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誌緒理任命橘初音為專屬女官時,首先告訴她的第一件事如下。


    「女皇陛下和她的心腹都很討厭我。」


    「咦!?」


    初音很訝異,似乎不知道這些事情。


    當時誌緒理還在皇都東京,這段對話發生在九月。


    「公主長得很漂亮、頭腦又好,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啊……」


    這樣的女主人,為什麽會被討厭呢?


    誌緒理也不隱瞞,她很坦白地告訴這位好奇的新任女官。


    「你所說的優點就是我被討厭的原因。美麗又聰明的我待在女皇身邊,女皇反倒成了我的陪襯品。」


    「…………」


    「啊、這不是我自賣自誇喔,我隻是在闡述對方的想法!」


    「沒關係喔,敢說自己『漂亮又頭腦好』的人,初音蠻喜歡的呢。」


    除去尊貴的血統不說,現任女皇是個『凡庸』的少女。


    瑜亮情節容易產生紛爭,而女性的紛爭往往流於陰險的算計。很遺憾,誌緒理和女皇的情況也不例外。


    結果,移居到駿河市的誌緒理,被皇城的眾人長期棄之不顧。


    然而皇都東京,終於派遣使者前來了。


    他們總算肯高抬貴手,拯救可憐的皇女逃離戰亂的東海道──


    十一月十三日,禮拜四。


    使者特地前來臨濟高中,誌緒理選擇在校內『接見』使者,地點是校方出借的校長室。


    誌緒理隔著尚稱高級的待客桌,麵對近衛府所屬的將校。


    「勞煩尊駕不遠千裏,為了我專程趕來啊。」


    「不敢當。本來我等應該在事發當下,即刻趕來拯救殿下的。如今蹉跎了一個月以上的時間,近衛府上下同感慚愧至極啊──」


    「別這麽說,請抬起頭來吧。」


    皇家直屬軍隊『近衛府』的少校深深地低頭致歉。


    他是皇城的侍衛武官,和誌緒理也是舊識。今年九月,誌緒理出席那場招待凱撒元帥的園遊會時,就是這位軍人結伴隨行的。


    誌緒理鄭重說道。


    「箱根關要和東海道各地區,尚在維新同盟的掌握之中。這次你能順利到來,也是駿河市被解放的關係。我知道這不是近衛府的錯。」


    這段懇切的慰問,也是『虛假』的美詞麗句。


    羅馬軍人楊參謀都成功脫離包圍網,抵達了駿河市。近衛府的軍人不可能辦不到。


    說穿了,他們根本沒有真心拯救誌緒理的打算。


    另一方麵,侍衛武官很自然地改變話題。


    「無論如何,有幸見到殿下平安無事,下官也就放心了。」


    侍衛武官的口吻充滿了誠意。


    想必這句話並非『違心之言』,他們隻是沒有采取實際行動罷了。真不愧是侍衛武官,整天麵對皇城裏惱人的女官,練就了一身『專業的待客本領』。


    少校靠著舒服的馬屁,巧妙掩飾了近衛府的怠慢與無能的舉措。


    就某種意義來說,這也是他的工作。


    「殿下,皇城的照姬陛下和其他皇家成員,都在引頸盼望誌緒理殿下歸來啊。您有意離開這裏的話,下官馬上替您打點妥當……」


    事到如今,侍衛武官才姍姍來遲。


    至少他有心要帶誌緒理回去,但也不是『絕對』非辦不可。剛才他還加了一句,端看誌緒理是否願意離開此地。意思是放著不管也沒問題,反正皇女還有秋瀨家的庇護……


    大概是女皇的某位心腹事先交待『如此處置』的吧。


    「感謝各位的關心,我真的非常高興,還請恕我無法接受你們的好意。其實,我最近決定就職了。」


    「就……職?您是說,在駿河市就職是嗎?」


    「詳細內容將在周末的典禮上公布,現在請容我暫時保密。」


    誌緒理溫柔微笑,也不忘牽製對方的追問。


    秋瀨象山傳位予愛女,相關的紀念典禮將在本周末舉行,這已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這、殿下。皇家公主沒徵詢宮內省的意見便擅自『就職』,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啊。下官以為,您還是先和皇城的諸位大德商量吧。」


    「請放心吧,這件事情我已獲得龍膽師父的許可了。」


    誌緒理莞爾,道出了一個音韻獨特的名字。


    搬出這個名字廣收神效,侍衛武官也閉嘴不再多言了。在後方觀望接見過程的征繼,也悄悄感到意外。


    那位人物連皇城使者也要忌憚三分,征繼對『龍膽師父』此人頗感興趣。


    「你不介意嗎,征繼大人?」


    「公主所言何意呢?」


    「今天……初音沒跟我們在一起。」


    接見後一個小時,征繼陪同皇女誌緒理漫步在臨濟高中附近。


    走在前方不遠處的誌緒理,看上去不太高興。剛才那句話──似乎也略帶諷刺之意。


    「那家夥前往鎮守府了,如果有必要我用電話找她來吧?」


    主從二人,走在駿河市郊區附近的鄉間小徑。


    所幸,現在已沒有念導擾亂,無線電和電話也能正常使用了。


    隨便找地方借用電話聯絡駿河鎮守府,初音開車半小時就會趕過來了。


    「征、征繼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呢?」


    「呃、那個,征繼大人去陪她也沒問題啊……要是你比較喜歡跟她在一起……我隻是這樣想而已。」


    誌緒理支支吾吾地說道。


    不久前,她泰然自若地應付侍衛武官,如今態度簡直判若兩人。


    可是,這也是藤宮誌緒理這位少女的本質。她是一位聰明的公主和野心家,卻也是含蓄的大家閨秀。


    其纖細的程度,光憑征繼這種粗人是絕對無法理解的。


    聰明的公主用這樣的形式表達不滿,就某種意義來說是非常緊急的情況。


    「公主。」


    征繼凝視著誌緒理美麗的容顏,他淡薄地說:


    「我頂多是侍奉公主──侍奉皇女殿下的人。藤宮誌緒理的榮華和安全,才是我的首要之務。沒有特殊必要的話,我應該待在你身邊替日後的戰爭做好準備。」


    「待在我身邊,是嗎?」


    征繼點點頭,刻意不用語言回應。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誌緒理。鬧脾氣的皇女殿下害羞地撇過頭,好像有什麽感觸似地。


    「我、我隻是問你,不跟初音一起去沒關係嗎?」


    「是嗎?」


    「嗯,你不用說得那麽慎重其事,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誌緒理的語氣還有些別扭,但音色中已沒有諷刺的味道了。


    征繼少量的言詞和微妙的語感,稍微化解了女主人心中的不滿。征繼猜想,也許他該趁機改變話題。


    「敢問,剛才公主提到的龍膽師父……是什麽樣的人呢?」


    「對了,我還沒有告訴征繼大人呢。」


    誌緒理據實以告。


    「龍膽師父長年侍奉皇家,是功勳卓絕的大功臣……不、該說她是扶持現任皇家鼎立的元勳之一吧。她十幾年前功成身退,目前在駿河市附近過著悠閑自在的日子。」


    「原來如此。」


    所謂的元勳,是指替國家立下大功的人,征繼算是有初步瞭解了。


    「所以在引退後,也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力是嗎……」


    「是的,那位大人是我們藤宮家的庇護者,也是教導我念導術的師父。」


    念導術師是在專門的教育機構,學習念導技術的。


    不過,身為皇女的誌緒理,不太可能去那種設施學習。她有個人的指導者。


    那位龍膽師父,想必是皇城的念導術權威吧。


    橘氏一族和龍膽師父,都在駿河周邊起居,難怪皇女誌緒理選擇隱居此地了。


    「從公主的說法來看……那位龍膽師父,年歲很大了吧?」


    現任皇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擊敗了『南朝』大日本帝國,成為日本的支配者。換算起來是五十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立下大功的『元勳』年紀自然不小了──


    「是的,師父的年紀比起象山大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話也許不太厚道,虧那位師父能活那麽久啊。」


    「嗬嗬嗬嗬,師父有很多秘密。改天你見到師父就知道了,隻是──」


    誌緒理先是意味深長地笑了,隨後又歎了一口氣。


    「師父是個性情古怪的人,也不曉得何時能再見上一麵。師父說自己勞碌夠了,對俗事也厭倦了,待在家裏好幾年都不肯出來。剛才我說『獲得了師父許可』也是騙人的。」


    「意思是,你的師父是一位隱世的老人就對了。」


    「嗯……這、也可以這麽說吧。」


    皇女莫名地含糊其詞,征繼和她到了某個地方。


    那是一棟蓋在竹林裏的美麗木造建築,令人聯想到保養完善的日本旅館。


    這裏名為粱山莊,是征繼第一次和誌緒理『推心置腹』的地方。


    征繼發現,玄關前麵有放入二十瓶啤酒的箱子,外加國產威士忌和紅酒數瓶……


    恐怕是酒鋪或超市配送來的吧?


    「我持續準備不少『貢品』要招待師父前來,可惜師父不肯賞光呢。」


    「難不成,這也是貢品嗎?」


    征繼搖晃著一直拿在手上的酒瓶。


    內容物是日本酒純米大吟釀,瓶外的紙袋還有『特撰?南龍公』的生動圖樣。


    初音在公主的要求下,向附近的酒鋪訂了這一瓶酒。


    駿河市的封鎖解除後,商品昨天就到了。送貨來宿舍的酒鋪老板還掛保證『這絕對是夢幻美酒啊!』


    今天征繼的工作,是幫忙搬運這瓶酒。


    因此他和女主人閑聊,一起散步到粱山莊來。


    「我還以為『公主也是個嗜酒如命的人』呢。」


    「我、我還未成年好嗎!除了甜酒以外,我從沒喝過其他酒精飲料。這是師父喜歡的酒品,我才特地訂購的!」


    「原來如此。」


    「問題是,師父『喜歡的酒品』還有一百種以上,我收集的還不夠多就是了。」


    看來那位龍膽師父很愛喝酒,誌緒理苦惱地說道。


    「也該麻煩師父回歸社會,助我一臂之力了。東京的羅馬陣營有新的複活者加入,我真的很需要助力。」


    幾天前,楊參謀告知了某個人名。


    對方是指揮關東羅馬駐軍的新任將領。那個名號令博學的公主大吃一驚,她萬萬沒想到那樣的偉人會重臨人間──


    2


    「您不知道在下的名字嗎?」


    「是啊,我們家的──藤宮家的皇女殿下隻交代我『帶領羅馬軍的幹部參皇城』而已啊……」


    眼前的來客好奇提問,橘玄藏如實回答。


    玄藏是橘初音的父親,負責掌管藤宮家在東京的宅第。


    他交談的對象是一位俊美青年,給人溫和的印象。青年是東洋人,留著一頭長發,細長的雙眸清爽溫良。換言之,不是『滿臉橫肉』的模樣。


    端正的五官不失爽朗和藹,而且美麗動人。


    相較於這份『俊美』,體格高大的橘玄藏就像個摔角手。一張壞蛋臉上爬滿胡須,比起皇女的家臣,更接近山賊的首領。


    「總之,今天帶領客人的使命,我會好好完成的。」


    玄藏發揮大而化之的性情,做出了保證。


    由於念導擾亂的關係,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和駿河的主公聯絡了。


    據說,這段期間他的獨生女繼承了《九郎判官義經》,橘征繼身為複活者的能力也開始覺醒了。昨晚,他久違地接到了皇女誌緒理的指示。


    「你是第一次來皇城嗎?」


    「是的。實不相瞞,在下還是很不適應這種地方。」


    二人目前身在皇都東京的皇城。


    此地是日本國家元首官邸,聖獸?天龍公孫女照姬女皇的宮殿。他們正走在通路上。


    「確實,你看上去不像軍方的人物啊。」


    「大家常這麽說,不曉得為什麽呢。」


    「也許是裝扮的關係吧?沒有軍人會穿成這樣的。」


    「啊啊。」


    玄藏提點後,俊美的青年笑了。


    青年沒有穿著東方羅馬帝國的軍服,而是一身長袍──亦即中國古典服飾,衣襬長及腳踝一帶,裏麵再配上一件長褲。


    簡直就像從中國曆史電影裏走出來的人物。


    插圖009


    「你說自己不適應這種地方,應付女官長倒是得心應手啊。」


    「也沒有啊,我純粹是打個招呼罷了。」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些老太婆囉嗦得要死,隨便打個招呼都免不了被嫌棄或是找麻煩啊。」


    稍早,玄藏前往宮內省。


    目的是和這位完全不像軍人的俊美青年打個照麵,青年是『東方羅馬帝國軍?關東駐留部隊』的新任指揮官。


    那些女官不懂政治或軍事,唯獨口氣與態度高人一等。


    不過,她們這次沒有表現出平時貧嘴的個性,相對溫厚地迎接這位青年軍人到來。理由大概是這位和藹的美男子,五官、言行、身段都堪稱『完美頂尖』的關係吧。


    「女性不瞭解男人的工作,這點在現代也沒變呢。」


    「聽你這麽說,莫非客人你也是……來自遠古的其中一位複活者?」


    玄藏提問的用意是想稍微試探一下。


    不料青年直接報上自己的名號,當真嚇了他一大跳。


    「正是,我叫衛青,請多多指教了。」


    「…………」


    「唉呀、您怎麽了?」


    「啊啊,沒事。我還以為,不方便打探你的名字呢。結果你很乾脆地自報姓名,我蠻意外的。」


    玄藏坦白說出想法,粗糙的敬語也變得更加隨和。


    另一方麵,以中國之《銘》衛青自稱的俊美青年笑道。


    「沒關係,反正我的評價沒什麽了不起的。我想,您也完全不知道衛青這個男人的評價對吧?」


    「呃,這該怎麽說才好呢。」


    「看吧,我的評價就這點程度而已,被我帶領的士兵反而很困擾吧。」


    橘玄藏尷尬困惑,遠古的武人卻一笑置之。


    衛青,這個名字玄藏有印象,或許在曆史教科書裏有出現過吧。


    然而,玄藏是一位對曆史生疏的日本人。


    這種人要詳述衛青的生平──是絕對辦不到的。


    「現代戰爭是由巨兵代替人力出戰。不用擔心這方麵的事情,我也落得輕鬆啊。」


    號稱衛青的俊美複活者,悠閑地低語道。


    幾小時後,辦妥公事的橘玄藏在閱讀曆史書籍。


    他想知道《衛青將軍》究竟是何方神聖。


    根據史書記載,衛青是西漢時代──大約西元前一二〇年的軍人。他效忠的皇帝,是對史學家?司馬遷處以宮刑的漢武帝。衛青對抗騎馬民族,立下了無數的軍功。


    可是,他的出身並不高貴。


    小時候的衛青是『牧


    童』,待遇和奴隸差不多。


    其後他晉升到大將軍,位極人臣……


    3


    箱根地區,在東南西北方有四大鎮守府。


    首先,東邊的第一鎮守府是『青龍門』。這座鎮守府距離箱根湯本數公裏之遙──所謂的箱根湯本,是從東京方麵進入箱根時,位於入口處的溫泉街。


    南邊的第二鎮守府和西邊的第三鎮守府,都在蘆之湖的附近。


    蘆之湖是箱根南部的最大湖泊,南岸有第二鎮守府『朱雀門』,西岸有第三鎮守府『白虎門』。


    北邊的第四鎮守府『玄武門』,位於箱根北部的仙石原。


    換言之,箱根地區配置了四大要塞,守衛該地的東、南、西、北。


    成功鎮壓箱根的英國黑王子?愛德華喃喃地說:


    「利用四大鎮守府的巨兵和念導神格,在箱根之地構築『防壁』,守護關東和東京不受西日本進犯……這就是建設目的吧?」


    「是、的。這確實是『箱根關要』的防禦概念。」


    隨行的念導精靈摩莉安點了點頭,她寄附在平時愛用的人偶上。身高一百五十公分,穿戴水手服與貝雷帽。


    「想法本身不錯,可惜到頭來,我動用了超越『四大鎮守府兵力』的軍團進攻──輕而易舉就攻陷了。」


    愛德華和精靈摩莉安二人在中央指揮所。


    這裏是過去『箱根鎮守府總司令』待機的場所,用來對東南西北的各鎮守府下達指令。此地也是東南西北四大鎮守府──箱根四大要塞的中心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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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地名來說,算是駒嶽附近的原野。


    「我認為這算不上真正的『難攻不落』。說穿了,要塞本身沒有足以抵擋,一千騎巨兵進犯的防禦力……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摩莉安、也有同感。日本人、也有同樣的想法吧。」


    「歸納起來的結果,就是這『四神統合』的機構是吧。」


    中央指揮所沒有城牆。


    隻有在寬廣的原野上,建立四座石造塔。


    建築的設計都是大同小異,材料和鎮守府的護國塔一樣是紅色磚瓦,高四十公尺。四座高塔呈現菱形配置。


    二人共乘英國的白色翼龍,飛在四座高塔上空。


    負責駕馭翼龍的愛德華說道。


    「箱根有四座鎮守府,將守護各個鎮守府的念導神格《青龍》《朱雀》《白虎》《玄武》統合為一,變成擁有四倍念力的怪物……」


    「而且、統合體可以同時守護、東南西北的所有鎮守府。」


    「嗯,很了不起的方法。」


    英國王子和摩莉安同聲讚歎後,搖搖頭說。


    「前提是要順利發動才行啊。如果他們在我進攻箱根時發動,也不會輕易淪陷了吧。」


    「日本似乎……沒人有本事馴服這頭、怪物。」


    摩莉安冷冷地回答。


    「他們欠缺、優秀的念導精靈、來控製青龍、朱雀、白虎、玄武的統合體《四神》。以及能用強大念力、幫助精靈的最高位騎士侯……」


    「摩莉安,既然你都這麽說了。」


    愛德華莞爾笑道。


    「那我和你的組合,應該沒問題吧?」


    「是、的,不是不可能。尤其王子這半個月來、出擊次數壓抑在最低限度、溫存了龐大的念力……」


    「是啊,一切都是要獲得《四神》嘛。」


    富士市被攻陷的那一夜。


    愛德華沒有親上前線,白白放過和橘征繼對決的機會。


    因為他們近期要舉行鎮壓《四神》的儀式。而今,二人飛在四座高塔的上空,愛德華騎著翼龍緩緩開口。


    「上吧,摩莉安。用上我的念力,鎮壓《四神》吧。」


    「瞭、解。」


    念導精靈頷首後,空中幻化出巨大的眼球。


    ……那是橘征繼等人在富士鎮守府見識過的,直徑六十公尺左右的巨大眼球。巨大眼球不隻一顆,總共有三顆,形成了三隻眼。


    三顆巨大眼球在空中排成三角。


    這正是摩莉安的本體?念導神格《摩根勒妃》的幻象。三顆巨大眼球的後方,出現了同樣巨大的魔方陣。


    「王子、有勞了。」


    「願心術不正者遭受天譴──以我的名號和靈魂,向箱根當地的神靈請願。舍棄爾等的祖國日本,歸於我的軍門之下吧。我乃《黑王子愛德華》,大英帝國首屈一指的騎士、不敗的名將!」


    愛德華的身心釋放出龐大的念力。


    平時這些念力,會變成一千兩百騎嘉德騎士,但今天沒有任何一位黑騎士現身。


    所有的念力都被吸入空中的『三隻眼』!


    緊接著,英國念導神格的念力,整整增強了三倍。


    「日本國的眾神啊、認我摩莉安為主人吧、速速聽命。」


    日本人在箱根原野上建立的四座高塔起了變化。


    高塔的屋頂──亦即上空的位置,憑空出現了四隻巨獸。


    每隻身長七十公尺左右,身體是半透明的,純粹是沒有實體的幻影。


    四隻巨獸分別是藍色巨龍、紅色鳳凰、白色猛虎、黑色神龜(尾部是蛇)。


    這些怪物就是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在中國和日本被稱為《四神》的靈性神獸。


    摩根勒妃的『三隻眼』持續飄浮在空中。


    巨眼在上空俯視高塔和四神,立於製高點的『三隻眼』吸走了日本的巨獸!


    青龍、朱雀、白虎、玄武遠離高塔屋頂,逐漸升空了。


    『三隻眼』嚴陣以待,日本四神釋放念力,試圖抵抗摩根勒妃的吸收。


    不過,『三隻眼』納入了愛德華的念力,四神根本不是對手。


    ……首先,拚命抵抗的青龍幻象敗下陣來,越來越接近『三隻眼』──最後被吸入了巨大眼球之中。


    其他神獸也被依序吸收了。


    第二個是玄武,再來是白虎,最後是朱雀。


    「中央指揮所是聖獸?天龍公賜予的神秘裝置,用來統合東南西北的《四神》……也算是箱根的第五大鎮守府──沒錯吧?」


    「是的、王子。」


    「至今卻從沒有發揮機能啊。」


    「是、我們英軍、將改變這個曆史。」


    箱根群山為天下險要,橫亙著萬丈高山和千尋深穀……


    在缺乏交通工具的時代,這是世人對箱根的評價。這裏自古以來就是天然的關要,如今變得更加牢不可破了。


    「這下……能以萬全之勢、迎擊東海道軍了。」


    「難得你這麽有鬥誌呢,摩莉安。」


    「摩莉安留在富士市的『那樣東西』、被他們奪走了。這是、複仇戰。」


    冷靜的念導精靈也戰意昂揚,決戰之日近了。愛德華心滿意足,對摩莉安點頭稱許。


    「王弟的後裔,愛德華啊。守備箱根的職掌,也差不多該輪到本王了吧。」


    這位沉聲提出要求的人,是愛德華的『伯父』理查一世。


    英軍徵收箱根的高級旅館(一座小巧別致的建築)作為愛德華的宿舍。各首腦聚集在旅館的室內,召開軍事會議。


    時間是十一月十三日,晚上七時許。


    今日白天,愛德華等人鎮壓了中央指揮所的《四神》。


    「你身為總大將,該回到畿內才是。待在那裏比較好應付剛征服的名古屋,以及從日本海逼近京都的羅馬艦隊。」


    「這是我前幾天拜托伯父的工作吧?」


    愛德華立刻反駁獅心王的意見。


    本來,這次的會議並沒有找來金雀花王朝的先祖,獅心王是兩小時前擅自跑來的。


    與會者還包括了精靈摩莉安,愛德華的心腹老將格雷森中校等人。


    「名古屋交給伯父,關東方麵則交給我,計劃就是這樣推動的。事到如今也沒必要改變方針吧,這是我們一開始就訂好的啊。」


    「少跟本王耍嘴皮子,你是想獨自享受這次的戰鬥吧!?」


    理查的嗓音低沉渾厚,說出來的話卻跟小孩子耍脾氣沒兩樣。


    愛德華從容不迫地笑著說。


    「是沒錯啊,伯父可沒資格抱怨喔。誰叫伯父違反命令,還吃了一場大敗仗呢。」


    「唔!」理查啞口無言,愛德華暗指這是他該受的懲罰。


    「另外,伯父的一千多騎王者之劍戰死,大軍重整還得花上兩、三個禮拜,就恭請伯父繼續在京都雌伏吧。」


    「唔唔唔唔。」


    一般來說,巨兵在根據地以外的場所戰死,複活要花上一到兩周。


    可是,那是指普通騎士侯率領的軍團。他們的騎力頂多三、四十到兩百左右。


    騎力超越一千的複活者,得耗費更多時間複活軍團。


    「何況,伯父說得有道理,我們應該加強海麵上的警戒。根據情報顯示……凱撒公和他座下的騎兵艦隊有出動的跡象。」


    「……喔喔。」


    「不曉得他們是要橫越日本海直取京都,還是從太平洋方麵前來。總之,我們千萬大意不得。」


    「哼,本王也不是討厭留在名古屋啦。」


    兼具沉穩與稚氣的獅心王,總算眉開眼笑了。


    然而,他還是難掩遺憾地表示。


    「本王聽說了,東京的羅馬駐留軍團有新的動向。東海道的武士,也在駿河建立了新的體製,那個男人肯定會進犯箱根的。」


    「伯父是指誰呢?」


    「少裝蒜了,當然是橘征繼啊。」


    「王子。關於這點,可否聽我一言?」


    「嗯嗯。說吧,格雷森。」


    「橘征繼……這個人在東海道的兵將之間,似乎有個傳聞。大家都說他是『末代武士』和『皇家的守護者』土方歲三呢。」


    格雷森中校的印象,比較接近嚴謹的老紳士,而不是一個軍人。


    愛德華點頭回應他的發言。


    事實上,愛德華也接到了同樣的線報。土方歲三,過去擔任維安組織新撰組的第二把交椅,主要在京都活動(據說是一個很不可思議的組織,內部肅清抹殺的隊士,反而比戰鬥時殺害的外敵還要多)。


    和橘征繼揮舞同樣日本刀的劍術高手──


    不過,愛德華另有看法。


    「橘大人,當真是土方歲三嗎……」


    「王子有疑慮?」


    「他身上確實掛著『武士之劍』的醒目招牌。但撇開招牌不說……這種島國有辦法培育出他那樣的男人嗎?」


    「喔喔?」理查對這意見不置可否,格雷森則是略感訝異。


    愛德華接著說道。


    「我們該思考的……是橘征繼身為用兵家的特徵吧。」


    「首先、他擅長佯攻和伏兵。」


    念導精靈摩莉安立刻給出了答案。


    自從聽到長官說『橘大人並非武士』以來,她就一直在思考吧,愛德華微笑道。


    「正是如此,摩莉安。隻是,這樣還不夠完善。」


    「指揮軍團的手段、迅速、又大膽。漠視士兵的消耗、簡直到了輕忽的地步、行軍調度卻又井然有序。」


    「了不起,你的見解和我相去不遠。在這種群山疊嶂的島國,練就不了那樣的用兵方式吧?我覺得在平原遼闊的大陸上,反而比較有可能……」


    「換句話說,愛德華。」


    理查伯父皺起眉頭說。


    「你認為橘征繼不是日本人?」


    「我們該檢討這個可能性吧。」


    「這可難說了。本王也聽過源義經的傳說,他是日本國才氣煥發的騎兵之長吧?最重要的是──」


    獅心王鼻孔噴氣,朗聲宣言。


    「本王是騎士中的騎士,本王的對手最好還是極東的武士。所以,本王相信橘征繼是純粹的日本武士。」


    「哈哈哈哈,伯父要這樣想也沒問題啦。」


    理查一世是『戰爭的天才』。


    他不需要理性和算計,光靠本能和激情即可取勝。


    這樣一位罕見的俊材,敵人的真麵目如何,幾乎不影響他的勝敗。愛德華爽朗一笑,想起了過去的敵手。


    「杜?蓋克朗……」


    「王子、您說的是法軍元帥、對吧?和您同一時代的人物。」


    摩莉安聽到了愛德華的喃喃自語。


    「是啊,說到他這個人──倒也稱不上我的好對手啦。不過他蠻擅長打仗的,佯攻和伏兵也用得很好,說不定還在橘大人之上呢。」


    杜?蓋克朗是生於布列塔尼的騎士。


    當時,在黑王子愛德華和他父王的統領下,英國具有壓倒性的優勢。杜?蓋克朗在劣勢中一枝獨秀,支撐著年輕的法王查理五世。


    話雖如此──他並沒有發動華麗的會戰,正麵對決黑王子。


    他盡可能避免和英軍正麵衝突,僅憑優秀的奇襲和快速的撤退,堅忍踏實地給予英軍連番損害。


    杜?蓋克朗無疑是那個時代,法國最難纏的武將。


    可是,他沒有橘征繼不時展現出的雷厲風行。


    「那時候,我們和法國的大戰,被稱為『百年戰爭』是吧?老實說我個人認為,比起傳聞中的聖女貞德小姐,杜?蓋克朗才是那場大戰真正的英雄。雙方的才華和貢獻度猶如天壤之別啊。」


    「根據、摩莉安的搜尋。」


    穿著水手服的少女人偶冷淡地說。


    「杜?蓋克朗公不受重視、恐怕和他其貌不揚有關。」


    「呃呃……也是啦,說他是醜男也不為過。」


    一下扯到外表的話題,愛德華有些愕然。


    「他長得蠻胖的,還被戲稱為《豬》呢。」


    「那就……沒辦法了。跟那種人相比、大眾比較喜歡『悲劇的少女』。反正在故事裏、可以把她任意編造成美女。」


    「你的意見很刻薄,卻很準確啊。」


    念導精靈實話實說,愛德華聽了苦笑不已。


    之後,愛德華的視線轉向會議中唯一的──『人類少女』。


    「對了,聽說駿河市有一位繼承了聖獸血統的公主。就好比你是黃金獅子的愛女,對方也是天龍公的孫女呢……」


    「義兄,這我知道。」


    美少女顧慮到自己不是軍人,一直沒有發言。


    她是公主艾蕾諾雅。大英帝國和皇國日本相同,都會隱匿王族的情報,因此她也是不為世人所知的公主。


    她有一頭美麗的金發和妖豔的容貌。


    「皇國日本的皇女殿下──是叫藤宮誌緒理吧?」


    「正是,你的消息真靈通。」


    艾蕾諾雅擁有幾項近似『魔女』的能力,過去在京都和駿河市也曾大顯身手。愛德華也很信賴她的才智。


    因此,愛德華還交給她一件工作。


    「那麽,那件事可否麻煩你報告一下呢?」


    「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列島大多被『南朝』大日本帝國支配。當時南朝敬奉的聖獸是大國主命,現任皇家的前身『北朝』隻占有北海道。」


    艾蕾諾雅的美聲訴說了一段曆史後,轉向話題的核心。


    「被封印的大國主神體,還有當時複活的日


    本武人……找出他們行蹤的任務,我已動用畿內將家的助力展開調查了。」


    「瞭解了。各位,日本的另一隻聖獸?天龍公──」


    愛德華呼籲眾人。


    「這隻聖獸必需納入我們的掌握才行。相信你們也知道,我國的黃金獅子命不久矣了。我們得在極東之地竭盡全力,以免聖獸從大英帝國的版圖上消失。」


    4


    十一月十五日,禮拜六,周末來臨了。


    「才過一個禮拜,情勢就變得極為不同了。盡管名古屋淪陷,駿河市終於獲得解放,連東海道總督也換人了。」


    小此木泰世感慨萬千,征繼對他說:


    「在奪回名古屋之前,這裏算是暫時的州都。」


    「臨時的州政府也設在駿河市啊,半年前完全無法想像呢。」


    初音也有感而發。


    一行人在駿河車站附近的繁華街,設有行人保護時相的路口前方。


    這個恬靜的地方都市,難得有這種充滿都會氣息的場所。時髦大樓不在少數,還設有大型的電視牆。


    平時,大型電視牆上播放的是地方企業或商業活動的廣告。


    征繼等人停下腳步,眺望著大樓上的電視牆。上麵播放著『東海道新任總督的就任紀念典禮』。


    「新任總督閣下,之前有來過我們學校對吧?」


    「沒錯,她叫秋瀨立夏,我們和她的關係不錯喔。」


    「泰世,她的器度也是無可挑剔的。」


    「關於這點,我也沒資格說三道四啦……是說,她的容貌身段相當不錯,似乎很受男女雙方的歡迎呢。」


    大螢幕裏,映照出立夏威風八麵的站姿。


    她身穿黑色的將校軍服,腰帶上掛著帶鞘的寶刀?鬼切安綱。今天她還戴了一頂黑色的軍帽,看起來比平時更加完美無缺。


    典禮是在神社舉辦的。


    承辦單位是駿河鎮守府附近的久能山東照宮。


    該神社一如日光東照宮,都是和德川家康頗有淵源的古老神社,地處久能山之巔。境內聚集了東海道將家的高官和民間有力人士,一同慶祝立夏繼承總督之位。


    前任總督?秋瀨象山也有到場參加。


    畫麵很少拍到他,鏡頭頻繁拍攝立夏的特寫。


    換句話說,這是專門宣傳新總督?秋瀨立夏的節目。


    就任典禮的過程,被駿河市內的電視台編輯成新聞畫麵,透過駿河市內的電信設施傳送到周邊地區。


    現在被維新同盟鎮壓的東海道各地也接收得到。


    例如伊豆半島、掛川、浜鬆,乃至名古屋附近──


    此舉是要告訴當地居民『東海道將家仍然健在』,藉此維係民心,以免他們過度傾向維新同盟。


    這才是拍攝成節目的用意。


    「公主也說過,被維新同盟收服的地區百姓,目前還在觀望『是維新同盟獲勝,還是東海道將家會卷土重來』……但要不了多久,大家就會逐漸舍棄柬海道了。」


    「啊啊,這話我也常聽。」


    泰世也讚同初音的評論。


    「那些鎮守府淪陷的都市,居民在心境和經濟兩方麵,會開始協助征服者。現今市民受到騎士道協定的保障,不太能期待他們對國家抱有高度的忠誠心。」


    泰世略表遺憾地說道。


    「不過說穿了,維新同盟是大英帝國的走狗,忘記這一點肯定要吃大苦頭的。就好比十年前『新女皇?照姬陛下即位,卻對羅馬言聽計從』的事件一樣。」


    泰世的口吻溫吞,內容倒是隱藏了微量的批判精神。


    他的父親在新聞業工作,他本人也在同一家公司打工。征繼的好友?小此木泰世是一位憂國憂民的高中生。


    征繼對關心社會的好友說。


    「公主和東海道將家締結深厚的關係,也許總有一天會產生重大的意義,這一點也別忘了才好。」


    「這我也蠻意外的,想不到誌緒理殿下在東海道將家成為了『齋宮』(本指負責祭神的未婚皇女)呢。」


    螢幕上,久能山東照宮的神職和巫女負責進行儀式。


    最前列有一位醒目的美少女。


    少女穿著平安朝風格的華美和服與額冠,一頭白金色的秀發今天自然灑落……


    她就是征繼等人的君主?藤宮誌緒理。


    超凡脫俗的外表,加上這身服飾。


    鏡頭稍微帶到她的身影,電視牆的畫麵便增色不少,堪稱美輪美奐。


    「公主是繼承了天龍公──繼承了龍之血的貴人,擁有我們這些庶民難以相提並論的優秀靈能。」


    征繼悄悄地說道。


    「所以東海道將家招納公主,請她擔任久能山的巫女。」


    「沒錯沒錯。擔任巫女接收上天偉大的神喻,給予總督立夏大人諸多建言,這個主意不錯對吧?」


    征繼和初音說明了『誌緒理就職的理由』。


    要說這是表麵上的藉口也無不可,但皇女的確擁有優秀的靈能,更是新任總督不可或缺的參謀。


    這番話不算謊言,泰世卻有些不解。


    「不過所謂的齋宮,是『待在伊勢神宮侍奉神明的皇女』對吧?誌緒理殿下既為久能山的巫女……是不是換個稱號比較好?」


    「這點小事就『別計較』了。」


    「立夏大人也說『簡單易懂比較好』喔,她還說『反正是幾百年前就廢除的職掌,細究明辨又沒意義』。」


    「該說新總督馬虎,還是爽快呢……」


    「總比相反的性格要好。國王太神經質,對國家絕不是好事。」


    談笑間,典禮依舊順利進行。


    其實,這段電視牆的影像並非現場直播,而是重播上午九點舉行的內容。


    一般家庭的電視機,也有播放同樣的特別節目才對。


    現在是十二點四十五分,已是午後時分了。


    對於路上的駿河市民來說,這已算不上新聞了,但仍有不少人在觀看畫麵。


    理由也很簡單,兩位美少女並列的畫麵太令人驚豔了。


    穿戴軍服的立夏威風凜凜。


    身披和服的皇女神氣逼人。


    二人具有強烈的印象,哪怕是偷瞄一眼都難以忘懷。


    撇開複雜的原因不談,她們確實深具衝擊力。這都歸功於兩位少女的華麗氣質,以及電視這種媒體的魔力吧。


    (事實上,誌緒理的衣服是『減少布料以方便她獨自行走的非正統和服』,總之問題不大就是了。)


    轉播的攝影機,重點都集中在二人身上。


    上鏡頭的比例大約是『新總督百分之四十,皇女殿下百分之三十,其他人百分之三十』。


    「可是,我個人最驚訝的是『這個』畫麵啊。」


    泰世指著大畫麵說出感想。


    兩位高貴美少女的旁邊,竟然有『橘征繼』的身影。


    畫麵上的征繼穿著平時的學生服,外麵在披一件將校用的外套。外套不是以前穿的黑色款式,顏色是淺蔥色,唯有前襟和袖口是白色的。


    實體化的和泉守兼定──帶鞘的日本刀還掛在腰間上……


    畫麵下方還打出了標語。


    『誌緒理殿下的騎士?橘征繼公正式出任新設立的特務騎士團?新撰組的副局長,指揮東海道的騎士──』


    『另外,該騎士團局長目前從缺,誌緒理殿下預計代理局長一職,擔任總指揮──』


    電視牆裏的身影,和佇立街角的征繼一模一樣。


    他披著淺蔥色的外套,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戎裝配劍站在街上。這身


    裝扮十分醒目,引來許多路人的注意。他們驚訝地看著現場的征繼,再抬頭凝視大螢幕的畫麵。


    還有人好奇地盯著他們竊竊私語。


    這種反應今後隻會有增無減吧,一一計較也沒意義。征繼懶得理會人群,他的好友傻眼地說。


    「你何必穿成這樣來跟我會合呢……」


    「別在意,接下來我還得回去參加典禮,換衣服太麻煩了。」


    「這點你要留心啦。可是,你的部隊也太奇怪了,你明明是實質上的指揮官,為什麽要稱為『副局長』啊。誌緒理殿下的代理局長,也是掛名的對吧?」


    泰世果真敏銳,征繼頷首說。


    「你說得不錯。當然,我也不能一直用『皇女殿下的騎士』身份來指揮東海道州軍,所以就隨便設了一個隊伍和官職了。」


    「初音是一番隊的隊長喔,雖然隊伍隻有一個,隊員也隻有初音而已?」


    「真的跟新撰組一樣呢。征繼同學,我聽到了某個奇怪的傳聞。」


    「什麽傳聞?」


    「大家都說,你的真正身份是土方歲三。」


    征繼和初音都不說話了。


    部隊取名新撰組,征繼官拜《副局長》的用意都是要助長傳聞。東海道將家決定借用英雄的名號,提高橘征繼的指揮權和威名。


    然而,熟悉征繼的好友,對此抱有疑慮。


    「沒什麽好在意的,戰爭時本來就容易產生奇怪的傳聞。」


    「是這樣嗎?」


    「是啊。對了,關於學園祭和選美比賽,我想和你好好談一下。再過一陣子,我就有空去學校了,記得安排時間啊。」


    「你還是沒變啊。那麽,你所謂的『一陣子』是──」


    「如你所料,近期我會很忙碌。」


    征繼輕拍和泉守兼定的刀柄。


    決戰黑王子愛德華的日子將近,名刀也快派上用場了。


    「真受不了。」


    立夏悄聲嘀咕,隻有身旁的皇女聽得到。


    「一直被攝影機拍攝,實在令人坐立不安啊。」


    「不過,立夏大人的風範雍容華貴……這是一場很棒的典禮喔。接下來,各方麵都比較好處理吧。」


    「關於這一點,皇女殿下也功不可沒吧。」


    皇女誌緒理稱讚立夏,立夏苦笑以對。


    從早上舉辦到下午的典禮已接近尾聲了,一行人正在市內『遊行』。


    新總督帶著心腹一同繞境駿河市。


    當然,移動手段並非徒步行走,而是雙層巴士。巴士上層沒有車頂,算是一種敞篷車。現在駿河市內實行交通管製,巴士在暢通的道路上緩慢行進,旁邊隻有警備車輛隨行。


    立夏位於巴士上層中央,最為顯眼的位置。


    盛裝打扮的誌緒理殿下則隨侍在側。


    這是考量到『畫麵編排』的配置,二人對路邊的市民獻上開朗笑容,時而揮手致意。


    一切都是要營造出『新總督就任』的華麗和熱鬧氣息。


    巴士所到之處,都有大批駿河市民夾道歡呼。


    從附近趕來參觀的人也不在少數。表麵上看起來『喜氣洋洋』,但一想到東海道將家麵臨的困境,這種景象也算是『虛有其表』罷了。


    可是,這樣也好。


    還有心力做表麵功夫,代表東海道將家行有餘力。


    (話說回來,我們陷入了很麻煩的立場啊……)


    立夏在巴士上環顧駿河街道,心中若有所思。


    維新同盟的侵略不是唯一的麻煩,同為皇國子民的東日本將家完全無法依靠。仰賴友邦東方羅馬帝國,東海道又會被大英雄凱撒『架空』。


    情勢危急之中,總算有幾項樂觀的要素。


    身旁這位受人冷落的皇女,藤宮誌緒理手握神秘的複活者,本身也兼具優秀的見識和卓越的靈力。


    以一軍之將的立場來看,她是最高級的人才。


    可惜,在今後對付日本皇家或周邊各國的權力遊戲中,那一身高貴的血統也是吉凶難斷的要素……


    誌緒理是一張無法計算、變幻莫測的鬼牌。


    若在平時,這種牌絕對不該留在手中。


    偏偏,現今的東海道將家沒資格挑三撿四了。另外,還有橘征繼──立夏聯想到她崇敬的複活者土方歲三,堪稱破格的存在……


    (看來我也隻能賭一把了。)


    立夏莞爾,她不得不在大敗之前全力一搏。凡庸的手段,挽救不了日漸衰敗的頹勢。


    就某種意義來說,『利用東海道危機來謀求利益』的公主,也是重要的盟友。


    「殿下,你提出的幾大方略,我已經知道了。」


    立夏再次壓低音量,不讓皇女以外的人聽到。


    「箱根一事,就照殿下的提議進行吧。」


    「是嗎,那麽──」


    「沒錯,我們和駐留東京的羅馬複活者聯手,從東西方夾擊箱根關要吧。我們東海道將家要代替無能的關東將家和皇城官員,實際掌握箱根一帶……」


    這一刻,二人達成了共識。


    她們不但要把維新同盟趕出東海道,更準備揭竿起義,將這次的危機化為轉機。


    「光是擊退眼前的敵軍,無法根本解決問題。乾脆一舉鎮壓關東和東京,成為皇國日本的第一大黨──確實,不做到這個地步是沒有意義的。」


    立夏用隻有皇女聽得到的聲音,悄悄宣言。


    5


    秋瀨立夏繼承父親地位的當天傍晚。


    紀念典禮順利完成,但所有的活動還沒結束。


    相關人士受邀來到駿河市內的旅館,今晚召開了一場名為懇親會的派對。


    可是,這一天的主角們還沒到場。


    他們聚集在駿河鎮守府中心,標高四十公尺的護國塔頂端。


    包括秋瀨立夏、藤宮誌緒理、橘征繼,還有另一人。


    「唉呀、皇女殿下換裝啦?」


    「穿成那樣,行動起來不自由啊。」


    「真遺憾,我們家大將很喜歡那種裝扮呢。無法親眼所見,他一定很後悔的。」


    這幾句話,是誌緒理和亞曆克西斯?楊的對談內容。


    站在禮法的角度來看,楊參謀的行為是不值得稱讚的。他對同盟國的皇女,缺乏明確的敬意,卻又不到惹人厭或發火的地步。


    楊參謀這個人,想必在世界各地都能輕易交到朋友吧。


    他身為參謀的才華不明,但確實是位『堪用』的人才。而且,他還是一位念導術師。


    『咻。』這時,楊吹起了口哨。


    在護國塔上空飛行的隨獸鷲鳥──翼長四公尺的大鷲,發出尖銳的叫聲回應。


    「我把意識附在隨獸身上,特地來回香港的成果,就請各位見識一下吧。」


    說時遲那時快,楊的肉體產生了變化。


    身穿軍服的中國裔東方羅馬人,輪廓逐漸模糊消失了。三十秒後,模糊的人影幻化成新的樣貌。


    對方是一位中年男子,穿著古代的羅馬軍裝。


    楊參謀突然『變身』了!


    「唷、誌緒理。好久不見了,上次見麵是在東京的園遊會吧?」


    中年男子開朗微笑,風姿颯爽地打了聲招呼。


    征繼暗自佩服,男子的聲音和口條不錯,一開口就是不同凡響,稱得上優秀的演說家。


    誌緒理走到他身邊,恭敬地低下頭行禮。


    「好久不見了,有失問候真是抱歉,明明閣下總是特別關照我。」


    「別客氣,憑我們的關係不必太過拘束。」


    男子給人不可思議的印象,他的頭發不多,身材也沒特別高大。


    然而,男子的五官端正,又不失威嚴和親切感──


    「你也知道吧,我儒略?凱撒是美女的擁護者,耍弄其他愚蠢男性的傲慢之徒。區區數月不見,豈會影響我們的友情呢。」


    對方以特有的語氣,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凱撒,此人是皇帝一詞的由來。現在征繼眼前,出現了史上罕見的霸主。


    ……這大概是念導術引發的奇跡吧。


    亞曆克西斯?楊接收大元帥遠在香港的念力,於駿河之地召喚儒略?凱撒的意識體,並且附身在自己的身上……


    想不到,連外形都有辦法改變。


    征繼驚歎不已,凱撒對另一位美女說。


    「你好,東海道總督。我和你的父親有數麵之緣,今晚卻是我們第一次見麵……說句心裏話,這次的繼位不隻有利黎民,我個人也非常高興呢。」


    凱撒改對秋瀨立夏擠出親切的笑容。


    「我很清楚駿河鎮守府的奮戰和困境,臨危受命的總督也確實擁有非凡的軍事才能和器度。再加上你是一位美麗的少女,真是我求之不得的同盟對象啊。」


    動不動就稱讚女性的美貌,這也是凱撒的本領之一吧。


    此外,他還伸出右手,試圖來上一段源自古羅馬的『握手』之禮。這種厚臉皮的舉動,意外和凱撒這個男人很相襯。


    立夏苦笑握手,似乎也有同感。


    不過,立夏也備有後著,果真不負秋瀨家騎士公主的風範。


    「您所謂的同盟,是指從東西兩方夾擊箱根是吧?」


    「當然不隻是箱根啊。問題既已發生,在維新同盟的內憂解決前,大家同心協力吧。」


    「這對我們東海道也是一件幸事。」


    「老實說,我很希望繼續留在駿河,但這一招念導術也維持不了太久吧。可是,再兩個禮拜……不、再十天我就能回去日本了。這方麵的安排我已在進行了。」


    凱撒按住自己的胸口掛保證。


    「這段時間,我們好好討論如何攻略箱根吧。」


    「關於這件事……我們認為應該在元帥抵達前,就搶先攻破箱根。」


    「喔喔,意思是我沒有出場機會囉?」


    「閣下過去在高盧之地展現的攻城戰手腕,我聽誌緒理殿下提起過。饒是如此──」


    凱撒過去在攻城戰,也展現過非凡的用兵技巧。


    在軍力遠低於防守方的情況下,他巧妙指揮羅馬軍團,連破各大城池要塞。立夏對這麽一個攻城專家說。


    「我認為儒略?凱撒還是不要登場為宜。」


    「可否詳述理由呢?」


    「很簡單,閣下最快也要十天後才會踏上日本。浪費這麽久的時間,隻怕沉睡的雄獅將再次蘇醒。」


    橘征繼打敗了獅心王理查。


    現在,那個躁進的家夥掩旗息鼓,純粹是兵力不足的原故。


    等到十天後凱撒前來日本──王者之劍也複活得差不多了,所以立夏才提議搶攻。


    當然,防範獅心王是表麵的藉口,立夏另有深意。


    攻略箱根的功勞不能全讓給凱撒,這才是真正的提案動機。


    「唔嗯……」


    凱撒凝視著立夏。


    他不隻是好色之徒,而是一位見多識廣的英雄和謀略家。


    東海道將家的算盤,早就被他看透了吧。不過──征繼十分篤定。


    凱撒不會拒絕這個提議的。


    他不惜派遣直屬參謀過來,就是認定東海道將家有利用價值,尤其駿河的人馬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最主要的,他對橘征繼的存在已有耳聞……


    「總督……不、我能稱呼你立夏嗎?」


    凱撒意外提問,立夏馬上同意了。


    「是的,沒問題。」


    「那好,立夏。你的見解有道理,我也想照你的話做。可是……沒問題嗎?」


    「閣下的意思是?」


    「就我聽到的傳聞,愛德華王子的手段十分高明。不消說,我們羅馬會盡量提供協助,但十天以內攻陷箱根──」


    「的確,這是一場困難的試煉,不過凱撒大人。」


    誌緒理久違地開口了。


    她露出豔麗的微笑,語氣中隱藏深沉的自信。


    「連這點試煉都無法跨越,還妄想與儒略?凱撒的軍團並肩作戰……未免太過不遜了是吧?」


    「原來如此。嗯,確實如你所言啊。」


    誌緒理這句托大的話,也是在暗諷日本皇家和關東將家。


    凱撒悠然頷首,以充滿魅力的動作擠眉弄眼。這種幽默俏皮的舉止,很有古羅馬的美男子風範。


    「各位同誌,既然你們不樂見沒有自立之心的友情,那我就接受你們的好意吧……對了,還有一件事情。」


    終於──重頭戲來了。


    凱撒緩緩望向征繼,征繼也回敬堅定的眼神。兩大複活者四目相對,進行了第一次的視線接觸。


    「你就是《土方歲三》先生嗎?」


    「有人這麽稱呼我……但這不是我該回答的問題。」


    「嗬嗬嗬嗬,很聰明的回答方式嘛。」


    象徵皇帝與英雄的凱撒愉快竊笑,他又問道。


    插圖011


    「實戰的指揮是你負責的吧,敢問你有自信嗎?」


    「隻能說,我會盡力而為。唯獨有一點,我敢斷言。」


    比起眼前的大英雄,不曉得橘征繼有多大的盛名?


    這一點目前還沒有人知道。不過,一旦踏上戰場就無關名聲了。實力強大的人、運氣好的人、頭腦較優秀的人才有本事取勝。


    戰爭不外如是,征繼抱著這個心態說道。


    「與其和名震天下的凱撒大人在同一個戰場競逐功名,獨力作戰反而能心無棰礙對付黑王子,就請你靜觀戰果吧。」


    「哈哈哈哈!好啊,我就信你這番話!」


    念導術的時限到了。


    古代羅馬英雄的身影逐漸消失,變回了製服裝扮的亞曆克西斯?楊參謀。


    這是震古鑠今的英雄和無名猛將,生平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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