。」
咲久耶也不在意，持續發動天象敕令攻擊。
現在的情形，和騎士侯?秋瀨立夏事先設想的戰鬥計劃一樣。
念導軍官在立夏出陣前報告，東方有察覺到數量不明的巨兵念波，可能是潛伏在海中躲避念導搜索。
對此，立夏表示若有伏兵出現，務必死守到她歸來──
立夏考量到咲久耶狀況不佳，才提出這樣的指示。按照目前的戰況，咲久耶原以為這個計劃會成功，不久她發出了失望的歎息。
「紙老虎被看穿了。」
空中的十字軍停止開火，改變陣勢。
敵方沒有組織方陣或球狀陣勢之類的漂亮陣形，而是橄欖球中的『爭球』動作。九十騎巨兵壓低姿勢，抱住彼此的肩膀和腰部，開始加速前進！
沒錯，敵軍打算發動衝撞突擊。
九十騎有翼巨兵齊心協力，高速衝向念障壁。
加速、加速、加速、再加速。九十騎巨兵的重量和衝擊勢道，加乘突擊的威力，強烈撼動了念障壁。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咲久耶放聲尖叫。
念障壁承受的傷害，傳導到施術的念導神格《青龍》身上。衝擊的餘波，也撼動了咲久耶這個分身的魂魄。
「預計、隻能再撐一到兩次突擊。已無法維持現狀。」
咲久耶落寞垂下肩膀。
今天早上多虧立夏的撫慰，她好不容易才重掌職務。
不過，她的精神狀態不佳並沒有改善。念導精靈不是那麽單純的存在，沒辦法在短短幾天內恢複。在這種狀況下發動念，根本發揮不出真正的實力──
看穿這一點的女王騎士，稱得上眼力過人。
更何況『九十騎巨兵一同高速衝撞』看似野蠻而單純，衝擊力卻遠比銃槍連射高出許多……
「那一招真的管用啊，真是太好了。」
騎乘翼龍飛行的蘭伯特麵帶苦笑。
昨天，駿河的念導神格《青龍》顯然狀況不佳。現在《青龍》勉強張開念障壁，強度如何猶未可知。
突發奇想的蘭伯特決意
一試，他命令座下的九十騎巨兵全力突擊。
這一招帶來了意外的重創。駿河鎮守府上空的藍色巨龍幻影，在搖曳的防壁後方吼出痛苦的咆哮。照這樣看來再全力突擊幾次，念導神格的具現化和念障壁將同時崩潰。
說穿了，念導神格屬於『強大的念力聚合體』。
這種東西沒有實體，是一種『虛幻』的存在。念障壁是他們分割自己的一部分，來進行實體化的分身。防壁崩潰也等於自身崩潰。
「各位，再麻煩你們突擊一次，拜托啦。」
蘭伯特命令剛突擊完的十字軍。
九十騎接到蘭伯特的指示，維持密集隊形輕靈退後數百公尺，再次重組爭球的動作。其中四騎來到指揮官身旁，擔任護衛的工作。
「在黑王子麵前，我可不想有更嚴重的失態，麻煩你們讓我輕鬆獲勝啊。」
蘭伯特喃喃自語，八十六騎十字軍準備用爭球隊形加速衝鋒，就在這個時候。
地麵上──衝出了數十騎的藍色巨兵。
駿河鎮守府所在的丘陵地帶，有一整片綠野和類似階梯的丘陵漸層。那些神威是躲在各處丘陵的漸層後方。
「敵方也有伏兵啊！」
這一批伏兵，當然是皇國的神威，總數六十四騎。
藍色武士飛快衝向密集排列的八十六騎十字軍。神威沒有組織陣勢，各自散開像猛禽一樣馳騁天際，他們打算用刺刀發動肉搏戰。
「全軍迎擊！」
蘭伯特也即時下令。
可是，十字軍為組成爭球動作，銃槍全都放在背上。
他們無法馬上開槍還擊。再者，保持密集隊形的軍團，也妨礙到了彼此的回避──六十四騎神威嗜血殺向在空中動彈不得的十字軍。
藍色武士揮刀連斬，刀刃不斷切開英國的十字軍。
發動奇襲的神威，沒有逗留在數量占優的十字軍身旁。他們攻擊完又朝四麵八方散開，形成遊擊的作戰方式。
這一瞬間的交戰，有不少十字軍受到致命傷。
二十多騎十字軍墜落，頭部、頸部、甲胄的縫隙遭受斬殺或刺擊。十字軍的數量從八十六騎變成了六十五騎。
撐過突襲的英國巨兵，趕緊架起銃槍準備回擊。
敵方六十四騎神威依舊分散。四散的神威在遠方低速飛行觀察英軍，尋找再次攻擊的機會……
「我方要分散追擊嗎？還是重組陣勢，從正麵迎擊──」
蘭伯特迅速決定了下一手策略。
綜觀這片空域，完全看不到率領神威的指揮官。假如對方不是躲起來，而是不在附近的話，那麽應該使用第三個選項。
「我的軍團啊，發出吶喊吧，吼出戰場之歌！」
座下的十字軍立刻照辦。
十字軍奮力咆哮，音量響徹駿河全域。此外，咆哮的聲音像雷鳴一樣轟然回蕩，沒有馬上結束。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厘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就是巨兵釋放的咆哮，《戰場之歌》。
巨兵臉上戴著麵具，在麵具下方持續釋放巨大音量，會形成一種獨特的歌聲。而《戰場之歌》──有念導擾亂的效果。
這次受到影響的，是新出現的六十四騎神威。
巨兵是依靠騎士侯的念導波操縱的。受到念導擾亂的巨兵，將無法順利接收到念波，進而失去統馭。
神威紛紛墜落，活像被噴到殺蟲劑的蚊子。
蘭伯特所料不差，指揮官果然不在附近。指揮官在附近的話，隻要發送念波抵銷念導擾亂即可。看樣子勝利近在眼前了──不對。
「還有人撐得住啊，日本的軍勢真是堅忍。」
天上還有三十騎神威沒有墜落，他們搖搖晃晃地飛在鎮守府上空。
蘭伯特想起了日本巨兵的特色。俊敏、不辭辛勞、勇敢──而且忠勇勤奮。即便接收到的念波微弱，也要忠實執行主人的命令。
「可是，敗北也是時間問題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十字軍的《戰場之歌》仍在持續。照這樣唱下去，就能輕易擊墜剩下的神威軍團。
之後重新攻擊念障壁，搶下鎮守府就行了……
蘭伯特確信自己贏定了。
今天進犯的兩位女王騎士，騎力都在一百左右。
事實上，秋瀨立夏的騎力比他們更高，總數一百五十四。她在對付先鋒十字軍時，召喚了九十騎神威，還有召喚數十騎的餘力。她溫存剩下的預備部隊，沒有馬上現出底牌。
熟練的騎士侯，能在稍遠的場所召喚出巨兵。
立夏派遣剩餘的神威趕往鎮守府，支援咲久耶防禦──
「戰場之歌啊，真不愧是女王騎士。這麽準確地發動我方不樂見的戰術。」
立夏不耐地咂嘴，她目前同樣待在駿河灣沿岸的海埔新生地。
頑強抵抗的英軍先鋒──還剩下二十騎和立夏對峙。立夏率領的神威剩餘五十五騎，兩軍各自組織方陣，從稍遠的距離開槍互擊。再過幾分鍾就是立夏的勝利。
然而，立夏聽到空中傳來不祥的巨大聲響。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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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往駿河鎮守府協防的神威，遭受念導擾亂的幹擾，無法接收立夏的指揮統馭。最糟糕的是，歌聲還在持續。
「拜托，請你們再支撐一陣子……」
立夏傳送念波給在遠處作戰的部下，祈求他們奮戰到底。
她的念波很強大，有些神威還能再支持一段時間，但難以期待任何神效。要是咲久耶狀態萬全，就不用分兵作戰了──
再過幾分鍾，立夏就可以趕回鎮守府。
問題是，我方很有可能在這幾分鍾內全軍覆沒。
5
駿河鎮守府的所在位置，是一座被稱為日本平的高台。
征繼終於來到了高台的附近。上空有六、七十騎十字軍齊集一處，喊出響徹雲霄的《戰場之歌》。聽到歌聲的神威化為一盤散沙搖搖欲墜，已經有不少神威墜落到地麵上了。
念導神格《青龍》也在防壁中苟延殘喘……
這裏是戰場，橘征繼總算踏上戰場了。
「假如念導精靈沒問題……再加上立夏大人本身的實力，說不定可以擊退兩位女王騎士保護鎮守府。可是，目前實在──」
一同來到現場的誌緒理，語氣中夾雜著同情。
他們是騎著壬生狼，從宿舍附近的宅院趕來的。壬生狼是稍早誌緒理召喚出來的隨獸，二人騎上銀色巨狼，以驚人的速度直線穿越山道，在短短十幾分鍾內到達目的地。
征繼對皇女的說詞感到不解。
「守護駿河的騎士侯，好像是秋瀨大人對吧？公主你對她評價很高呢。你不是說日本的騎士侯不可靠嗎？」
「立夏大人與眾不同，她和我一樣。」
「一樣？」
「我曾去過東方羅馬的帝都留學，實際上是去擔任人質的。立夏大人也曾被派到羅馬軍隊中，以同盟部隊的身份作戰三年。」
所謂的同盟部隊，是沿習古羅馬傳統的風俗。
誌緒理說，向同盟的部族或國家借兵，統整成一支部隊
派上前線，這就是同盟部隊。
「立夏大人十三歲成為騎士侯，隨即被派遣到羅馬轉戰各地，是一位年紀輕輕就身經百戰的高手。」
「原來如此，她有這樣的經曆啊。」
征繼也理解了，他想到了一個主意。既然對方是皇女殿下敬佩的武將，那麽她應該會配合自己的計劃吧？征繼內心有這樣的期待。
「公主，可否麻煩你盡快派遣傳令，到秋瀨大人的身邊？」
「我有管狐在手，自然是沒問題……你要我轉達什麽呢？」
「很簡單。告訴她什麽也別做──叫巨兵放棄抵抗。」
「咦？」
「這樣就夠了，再來由我擊潰大英帝國的騎士。」
誌緒理一臉訝異的表情，她還不懂征繼的意圖。也許是征繼節省時間，省略了詳細說明的關係吧。
她也沒有多問，隻說了一句。
「……不過，這樣對方不太可能接受吧。以我的名義傳令，也許她願意觀看──」
誌緒理僅點出現實問題，看樣子她決定相信橘征繼。
這位皇女雖為大家閨秀，膽識卻高人一等。不會糾結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這是領導者罕有的資質之一。
對此，征繼心生好感和憐惜之情，誌緒理稍微思考了一會。
她張開右掌，管狐出現在她的手掌上。
「替我轉達秋瀨騎士侯，內容按照征繼大人剛才的指示，名義就用藤宮誌緒理和土方聯名的形式。」
白色小動物接獲皇女命令後，憑空消失了。
管狐前去執行傳令任務，征繼不懂誌緒理說的土方是什麽意思。
「立夏大人聽到這個充滿魔力的名字──應該一點就通。這純粹是應急的謙言，但也許管用。對了，征繼大人。」
他們是騎著銀色的隨獸?壬生狼來到這裏的。
誌緒理走近那一頭和馬差不多大的巨狼，拿取它連刀帶鞘咬在嘴裏的日本刀。
這是他們離開梁山莊時，皇女讓壬生狼攜帶的東西。
誌緒理將日本刀遞給征繼。
「請收下吧，這是我們藤宮家代代相傳的──武勳之證。是某個英雄留下的遺物……我拿出這樣東西，希望能幫助征繼大人。」
「武勳之證，這麽說是《銘》囉？」
誌緒理點頭稱是，征繼從她手中接下日本刀。
瞬間，征繼的體內竄過一股電流，彷佛被雷電擊中一般。他的全身不停顫抖，體內有種心髒被揪住的感覺──
這把非比尋常的寶刀在尋問征繼。
它在尋問征繼的肉體和靈魂『你是否具有和我同生共死的資格』？
這是一種很粗暴的確認方式，連身經百戰的勇者都可能被這股衝擊搗破心髒，更遑論普通人了。征繼苦笑了，他稍微抽動臉頰搖搖頭。征繼的意思是，你以為你在測試誰？
這點程度的考驗，可奈何不了我的身體。
之後，征繼身上的異常症狀消失了。
寶刀也接受了征繼，它認同征繼的說法，為自己的失禮致歉。
「真是一把脾氣剛烈的刀呢，我喜歡。」
「那是被喻為鬼的英雄所使用的愛刀，你還沒想起自己的大名，就已經駕馭自如了嗎？……不愧是凱撒公的同類呢。」
「又不是沒名字就沒辦法作戰，這種事總有辦法應付的。」
誌緒理苦笑了，這比較不像讚賞，而是夾雜了幾許傻眼的氣息。
征繼和平時一樣冷靜答覆女主人，並抬頭仰望天空。
十字軍仍在歌唱，駿河上空響徹《戰場之歌》的聲音。相對的，剩下二十多騎神威──已經沒有頑強抵抗了。
他們依序墜落大地，猶如被獵槍擊中的野鳥。
難不成是力盡敗亡了？……不、想必是皇女轉達的『魔法字眼』奏效了。
「我去處理敵軍，請稍待片刻。」
征繼背對誌緒理邁步前行。
他的左手握著一柄孤劍──一柄帶鞘的日本刀，除此之外再沒任何武器。
可是，對付那種程度的軍團，這樣就足夠了。也許是秉持自身意誌，主動踏上戰場的關係吧，征繼現在很清楚騎士侯的作戰方式。
「抱歉，我沒有可以用來號召你們的名字，但請你們暫時幫助我吧。」
征繼帶著孤劍前行，朝戰場釋放念波。
念──騎士侯的念波強弱，取決於各式各樣的要素。
例如個性強弱、人格的強弱、精神力、氣力、鬥爭心、冷靜、憤怒、憎恨、愛、友情、悲哀、諦觀、經驗、英雄氣質等等……
橘征繼釋放的念波，比這個戰場上的任何人強大。
「我一下令就發動攻勢，絕對不準遲疑。」
征繼悄聲命令後，再次眺望空中。
上空有六十五騎十字軍。征繼瞭解了念的使用方式，得以飛快感應巨兵的念波，馬上察覺敵軍的總數。
六十五騎十字軍又開始加速了。
全軍直線飛向保衛駿河鎮守府的念障壁。
這次敵人沒有組成爭球隊形。所有十字軍架起銃槍刀刃，發揮最大戰速飛行。
簡直就像中世紀騎士的長槍突擊。
騎乘戰馬全力衝向敵人，使勁刺出倒棘狀的騎士長槍。就算敵人全身穿盔戴甲，也會被這種長槍攻勢刺穿，或是被人馬一體的衝擊撞死。
六十五騎十字軍，打算用必殺的騎兵突擊破壞念障壁。
征繼簡短下令。
「開始動作。」
回應這道命令的巨兵不在空中，而在地上。
那是騎士侯?秋瀨立夏派來的六十四騎神威，受到《戰場之歌》影響而墜落──不對、他們墜落的理由不光如此。
秋瀨騎士侯相信了征繼以皇女之名傳達的指示。
結果，六十四騎神威承受念導擾亂的效果，再也沒接收到主人的念波，紛紛墜落地麵。
征繼向失去指揮官的神威傳送念波，強奪了指揮權。
這種做法和他昨天命令神威一樣強硬，幾乎是強取豪奪來的。
至今跟屍體一樣倒在地上的神威……像亡靈般站了起來。當中有不少落地受傷的神威，但還不到無法作戰的地步。巨兵對不帶神秘性的傷害，有很強的抵抗力。
化為戰場的丘陵地帶，到處都有神威複活。
他們身上的裝甲和軍衣本來是藍色的。
所有的神威都變成了赤紫色。每一個都有這種顏色──這是他們納入征繼指揮的證明。
「上吧。」
征繼下達簡潔的命令，六十四騎神威一同飛向空中。
神威的起飛地點各有不同，目標卻是一致的。六十五騎十字軍，才剛全力突擊駿河鎮守府的念障壁──神威則飛到他們的後方。
英國的巨兵發動了全力撞擊和長槍刺擊。
被這種攻勢擊中六十五次，虛幻搖曳的念障壁也大幅減弱，沒有搖曳景象的部分也變得很明顯了。
再者，鎮守府上空的《青龍》也快要消失了。
十字軍一輪猛攻後，赤紫色的六十四騎神威衝殺而來。
英國的有翼巨兵發動過激烈的攻勢，靈液耗損得很嚴重，全身上下都是破綻。
神威抓準機會，在他們背後拚命開槍射擊。
背後遭受痛擊，六十五騎十字軍轉眼剩下二十九騎。
征繼派出『那個傳令』就是為了這一刻。一方麵讓英國騎士大意輕敵，同時也確保自己使用的兵源。
「這下欠秋瀨大人一個人情了。多虧她通情達理，我才能輕易獲勝啊。
」
現在，征繼從容不迫地觀望上空。
赤紫色的神威，在空中戰場準備收網了。他們拉近和英國巨兵的距離，要將刺刀貫入敵人的要害。
「敵人已是風中殘燭了，用肉搏戰殲滅他們。」
征繼冷靜傳達指示。
十字軍剩下二十九騎。不僅數量不敵，而且還傷疲交煎。
征繼掌握壓倒性的優勢，命令赤紫色的六十四騎神威強攻殘破的十字軍，勝利幾乎已經十拿九穩了。
不過，征繼還是決定徹底進攻。
在對方狗急跳牆之前，以必勝之勢殺戮殆盡。
「久等了，終於輪到你表現的機會了。」
征繼左手的帶鞘日本刀，是皇女誌緒理贈予他的《銘》。
寶刀發出共震低鳴，響應征繼的聲音。
「吾銘《和泉守兼定》……擁有鬼之名號的男人曾經使用你，向天下展現武勳。也將這份武勳分給我的將士吧。」
征繼詠唱他繼承這把刀時，內心浮現的某個名號。
之後他拔刀出鞘，那是一把二尺八寸的大刀，刀身弧度不大，具有日本刀獨特的美感，卻沒有特別華美。外型反而有種質實剛健的神魄──實戰取向的匠藝，打造出專門用來殺敵的利刃，刀身上綻放出銳利的殺氣。
「眾神威，拔刀。」
赤紫色的軍勢，尚在空中和十字軍短兵相接。
這六十四騎的武器一同變形。用來代替長槍的銃槍忽然變成日本刀，全和征繼的《和泉守兼定》一模一樣。
赤紫神威手握寶刀──戰法比先前更加凶猛。
征繼座下的六十四騎雄兵，全數化為鬼神般的劍士。
斬擊、刺擊、斬擊、刺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刺擊、斬擊。
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
六十四騎在空中不停揮劍砍殺，十字軍的身體被殘忍切割貫穿，噴出了用來代替血液的靈液。
縱向斬擊、橫向斬擊、斜向斬擊、直線刺擊。
所有的劍技精準又冷酷，幾乎到了令人膽寒的地步。神威活像斬瓜切菜一樣，砍斷十字軍的四肢、身體、頸部、麵具。
有些十字軍努力揮舞刺刀，試圖對抗日本刀的殺戮攻勢。
赤紫色的神威──直接砍斷步槍的槍身部分或前端的刺刀，將敵人的武器無效化。
在如此銳利的劍技之前，防具是沒有意義的。
十字軍的裝甲形同紙片，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場。
這根本是單方麵的屠殺和蹂躪。
征繼的部下，在空中使用的似乎是天然理心流的劍技……
「嗯？」
這時，一個十字軍掉了下來。
敵人用力撞向地麵，距離征繼約二十公尺。
赤紫色神威在那個巨兵背上砍了一道很深的創口，但還不到致命的地步。而且他似乎看穿征繼是指揮官──無力起身的巨兵勉強撐起上半身，在臥射狀態下舉槍對準征繼。
下一秒，敵人扣動扳機開槍。
必殺的閃光射出，征繼居然躲開了。
其實，他沒有躲過光線的誇張反射神經。隻是敵人在攻擊前──放出了充滿殺意的念。
躲過那種念波，自然可以躲過接踵而至的光線。
征繼緩緩走向倒臥的敵兵。
對方是巨兵，足以破壞大都市、殺戮幾萬人的怪物。征繼的腳步卻從容不迫。
到頭來，他躲過了三道光線才到十字軍身旁。
撐起上半身已是英國巨兵的極限，他沒辦法用巨大的身體攻擊征繼，隻剩下扣動扳機的力氣了。
趴在地上的敵人，臉部正好在征繼麵前。
十字軍是全長八公尺的白色巨人，比例是八頭身。換言之光是麵部就有近一公尺。
巨大的顏麵就隱藏在厚重的頭盔和麵具下──
征繼將和泉守兼定刺入對方額頭，輕易貫穿了頭盔的裝甲。
麵具後方的雙眼失去光芒，十字軍力盡而亡了。
……征繼隱約察覺到，自己是能和巨兵一較高下的戰士。實際上，他在來這裏之前有一個想法。即使沒有可供指揮的軍團，獨自砍倒這點規模的敵人也無妨──
而今，征繼明確體認到自己的剛勇非比尋常。
征繼直覺認定，其他複活者也是如此。這想必也是自遠古重生的英雄特有的能力，但輕易貫穿巨兵裝甲不光是他的功勞。
他稱讚自己手上的和泉守兼定。
「你的刀刃很銳利啊。」
戰場天空上，每十秒就有一個十字軍被斬殺。
這全是赤紫色的神威揮舞的日本刀──刀勢鋒利無比的關係。和泉守兼定低鳴震動，要他別說這麽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些軍團，乾脆也叫他們『兼定』好了。」
一直稱呼『赤紫色的神威』也很麻煩，征繼偶然想到了這個稱呼方式。
空中的十字軍已放棄抵抗，乖乖束手就戮了。
仔細一看，騎乘翼龍的大英帝國騎士侯，不知何時從空域消失了。大概是帶著護衛撤退了吧。
臨時借來的兵將，為橘征繼獻上了一場勝利。
「那些神威是怎麽回事……」
秋瀨立夏不解地嘀咕道。
一群神威在鎮守府的念障壁旁，進行空中纏鬥。
所有神威都是赤紫色的。那些神威拿著日本刀攻擊英國軍勢，而不是銃槍。
──立夏在海埔新生地擊退了先鋒十字軍，率兵趕回駿河鎮守府。
立夏帶著剩下的四十八騎神威，飛越戰場的天空。
她和出陣時一樣，站在某個巨兵的肩上。下方是久能山和有度山形成的丘陵地帶，十字軍屍橫遍野……
全是赤紫色的神威軍團殺死的。
現在，那支軍團依舊凶狠剽悍地驅使劍術，斬殺剩下的十字軍。
立夏看出赤紫神威用的是日本劍術，而且是古流派別。立夏本身擅使柳生新陰流，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們很常用一種架勢，叫斜青眼。
古流劍術中稱呼中段架勢為青眼，以側身站姿將劍尖指向敵人的喉嚨或眼晴，斜青眼則是這種架勢的變形應用。
刀身稍微向左傾斜，也稱為水月之型。
「平青眼……」
而在古流劍術之中，天然理心流又稱斜青眼為『平青眼』。這個流派最著名的劍客，莫過於那個人物了。立夏道出了那個人物的姓名。
「土方──歲三。」
土方歲三是幕末武人，任職德川幕府旗下的新撰組副局長，行事果斷狠辣。
沒錯，鼎鼎大名的『鬼之副長』指的就是他。在開創明治維新的戊辰之戰中，舊幕府軍敗北後轉進北海道，土方歲三也一同前往。
土方之後的活躍，在曆史愛好者之間也非常有名。
他覲見了降臨北海道曠野的聖獸?天龍公，拜領了一群隨獸?壬生狼。並以陸軍奉行的身份（統領幕府陸軍的武官）和壬生狼轉戰各地，保護北海道免受明治政府的攻擊。
現今的皇族，源自當時逃亡北海道的北朝。因此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土方歲三之名被推舉為護國英雄。
此外，國民曆史小說家也寫出了一係列『新撰組』的名作。
「皇女殿下，為何提起那位英雄的名號……」
立夏一個人喃喃自語。藤宮誌緒理的傳令記載聯名者是土方，令人聯想到和聖獸及皇族頗有淵源的武人。
也正因為如此，立夏才會半信半疑地
遵從指示。
如今，使用天然理心流的軍團大顯神威，蹂躪了英國的尖兵。
不過，那些赤紫色的神威本來是秋瀨立夏的巨兵。沒想到立夏傳送念波也毫無回應，支配權完全搶不回來。
換言之──
某個念波更強大的人物，在指揮那批赤紫色的軍團。
立夏的內心澎湃不已。日本沒有凱撒公或納爾遜提督那樣的複活者，現在搞不好有顛覆這種不利局麵的英雄出現了。
何況，那個英雄是鬼之副長，更是有名的劍客和老練的軍人──這時立夏猛然一驚，趕緊搖頭提醒自己，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
另一方麵，赤紫色的神威已經將英方軍勢全部殲滅了。
「果然來了……」
秋瀨立夏來到護國塔頂端，眺望駿河的景致。
駿河鎮守府位於這一帶最高的地勢，中心的護國塔高四十公尺，視野十分遼闊。
立夏親眼所見──十字軍自南邊的駿河灣進犯而來。
約一百騎的十字軍采取密集圓陣飛向陸地，很快就要到海岸上空了。鎮守府所處的丘陵地帶麵朝海灣，敵人再過不久就來了。
「我猜他們今天或明天會來，不出所料啊。」
立夏聳聳肩，從海麵上飛來的十字軍約莫時速五、六十公裏。
敵方慢速飛行，照理說他們可以更快的。理由也很簡單，用這種慢速飛行幾乎不會消耗靈液，所有力量能拿來全力一戰。
「據守鎮守府也是一個辦法，無奈咲久耶的狀態不佳，稍微做點安排吧。」
立夏獨自站在強風呼嘯的屋頂上，非騎士侯的一般部隊在鎮守府近郊待命。護國塔內部的念導軍官們，用念波聽取秋瀨立夏的低語，同時確認目前的狀況。
背負同生共死的將士期待，回應他們的心意正是騎士的義務──
身穿軍服的立夏拔出腰上佩刀，釋放自身念波。
「集結在我《鬼切安綱》之銘下吧──我的軍團！」
立夏的強大念波，在護國塔上空擴散。
念飛快幻化成神威，天上出現了九十騎藍色軍團。
「好。」
立夏重新將愛刀收回腰上刀鞘。
這把名聲響亮的源氏寶刀，其威名被秋瀨立夏繼承為《銘》。
剛才她拔出的日本刀，正是《銘》的具體呈現。刀身纖細弧度明顯，是一把附有小型波紋的稀世名刀。這東西和許多日本騎士侯持有的《瑞寶》不同，沒召喚軍勢時也同樣在使用者身邊，這一點也是高位之《銘》的證明。
「來人──載我一程！」
立夏呼喚上方的神威。
其中一個神威降低高度，肩膀來到護國塔屋頂的位置。立夏輕靈一跳，毫不猶豫地越過屋頂的扶手──踩在飄浮空中的神威右肩上。
「我們要在地上組織陣形，去吧。」
藍色神威載著指揮官，飛向南方的駿河灣。
剩下八十九騎神威也隨侍在後。
總大將身先士卒對抗敵軍。立夏不禁苦笑，這種打法和描寫源平時代的軍記物語雷同，但這就是現代的戰爭方式。
騎士侯傳送念導波，指揮巨兵軍團作戰。
其實在遙遠的地帶──好比在視線範圍外也能操縱麾下巨兵。
隻是，如此一來無法抵抗念導擾亂。有的念導擾亂是專門對付念波，而不是電波的。受到幹擾的巨兵有失去統馭的風險。
「海風很冷呢。」
現在時刻是下午三點十八分，強風從海麵吹向陸地。
立夏站在時速六十公裏的飛行巨兵上，高度在上空兩百公尺。然而，立夏的身體還是很暖和，全多虧她強韌的肉體。
騎士侯的生命力和體能，比常人高出許多。
他們的身心納入大量靈液，藉以獲得神秘力量的強化。
「組成方陣，快！」
立夏命令軍團，降落在駿河灣的沿岸。
沿岸有填海造陸的軍用地，各處設有東海道州軍的設施。
降落地點選在空曠的平地上。軍團降落的瞬間，除了立夏搭乘的神威以外，剩下八十九騎各自放足狂奔。軍圑的動作輕巧機敏，一如他們靈活的外型。
當然，這是一群近八公尺的巨人在奔走。
他們的雙腳每踏一步，駿河的沿岸就跟著地動山搖。饒是如此，八十九騎神威跑起來十分輕快。
神威的體型巨大，重量也和體型相仿，但動作並不遲鈍。
好比鳥類在地上行走時也很輕快一樣，神威的動作也充滿活潑的躍動感和加速感。
這就是皇國的藍色巨兵所擁有的特色。
敏捷、不辭辛勞、勇敢──九十騎神威飛快排好陣形，組成橫十列、縱九列，幾近正方形的『方陣』。
立於方陣中心的，是指揮官立夏搭乘的神威。
神威軍團整齊劃一地架起銃槍。
槍口對準從駿河灣殺來的英國十字軍軍團。
「那是日本的巨兵，神威是吧？數量九十──駿河的城代和我們不相上下呢……真可憐的家夥。」
入侵駿河灣上空的英國十字軍，總數九十八騎。
指揮官史提芬喃喃自語，他跨坐在騎乘用的白色翼龍上，和飛行的軍團一同翱翔。
「對方要是跟我們一樣生在女王麾下，明明有機會獲得女王騎士的榮銜啊。」
在大英帝國，唯有騎力優異的勇士能獲頒『女王騎士』的稱號。
史提芬的騎力九十八，盟友蘭伯特卿的騎力九十。今天他們執行過《鎮守契約》才從富士出陣的，和昨天截然不同。
他們很久沒有率領全部的軍勢作戰了。
史提芬彈響手指，叫出一隻聯絡用的小型隨獸。
英軍用的是少女妖精，和日本的管狐形式不同。一個巴掌大小的少女，背後長著蝴蝶的翅膀，在史提芬麵前討喜地飛來飛去。
「以我的名義通知蘭伯特卿『按照作戰計劃，我來擔任先鋒突擊，萬一我失敗了，剩下的就麻煩你了』。」
少女妖精點點頭，失去了蹤影。
負責傳令的隨獸，有辦法在四、五公裏的距離內瞬間移動。隨獸的便利性比不上電話，卻能代替無線通信。不過，這種能力連續使用十幾次，小型隨獸有過勞死的風險，使用上要特別留意。
「各位將士，王子──黑騎士卿托付我們榮譽的先鋒任務，我期待你們的表現啊！」
史提芬激勵座下的十字軍。盟友蘭伯特卿的軍團，在稍遠的後方潛伏，充當預備部隊待命中。
距離駿河武士列陣的海岸，剩下四公裏了。
九十八騎十字軍組成球狀陣勢飛行。
在空中行進時，要讓巨兵組成密集的圓球狀，化為四麵八方全無死角的球狀陣形。
這是指揮巨兵軍勢作戰的基礎之一。
而擔任司令的騎士侯要在陣勢中央──亦即防禦最穩固的場所，隨時向座下的軍團下達最恰當的指示。
「女王的代行者啊……擊潰敵人吧。」
史提芬下令行動，隨後『球體』前方的十字軍，瞄準四公裏外的海岸連射。
槍口射出足以切割厚重水泥的光線。
九十八挺銃槍，以機關槍的速度連續射出閃光。
這一輪齊射在東京市區發動的話，林立的大樓絕對會像塑膠一樣破裂開洞。東京將在短短幾分鍾內變成不忍卒睹的廢墟。
可是，在四公裏外組成方陣的駿河軍──毫發未傷。
「讓同樣程度的兵員互相射擊，果然不容易得手啊。」
史提芬苦笑了。騎士侯能感應到座下巨兵的所見所聞。神秘的有翼巨兵，更擁有超越人類的優秀五感。
在他指揮下的十字軍看到了四公裏外的光景。
粉塵般的光芒──防禦結界的粒子飄浮在日本神威周邊。
「組織越密集的陣形，巨兵的防禦力就越高……既然我方的攻擊不管用，對方應該也是一樣吧。」
史提芬話一說完，敵方也展開反擊了。
日方的一支軍團在地上組成方陣，扣動扳機開火。目標當然是駿河灣上空的十字軍，也就是史提芬率領的軍團。
閃光連續射擊，日方的對空炮火無情殺向史提芬的部隊。
不過，英軍也幾乎
沒受傷。九十八騎的十字軍身旁，也揚起了防禦結界的閃亮粒子。
防禦結界的光芒，有減輕敵方炮火的效果。
同一軍團的巨兵，身上的粒子會互相融合增加密度，形成更強大的防禦力。換言之組織越密集、越雄厚的陣勢，軍團整體防禦力將大幅提升。
因此，密集度高的方陣和球狀陣勢，是巨兵對戰常用的陣法。
「繼續在空中和地上互擊，對我方不利──各位將士，接下來降落到地麵，改用野蠻的方式作戰吧。」
巨兵是有翼的戰士，也和人類一樣能夠用雙腳立於大地。在空中活動的時候，靈液的消耗量反而比較大。
史提芬率領的一支軍團，正朝海岸方向飛行。
軍團緩緩降低飛行高度，來到地上準備進行長期作戰。
史提芬也采用和敵人相同的方陣，布置是橫十列和縱十列。變換陣勢的過程中，他們也盡量保持密集。敵人的對空炮火在英軍降落時一刻未停，幾個運氣不好的十字軍位在結界粒子較薄弱的地區，就這樣被擊落了。
戰死的十字軍共四騎，頭部和胸口等要害被貫穿，落入了駿河灣之中。
剩下的九十四騎還毫發未傷。
「這下情勢不相上下……不、是我方比較有利，再來就靠力量蹂躪他們吧。」
十字軍終於成功降落在沿岸沙灘上。
全騎維持方陣，隊形整齊劃一地向前推進。
目標是在前方一公裏布陣的駿河軍團?神威──
一進入肉搏戰的距離，雙方的防禦結界會互相中和失去效力。再來就仿效古代戰爭的打法，用銃槍的刀刃擊殺敵軍即可。
騎乘翼龍的史提芬，在十字軍頭上緩慢回旋。
他從空中俯瞰敵方軍團後愣住了。
「武士的後裔深信神風加持，打算攻擊到底是嗎？」
日本的神威軍團迅速變換陣勢。
九十騎神威解除高密集的陣勢──亦即解除牢固的方陣，排成橫列重新架起銃槍。
「不過……你們別以為每次都有幸運的神風。」
史提芬撂下豪語。十字軍已看到日軍的橫列裏，有一位女騎士傲然站在中央的神威右肩上。
打倒操縱軍團的騎士侯，就等於分出勝負了。
2
「開火！」
九十騎神威響應立夏的號令，同時扣動扳機。
目標是降落地麵的十字軍方陣。神威的銃槍連續釋放閃光，形成密集炮火擊殺敵軍。
「對方打算用肉搏戰來分勝負，不會全力回擊的。趁現在盡情開火吧！」
立夏激勵將士時，十字軍接連被炮火轟倒。
這是神威改變陣勢的效果。陣勢換成橫列──等於所有巨兵都踏上最前線。九十騎神威得以集中攻擊步步進逼的英軍前列。
英軍的方陣是橫十列和縱十列的布置方式。
九十騎神威的火力，全集中在最前方的十騎英軍身上。
十騎英軍承受著超越先前連射的火力。
毫無間斷的閃光，攻擊英國巨兵的身體數十次，亟欲攻破防禦結界薄弱的部分。打中要害的機率也比之前高出許多。
結果，最前方的敵兵接連倒下了。
立於前方的十字軍也開火反擊，神威卻鮮少受創。
話說回來，立夏率領的駿河軍勢也稱不上有利。前列的十字軍被神威的集中炮火打倒，後方的十字軍立刻上前遞補陣勢。
英軍的陣勢毫無紊亂，在集中炮火猛攻下依舊勇往直前。
最初，兩軍的距離約一公裏左右。
如今距離縮短一半，十字軍從九十四騎變成九十騎。
等距離再縮短一半，十字軍剩下八十四騎。
兩軍間隔，終於不到十四、十五公尺。
進入了快要短兵相接的距離後，英國十字軍剩下七十五騎。日本神威還有八十八騎，數量上是神威占優。然而……
騎乘翼龍盤據上空的英國騎士侯，彷佛勝券在握地吼道。
「各位將士，你們的堅忍值得讚賞！接下來，輪到你們這些女王代行者奮力一戰了。蹂躪那些嬌弱的日本兵吧！」
神威的體型比十字軍小一號，近身戰無法忽視體格的差距。神威在力量上不敵，過去也少有扭轉體格劣勢的先例。
立夏啐了一聲。
「來人，給我打爆那個吵鬧的女王騎士！」
立夏身旁的神威聽命射擊。所有的巨兵都是武藝高手，射擊和肉搏戰的技巧無一不精。這次應該也能精準貫穿目標。
可是，女王騎士飛到組織方陣的十字軍後方。
英國巨兵纏繞的結界粒子，化為了無形的護盾，抵銷神威的狙擊攻勢。
緊接著，英軍向前推進，雙方終於展開肉搏戰。
神威和十字軍的武器同樣是銃槍──雙方揮舞細長槍身上的刺刀，刺殺敵方巨兵。
日方數量占優，無奈英軍擁有明顯的優勢。
首先，七十五騎十字軍維持方陣，突擊駿河武士的橫列。
神威排成重視火力的橫列，十字軍勢如破竹地衝殺而來，遞出手中的刺刀殺敵。
日軍不敵英國巨兵的壓力和力道，神威的麵具和頸部紛紛被貫穿。
當然，日軍陣中也有少數神威，躲開十字軍的刺刀反手回擊。不過，敵方的陣勢並沒有瓦解。
在最前列血戰的十字軍倒下，又有後方的隊列遞補。
到頭來，英軍保持完美的陣勢和衝力，繼續向前突擊日軍。在古希臘時代，重裝步兵也用同樣的密集方陣戰術縱橫沙場。
相對的，日軍組織的橫列是毫無厚度的陣勢。
隊列快要像紙張一樣破敗不堪了。
「女王的戰士啊，殺了敵方的騎士侯！那個人一死，戰爭就結束了！」
英國騎士侯一聲令下，十字軍攻勢更見威猛。
排成橫列的駿河武士中──立夏站在中央的神威右肩上，幾十騎英國巨兵隨後殺到。
礙於對方突擊的壓力，駿河武士的陣勢從『一』字型變成『v』字型。
立夏所處的中央部分慢慢後退，導致陣勢凹陷。附近的神威拚死奮戰，保護他們的女指揮官，但日軍完全陷入劣勢了。
八十八騎神威，已剩不到五十騎了。
再這樣下去必敗無疑，立夏在神威肩上用力深呼吸。
「幸好他們中計──我總算放心了。」
立夏的腰帶上，掛著享有鬼切名號的寶刀。
她露出好戰的笑容，拔出腰上的佩刀。二尺七寸的刀身上，有細微的波紋。
然後，立夏跳到了地麵上。
「《鬼切安綱》……名滿天下的寶刀啊，再次向世人彰顯斬鬼的武勳吧！」
話音方落，十字軍單騎衝到立夏麵前。
處於劣勢的神威組織圓陣，圍住了女指揮官，以免她遭受敵軍襲擊。然而，終於有英國巨兵突破圓陣防守了。
敵人是超過八公尺的英國巨兵。
加裝在銃槍上的刺刀，都比立夏的身材高大。
十字軍二話不說，刺刀直取下方的立夏。壯碩的巨兵動作靈敏，刺擊也十分銳利。
至於立夏……
她單手橫劈日本刀，架開了十字軍的刺刀攻擊。
對方的兵器比立夏更巨大，立夏卻輕易擋下這一擊。而且，巨型刺刀還攔腰斷成兩截，飛到空中後插入駿河的大地。
立夏和愛刀攜手揮出威力誇張的斬擊。
失去兵刃的十字軍，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勇士。
十字軍立刻用踢擊代替刺刀，把地麵的立夏當成足球踢。
立夏翻身一跳，漂亮躲過了踢擊。
她不隻能召集巨兵，武術和體術也是非凡水平。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立夏暴喝一聲，再次跳上空中。她先踩上攻擊自己的十字軍膝蓋，跳到有翼巨兵的麵具前方。
擁有鬼切安綱之銘的寶刀，貫入了十字軍的麵具。
這一刀成為了致命傷。
身長八公尺的巨兵，被一百七十公分的少女砍倒。
「──壬生狼！」
立夏華麗落地後，急忙叫道。
一頭狼獸回應召喚，憑空現身了。
擁有銀色毛皮的狼獸和軍用馬的體格差不多，這是皇國軍使役的中型隨獸『壬生狼』。
透過管狐觀察戰況的念導軍官，聽從立夏的要求馬上派來這頭隨獸。
立夏跳到巨狼背上，壬生狼奮力在大地上疾馳。
這次隨獸代替立夏跳躍。壬生狼載著手持寶刀的女騎士，撲向附近的十字軍顏麵。
不過，狼獸沒有痛咬敵方，而是由立夏揮舞寶刀攻擊。
──快刀一斬，橫向的斬擊剖開了十字軍的麵具。
「真是可怕的劍……！」
英國的女王騎士愕然了。本來他在數十公尺的後方飛行，活像搭乘翼龍遊覽一樣，如今他可被嚇壞了。世上很少有騎士侯可以親自砍倒巨兵。
「那把劍是你的銘──武勳的證明是嗎！」
「答對了。我秋瀨立夏手握源氏寶刀，鬼切太刀?安綱。區區十字軍，來再多也隻會成為我的刀下亡魂！」
女王騎士在翼龍上質問立夏，立夏也騎在巨狼上叫陣。
寶刀?鬼切安綱這個名字，是『斬殺大江山之鬼?酒吞童子』的名刀稱號。繼承這個銘的勇者，能重現斬鬼的豐功偉業──
這就是武勳《鬼切之太刀》，亦是鬼切安綱授予立夏的秘術。
「抱歉啦，女王騎士。」
立夏跨在壬生狼上輕撫愛刀，嘴巴也沒閑著。
「在遠處開槍互擊不合我的味口，我要盡快打贏這場仗。到了這個地步，勝利的絕對是我方神威。」
「你說什麽？」
這段豪語，激怒了英國的女王騎士。
立夏在敵人麵前，露出了充滿自信的靜謐笑容。
3
「……戰況發展，如黑騎士卿所述。」
精靈摩莉安利用寄體的人偶，向同行者攀談。
她搭乘翼龍在空中翱翔，眺望著下方的駿河灣。翼龍上還有一人，貴公子黑騎士卿手握韁繩，摩莉安就坐在他前麵。
再飛一段距離，就能抵達沿岸填海造陸的區域了。
日英兩國的巨兵軍團在那裏廝殺，勝敗已經逐漸明朗了。
「我並不希望自己言中啊。預言女王騎士敗北，未免太不吉利了。」
黑騎士卿歎息了，因為他說了一個不祥的預言。在史提芬卿率領軍團和日軍展開肉搏戰後，這位俊美的貴公子是這麽說的。
『這下史提夫輸定了。』
當時英軍處於優勢，他卻悄悄地下達這番見解。
不久，駿河武士展開了華麗的逆轉。率領神威出戰的駿河女騎士侯，發動寶刀的武勳親手斬殺十字軍。
女騎士侯直接衝入陣中殺敵。
隨獸?壬生狼化為她的坐騎，戴她殺入十字軍的方陣中──
她穿梭在密集的英國巨兵之間揮舞寶刀，每一刀貫穿了十字軍的裝甲和要害，造成十字軍重創。
這場單騎殺敵的表演，其實也才持續了兩、三分鍾。
不過，等她擾亂了英軍的陣勢後，神威軍團也一口氣展開反擊。
日本騎士侯以自身為餌，吸引了英軍短短幾分鍾的注意力，並命令悄悄繞到史提芬軍團後方的部隊，強襲十字軍的方陣背麵。
之後，神威軍勢單方麵的屠殺開始了。
十字軍不斷倒下，史提芬卿拚命駕馭翼龍，閃躲敵軍的狙擊，嚐試重整軍團陣勢。
「是那把寶刀的武勳、決定了勝負嗎？」
所謂的『武勳』是騎士侯和複活者所使用的超常之術。一介凡人有本事斬殺巨兵──這可是很不得了的武勳。
黑騎士卿搖搖頭說。
「史提夫要是真這麽想，那就代表他也沒多大本事。當女騎士成功引誘他進行肉搏戰，這種發展就已經注定了。敵方假裝被十字軍壓製，實則做好了夾擊的準備。」
「原來、如此。」
摩莉安想起了戰況的演變。
東海道軍的騎士侯，命令神威排成一列開槍射擊。
十字軍采取密集方陣突擊，雙方發展成肉搏戰。礙於英國軍團的壓力，東海道軍的陣勢從『一』字變成了『v』字，但『v』字的左右兩翼各自繞到英軍背麵，成為了遊擊部隊。
「包圍殲滅和夾擊，終究是戰場的華麗戰術啊。使出這種策略的敵將很了不起，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史提夫的失態日後再追究好了。」
「可否、請教一個、問題？」
黑騎士卿用一種很奇妙的方式佩服對手，摩莉安問他。
「您怎麽知道……敵將要誘導我方進行肉搏戰？」
「咦？」
黑騎士卿愣住了，這種表情和他高貴的美貌很不搭調。
一時語塞的他，幾經思量後抬頭挺胸說道。
「身為精靈的你，也許很難理解吧。這種事憑直覺就懂了，例如眺望敵軍，感受氣息的變化之類的。」
「原來、如此。」
就算同為人類，也很少有人會讚同黑騎士卿的說法。
摩莉安對此深信不疑，但她說的『原來如此』是另一個意思。她很篤定這個男人是『軍師?參謀』之流的天敵。
黑騎士卿擁有深厚的兵法、戰略、戰術造詣，卻又不拘泥於這些知識。
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直覺、感性、突發其想、觀察力、判斷力、經驗，反而是極限狀態下左右勝負的關鍵──
這種人天生瞭解這個殘酷的現實，而不是靠頭腦去領悟的。
理論正確不代表能克敵製勝。在戰場上『正確與否，取決於勝利與否』，換言之『勝者才是正確的』。
把兵學當成學問研究的人，是無法達到這種境界的。
「真不愧是、軍團長。」
摩莉安發自內心讚賞。
「戰術說得頭頭是道、仍隱藏不了、靈魂裏天生野蠻的氣質……假設您要采取非理性的方針衝動行事、精靈摩莉安也會全力支援。」
「為什麽我覺得，你不是在稱讚我啊……」
黑騎士卿歪著脖子說道。
「也罷。雖說先鋒之戰敗北，史提夫好歹也完成了最基本的工作。他成功消減敵人的戰力，目前也還勉強未敗，再來該蘭普斯出場了。」
隨後，駿河灣的外海一帶，有十字軍從海裏衝了出來。
從日英兩軍激戰的海埔新生地來看，是東邊的方位。蘭伯特卿率領九十騎巨兵，潛伏在海裏充當預備戰力，如今他們采取行動了。
那些十字軍衝出海麵，飛向駿河鎮守府的方向。
這一批部隊不是要支援盟友，而是要趁駿河城代對付史提芬卿的空檔，奇襲鎮守府厲行壓製。
十字軍距離高台上的鎮守府，約有十公裏遠。
不必動用消耗靈液的高速飛行，也能馬上抵達。相對的，駿河鎮守府方麵──
「我記得那是《青龍》對吧。」
黑騎士卿喃喃自語。
駿河鎮守府上空，出現了念導神格。
全長近七十公尺的東洋巨龍，背負著巨大的魔方陣。藍寶石色的半透明身體，是靈體的象徵。能夠維持那種巨大實體的生命，也隻有相當於天神的聖獸了。
圍繞在五芒星城壁中的鎮守府──周圍的空間扭曲了。
簡直就像熱氣蒸騰的現象。鎮守府周遭的空間歪斜，猶如沙漠空氣在豔陽照射下，景色變得模糊扭曲一樣。
摩莉安從扭曲的空間裏，感受到了強烈的念波。
「敵方念導神格、張開了念障壁。」
「根據報告，昨天敵方的念導神格連這都辦不到，現在恢複了是嗎？而且還察覺隱藏在水中的巨兵所釋放的念，馬上安排好了對策。」
黑騎士卿分析後朗聲說道。
「搞不好，蘭普斯也會陷入苦戰呢。」
「……摩莉安認為、您不該笑容滿麵地、說出這種話。」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出動兩名女王騎士也無法攻陷的城池，說不定本國會願意讓我出戰啊。」
「請不要、性急。您的騎士圑……請留待進攻箱根、再使用。」
事實上，摩莉安接獲了阻止黑騎士卿出戰的命令。
這是廷塔傑爾的艦長，格雷森卿的命令。王子一旦出戰，真名勢必為天下所知。這樣將會引起凱撒公的興趣和警戒。
「現階段、黑王子愛德華和嘉德騎士團的名號曝光……對今後戰略、有很大的影響。請您務必自重。」
生於中世英格蘭王朝的頂級軍事天才。
金雀花王朝的前太子苦笑聳肩，聽從了摩莉安的建言。
「竟然投入兩支女王騎士級別的軍團，也太大方了吧！」
看著飛往鎮守府的新敵人，立夏騎在隨獸?壬生狼的背上罵道。
神威還在沿岸的海埔新生地，和先鋒十字軍交戰。
立夏本身已經退下前線，狼獸也停下腳步。現在她重拾指揮官工作，從後方掌握神威的作戰狀況。
敵軍負隅頑抗，被神威包圍到一個定點上。十字軍組織圓陣張開防禦結界，拚命開槍反擊立夏的軍團。
「不愧是女王騎士，真頑強。」
繼續戰鬥下去，要殲滅十字軍不是問題。
可是，英國出現了另一支軍勢，在駿河的上空飛行。敵人的目標不外乎鎮守府，立夏的軍團忙著在地上戰鬥，隻得看著對方離去。
如果立夏在這時候趕去鎮守府截擊另一批部隊──
那麽陷入絕境的敵軍先鋒將獲得喘息，同時鞭策剩餘的殘存部隊，從後方攻擊立夏的神威軍團。巨兵和人類士兵不同，可以執行極不合理的作戰指令。
所以要多削減一些敵人的戰力，才能趕去鎮守府協防。
立夏打定主意後，按捺心中的焦躁。她騎在壬生狼上雙手環胸觀望戰局。
念導精靈咲久耶──念導神格《青龍》的分身比昨天更加安定，順利讓本體發動了念障壁，完成了防禦作戰的態勢。立夏安排幾位念導軍官幫助咲久耶，另外還有一個保險。
「集結在我《鬼切安綱》之銘下吧──我的軍團！」
立夏詠唱召喚軍團的聖言。
不過，她內心所想的是數公裏外的北方高台──亦即駿河鎮守府的位置。這下總算將保險送往鎮守府了。
「其實，我是想用來解決這裏的敵軍啊。」
立夏也無可奈何，守城需要嚇唬敵人用的『紙老虎』。
她隻期望這個方法，可以撐到自己趕回去救援。問題是，敵人的伏兵也是身經百戰的女王騎士。
「征繼大人……又有一批十字軍了！」
誌緒理指著空中的某個方向。
位於高台的駿河鎮守府上空，盤據著念導神格《青龍》和魔方陣。將近一百騎的十字軍組織球狀陣勢逼近──
征繼和皇女一起來到戶外。
不遠處有一座竹林，那是藤宮一族的隱居所?粱山莊的中庭。
稍早，從駿河鎮守府回歸的管狐，告訴二人十字軍來襲的戰報，以及騎士侯?秋瀨立夏處於優勢的消息。
「公主，這是一個好機會。」
「咦……？」
征繼向誌緒理建言，誌緒理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已經脫下薄紗，換回連身裙搭配黑色褲襪和長靴，唯獨變裝用的眼鏡摘下來了。
倉促之間頭發沒有完全吹乾，她的金發還帶有一絲水氣。
「請你立刻決定我該怎麽做。」
「征繼大人該怎麽做？」
「你要我幫你取得天下。那麽，這種狀況下你該拜托我做什麽，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當然，你要說『無法當機立斷』也無所謂。」
「……如果我真的這麽說。」
誌緒理露出了一個俏皮的微笑。
征繼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她的聰明靈敏果然不負自己的期待。誌緒理瞬間看破了征繼提問的意圖，做出了認真的回覆。
「你是不是會袖手旁觀，對我見死不救呢？」
「過去橘氏一族對我有關照之恩，我會繼續擔任護衛來報答。」
「那還是免了，我先試著動點腦筋好了。」
誌緒理被稱為皇女，但在當今日本這不是『皇帝之女』的意思。
皇女泛指擁有天龍公血統的所有公主。日本另有數名皇女，在皇城內的席次也全部高於誌緒理。
自稱卑末的『棄子皇女』說道。
「本來日本政府和女皇受到凱撒公操控，統治地方的十二將家也各有不同方針，現在又多了畿內將家的叛變宣言，以及大英帝國過度的內政幹涉和武力侵犯。這次的騷動不管怎麽想，都無法輕易善了啊……」
誌緒理語帶諷刺地聳聳肩。
「當今的日本，確實是名副其實的紛亂之世啊。雖然我不是三國誌的劉備，然而默默無聞的年輕人很容易在亂世出人頭地──」
例如貧困的鄉下年輕人加入義勇軍，平步青雲成為軍人、將軍、國主。
在太平盛世絕不可能有這樣出人頭地的機遇。反之，在亂世擁有武力和兵力，難度將一口氣降低許多。
皇女迅速掌握問題要點，征繼對她說。
「公主，再來要決定賣人情給哪一方。」
「這我已經有主意了。人情是要賣給有困難的人，才算有意義的商品。對於已經有強將雄兵的陣營，賣了人情也沒有用。」
「公主的意思是？」
「東海道將家被迫和維新同盟一戰……我想藉這個機會，和東海道的權臣拉近關係。我要好好利用自己的名號和人情，讓他們日後成為我的後盾或同盟。」
征繼微微牽動臉頰，他笑了。
他知道自己平時表情僵硬，不擅長微笑。不過，他偶爾會露出這樣的笑容，隻是周圍沒有發現而已。
這次他笑，是慶幸誌緒理做出正確的決斷。
其實要幫助哪一方並不重要。當然，駿河有自己的好友和舊識，征繼本人也不希望危害當地利益，但這種事情總有辦法解決。
問題在於『絕佳的機會近在眼前，有沒有膽量采取行動』。
哪怕有再高深的智識和韜略，麵對機會猶豫不決也是無用武之地。
無法在當下全力以赴的人，未來說要全力以赴是絕不可信的。幸好皇女誌緒理沒有這樣的問題。
「征繼大人。如果我拜托你守護駿河鎮守府……你願意達成我的心願嗎？」
「領命。」
將近一百騎十字軍，正逐漸逼近高台上的鎮守府。
征繼遠
眺敵方進軍，神色自若地聳肩說。
「我總覺得對付那種貨色，自己不可能會輸，應該沒問題吧。」
「可是，你沒有一兵一卒，真的有辦法旗開得勝嗎？」
這次輪到誌緒理試探征繼了。
「古代，有位兵法家寫道『對付任何敵人都要做好萬全準備，在必勝的狀態下取勝，這樣才算善於用兵』……」
「你該燒掉那個男人寫的書，忘記他說過的話。」
這句話征繼也有聽過，但他直接否定了這個理論。
最不可思議的是，征繼極其自然地訴說關於軍略的見識，就如同他的身體會自動打倒尋釁的對象一樣。
「在戰前做好必勝的準備固然重要。然而，敵人也會窮盡各種算計和準備，這才是真正的戰爭。而戰爭總是伴隨著各種倒楣與不幸，不可能永遠在必勝的狀況下作戰。」
「原來啊。」
「我想那個男人的理論，純粹是紙上談兵的妄想。」
「這就是征繼大人的想法嗎？我瞭解了！」
誌緒理笑著頷首。
「一般人說這種話，我隻會當成準備不足的藉口──但你是在遠古之世經曆無數血戰的英雄，我就姑且相信了。」
「不敢當。」
「我真沒想到，你會這麽乾脆地接受我的要求呢。」
誌緒理的表情靦腆，看上去楚楚動人。
倘若她純粹是一個狡詐的少女，征繼也不會感興趣吧。
不過，狠辣的智識和真誠的清新氣質，在她心裏渾然天成地並存。這一點十分有趣，又帶給別人很可靠的感覺。她是一位善惡並立、清濁共存的少女。而這個世界上，有些職銜需要這兩種特質並用，例如政治家和帝王。
說不定，藤宮誌緒理總有一天會成為名留青史的偉人。
征繼懷抱這樣的感想，順便換了一個話題，這個話題也很重要。
「對了，公主。先前的約定，日後還請你大力相助了。你說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獻上身為女性的自己對吧……」
「！？我、我知道了！」
「請放心，我也不喜歡強迫女性。」
征繼再次牽動臉頰肌肉，對狼狽的皇女微笑。
「我答應絕不做出違背公主意願的事情，頂多是請你幫點小忙罷了。」
「是、是的。」
「那麽，開始作戰吧。」
4
日本所有的鎮守府，都有設立水靈殿。
而且，幾乎每一座鎮守府也備有念導神格。這種守護神的意識和分身，也正是所謂的念導精靈。
因此，咲久耶狀況不佳，也會導致《青龍》表現失常。
咲久耶目前待在駿河鎮守府、護國塔的最上層。
正確來說，那是她投影的幻象──身穿巫女裝的少女影像。
護國塔高度四十公尺，普通高塔會在最上層設立展望室，護國塔卻完全相反。周圍的牆壁沒有任何窗戶，最上層的寬闊房間裏一片漆黑。
四周設立的蠟燭火光搖曳，負責照亮室內的空間。
石地上畫著魔方陣，圖樣和念導神格《青龍》背負的七十公尺魔方陣相同。咲久耶的幻象就坐在魔方陣上麵。
「南無、三曼多勃陀南，吠室囉縛拿野，娑婆訶，曩謨，羅怛曩羅夜也，吠室囉縛拿野，摩賀羅誐，娑婆訶──」
少女如歌唱般詠唱真言，提升念導之力。
咲久耶雙腿打直，坐姿也不成體統。不過，咲久耶提升的念力，在鎮守府上空化為念導神格《青龍》，連念障壁也成功展開了。
駿河鎮守府四周的空間，像蒸騰的熱氣般搖曳扭曲。
這種『扭曲』會形成物理防壁，抵禦外敵的攻擊和入侵，這就是『念障壁』。將單純的思念波動──轉化成足以防衛城池的物理力量，屬於最高級的念導術。
另外，咲久耶身旁有十幾名念導軍官在打坐。
在東海道州軍裏，隻有念導術師會穿上類似作務衣（僧侶穿來處理雜務用的）的製服。他們和咲久耶一樣專心詠唱真言，幫忙控製《青龍》。
「十字軍──一支軍團接近，總數九十……」
咲久耶低聲報告戰情，不再詠唱真言。
九十騎英國巨兵，終於飛來《青龍》前方。兩陣營相隔四百公尺，已經是一觸即發的開戰距離了。
敵方的九十騎十字軍，保持圓球狀陣勢停在空中。
陣勢前方的半數巨兵開火攻擊。
這一波連射閃光，無情轟擊鎮守府周圍的念障壁，念障壁遭受火力和衝擊劇烈震蕩。
可是，威力本身還無法攻破念力城牆。
咲久耶的本體《青龍》就在護國塔上空，受到念障壁保護，沒有中彈的風險。
「天象敕令、發動。」
咲久耶一聲令下，護國塔上空的《青龍》放聲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上頓時雷雲密布，降下雷電之雨，攻擊敵方的圓球陣頂部。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駿河方也采連射攻勢，狂猛的雷電強攻九十騎十字軍──可惜他們毫發未傷。
組織球狀陣勢的十字軍，有防禦結界的粒子守護。
陣勢越密集，粒子的防禦力就越高。天象敕令沒有攻破九十騎陣勢的威力。
「戰況膠著……先維持現狀。」
咲久耶也不在意，持續發動天象敕令攻擊。
現在的情形，和騎士侯?秋瀨立夏事先設想的戰鬥計劃一樣。
念導軍官在立夏出陣前報告，東方有察覺到數量不明的巨兵念波，可能是潛伏在海中躲避念導搜索。
對此，立夏表示若有伏兵出現，務必死守到她歸來──
立夏考量到咲久耶狀況不佳，才提出這樣的指示。按照目前的戰況，咲久耶原以為這個計劃會成功，不久她發出了失望的歎息。
「紙老虎被看穿了。」
空中的十字軍停止開火，改變陣勢。
敵方沒有組織方陣或球狀陣勢之類的漂亮陣形，而是橄欖球中的『爭球』動作。九十騎巨兵壓低姿勢，抱住彼此的肩膀和腰部，開始加速前進！
沒錯，敵軍打算發動衝撞突擊。
九十騎有翼巨兵齊心協力，高速衝向念障壁。
加速、加速、加速、再加速。九十騎巨兵的重量和衝擊勢道，加乘突擊的威力，強烈撼動了念障壁。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咲久耶放聲尖叫。
念障壁承受的傷害，傳導到施術的念導神格《青龍》身上。衝擊的餘波，也撼動了咲久耶這個分身的魂魄。
「預計、隻能再撐一到兩次突擊。已無法維持現狀。」
咲久耶落寞垂下肩膀。
今天早上多虧立夏的撫慰，她好不容易才重掌職務。
不過，她的精神狀態不佳並沒有改善。念導精靈不是那麽單純的存在，沒辦法在短短幾天內恢複。在這種狀況下發動念，根本發揮不出真正的實力──
看穿這一點的女王騎士，稱得上眼力過人。
更何況『九十騎巨兵一同高速衝撞』看似野蠻而單純，衝擊力卻遠比銃槍連射高出許多……
「那一招真的管用啊，真是太好了。」
騎乘翼龍飛行的蘭伯特麵帶苦笑。
昨天，駿河的念導神格《青龍》顯然狀況不佳。現在《青龍》勉強張開念障壁，強度如何猶未可知。
突發奇想的蘭伯特決意
一試，他命令座下的九十騎巨兵全力突擊。
這一招帶來了意外的重創。駿河鎮守府上空的藍色巨龍幻影，在搖曳的防壁後方吼出痛苦的咆哮。照這樣看來再全力突擊幾次，念導神格的具現化和念障壁將同時崩潰。
說穿了，念導神格屬於『強大的念力聚合體』。
這種東西沒有實體，是一種『虛幻』的存在。念障壁是他們分割自己的一部分，來進行實體化的分身。防壁崩潰也等於自身崩潰。
「各位，再麻煩你們突擊一次，拜托啦。」
蘭伯特命令剛突擊完的十字軍。
九十騎接到蘭伯特的指示，維持密集隊形輕靈退後數百公尺，再次重組爭球的動作。其中四騎來到指揮官身旁，擔任護衛的工作。
「在黑王子麵前，我可不想有更嚴重的失態，麻煩你們讓我輕鬆獲勝啊。」
蘭伯特喃喃自語，八十六騎十字軍準備用爭球隊形加速衝鋒，就在這個時候。
地麵上──衝出了數十騎的藍色巨兵。
駿河鎮守府所在的丘陵地帶，有一整片綠野和類似階梯的丘陵漸層。那些神威是躲在各處丘陵的漸層後方。
「敵方也有伏兵啊！」
這一批伏兵，當然是皇國的神威，總數六十四騎。
藍色武士飛快衝向密集排列的八十六騎十字軍。神威沒有組織陣勢，各自散開像猛禽一樣馳騁天際，他們打算用刺刀發動肉搏戰。
「全軍迎擊！」
蘭伯特也即時下令。
可是，十字軍為組成爭球動作，銃槍全都放在背上。
他們無法馬上開槍還擊。再者，保持密集隊形的軍團，也妨礙到了彼此的回避──六十四騎神威嗜血殺向在空中動彈不得的十字軍。
藍色武士揮刀連斬，刀刃不斷切開英國的十字軍。
發動奇襲的神威，沒有逗留在數量占優的十字軍身旁。他們攻擊完又朝四麵八方散開，形成遊擊的作戰方式。
這一瞬間的交戰，有不少十字軍受到致命傷。
二十多騎十字軍墜落，頭部、頸部、甲胄的縫隙遭受斬殺或刺擊。十字軍的數量從八十六騎變成了六十五騎。
撐過突襲的英國巨兵，趕緊架起銃槍準備回擊。
敵方六十四騎神威依舊分散。四散的神威在遠方低速飛行觀察英軍，尋找再次攻擊的機會……
「我方要分散追擊嗎？還是重組陣勢，從正麵迎擊──」
蘭伯特迅速決定了下一手策略。
綜觀這片空域，完全看不到率領神威的指揮官。假如對方不是躲起來，而是不在附近的話，那麽應該使用第三個選項。
「我的軍團啊，發出吶喊吧，吼出戰場之歌！」
座下的十字軍立刻照辦。
十字軍奮力咆哮，音量響徹駿河全域。此外，咆哮的聲音像雷鳴一樣轟然回蕩，沒有馬上結束。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厘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就是巨兵釋放的咆哮，《戰場之歌》。
巨兵臉上戴著麵具，在麵具下方持續釋放巨大音量，會形成一種獨特的歌聲。而《戰場之歌》──有念導擾亂的效果。
這次受到影響的，是新出現的六十四騎神威。
巨兵是依靠騎士侯的念導波操縱的。受到念導擾亂的巨兵，將無法順利接收到念波，進而失去統馭。
神威紛紛墜落，活像被噴到殺蟲劑的蚊子。
蘭伯特所料不差，指揮官果然不在附近。指揮官在附近的話，隻要發送念波抵銷念導擾亂即可。看樣子勝利近在眼前了──不對。
「還有人撐得住啊，日本的軍勢真是堅忍。」
天上還有三十騎神威沒有墜落，他們搖搖晃晃地飛在鎮守府上空。
蘭伯特想起了日本巨兵的特色。俊敏、不辭辛勞、勇敢──而且忠勇勤奮。即便接收到的念波微弱，也要忠實執行主人的命令。
「可是，敗北也是時間問題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十字軍的《戰場之歌》仍在持續。照這樣唱下去，就能輕易擊墜剩下的神威軍團。
之後重新攻擊念障壁，搶下鎮守府就行了……
蘭伯特確信自己贏定了。
今天進犯的兩位女王騎士，騎力都在一百左右。
事實上，秋瀨立夏的騎力比他們更高，總數一百五十四。她在對付先鋒十字軍時，召喚了九十騎神威，還有召喚數十騎的餘力。她溫存剩下的預備部隊，沒有馬上現出底牌。
熟練的騎士侯，能在稍遠的場所召喚出巨兵。
立夏派遣剩餘的神威趕往鎮守府，支援咲久耶防禦──
「戰場之歌啊，真不愧是女王騎士。這麽準確地發動我方不樂見的戰術。」
立夏不耐地咂嘴，她目前同樣待在駿河灣沿岸的海埔新生地。
頑強抵抗的英軍先鋒──還剩下二十騎和立夏對峙。立夏率領的神威剩餘五十五騎，兩軍各自組織方陣，從稍遠的距離開槍互擊。再過幾分鍾就是立夏的勝利。
然而，立夏聽到空中傳來不祥的巨大聲響。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派往駿河鎮守府協防的神威，遭受念導擾亂的幹擾，無法接收立夏的指揮統馭。最糟糕的是，歌聲還在持續。
「拜托，請你們再支撐一陣子……」
立夏傳送念波給在遠處作戰的部下，祈求他們奮戰到底。
她的念波很強大，有些神威還能再支持一段時間，但難以期待任何神效。要是咲久耶狀態萬全，就不用分兵作戰了──
再過幾分鍾，立夏就可以趕回鎮守府。
問題是，我方很有可能在這幾分鍾內全軍覆沒。
5
駿河鎮守府的所在位置，是一座被稱為日本平的高台。
征繼終於來到了高台的附近。上空有六、七十騎十字軍齊集一處，喊出響徹雲霄的《戰場之歌》。聽到歌聲的神威化為一盤散沙搖搖欲墜，已經有不少神威墜落到地麵上了。
念導神格《青龍》也在防壁中苟延殘喘……
這裏是戰場，橘征繼總算踏上戰場了。
「假如念導精靈沒問題……再加上立夏大人本身的實力，說不定可以擊退兩位女王騎士保護鎮守府。可是，目前實在──」
一同來到現場的誌緒理，語氣中夾雜著同情。
他們是騎著壬生狼，從宿舍附近的宅院趕來的。壬生狼是稍早誌緒理召喚出來的隨獸，二人騎上銀色巨狼，以驚人的速度直線穿越山道，在短短十幾分鍾內到達目的地。
征繼對皇女的說詞感到不解。
「守護駿河的騎士侯，好像是秋瀨大人對吧？公主你對她評價很高呢。你不是說日本的騎士侯不可靠嗎？」
「立夏大人與眾不同，她和我一樣。」
「一樣？」
「我曾去過東方羅馬的帝都留學，實際上是去擔任人質的。立夏大人也曾被派到羅馬軍隊中，以同盟部隊的身份作戰三年。」
所謂的同盟部隊，是沿習古羅馬傳統的風俗。
誌緒理說，向同盟的部族或國家借兵，統整成一支部隊
派上前線，這就是同盟部隊。
「立夏大人十三歲成為騎士侯，隨即被派遣到羅馬轉戰各地，是一位年紀輕輕就身經百戰的高手。」
「原來如此，她有這樣的經曆啊。」
征繼也理解了，他想到了一個主意。既然對方是皇女殿下敬佩的武將，那麽她應該會配合自己的計劃吧？征繼內心有這樣的期待。
「公主，可否麻煩你盡快派遣傳令，到秋瀨大人的身邊？」
「我有管狐在手，自然是沒問題……你要我轉達什麽呢？」
「很簡單。告訴她什麽也別做──叫巨兵放棄抵抗。」
「咦？」
「這樣就夠了，再來由我擊潰大英帝國的騎士。」
誌緒理一臉訝異的表情，她還不懂征繼的意圖。也許是征繼節省時間，省略了詳細說明的關係吧。
她也沒有多問，隻說了一句。
「……不過，這樣對方不太可能接受吧。以我的名義傳令，也許她願意觀看──」
誌緒理僅點出現實問題，看樣子她決定相信橘征繼。
這位皇女雖為大家閨秀，膽識卻高人一等。不會糾結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這是領導者罕有的資質之一。
對此，征繼心生好感和憐惜之情，誌緒理稍微思考了一會。
她張開右掌，管狐出現在她的手掌上。
「替我轉達秋瀨騎士侯，內容按照征繼大人剛才的指示，名義就用藤宮誌緒理和土方聯名的形式。」
白色小動物接獲皇女命令後，憑空消失了。
管狐前去執行傳令任務，征繼不懂誌緒理說的土方是什麽意思。
「立夏大人聽到這個充滿魔力的名字──應該一點就通。這純粹是應急的謙言，但也許管用。對了，征繼大人。」
他們是騎著銀色的隨獸?壬生狼來到這裏的。
誌緒理走近那一頭和馬差不多大的巨狼，拿取它連刀帶鞘咬在嘴裏的日本刀。
這是他們離開梁山莊時，皇女讓壬生狼攜帶的東西。
誌緒理將日本刀遞給征繼。
「請收下吧，這是我們藤宮家代代相傳的──武勳之證。是某個英雄留下的遺物……我拿出這樣東西，希望能幫助征繼大人。」
「武勳之證，這麽說是《銘》囉？」
誌緒理點頭稱是，征繼從她手中接下日本刀。
瞬間，征繼的體內竄過一股電流，彷佛被雷電擊中一般。他的全身不停顫抖，體內有種心髒被揪住的感覺──
這把非比尋常的寶刀在尋問征繼。
它在尋問征繼的肉體和靈魂『你是否具有和我同生共死的資格』？
這是一種很粗暴的確認方式，連身經百戰的勇者都可能被這股衝擊搗破心髒，更遑論普通人了。征繼苦笑了，他稍微抽動臉頰搖搖頭。征繼的意思是，你以為你在測試誰？
這點程度的考驗，可奈何不了我的身體。
之後，征繼身上的異常症狀消失了。
寶刀也接受了征繼，它認同征繼的說法，為自己的失禮致歉。
「真是一把脾氣剛烈的刀呢，我喜歡。」
「那是被喻為鬼的英雄所使用的愛刀，你還沒想起自己的大名，就已經駕馭自如了嗎？……不愧是凱撒公的同類呢。」
「又不是沒名字就沒辦法作戰，這種事總有辦法應付的。」
誌緒理苦笑了，這比較不像讚賞，而是夾雜了幾許傻眼的氣息。
征繼和平時一樣冷靜答覆女主人，並抬頭仰望天空。
十字軍仍在歌唱，駿河上空響徹《戰場之歌》的聲音。相對的，剩下二十多騎神威──已經沒有頑強抵抗了。
他們依序墜落大地，猶如被獵槍擊中的野鳥。
難不成是力盡敗亡了？……不、想必是皇女轉達的『魔法字眼』奏效了。
「我去處理敵軍，請稍待片刻。」
征繼背對誌緒理邁步前行。
他的左手握著一柄孤劍──一柄帶鞘的日本刀，除此之外再沒任何武器。
可是，對付那種程度的軍團，這樣就足夠了。也許是秉持自身意誌，主動踏上戰場的關係吧，征繼現在很清楚騎士侯的作戰方式。
「抱歉，我沒有可以用來號召你們的名字，但請你們暫時幫助我吧。」
征繼帶著孤劍前行，朝戰場釋放念波。
念──騎士侯的念波強弱，取決於各式各樣的要素。
例如個性強弱、人格的強弱、精神力、氣力、鬥爭心、冷靜、憤怒、憎恨、愛、友情、悲哀、諦觀、經驗、英雄氣質等等……
橘征繼釋放的念波，比這個戰場上的任何人強大。
「我一下令就發動攻勢，絕對不準遲疑。」
征繼悄聲命令後，再次眺望空中。
上空有六十五騎十字軍。征繼瞭解了念的使用方式，得以飛快感應巨兵的念波，馬上察覺敵軍的總數。
六十五騎十字軍又開始加速了。
全軍直線飛向保衛駿河鎮守府的念障壁。
這次敵人沒有組成爭球隊形。所有十字軍架起銃槍刀刃，發揮最大戰速飛行。
簡直就像中世紀騎士的長槍突擊。
騎乘戰馬全力衝向敵人，使勁刺出倒棘狀的騎士長槍。就算敵人全身穿盔戴甲，也會被這種長槍攻勢刺穿，或是被人馬一體的衝擊撞死。
六十五騎十字軍，打算用必殺的騎兵突擊破壞念障壁。
征繼簡短下令。
「開始動作。」
回應這道命令的巨兵不在空中，而在地上。
那是騎士侯?秋瀨立夏派來的六十四騎神威，受到《戰場之歌》影響而墜落──不對、他們墜落的理由不光如此。
秋瀨騎士侯相信了征繼以皇女之名傳達的指示。
結果，六十四騎神威承受念導擾亂的效果，再也沒接收到主人的念波，紛紛墜落地麵。
征繼向失去指揮官的神威傳送念波，強奪了指揮權。
這種做法和他昨天命令神威一樣強硬，幾乎是強取豪奪來的。
至今跟屍體一樣倒在地上的神威……像亡靈般站了起來。當中有不少落地受傷的神威，但還不到無法作戰的地步。巨兵對不帶神秘性的傷害，有很強的抵抗力。
化為戰場的丘陵地帶，到處都有神威複活。
他們身上的裝甲和軍衣本來是藍色的。
所有的神威都變成了赤紫色。每一個都有這種顏色──這是他們納入征繼指揮的證明。
「上吧。」
征繼下達簡潔的命令，六十四騎神威一同飛向空中。
神威的起飛地點各有不同，目標卻是一致的。六十五騎十字軍，才剛全力突擊駿河鎮守府的念障壁──神威則飛到他們的後方。
英國的巨兵發動了全力撞擊和長槍刺擊。
被這種攻勢擊中六十五次，虛幻搖曳的念障壁也大幅減弱，沒有搖曳景象的部分也變得很明顯了。
再者，鎮守府上空的《青龍》也快要消失了。
十字軍一輪猛攻後，赤紫色的六十四騎神威衝殺而來。
英國的有翼巨兵發動過激烈的攻勢，靈液耗損得很嚴重，全身上下都是破綻。
神威抓準機會，在他們背後拚命開槍射擊。
背後遭受痛擊，六十五騎十字軍轉眼剩下二十九騎。
征繼派出『那個傳令』就是為了這一刻。一方麵讓英國騎士大意輕敵，同時也確保自己使用的兵源。
「這下欠秋瀨大人一個人情了。多虧她通情達理，我才能輕易獲勝啊。
」
現在，征繼從容不迫地觀望上空。
赤紫色的神威，在空中戰場準備收網了。他們拉近和英國巨兵的距離，要將刺刀貫入敵人的要害。
「敵人已是風中殘燭了，用肉搏戰殲滅他們。」
征繼冷靜傳達指示。
十字軍剩下二十九騎。不僅數量不敵，而且還傷疲交煎。
征繼掌握壓倒性的優勢，命令赤紫色的六十四騎神威強攻殘破的十字軍，勝利幾乎已經十拿九穩了。
不過，征繼還是決定徹底進攻。
在對方狗急跳牆之前，以必勝之勢殺戮殆盡。
「久等了，終於輪到你表現的機會了。」
征繼左手的帶鞘日本刀，是皇女誌緒理贈予他的《銘》。
寶刀發出共震低鳴，響應征繼的聲音。
「吾銘《和泉守兼定》……擁有鬼之名號的男人曾經使用你，向天下展現武勳。也將這份武勳分給我的將士吧。」
征繼詠唱他繼承這把刀時，內心浮現的某個名號。
之後他拔刀出鞘，那是一把二尺八寸的大刀，刀身弧度不大，具有日本刀獨特的美感，卻沒有特別華美。外型反而有種質實剛健的神魄──實戰取向的匠藝，打造出專門用來殺敵的利刃，刀身上綻放出銳利的殺氣。
「眾神威，拔刀。」
赤紫色的軍勢，尚在空中和十字軍短兵相接。
這六十四騎的武器一同變形。用來代替長槍的銃槍忽然變成日本刀，全和征繼的《和泉守兼定》一模一樣。
赤紫神威手握寶刀──戰法比先前更加凶猛。
征繼座下的六十四騎雄兵，全數化為鬼神般的劍士。
斬擊、刺擊、斬擊、刺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刺擊、斬擊。
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斬擊──
六十四騎在空中不停揮劍砍殺，十字軍的身體被殘忍切割貫穿，噴出了用來代替血液的靈液。
縱向斬擊、橫向斬擊、斜向斬擊、直線刺擊。
所有的劍技精準又冷酷，幾乎到了令人膽寒的地步。神威活像斬瓜切菜一樣，砍斷十字軍的四肢、身體、頸部、麵具。
有些十字軍努力揮舞刺刀，試圖對抗日本刀的殺戮攻勢。
赤紫色的神威──直接砍斷步槍的槍身部分或前端的刺刀，將敵人的武器無效化。
在如此銳利的劍技之前，防具是沒有意義的。
十字軍的裝甲形同紙片，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場。
這根本是單方麵的屠殺和蹂躪。
征繼的部下，在空中使用的似乎是天然理心流的劍技……
「嗯？」
這時，一個十字軍掉了下來。
敵人用力撞向地麵，距離征繼約二十公尺。
赤紫色神威在那個巨兵背上砍了一道很深的創口，但還不到致命的地步。而且他似乎看穿征繼是指揮官──無力起身的巨兵勉強撐起上半身，在臥射狀態下舉槍對準征繼。
下一秒，敵人扣動扳機開槍。
必殺的閃光射出，征繼居然躲開了。
其實，他沒有躲過光線的誇張反射神經。隻是敵人在攻擊前──放出了充滿殺意的念。
躲過那種念波，自然可以躲過接踵而至的光線。
征繼緩緩走向倒臥的敵兵。
對方是巨兵，足以破壞大都市、殺戮幾萬人的怪物。征繼的腳步卻從容不迫。
到頭來，他躲過了三道光線才到十字軍身旁。
撐起上半身已是英國巨兵的極限，他沒辦法用巨大的身體攻擊征繼，隻剩下扣動扳機的力氣了。
趴在地上的敵人，臉部正好在征繼麵前。
十字軍是全長八公尺的白色巨人，比例是八頭身。換言之光是麵部就有近一公尺。
巨大的顏麵就隱藏在厚重的頭盔和麵具下──
征繼將和泉守兼定刺入對方額頭，輕易貫穿了頭盔的裝甲。
麵具後方的雙眼失去光芒，十字軍力盡而亡了。
……征繼隱約察覺到，自己是能和巨兵一較高下的戰士。實際上，他在來這裏之前有一個想法。即使沒有可供指揮的軍團，獨自砍倒這點規模的敵人也無妨──
而今，征繼明確體認到自己的剛勇非比尋常。
征繼直覺認定，其他複活者也是如此。這想必也是自遠古重生的英雄特有的能力，但輕易貫穿巨兵裝甲不光是他的功勞。
他稱讚自己手上的和泉守兼定。
「你的刀刃很銳利啊。」
戰場天空上，每十秒就有一個十字軍被斬殺。
這全是赤紫色的神威揮舞的日本刀──刀勢鋒利無比的關係。和泉守兼定低鳴震動，要他別說這麽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些軍團，乾脆也叫他們『兼定』好了。」
一直稱呼『赤紫色的神威』也很麻煩，征繼偶然想到了這個稱呼方式。
空中的十字軍已放棄抵抗，乖乖束手就戮了。
仔細一看，騎乘翼龍的大英帝國騎士侯，不知何時從空域消失了。大概是帶著護衛撤退了吧。
臨時借來的兵將，為橘征繼獻上了一場勝利。
「那些神威是怎麽回事……」
秋瀨立夏不解地嘀咕道。
一群神威在鎮守府的念障壁旁，進行空中纏鬥。
所有神威都是赤紫色的。那些神威拿著日本刀攻擊英國軍勢，而不是銃槍。
──立夏在海埔新生地擊退了先鋒十字軍，率兵趕回駿河鎮守府。
立夏帶著剩下的四十八騎神威，飛越戰場的天空。
她和出陣時一樣，站在某個巨兵的肩上。下方是久能山和有度山形成的丘陵地帶，十字軍屍橫遍野……
全是赤紫色的神威軍團殺死的。
現在，那支軍團依舊凶狠剽悍地驅使劍術，斬殺剩下的十字軍。
立夏看出赤紫神威用的是日本劍術，而且是古流派別。立夏本身擅使柳生新陰流，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們很常用一種架勢，叫斜青眼。
古流劍術中稱呼中段架勢為青眼，以側身站姿將劍尖指向敵人的喉嚨或眼晴，斜青眼則是這種架勢的變形應用。
刀身稍微向左傾斜，也稱為水月之型。
「平青眼……」
而在古流劍術之中，天然理心流又稱斜青眼為『平青眼』。這個流派最著名的劍客，莫過於那個人物了。立夏道出了那個人物的姓名。
「土方──歲三。」
土方歲三是幕末武人，任職德川幕府旗下的新撰組副局長，行事果斷狠辣。
沒錯，鼎鼎大名的『鬼之副長』指的就是他。在開創明治維新的戊辰之戰中，舊幕府軍敗北後轉進北海道，土方歲三也一同前往。
土方之後的活躍，在曆史愛好者之間也非常有名。
他覲見了降臨北海道曠野的聖獸?天龍公，拜領了一群隨獸?壬生狼。並以陸軍奉行的身份（統領幕府陸軍的武官）和壬生狼轉戰各地，保護北海道免受明治政府的攻擊。
現今的皇族，源自當時逃亡北海道的北朝。因此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土方歲三之名被推舉為護國英雄。
此外，國民曆史小說家也寫出了一係列『新撰組』的名作。
「皇女殿下，為何提起那位英雄的名號……」
立夏一個人喃喃自語。藤宮誌緒理的傳令記載聯名者是土方，令人聯想到和聖獸及皇族頗有淵源的武人。
也正因為如此，立夏才會半信半疑地
遵從指示。
如今，使用天然理心流的軍團大顯神威，蹂躪了英國的尖兵。
不過，那些赤紫色的神威本來是秋瀨立夏的巨兵。沒想到立夏傳送念波也毫無回應，支配權完全搶不回來。
換言之──
某個念波更強大的人物，在指揮那批赤紫色的軍團。
立夏的內心澎湃不已。日本沒有凱撒公或納爾遜提督那樣的複活者，現在搞不好有顛覆這種不利局麵的英雄出現了。
何況，那個英雄是鬼之副長，更是有名的劍客和老練的軍人──這時立夏猛然一驚，趕緊搖頭提醒自己，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
另一方麵，赤紫色的神威已經將英方軍勢全部殲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