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為寂靜所籠罩。
麵對這個猝然而至的相遇，兩位少女啞然無言。大河和淚根本一無所知，隻能在一旁交互打量著冬姬和銀發少女。
「……我說……那個小姬是指……」
「十之八九是指冬姬吧。而且那個少女的名字……是叫鴉羽紫緒嗎？」
「你說的鴉羽，就隻有那個鴉羽吧……」
鴉羽，這是個世界知名的姓氏，它是統領電腦業界的四大企業之一，同時也是八年前收養冬姬的家族、冬姬前些日子出走的地方。
「……好久不見了，對吧。」
打破沉默的是銀發少女——鴉羽紫緒。
「我們應該有……七年沒見了？看到眼睛的顏色就馬上知道是你了。」
冬姬沒有任何回應，但在聽見七年沒見這幾個字的瞬間，卻像是在懼怕什麽似地開始顫抖，並且低下頭去。淚看著明顯與平時不同的冬姬，壓低音量詢問大河道：
「……她們是什麽關係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看她們那個樣子，應該不隻是點頭之交而已……」
相對於感到害怕的冬姬，紫緒的反應倒是十分泰然。感覺是因為冬姬單方麵在某些事情上感到退縮吧。
大河在這位名為鴉羽紫緒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一種莫名的不協調感。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冬姬以顫抖的聲音詢問。
「我才想問你呢。話說駭進鴉羽集團主伺服器的犯人，雖然設了好幾層偽裝，但那是小姬你做的吧？你的駭客技巧依然那麽厲害。」
從紫緒的話語間，大河明白了她那種不協調感究竟從何而來。
紫緒除了是鴉羽家的人以外，想必一定是集團的成員。因此對她而言，讓鴉羽集團蒙受龐大損失的冬姬，應該不是什麽舊時友人，而是該痛斥其所作所為的對象。
然而鴉羽紫緒這位少女表現出來的，卻隻有尊敬與懂憬。
「……你沒在生氣嗎？」
看來冬姬也為紫緒的態度感到疑惑。
但不知怎麽地，他總覺得妹妹和自己的感受有著根本上的不同——大河沒有證據，隻是直覺是這麽一回事而已。
「生氣？你在說我嗎？我為什麽要生氣？」
「因為……本妹那個時候……」
冬姬的聲音顯得相當孱弱，與平時自信滿滿的她判若兩人。
現下在那裏的妹妹不是愛捉弄哥哥的小惡魔，隻是一位柔弱的少女。
「我根本沒在生氣，反而還要謝謝小姬你呢。」
「謝……謝……？」
「嗯，我能有今天全都是托你的福。無論是可以像現在這樣玩耍，或是我父親已經不再管我，還是過去的努力都化為泡影，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托你那時候的福，讓我放棄成為研究員的夢想才能實現的喔。」
語畢，銀發少女臉上隱約浮現了笑容。
那是一抹無邪但又充滿負麵情感的單純微笑。
「……唔。」
見到那抹微笑的瞬間，冬姬明白了這七年間紫緒有了什麽改變，不，是自己到底如何改變了她。
冬姬一想到這裏，便轉身背對紫緒衝了出去。
後頭雖然傳來了大河和淚的聲音，但現在的她根本聽不進去。
冬姬想要趕快逃離自己所犯下的錯誤，還有應該已經棄置的過往。
你又要逃避了嗎？——冬姬總覺得聽見了這句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
大河回到現實世界，是幾近日落西沉的黃昏時分。
「……好了，我親愛的妹妹到哪去了？」
從窗簾縫隙射進的朱紅夕照十分刺眼，大河眯起眼睛關閉潛行機的電源，站起身來。另一台潛行機上並沒有妹妹的身影，頭戴裝置也被扔在地上。明明之前每當大河做出同樣的事情時，冬姬就會怒氣衝衝地對著大河大罵：「摔壞的話怎麽辦！」
（她應該是在那邊吧……）
大河為了尋找不見人影的妹妹，離開潛行房來到了寢室。
一如所料，在占據室內一半空間的大床邊，他看見冬姬像是想塞進窄小的空隙似地，抱膝坐著。
「找到你了，你的習慣跟八年前一模一樣耶，心情不好就會躲到狹窄的地方。」
「……老哥。」
「喔，這叫法還真新鮮。」
大河坐到了床邊，溫柔地輕撫著妹妹的頭。冬姬那頭光潤的黑發隻要輕輕一碰就會柔順擺蕩，觸感好到無以形容。
「……話說在前頭喔，本妹才沒心情不好。隻是覺得好久沒坐在這種地方了，來回味一下而已。」
「原來如此。」
在這之後兩人就中斷了交談，太河繼續輕撫著愛逞強的妹妹的頭。他不采問任何事情，相信這樣做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那麽冬姬現在呢？〉
「她在洗澡，今天要讓她早點休息。」
大河一邊清理晚飯的餐具，一邊對著浮在眼前的立體影像視窗說話。畫麵中的淚好像還在工作，因為她身穿連細部都十分講究的清純女仆裝。
〈那個少女是叫紫緒吧。你有問冬姬跟那女的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嗎？〉
「沒，我沒問。我也打算不主動問她這件事。」
〈啊？為什麽？〉
「雖然是我的直覺而已，但我認為不應該主動去刺探這件事。我會等冬姬自己開口講。」
大河其實恨不得馬上出手幫助妹妹，但是……如果這麽做，總覺得會造成某種無法挽回的局麵。
畢竟這是那兩人之間的問題。
〈……這樣啊。嗯，如果大河那麽認為，那還是別問的好。〉
淚說完話後淺淺一笑，光看那個笑容感覺就能讓人恢複活力，大河的心情也因此稍稍轉好了一些。
〈啊，但是你也不能丟著這件事不管喔。〉
「我知道啦。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你明天有空嗎？」
〈我想想～早上要在店裏幫一下忙，除此之外就沒什麽事了。〉
「這樣喔——我是想拜托你明天帶冬姬出去玩個一整天，可以嗎？」
〈那種事情簡單啦。〉
「太好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就是能不能拜托你教我一下，要怎麽進行《牡羊座》的初期設定？」
〈……進行初期設定嗎？〉
麵對大河這個目的不明的請托，淚的頭上浮現出了一個問號。
◆ ◆ ◆
時間來到翌日早上九點。
「……呼，流汗還真舒服。」
大河結束每日的鍛煉行程洗好澡後，走到客廳吃了早餐。由於他完全不會做菜，因此吃的是簡單的烤麵包配咖啡。
今天是一周中唯一的休假日——星期天，這天當然也不用上學。
雖然大河的假日課表中必須花費整整五小時在鍛煉之上，但他的動作卻感覺不出絲毫倦意，大河俐落地收拾好碗盤後，前往冬姬還在熟睡的寢室。
「冬姬，差不多該起床了喔。」
「……唔嗯……我還……想睡……」
冬姬還在沉睡，大河搖了搖她的肩膀，但她卻厭煩地撥開了大河的手。冬姬此時將棉被往上一扯，露出的睡袍由於非常薄，因此還能看到底下透出的黑蕾絲內褲，大河見狀連忙撇開了視線。雖然他已經見怪不怪，但在這種情形下仍是不敢直視冬姬。
「再讓我睡一個小時……」
「別要任性，快起來快起來……」
若是平時他會讓冬姬再睡一會兒，但今天有著不能那麽做的理由。
大河心意已決，他掀開了棉被，一把抱起還在睡夢之中的冬姬，帶往洗臉台。冬姬因此醒了過來，雖然嘴上抱怨著「為什麽假日還非得要挖我起來啊……」但仍是洗洗臉，梳整頭發，換下了簡便的居家服。
（……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有精神。）
大河看見冬姬那與平時無異的模樣後便暫時放心了。雖然她可能像昨天一樣，隻是在逞強而已，但遠比悶悶不樂要好。
「叮咚」，這時電鈴響了。
「這一大早的會是誰啊？」
「來了啊。冬姬，走了喔。」
大河拉起冬姬的手往玄關走去，接著打開了大門。
「哈囉～！兩位早安！」
「……小淚？」
綻放笑容向兩人打招呼的正是西園寺淚本人，輕柔的棕發很有朝氣地晃動著，她宛如太陽般散發出耀眼的光輝。
「那麽淚，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收到，出發囉，冬姬！」
「咦？」
一切都太過唐突了，淚抓起冬姬的手腕，硬是把她拉到外頭去。冬姬本就沒什麽力氣，加上剛睡醒，根本無法抵抗，她光是一邊急忙穿鞋一邊抗議就應付不暇了。
「小淚！？幹嘛突然這樣啦！？」
「那麽大河，我們晚餐之前會回來的～！」
「慢走喔！」
「先說明一下這是什麽狀況——慢著，小淚，別拉本妹啦！本姝自己會走！」
「客人一位，我們為您安排了外頭的位置～！」
事出突然，讓冬姬感到相當困惑，淚把她直接拉進電梯後，關上了門。電梯聲響緩緩遠離，不久後現場變得鴉雀無聲。
「……那麽，接下來就換我這邊了。」
大河回到室內後，馬上去了潛行房準備啟動潛行機，他今天無論如何都必須要獨自登入構造體。
「——潛行開始。」
他的精神伴隨這句話，出發至電子樂園。
曆經些微的飄浮感後，大河便佇立在作為起始地點的那片遼闊草原正中央。
「這裏真的是很寬廣啊……」
依據昨晚淚的說明，首次登入的連線者聽說一定會出現在這片草原之上。但是，營運方當初到底是以多少人的規模來設定草原大小？大河是覺得根本不需要這種可以容納數百人同時進入的寬廣度。
「我看看，那個人在不在這裏——喔，看到了。」
一如所料，不對，其實是比大河預期的還要快找到目標對象，由於運氣實在太好了，所以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本來已經有心理準備要等上大半天了，今天我真走運。」
位在大河視線另一端的少女，宛如在重現昨天的情景，此時她正操作著視窗。對方也注意到了大河，一臉驚訝的表情。
「你好，我們又見麵了。」
「啊……你是……昨天那個人？」
少女——鴉羽紫緒仍是穿著一件與《牡羊座》不搭調的白色洋裝，然而她困惑地注視著大河。大河毫不在意地靠了過去，從她身旁探頭看著視窗。
「你還在弄初期設定？」
「……嗯、嗯。」
看來她已經多方嚐試過，但還是未完成設定。其實隻要去詢問營運方就能迎刃而解，不過對大河而言現在這樣子比較方便行事，因為如此一來他就能輕鬆打開話題。
「我昨天突然登出，真的很抱歉。說是耍當作賠罪禮可能有點奇怪，不過就讓我來敦你怎麽設定好嗎？我已經學會了。」
「咦……？可以嗎？」
「我本來就打算教你，而且——我對你是冬姬舊識的身分也滿感興趣的。」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紫緒表情立刻僵住。看來她們兩人果然不隻是互相認識而已。
「總之先來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天陵大河，是冬姬的哥哥。」
「你是小姬的哥哥……？」
紫緒疑惑地打量著大河全身，最後她的目光停在了天空色的雙眸之上。
「真的，你們眼睛的顏色一模一樣。」
那對眼睛的顏色相當罕見，兄妹倆雖說外表不怎麽相似，但眼睛就是最有力的共通點。
「……原來小姬原本的姓氏叫天陵啊……」
紫緒不禁這麽嘀咕道，此時她的眼睛中好像縈繞著複雜的情感。
這不由得讓大河想要瞭解她更多，他接著說：
「所以你願意讓我教嗎？」
「……我是很感謝有人能教我設定，不過哥哥你真的願意教嗎？」
「我樂意之至喔——話說，你剛說的哥哥是指我嗎？」
「嗯嗯，因為你是小姬的哥哥啊。」
但是那樣的稱呼還是有點怪異吧。不過如果是出自紫緒本身的意願，那也無須強迫她改變。大河雖然為此感到有些害羞，但並不討厭。
不過本以為紫緒和冬姬一樣怕生，沒想到她卻意外地善於交際，不，應該是說感覺她敞開了心房。這是要歸功於昨天大河稍微跟她聊了天？還是……因為自己是冬姬的哥哥？
（總之，這是個不錯的開始。）
大河心想，就照這個步調縮短與紫緒之間的距離。
「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對了，今天的話不隻是初期設定，我還能幫忙之後的新手訓練。對沒什麽在運動的紫緒來說，是很推薦的套裝行程喔。」
「……奇怪？你怎麽會知道我沒在運動……？」
「這種事情看一眼就知道了。」
觀察手臂和腳部肌肉的發達狀況，不隻可看出運動經曆，也能輕易推測出對方的體能。
紫緒的體能大概與冬姬相同，或是稍稍弱於她一點。而且紫緒先前也提過這是第一次來逛玩此種構造體，突然進入實戰的話她會相當吃力吧。
「……因為我沒空去運動。」
沒空去運動——大河雖然有些在意紫緒的這句話，但現在不是追問這件事的時候。
「所以如果接受了你說的套裝行程，意思是不是你也能教我戰鬥的方式？」
「紫緒你願意讓我教的話。」
「……小姬和我之間的事情，哥哥你全都知道了嗎？」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從未考慮過要插手你們倆的問題，那樣隻是多管閑事。」
聽完大河這句話後，紫緒閉起雙眼，感覺是要匯整思緒。
老實說，大河這麽做其實是徒勞無功，畢竟不可能因此就可理解紫緒的內心想法，也無法藉此替冬姬打氣。
大河單純隻是無法對紫緒置之不理，因為這位少女與自己那個臉上浮現僵硬笑容的妹妹極為相似。
「……那麽這一小段時間就拜托你了。」
結果，在這段期間之內，這兩人組成了奇特的雙人組。
「那個，我記得這裏這樣弄就好——你看，開始了開始了。」
大河回憶著從淚那邊聽來的方法操作視窗後，跳出了其他畫麵，還響起了電腦語音。
〈歡迎您來到切燈集團營運的構造體《牡羊座》，從現在起各位就是這個世界的居民了，您在這除了可以狩獵怪物外，同時也能享受充滿冒險的生活。〉
這時播放的是宣傳影片，在簡單講解《牡羊座》的架構後，畫麵中顯示出來的是數十種武器。
〈首先請各位挑選您要使用的攻性程式，若您已經自備程式，還請跳過此步驟。另外，選用這些新手武器的玩家，裝備後服裝也會自動更換。〉
可以選擇的武器有雙手劍、單手劍、盾牌、弓、小刀、槌、長槍、日本刀等，其中也有鎖鐮和
拐棍之類的小眾武器。
「要從這裏麵挑嗎？種類多到我好難決定……」
「你有用過哪一種……應該都沒用過吧。」
「嗯。」
「那你想要用近距離還是遠距離武器？」
「……遠距離。」
備選的遠距離武器種類多元，若聚焦較為主流的類型就是弓或弩這些。話說回來，其他甚至還有一種類似環刀、就連大河都沒接觸過的武器。《牡羊座》實在是教人驚豔。
「總之就先試看看弓好了……啊，好像還可以選另一種當備用。」
「另一種就挑近身武器吧。選個小型的比較好，畢竟紫緒你也沒辦法揮舞長型武器。」
選定短劍作為備用武器後，蒼藍光芒逐漸裹覆紫緒。
紫緒的電子體不斷吸入細小的光之碎片，當最後的光點消逝時，她的衣著也突然跟著改變。
「喔——……你這樣好像獵人喔。」
此時她身上所穿的已是成套的獵人裝束，那是一套以精靈作為設計概念的服裝，雖然大河不懂這些就是了。
可能是（設定上）為了讓人能隱身森林之中，所以整套衣服以綠色作為底色。
為了讓穿衣者便於活動，因此上半身采削盾設計，下半身也讓大腿完全露出。
但這並不代表這是套太過暴露的服裝，因為紫緒右腳還穿有過膝長襪，左腳則是在膝蓋上方一帶纏繞了一塊布，作為短劍的收納處。
「該怎麽說呢……這樣穿還滿奇怪的，而且感覺有些猥褻……」
「哪有，很好看啊。很適合你喔……」
這套衣服確實強烈地給人一種輕柔的感覺，但穿在紫緒身上卻又合適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在她的銀發和白皙肌膚的相襯下，更是散發出一股神秘的氣息。
紫緒轉一圈確認了自己的打扮，接著取下背上那把作工粗糙的弓，並將那把日常生活中無緣見到的武器拿在手上，目不轉睛地打量著。
這時視野的邊緣出現了一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物體，在十公尺遠的前方浮現一塊上頭繪有圓形圖案的板子。
「是叫你用弓箭去射那瑰板子吧。」
「咦？……我辦不到啦。我又沒用過弓箭，怎麽可能射得中那麽小的靶。」
「總之先試看看吧，其他的事情等射完後再說。」
「但、但是我沒有箭——」
紫緒一說完，她的手掌中便出現了箭矢，同時周圍也響起了廣播說〈隻要想像，箭矢即會自動生成〉。這下紫緒就沒藉口了。
「看來是有箭喔。快點，去挑戰一下吧。」
「唔……哥哥真會強人所難……」
此時視窗中正播放著射箭的影片，紫緒雖然拖拖拉拉，但還是學著片中的影像架起箭矢，並看著箭靶調整瞄準的目標，接著她鬆開了支撐箭羽的右手。
剛才紫緒拉開的弓弦反彈回去，箭矢藉著這股力道向前飛出，刺穿了箭靶——……才怪，怪，她所射出的箭矢有氣無力地飛了數公尺後，便失速掉落。
「……也是啦，應該是會這樣沒錯。」
紫緒雖然歪頭表示疑惑，但對大河來說這其實是個必然的結果。
畢竟紫緒拉弓的力道太小，瞄準也不絢確實，如此一來箭當然飛不遠。但是，箭居然還往前飛了一小段距離，這讓大河頗為吃驚。
（我本來認為箭射出去鐵定馬上掉下去……看來應該是程式的自動補正。）
敵人都是會四處移動的怪物。
然而新手就會像現在的紫緒一樣，連不會動的靶都無法命中。在這裏應該存有某種程式會修正箭矢軌道或延伸其飛行距離，藉此作為新手能力不足時的因應機製。也就是說隻要稍加練習，任誰都能輕鬆駕馭弓箭。
「紫緒，手臂再多用點力，你現在那樣不管再射幾次，箭都一樣飛不遠喔。」
「你跟我講那些也沒用啊，我就是沒力氣……」
「才沒那一回事。在現實世界中或許就像你講的，但是這裏可是電腦世界。你應該已經具備最低限度的力量才對，隻要確實地想像，多少能辦得到。」
方才大河回想起昨晚與淚的對話。
——像冬姬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也能去玩《牡羊座》嗎？
——沒問題的喔，因為在登入之初，玩家的體能如果未達平均值時，係統會自動幫忙補正。這麽一來，應該就會擁有一般高中生的水準了。
「想像射出去的箭筆直地貫穿箭靶，你要先在自己的腦中構築出這樣的畫麵，如此一來你靠感覺就能輕鬆掌握射箭時需要用多少力氣。還有就是……要有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辦得到。」
「有自信才是最難的……不過我試試看。」
紫緒再次生成箭矢，做個深呼吸後便將它架上弓，然後——
「呼！」
她停頓一下後射出了箭。
有別於剛剛那些有氣無力的箭矢，這一箭挾著流暢的速度向前飛翔。但瞄準不夠精確，因此並未命中箭靶，而是插進了靶前的地麵。
「好可惜，如果射出去的瞬間瞄準沒有偏掉的話，一定可以射中。」
「……我果然是做不來這種事。」
其實大河剛才就已經察覺到，紫緒好像有些膽小怕事，自我評價過低。
然而正是這種個性導致她失敗，失敗後的她又喪失更多自信，呈現出一種負麵循環。
（看來首先要先改變她這個部分。）
幸好大河是使用武器的專家，要教導她並不成問題。
「那麽，接下來就去找怪物當對手吧。」
「咦？那箭靶呢？」
「丟著就好。反正能射中怪物的話，那種不會動的靶鐵定沒問題的。」
「但、但是，突然就要進入實戰……」
「沒問題、沒問題，我剛來遷邊時也是直接實戰。不過這裏的怪物都非常惡心，如果不在敵人接近前打倒它們的話，可不是鬧著玩的喔！？」
「啊哇哇……等、等一下！先休息一下——」
「沒有休息這種事情，走吧，出發囉！」
大河抓起紫緒的手，硬是把她拉往森林。
大河和紫緒在《牡羊座》展開冒險了。
同一時間，淚和冬姬的身影，出現在新都市中央車站一旁的露天咖啡座上。
「啊哈，這裏的三明治還是一樣好吃！」
時間已經過了九點，因此這算是一頓稍晚的早餐。穿搭一如往常暴露的淚，飛快地享用著餐點，但冬姬卻像倉鼠般小口小口地啃著食物。
「冬姬，你不餓嗎？不可以喔！一定要吃早餐才行。」
「……你差不多可以把目的跟本妹說了吧，為什麽要帶本妹出來？」
「嗯？我隻是想說我們倆好久沒出來玩了啊。你最近都黏在大河身邊。」
麵對裝傻說出這番話的淚，冬姬輕歎了一口氣，心想淚在打什麽主意根本一目瞭然，而且從剛剛在家時的情況來看，哥哥也摻了一腳。
（真是的，這兩個人還真多管閑事……）
不過這也代表她自己的事情讓兩人有多麽擔心。
「……好啦，本妹就暫時接受你的說法。那麽接下來你安排了什麽？」
「一直四處亂晃到太陽下山，然後回家！」
「簡單來說就是你什麽都沒安排吧。」
看著隨興過頭的好友，冬姬感到有點好氣又好笑。
「不對喔，也不是完全沒有任何安排喔？我想說要去幫你挑衣服。」
「衣服嗎……？」
「嗯嗯，因為你買的衣
服感覺都很類似吧？再多點變化絕對比較好啦！」
「可是衣服那些的……本妹不是很懂耶。」
正確來說，冬姬至今都沒有必要在穿著打扮上花費心思。
因為她每天都是一個人在狹窄的研究室裏埋首工作，衣服隨便穿穿就好，現在有的衣服也是離家出走後隨便買買，冬姬對流行時尚根本是一竅不通。
「虧你長得那麽可愛。聽好了，對女孩子來說，打扮可是一種武器喔。」
「什麽？武器？」
「沒錯，打扮不貝可以吸引男生的目光，在女生之間也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冬姬你天生麗質，穿什麽應該都好看。你想一下喔，如果你跟大河約會時穿的還是平常那幾套的話，不會覺得很沒新鮮感嗎？」
「唔……你那樣講是沒錯啦。」
搬出哥哥的名字，冬姬果然就無法等閑視之。
剛好上禮拜發生死神事件時，她和大河已經約定好之後要去約會，因此趁今天選一套所謂的約會決勝服好像也不是件壞事。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們等等就馬上去！」
「本妹是很謝謝你要幫忙挑衣服，但是小淚你真的願意嗎？畢竟本妹認為我們是爭奪哥哥的情敵……」
淚和冬姬相同，都喜歡上了大河，而且前一周，她還自己坦承了這件事。
縱使還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但是冬姬認為淚應該不會積極地站在她這邊才對——
「嗯～因為在情敵之外冬姬還是我的朋友啊。朋友如果想要為心上人變得更可愛，我是很樂意幫忙的喔。」
淚揚起嘴角這麽說道，冬姬看著她又再次歎了口氣。
「……唉。也是，小淚你就是這樣的人。」
「我一直都是這樣喔。好啦，趕快吃一吃，要出發囉。」
兩位少女在和煦的陽光下，繼續吃著未完的早餐。
「擊落數七十三隻，你差不多習慣了吧？」
「……攻擊這麽多隻了，要不習慣也很難吧。」
另一方麵，電腦世界內的兩人總算要穿過森林了。
途中兩人多次遭遇怪物的襲擊，當下全都是交由（硬推給）紫緒收拾，結果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她使用弓箭的技巧有了長足的進步。然而紫緒可能是因為不斷麵對惡心的昆蟲怪物，所以看上去有些不太高興。
但她好像也習慣了電腦世界裏的行動模式，應付起這一帶的敵人已是遊刃有餘。
兩人在森林裏走了一小時，終於抵達出口的位置。
「……為什麽森林出口是一扇門啊？」
「誰知道，可能是製作者的興趣吧。話說回來，這扇門也大過頭了吧。」
在森林終點前等著兩人的是一扇需要仰頭上望的巨大門屝，再過去就是懸崖峭壁，沒有其他前進的路徑。
這時，門前浮起了一個大型視窗，像是在等待兩人的到來。
〈恭喜你們突破了『寂靜之森』，新手訓練也到此全部結束。往後無論是要前往全新的地點，還是換上自己喜愛的裝備，都是各位的自由。〉
語音訊息結束後，厚重的門緩緩地打開。
〈那麽就請在《牡羊座》好好享受你們的第二人生。〉
在門的另一端隻能瞧見一團團的光芒，這手法還真是十足的「奇幻風格」。
「……走吧？」
「……嗯。」
兩人互看了一眼後，同時邁開步伐走進光芒之中。
〈——傳送。〉
接下來的那種全身扭曲的感覺，大河不知已經體驗過多少回了。
當色彩再度回到視野裏時，眼前已不是草木鬱鬱蔥蔥的那座森林，而是人聲鼎沸的大街正中央。
「哇～！」
紫緒忍不住發出讚歎的聲音；大河也有相同的感受，他神情驚訝地眺望著眼前這幅光景。
這裏與現實世界的城市截然不同，堪稱是個不可思議的空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豐富的自然景觀，城裏水道遍布四處，路上還有一排排絕不存在於現實世界中、散發七彩光芒的行道樹。
這裏的房屋都是極具風情的石砌建築，可能是營運方顧及整體世界觀而設計的吧。
兩人所處的廣場上有座噴水池，噴得老高的水柱上方形成了拱橋狀的彩虹，而且居然有人坐在那道彩虹之上。
這裏是座到處充滿幻想元素的城市。
「……我還以為我對這種奇幻的事物已經免疫了說……該怎麽說才好，這座城實在是太夢幻了。」
大河對城裏的景致感到歎為觀止的同時如此嘀咕。
仰望天空可看見巨石飄浮，地麵上還有螺旋狀的建築物連結至那些飄浮的岩石，這時他不禁反問自己「到底什麽才叫做常識啊」。
看樣子這是一座規模相當大的城市，大河在行動終端上打開了地圖，瞭解到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廣場剛好位在城市的中央。地圖右上角標示的名字是《中央城聖多盧·卡朵拉》。
此時大河腦中浮現了一個疑問。
「然後呢？接下來要做什麽？」
根據剛才門前的語音，新手訓練已經結束，然而卻沒往後行動的提示。
「語音訊息是有說做什麽都是各位的自由……」
「我去那邊隨便攔個人問看看好了，你在這等一下。」
畢竟兩個新手討論再多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大河認為怕生的紫緒無法問出個所以然，因此要她在原地稍待後，便獨自挑了些感覺容易搭話的路人，開始搜集資訊。
另一方麵，紫緒在等待大河的這段期間裏，於原處張望著四周。
映入眼簾的是閃耀七彩光芒的行道樹以及用透明礦石打造而成的物體，每樣都是不存在現實世界中的奇珍異物。
然而吸引紫緒的並不隻如此，甚至連熙來攘往的大街和喧鬧的氛圍這些極其平常的事物，對長期關在家中的她來說，都是第一次的體驗。
「人怎麽會這麽多……都市都是這種感覺嗎……」
紫緒繼續從大街的正中央，遠眺著整座城市的模樣。
她是個美人胚子，再加上白皙皮膚和暴露程度高的服飾，自然相當醒目。然而專心欣賞這座城市的她，並未多加留意周遭的情況。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沒注意到行人已經開始騷動，也沒留心引發騷動的那群人已經來到她的身旁。
「那是什麽東西呢……——啊！」
紫緒看見遠方有一座巨大的塔後便往前踏出一步，就在這時，一位身穿全黑裝束的男子正要從她前方穿越，兩人撞個正著。在看其他地方的紫緒一屁股跌坐在地，急忙想要向男子賠不是——
「還在想說是誰擋本大爺的路，原來是個沒長眼的小姑娘啊。」
聽到男子的這番話，紫緒緊張到心髒噗通噗通地大力跳著。
她心想這隻是起意外，道個歉就能結束，應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男子的眼神就像在看小蟲子一般，往下看著紫緒的那雙眼睛，喚醒了她深藏內心的過往記憶。
「啊……啊……」
——你怎麽會那麽沒用。
紫緒父親用相同眼神對她說過的話語，現在成了幻聽，把她逼到無路可退。
「新手裝備的弓……你這家夥是新手啊。底層的廢渣要認清自己身分，乖乖靠邊走就好，真是礙眼。」
男子的態度異常蠻橫，難道他覺得自己至高無上嗎？他那令人不快的言行，讓紫緒內心的傷口愈擴愈大。
四周的行人隻是在遠處圍觀。「喂，那家夥是a級
的……」、「對啊，是特庫馬……被牽連進去的話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快走吧。」這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怨要上前幫忙調解兩人的紛爭。
男子不停謾罵，而且可能是對隻會害怕的紫緒感到不耐煩，因此大聲咂了一下嘴。
「……嘖，喂，聽本大爺說話啊——」
「好了，到此為止。」
擠到兩人之間的大河，一把抓住男子伸向紫緒頭部的手。
「……你誰啊？」
「我是這女孩的朋友。你也夠了吧，隻是撞到你而已，說的話也太難聽了。」
大河放開男子的手後，蹲下身子。這時紫緒雙眼空洞，口中不斷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大河用雙手手掌夾住了她的臉頰，硬是要她看向自己。
「紫緒，看我這邊——紫緒！」
「……啊……哥…哥……？」
「你沒事吧。來，快站起來。」
在大河一聲加強語氣的吆喝下，紫緒的視線終於捕捉到他。接著大河抓著紫緒的手準備扶她起身，但男子卻拉高音量，再次將手伸向紫緒。
「慢著，本大爺還有事找那個女的——唔！？」
「——你這家夥，是鬧夠了沒啊？」
大河再度抓住男子的手，而且此次是用幾乎可捏碎手腕的力道緊緊握住。
男子被大河殺氣騰騰的眼神一瞪，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然而，男子在注意到自己居然被嚇到卻步後，臉上開始轉為憤怒的表情。
「你們這些家夥……區區小蟲居然敢頂撞本大爺！」
男子甩開大河的手，並將自己的手放至腰間佩劍之上。正當大河也要將手放到野太刀的刀柄上時，從圍觀群眾中走出了一名男子。
「特庫馬，到此為止喔。如果你執意要在街上拔劍的話，就算你是a級，我也不會坐視不管的。而且這邊離巴比倫也很近，要我去找營運方的人來嗎？」
「……咳。」
那名叫做特庫馬的男子聽聞這番話後咂了一聲，並以恐怖的麵容瞪了大河和紫緒一眼，最後步行離去。
當特庫馬一消失在人群裏，男子便在大河耳邊輕聲說道：
「你們兩個太引人注目了，趕快去別處會比較好喔。」
「……好像是。」
周圍開始聚集好奇發生何事的人們，這樣下去本可落幕的事情也會變得無法收拾。
大河向男子道謝後，拉起紫緒的手，快步離開現場。
兩人在大街上持續走了五分鍾後，拐進一條小路，這時終於能喘口氣了。
「都走到這裏了，應該安全了……紫緒，你沒事吧？」
「嗯、嗯……哥哥，謝謝。」
大河趁紫緒平複呼吸的這段時間，重新思考了方才那一冪。
（剛剛那個男的，別人叫他特庫馬……而且他的等級是a，所以說那家夥也是資格持有者。他的個性真的是很扭曲耶。）
在《牡羊座》所有連線者中隻有一百人左右的強者，同時也是營運方允許可去打倒部分討伐榜病毒的玩家——這就是資格持有者。
「應該就是這種身分讓他產生那樣的傲慢吧……」
「嗯？哥哥，你這句話的意思是？」
「我是在說那個叫特庫馬的家夥，他因為自己很強就鄙視弱小的人。真是的，我還想說他到底為什麽會那麽高傲……結果居然是因為那種無聊事。」
隻想在狹小世界中沉浸於優越感裏的庸俗之人——連城家也有這種家夥。沒想到在這種遊戲的世界裏也有相同的存在。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紫緒突然嘀咕了這句話。
「嗯？你說什麽？」
「——弱者會被消滅，這不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嗎？至少小姬讓我學到了這一點喔。」
這句話中潛藏著一股與紫緒當下語氣完全相反的強烈情感。
究竟是怎樣的過去才會讓她說出這般話語？紫緒用極其冰冷的眼神凝視著大河，彷佛她口中的那句話就是絕對的真理。
大河遲疑了一會兒，不知該如何回答。
紫緒及冬姬之間存在的問題鐵定和那句話有關，若是如此，大河更不能隨便回應。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準備開口與紫緒交談。
就在這個時候，行動終端就像在潑冷水似地響起了鈴聲。上頭顯示的名字是切燈巴夜。
「怎樣啦，幹嘛在這種時候打來……紫緒，看到那邊有一座很大的塔了嗎？你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那座螺旋狀的塔嗎？」
「沒錯，在那邊可以辦理提升等級，所以你就先過去弄一弄吧。」
「嗯，我知道了。」
語畢，紫緒邁開步伐朝那座高聳入雲的巨塔走去。大河目送她的身影後，便沒好氣地接通遠端通訊。
「好啦好啦，我是天陵大——」
〈你也太慢了！是不會快點接喔！〉
這個瞬間，大河還以為自己的耳膜要破了。
〈看到是我打的就要在一秒內回應！我又不是閑閑沒事——大河，你搗住耳朵幹嘛？〉
「還敢問我……巴夜……你沒事把聲音調到最大幹嘛……這樣耳朵很難受耶……」
這時傳到大河耳裏的已經無法稱為說話聲，根本就是震耳欲聾的巨響。
應該是巴夜在設定時把音量調至最大才會如此，這聲音更勝之前和死神交手時領教過的音響攻擊，音波甚至穿透入骨，連視野都隨之搖晃。
「啊——可惡……這種程度就讓我站不穩了，看來我的身體生鏽得很嚴重……」
〈……你沒事吧？〉
大河集中精神，以意誌力忽略響徹腦中的聲響站起身，再度將視線移回通話視窗。
「說吧，你找我有什麽事？」
〈對喔，大河，你很閑吧？〉
「沒有喔，我現在有些事情要去辦——」
〈你很閑吧？你要很閑才對啊。不，為了我，你要閑到發慌才可以。〉
「你今天比平常還要不講理耶！？」
〈本人不接受藉口理由抱怨或其他任何形式拒絕我的話語喔。因為我有點忙，沒時間跟你耗。〉
沒時間跟你耗——大河因為這句話仔細觀察了巴夜一番，發覺她眼睛下方有著很重的黑眼圈，臉色也比前些時候差上許多。
「……喂，巴夜，你最後睡覺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我的工作堆積如山，根本沒空睡。〉
巴夜肩負著學園學生會長的工作，以及切燈集團的研究員工作。光是這兩樣就已經夠她忙的了，但如今她手上還多了非常多其他的工作。如此看來，巴夜的確是沒時間好好睡覺……
「……奉勸你還是要維持一定的睡眠，要不然過沒多久就會累倒。」
〈謝謝你的忠告，我是有在調整啦一一—其實我是有件牽扯到《牡羊座》的工作想請你幫忙。〉
「讓我負責沒關係嗎？」
〈說是工作，但其實隻是去調查一件事情而已。我會寄詳細內容過去，你再看一下。〉
「等等，我根本沒說我願意做——」
〈啊——大河如果願意接下這份工作，我就了以休息一下了！他如果拒絕的話，我又得熬夜了！〉
「這……」
麵對事情發展一如所料而一臉得意的巴夜，大河頓時啞口無言。畢竟是他要巴夜維持一定的睡眠，如果此時回絕工作的話，豈不是自打嘴巴。
〈那麽就麻煩你囉△〉
最後巴夜留下一個有點討人厭的笑容，視窗接著關閉。
站
在原地的大河深深歎了一口氣。明明他兩個禮拜前才剛認識巴夜，但她對他的態度卻愈發頤指氣使。
「我是幫她打雜的嗎？」
原本幫巴夜處理大小事的是ai伊歐萊，但她最近好像為了「學習人類社會的事」而自由行動。還真羨慕她可以脫離那個暴君的手掌心。
這時行動終端又再度傳來了響聲，應該是方才巴夜說的郵件吧。
「我看看，工作內容是……這是什麽鬼啊？」
大河打開郵件後最先跳出來的文字是——「天使」。
他見到這兩個字時就已經不想再往下看了，不過郵件都已經寄過來了，也不能視若無睹，因此大河繼續看著信中的內容。
這件工作的概要是：
從一個多禮拜前開始，切燈集團底下營運的許多構造體中部出現了一種來路不明的程式。雖然目前並未出現任何問題，但那種程式好像屬於會讓遊戲係統瓦解的類型，因此意識到其危險性的切燈集團便展開了調查。
還有該程式的設計者稱呼自己為「天使」。
此次的工作是搜集與「天使」相關的情報。在每個存在這種程式的構造體中都有人執行相同的任務，因此這段期間大河就是負責《牡羊座》的人員。
（這種工作一般都是最基層的人在做的吧……）
雖然無從得知這件工作是有人逼巴夜做的還是她自願接下，不過現在的她應該無法挑事情做吧。
「……之後跟紫緒行動時順便打探好了。不過那個人叫『天使』啊，無論是之前那個死神還是現在這個人，這個世界感覺永遠都不會缺少話題。」
大河帶著些許愉快的表情這麽低語後，便開始朝螺旋塔走去。
——那座位在《牡羊座》中央的巨塔是《營運塔》，通稱《巴比倫》。
此處是連線者們最常使用的設施，是構造體內部唯一可以接觸到營運方的地方。在這裏玩家可以辦理提升等級或是購買攻性程式。
「歡迎來到營運塔，請問您今天有何要事？」
大河才剛踏進塔內，站在入口處的一位女性便上前與他攀談。
那名女子有著一頭幾乎快要碰地的綠色長發，五官極為標致。一眼就能看出這些臉上掛著冷淡笑容的女子是人造人，現場共十人，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十架。
（這些好像是叫ai……mr—7的樣子？）
大河記得冬姬先前是這麽喊它們的，雖然當時看到的是現實世界中具有機械身體的人型無人機。聽說它們可以從事行政工作、家事或櫃台業務等雜務，目前相當普及。
「稍早我的朋友應該已經先到了，名字叫紫緒，我想她大概是去辦了提升等級的手續。」
「請稍待……那位來賓的話在完成手續後，去了第三十三練習場。您願意的話，我可為您帶路。」
「拜托你了。」
大河跟著走在前方的ai，開始順著螺旋階梯往上爬。
各樓層都各自設有開放空間，這些地方成了連線者談天說地的場所，愈往上層走，連線者的數量也愈多。
「上麵是什麽地方？」
「最上層是競技場，那是提供玩家們在各種條件下進行對戰的場所，每個人都可以參加。」
「競技場啊……等等搜集情報時順便去看看好了。」
幾分鍾後，大河抵達一扇標記有三十三字樣的門前，女性外型的ai行了個禮後隨即離去。大河一打開門，就聽見裏頭傳出「咻咻咻」這般物體劃破空氣的聲響。
那是射箭的聲音。
筆直射出的箭矢命中二十公尺外的靶心，箭靶還同時發出輕微的破裂聲。
「你進步很多了，跟剛開始的時候簡直是天壤之別。」
大河出聲攀談，紫緒的背頓時震了一下，緩緩地轉過頭來。她可能仍然在意著兩人先前那番對話吧，因此臉上顯露出些微陰沉的神情。
「……這隻是因為我升上等級d，程式補正了我的能力，所以才能有這樣的表現。這才不是我原本的力量。」
「又不是全部都是假的，紫緒你的能力是真的變好了。」
「……是那樣子嗎……對了，哥哥你去提升等級了嗎？升級條件是從那座森林來到這座城市，所以你也可以升上d級喔。」
「不用，我現在這樣就好。」
因為升級我反而會變弱——但大河最終沒講出這個原因。
對體能遠強於常人的大河來說，補正體能這種本來對玩家具有正麵效果的功能隻會帶來反效果。畢竟就連e等級的現在，他隻要一拿出實力，神經連結就會斷訊，所以提升等級根本毫無意義。
「那麽，我們要離開這裏了嗎？」
「我剛好要跟你談這件事情，等等我想順道去一個地方，你要陪我去嗎？」
「你都陪我到現在了，當然是沒問題。啊，但是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了……」
「先休息一下好了，那一個小時後在這裏集合。」
大河為了啟動登出程序，打開了視窗。「等等要吃什麽呢？」正當他想到帕拉底斯老板做的餐點時，傳來了一陣非常細小的說話聲。
「……你不好奇我和小姬的關係嗎？」
那是音量小到隻能勉強聽見的細語。
大河知道紫緒遲早會問這個問題，所以平心靜氣地回答道：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不會主動去問這件事情，就算你們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那也是你們兩個要去解決的問題……對吧？」
「……根本就沒什麽要解決的問題……什麽都沒有。」
紫緒隻留下這句話，接著便返回現實世界。
「……看來這件事不好處理啊。」
還在原地的大河輕歎了一口氣，隨後也登出了《牡羊座》。
麵對這個猝然而至的相遇，兩位少女啞然無言。大河和淚根本一無所知，隻能在一旁交互打量著冬姬和銀發少女。
「……我說……那個小姬是指……」
「十之八九是指冬姬吧。而且那個少女的名字……是叫鴉羽紫緒嗎？」
「你說的鴉羽，就隻有那個鴉羽吧……」
鴉羽，這是個世界知名的姓氏，它是統領電腦業界的四大企業之一，同時也是八年前收養冬姬的家族、冬姬前些日子出走的地方。
「……好久不見了，對吧。」
打破沉默的是銀發少女——鴉羽紫緒。
「我們應該有……七年沒見了？看到眼睛的顏色就馬上知道是你了。」
冬姬沒有任何回應，但在聽見七年沒見這幾個字的瞬間，卻像是在懼怕什麽似地開始顫抖，並且低下頭去。淚看著明顯與平時不同的冬姬，壓低音量詢問大河道：
「……她們是什麽關係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看她們那個樣子，應該不隻是點頭之交而已……」
相對於感到害怕的冬姬，紫緒的反應倒是十分泰然。感覺是因為冬姬單方麵在某些事情上感到退縮吧。
大河在這位名為鴉羽紫緒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一種莫名的不協調感。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冬姬以顫抖的聲音詢問。
「我才想問你呢。話說駭進鴉羽集團主伺服器的犯人，雖然設了好幾層偽裝，但那是小姬你做的吧？你的駭客技巧依然那麽厲害。」
從紫緒的話語間，大河明白了她那種不協調感究竟從何而來。
紫緒除了是鴉羽家的人以外，想必一定是集團的成員。因此對她而言，讓鴉羽集團蒙受龐大損失的冬姬，應該不是什麽舊時友人，而是該痛斥其所作所為的對象。
然而鴉羽紫緒這位少女表現出來的，卻隻有尊敬與懂憬。
「……你沒在生氣嗎？」
看來冬姬也為紫緒的態度感到疑惑。
但不知怎麽地，他總覺得妹妹和自己的感受有著根本上的不同——大河沒有證據，隻是直覺是這麽一回事而已。
「生氣？你在說我嗎？我為什麽要生氣？」
「因為……本妹那個時候……」
冬姬的聲音顯得相當孱弱，與平時自信滿滿的她判若兩人。
現下在那裏的妹妹不是愛捉弄哥哥的小惡魔，隻是一位柔弱的少女。
「我根本沒在生氣，反而還要謝謝小姬你呢。」
「謝……謝……？」
「嗯，我能有今天全都是托你的福。無論是可以像現在這樣玩耍，或是我父親已經不再管我，還是過去的努力都化為泡影，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托你那時候的福，讓我放棄成為研究員的夢想才能實現的喔。」
語畢，銀發少女臉上隱約浮現了笑容。
那是一抹無邪但又充滿負麵情感的單純微笑。
「……唔。」
見到那抹微笑的瞬間，冬姬明白了這七年間紫緒有了什麽改變，不，是自己到底如何改變了她。
冬姬一想到這裏，便轉身背對紫緒衝了出去。
後頭雖然傳來了大河和淚的聲音，但現在的她根本聽不進去。
冬姬想要趕快逃離自己所犯下的錯誤，還有應該已經棄置的過往。
你又要逃避了嗎？——冬姬總覺得聽見了這句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
大河回到現實世界，是幾近日落西沉的黃昏時分。
「……好了，我親愛的妹妹到哪去了？」
從窗簾縫隙射進的朱紅夕照十分刺眼，大河眯起眼睛關閉潛行機的電源，站起身來。另一台潛行機上並沒有妹妹的身影，頭戴裝置也被扔在地上。明明之前每當大河做出同樣的事情時，冬姬就會怒氣衝衝地對著大河大罵：「摔壞的話怎麽辦！」
（她應該是在那邊吧……）
大河為了尋找不見人影的妹妹，離開潛行房來到了寢室。
一如所料，在占據室內一半空間的大床邊，他看見冬姬像是想塞進窄小的空隙似地，抱膝坐著。
「找到你了，你的習慣跟八年前一模一樣耶，心情不好就會躲到狹窄的地方。」
「……老哥。」
「喔，這叫法還真新鮮。」
大河坐到了床邊，溫柔地輕撫著妹妹的頭。冬姬那頭光潤的黑發隻要輕輕一碰就會柔順擺蕩，觸感好到無以形容。
「……話說在前頭喔，本妹才沒心情不好。隻是覺得好久沒坐在這種地方了，來回味一下而已。」
「原來如此。」
在這之後兩人就中斷了交談，太河繼續輕撫著愛逞強的妹妹的頭。他不采問任何事情，相信這樣做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那麽冬姬現在呢？〉
「她在洗澡，今天要讓她早點休息。」
大河一邊清理晚飯的餐具，一邊對著浮在眼前的立體影像視窗說話。畫麵中的淚好像還在工作，因為她身穿連細部都十分講究的清純女仆裝。
〈那個少女是叫紫緒吧。你有問冬姬跟那女的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嗎？〉
「沒，我沒問。我也打算不主動問她這件事。」
〈啊？為什麽？〉
「雖然是我的直覺而已，但我認為不應該主動去刺探這件事。我會等冬姬自己開口講。」
大河其實恨不得馬上出手幫助妹妹，但是……如果這麽做，總覺得會造成某種無法挽回的局麵。
畢竟這是那兩人之間的問題。
〈……這樣啊。嗯，如果大河那麽認為，那還是別問的好。〉
淚說完話後淺淺一笑，光看那個笑容感覺就能讓人恢複活力，大河的心情也因此稍稍轉好了一些。
〈啊，但是你也不能丟著這件事不管喔。〉
「我知道啦。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你明天有空嗎？」
〈我想想～早上要在店裏幫一下忙，除此之外就沒什麽事了。〉
「這樣喔——我是想拜托你明天帶冬姬出去玩個一整天，可以嗎？」
〈那種事情簡單啦。〉
「太好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就是能不能拜托你教我一下，要怎麽進行《牡羊座》的初期設定？」
〈……進行初期設定嗎？〉
麵對大河這個目的不明的請托，淚的頭上浮現出了一個問號。
◆ ◆ ◆
時間來到翌日早上九點。
「……呼，流汗還真舒服。」
大河結束每日的鍛煉行程洗好澡後，走到客廳吃了早餐。由於他完全不會做菜，因此吃的是簡單的烤麵包配咖啡。
今天是一周中唯一的休假日——星期天，這天當然也不用上學。
雖然大河的假日課表中必須花費整整五小時在鍛煉之上，但他的動作卻感覺不出絲毫倦意，大河俐落地收拾好碗盤後，前往冬姬還在熟睡的寢室。
「冬姬，差不多該起床了喔。」
「……唔嗯……我還……想睡……」
冬姬還在沉睡，大河搖了搖她的肩膀，但她卻厭煩地撥開了大河的手。冬姬此時將棉被往上一扯，露出的睡袍由於非常薄，因此還能看到底下透出的黑蕾絲內褲，大河見狀連忙撇開了視線。雖然他已經見怪不怪，但在這種情形下仍是不敢直視冬姬。
「再讓我睡一個小時……」
「別要任性，快起來快起來……」
若是平時他會讓冬姬再睡一會兒，但今天有著不能那麽做的理由。
大河心意已決，他掀開了棉被，一把抱起還在睡夢之中的冬姬，帶往洗臉台。冬姬因此醒了過來，雖然嘴上抱怨著「為什麽假日還非得要挖我起來啊……」但仍是洗洗臉，梳整頭發，換下了簡便的居家服。
（……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有精神。）
大河看見冬姬那與平時無異的模樣後便暫時放心了。雖然她可能像昨天一樣，隻是在逞強而已，但遠比悶悶不樂要好。
「叮咚」，這時電鈴響了。
「這一大早的會是誰啊？」
「來了啊。冬姬，走了喔。」
大河拉起冬姬的手往玄關走去，接著打開了大門。
「哈囉～！兩位早安！」
「……小淚？」
綻放笑容向兩人打招呼的正是西園寺淚本人，輕柔的棕發很有朝氣地晃動著，她宛如太陽般散發出耀眼的光輝。
「那麽淚，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收到，出發囉，冬姬！」
「咦？」
一切都太過唐突了，淚抓起冬姬的手腕，硬是把她拉到外頭去。冬姬本就沒什麽力氣，加上剛睡醒，根本無法抵抗，她光是一邊急忙穿鞋一邊抗議就應付不暇了。
「小淚！？幹嘛突然這樣啦！？」
「那麽大河，我們晚餐之前會回來的～！」
「慢走喔！」
「先說明一下這是什麽狀況——慢著，小淚，別拉本妹啦！本姝自己會走！」
「客人一位，我們為您安排了外頭的位置～！」
事出突然，讓冬姬感到相當困惑，淚把她直接拉進電梯後，關上了門。電梯聲響緩緩遠離，不久後現場變得鴉雀無聲。
「……那麽，接下來就換我這邊了。」
大河回到室內後，馬上去了潛行房準備啟動潛行機，他今天無論如何都必須要獨自登入構造體。
「——潛行開始。」
他的精神伴隨這句話，出發至電子樂園。
曆經些微的飄浮感後，大河便佇立在作為起始地點的那片遼闊草原正中央。
「這裏真的是很寬廣啊……」
依據昨晚淚的說明，首次登入的連線者聽說一定會出現在這片草原之上。但是，營運方當初到底是以多少人的規模來設定草原大小？大河是覺得根本不需要這種可以容納數百人同時進入的寬廣度。
「我看看，那個人在不在這裏——喔，看到了。」
一如所料，不對，其實是比大河預期的還要快找到目標對象，由於運氣實在太好了，所以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本來已經有心理準備要等上大半天了，今天我真走運。」
位在大河視線另一端的少女，宛如在重現昨天的情景，此時她正操作著視窗。對方也注意到了大河，一臉驚訝的表情。
「你好，我們又見麵了。」
「啊……你是……昨天那個人？」
少女——鴉羽紫緒仍是穿著一件與《牡羊座》不搭調的白色洋裝，然而她困惑地注視著大河。大河毫不在意地靠了過去，從她身旁探頭看著視窗。
「你還在弄初期設定？」
「……嗯、嗯。」
看來她已經多方嚐試過，但還是未完成設定。其實隻要去詢問營運方就能迎刃而解，不過對大河而言現在這樣子比較方便行事，因為如此一來他就能輕鬆打開話題。
「我昨天突然登出，真的很抱歉。說是耍當作賠罪禮可能有點奇怪，不過就讓我來敦你怎麽設定好嗎？我已經學會了。」
「咦……？可以嗎？」
「我本來就打算教你，而且——我對你是冬姬舊識的身分也滿感興趣的。」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紫緒表情立刻僵住。看來她們兩人果然不隻是互相認識而已。
「總之先來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天陵大河，是冬姬的哥哥。」
「你是小姬的哥哥……？」
紫緒疑惑地打量著大河全身，最後她的目光停在了天空色的雙眸之上。
「真的，你們眼睛的顏色一模一樣。」
那對眼睛的顏色相當罕見，兄妹倆雖說外表不怎麽相似，但眼睛就是最有力的共通點。
「……原來小姬原本的姓氏叫天陵啊……」
紫緒不禁這麽嘀咕道，此時她的眼睛中好像縈繞著複雜的情感。
這不由得讓大河想要瞭解她更多，他接著說：
「所以你願意讓我教嗎？」
「……我是很感謝有人能教我設定，不過哥哥你真的願意教嗎？」
「我樂意之至喔——話說，你剛說的哥哥是指我嗎？」
「嗯嗯，因為你是小姬的哥哥啊。」
但是那樣的稱呼還是有點怪異吧。不過如果是出自紫緒本身的意願，那也無須強迫她改變。大河雖然為此感到有些害羞，但並不討厭。
不過本以為紫緒和冬姬一樣怕生，沒想到她卻意外地善於交際，不，應該是說感覺她敞開了心房。這是要歸功於昨天大河稍微跟她聊了天？還是……因為自己是冬姬的哥哥？
（總之，這是個不錯的開始。）
大河心想，就照這個步調縮短與紫緒之間的距離。
「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對了，今天的話不隻是初期設定，我還能幫忙之後的新手訓練。對沒什麽在運動的紫緒來說，是很推薦的套裝行程喔。」
「……奇怪？你怎麽會知道我沒在運動……？」
「這種事情看一眼就知道了。」
觀察手臂和腳部肌肉的發達狀況，不隻可看出運動經曆，也能輕易推測出對方的體能。
紫緒的體能大概與冬姬相同，或是稍稍弱於她一點。而且紫緒先前也提過這是第一次來逛玩此種構造體，突然進入實戰的話她會相當吃力吧。
「……因為我沒空去運動。」
沒空去運動——大河雖然有些在意紫緒的這句話，但現在不是追問這件事的時候。
「所以如果接受了你說的套裝行程，意思是不是你也能教我戰鬥的方式？」
「紫緒你願意讓我教的話。」
「……小姬和我之間的事情，哥哥你全都知道了嗎？」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從未考慮過要插手你們倆的問題，那樣隻是多管閑事。」
聽完大河這句話後，紫緒閉起雙眼，感覺是要匯整思緒。
老實說，大河這麽做其實是徒勞無功，畢竟不可能因此就可理解紫緒的內心想法，也無法藉此替冬姬打氣。
大河單純隻是無法對紫緒置之不理，因為這位少女與自己那個臉上浮現僵硬笑容的妹妹極為相似。
「……那麽這一小段時間就拜托你了。」
結果，在這段期間之內，這兩人組成了奇特的雙人組。
「那個，我記得這裏這樣弄就好——你看，開始了開始了。」
大河回憶著從淚那邊聽來的方法操作視窗後，跳出了其他畫麵，還響起了電腦語音。
〈歡迎您來到切燈集團營運的構造體《牡羊座》，從現在起各位就是這個世界的居民了，您在這除了可以狩獵怪物外，同時也能享受充滿冒險的生活。〉
這時播放的是宣傳影片，在簡單講解《牡羊座》的架構後，畫麵中顯示出來的是數十種武器。
〈首先請各位挑選您要使用的攻性程式，若您已經自備程式，還請跳過此步驟。另外，選用這些新手武器的玩家，裝備後服裝也會自動更換。〉
可以選擇的武器有雙手劍、單手劍、盾牌、弓、小刀、槌、長槍、日本刀等，其中也有鎖鐮和
拐棍之類的小眾武器。
「要從這裏麵挑嗎？種類多到我好難決定……」
「你有用過哪一種……應該都沒用過吧。」
「嗯。」
「那你想要用近距離還是遠距離武器？」
「……遠距離。」
備選的遠距離武器種類多元，若聚焦較為主流的類型就是弓或弩這些。話說回來，其他甚至還有一種類似環刀、就連大河都沒接觸過的武器。《牡羊座》實在是教人驚豔。
「總之就先試看看弓好了……啊，好像還可以選另一種當備用。」
「另一種就挑近身武器吧。選個小型的比較好，畢竟紫緒你也沒辦法揮舞長型武器。」
選定短劍作為備用武器後，蒼藍光芒逐漸裹覆紫緒。
紫緒的電子體不斷吸入細小的光之碎片，當最後的光點消逝時，她的衣著也突然跟著改變。
「喔——……你這樣好像獵人喔。」
此時她身上所穿的已是成套的獵人裝束，那是一套以精靈作為設計概念的服裝，雖然大河不懂這些就是了。
可能是（設定上）為了讓人能隱身森林之中，所以整套衣服以綠色作為底色。
為了讓穿衣者便於活動，因此上半身采削盾設計，下半身也讓大腿完全露出。
但這並不代表這是套太過暴露的服裝，因為紫緒右腳還穿有過膝長襪，左腳則是在膝蓋上方一帶纏繞了一塊布，作為短劍的收納處。
「該怎麽說呢……這樣穿還滿奇怪的，而且感覺有些猥褻……」
「哪有，很好看啊。很適合你喔……」
這套衣服確實強烈地給人一種輕柔的感覺，但穿在紫緒身上卻又合適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在她的銀發和白皙肌膚的相襯下，更是散發出一股神秘的氣息。
紫緒轉一圈確認了自己的打扮，接著取下背上那把作工粗糙的弓，並將那把日常生活中無緣見到的武器拿在手上，目不轉睛地打量著。
這時視野的邊緣出現了一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物體，在十公尺遠的前方浮現一塊上頭繪有圓形圖案的板子。
「是叫你用弓箭去射那瑰板子吧。」
「咦？……我辦不到啦。我又沒用過弓箭，怎麽可能射得中那麽小的靶。」
「總之先試看看吧，其他的事情等射完後再說。」
「但、但是我沒有箭——」
紫緒一說完，她的手掌中便出現了箭矢，同時周圍也響起了廣播說〈隻要想像，箭矢即會自動生成〉。這下紫緒就沒藉口了。
「看來是有箭喔。快點，去挑戰一下吧。」
「唔……哥哥真會強人所難……」
此時視窗中正播放著射箭的影片，紫緒雖然拖拖拉拉，但還是學著片中的影像架起箭矢，並看著箭靶調整瞄準的目標，接著她鬆開了支撐箭羽的右手。
剛才紫緒拉開的弓弦反彈回去，箭矢藉著這股力道向前飛出，刺穿了箭靶——……才怪，怪，她所射出的箭矢有氣無力地飛了數公尺後，便失速掉落。
「……也是啦，應該是會這樣沒錯。」
紫緒雖然歪頭表示疑惑，但對大河來說這其實是個必然的結果。
畢竟紫緒拉弓的力道太小，瞄準也不絢確實，如此一來箭當然飛不遠。但是，箭居然還往前飛了一小段距離，這讓大河頗為吃驚。
（我本來認為箭射出去鐵定馬上掉下去……看來應該是程式的自動補正。）
敵人都是會四處移動的怪物。
然而新手就會像現在的紫緒一樣，連不會動的靶都無法命中。在這裏應該存有某種程式會修正箭矢軌道或延伸其飛行距離，藉此作為新手能力不足時的因應機製。也就是說隻要稍加練習，任誰都能輕鬆駕馭弓箭。
「紫緒，手臂再多用點力，你現在那樣不管再射幾次，箭都一樣飛不遠喔。」
「你跟我講那些也沒用啊，我就是沒力氣……」
「才沒那一回事。在現實世界中或許就像你講的，但是這裏可是電腦世界。你應該已經具備最低限度的力量才對，隻要確實地想像，多少能辦得到。」
方才大河回想起昨晚與淚的對話。
——像冬姬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也能去玩《牡羊座》嗎？
——沒問題的喔，因為在登入之初，玩家的體能如果未達平均值時，係統會自動幫忙補正。這麽一來，應該就會擁有一般高中生的水準了。
「想像射出去的箭筆直地貫穿箭靶，你要先在自己的腦中構築出這樣的畫麵，如此一來你靠感覺就能輕鬆掌握射箭時需要用多少力氣。還有就是……要有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辦得到。」
「有自信才是最難的……不過我試試看。」
紫緒再次生成箭矢，做個深呼吸後便將它架上弓，然後——
「呼！」
她停頓一下後射出了箭。
有別於剛剛那些有氣無力的箭矢，這一箭挾著流暢的速度向前飛翔。但瞄準不夠精確，因此並未命中箭靶，而是插進了靶前的地麵。
「好可惜，如果射出去的瞬間瞄準沒有偏掉的話，一定可以射中。」
「……我果然是做不來這種事。」
其實大河剛才就已經察覺到，紫緒好像有些膽小怕事，自我評價過低。
然而正是這種個性導致她失敗，失敗後的她又喪失更多自信，呈現出一種負麵循環。
（看來首先要先改變她這個部分。）
幸好大河是使用武器的專家，要教導她並不成問題。
「那麽，接下來就去找怪物當對手吧。」
「咦？那箭靶呢？」
「丟著就好。反正能射中怪物的話，那種不會動的靶鐵定沒問題的。」
「但、但是，突然就要進入實戰……」
「沒問題、沒問題，我剛來遷邊時也是直接實戰。不過這裏的怪物都非常惡心，如果不在敵人接近前打倒它們的話，可不是鬧著玩的喔！？」
「啊哇哇……等、等一下！先休息一下——」
「沒有休息這種事情，走吧，出發囉！」
大河抓起紫緒的手，硬是把她拉往森林。
大河和紫緒在《牡羊座》展開冒險了。
同一時間，淚和冬姬的身影，出現在新都市中央車站一旁的露天咖啡座上。
「啊哈，這裏的三明治還是一樣好吃！」
時間已經過了九點，因此這算是一頓稍晚的早餐。穿搭一如往常暴露的淚，飛快地享用著餐點，但冬姬卻像倉鼠般小口小口地啃著食物。
「冬姬，你不餓嗎？不可以喔！一定要吃早餐才行。」
「……你差不多可以把目的跟本妹說了吧，為什麽要帶本妹出來？」
「嗯？我隻是想說我們倆好久沒出來玩了啊。你最近都黏在大河身邊。」
麵對裝傻說出這番話的淚，冬姬輕歎了一口氣，心想淚在打什麽主意根本一目瞭然，而且從剛剛在家時的情況來看，哥哥也摻了一腳。
（真是的，這兩個人還真多管閑事……）
不過這也代表她自己的事情讓兩人有多麽擔心。
「……好啦，本妹就暫時接受你的說法。那麽接下來你安排了什麽？」
「一直四處亂晃到太陽下山，然後回家！」
「簡單來說就是你什麽都沒安排吧。」
看著隨興過頭的好友，冬姬感到有點好氣又好笑。
「不對喔，也不是完全沒有任何安排喔？我想說要去幫你挑衣服。」
「衣服嗎……？」
「嗯嗯，因為你買的衣
服感覺都很類似吧？再多點變化絕對比較好啦！」
「可是衣服那些的……本妹不是很懂耶。」
正確來說，冬姬至今都沒有必要在穿著打扮上花費心思。
因為她每天都是一個人在狹窄的研究室裏埋首工作，衣服隨便穿穿就好，現在有的衣服也是離家出走後隨便買買，冬姬對流行時尚根本是一竅不通。
「虧你長得那麽可愛。聽好了，對女孩子來說，打扮可是一種武器喔。」
「什麽？武器？」
「沒錯，打扮不貝可以吸引男生的目光，在女生之間也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冬姬你天生麗質，穿什麽應該都好看。你想一下喔，如果你跟大河約會時穿的還是平常那幾套的話，不會覺得很沒新鮮感嗎？」
「唔……你那樣講是沒錯啦。」
搬出哥哥的名字，冬姬果然就無法等閑視之。
剛好上禮拜發生死神事件時，她和大河已經約定好之後要去約會，因此趁今天選一套所謂的約會決勝服好像也不是件壞事。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們等等就馬上去！」
「本妹是很謝謝你要幫忙挑衣服，但是小淚你真的願意嗎？畢竟本妹認為我們是爭奪哥哥的情敵……」
淚和冬姬相同，都喜歡上了大河，而且前一周，她還自己坦承了這件事。
縱使還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但是冬姬認為淚應該不會積極地站在她這邊才對——
「嗯～因為在情敵之外冬姬還是我的朋友啊。朋友如果想要為心上人變得更可愛，我是很樂意幫忙的喔。」
淚揚起嘴角這麽說道，冬姬看著她又再次歎了口氣。
「……唉。也是，小淚你就是這樣的人。」
「我一直都是這樣喔。好啦，趕快吃一吃，要出發囉。」
兩位少女在和煦的陽光下，繼續吃著未完的早餐。
「擊落數七十三隻，你差不多習慣了吧？」
「……攻擊這麽多隻了，要不習慣也很難吧。」
另一方麵，電腦世界內的兩人總算要穿過森林了。
途中兩人多次遭遇怪物的襲擊，當下全都是交由（硬推給）紫緒收拾，結果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她使用弓箭的技巧有了長足的進步。然而紫緒可能是因為不斷麵對惡心的昆蟲怪物，所以看上去有些不太高興。
但她好像也習慣了電腦世界裏的行動模式，應付起這一帶的敵人已是遊刃有餘。
兩人在森林裏走了一小時，終於抵達出口的位置。
「……為什麽森林出口是一扇門啊？」
「誰知道，可能是製作者的興趣吧。話說回來，這扇門也大過頭了吧。」
在森林終點前等著兩人的是一扇需要仰頭上望的巨大門屝，再過去就是懸崖峭壁，沒有其他前進的路徑。
這時，門前浮起了一個大型視窗，像是在等待兩人的到來。
〈恭喜你們突破了『寂靜之森』，新手訓練也到此全部結束。往後無論是要前往全新的地點，還是換上自己喜愛的裝備，都是各位的自由。〉
語音訊息結束後，厚重的門緩緩地打開。
〈那麽就請在《牡羊座》好好享受你們的第二人生。〉
在門的另一端隻能瞧見一團團的光芒，這手法還真是十足的「奇幻風格」。
「……走吧？」
「……嗯。」
兩人互看了一眼後，同時邁開步伐走進光芒之中。
〈——傳送。〉
接下來的那種全身扭曲的感覺，大河不知已經體驗過多少回了。
當色彩再度回到視野裏時，眼前已不是草木鬱鬱蔥蔥的那座森林，而是人聲鼎沸的大街正中央。
「哇～！」
紫緒忍不住發出讚歎的聲音；大河也有相同的感受，他神情驚訝地眺望著眼前這幅光景。
這裏與現實世界的城市截然不同，堪稱是個不可思議的空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豐富的自然景觀，城裏水道遍布四處，路上還有一排排絕不存在於現實世界中、散發七彩光芒的行道樹。
這裏的房屋都是極具風情的石砌建築，可能是營運方顧及整體世界觀而設計的吧。
兩人所處的廣場上有座噴水池，噴得老高的水柱上方形成了拱橋狀的彩虹，而且居然有人坐在那道彩虹之上。
這裏是座到處充滿幻想元素的城市。
「……我還以為我對這種奇幻的事物已經免疫了說……該怎麽說才好，這座城實在是太夢幻了。」
大河對城裏的景致感到歎為觀止的同時如此嘀咕。
仰望天空可看見巨石飄浮，地麵上還有螺旋狀的建築物連結至那些飄浮的岩石，這時他不禁反問自己「到底什麽才叫做常識啊」。
看樣子這是一座規模相當大的城市，大河在行動終端上打開了地圖，瞭解到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廣場剛好位在城市的中央。地圖右上角標示的名字是《中央城聖多盧·卡朵拉》。
此時大河腦中浮現了一個疑問。
「然後呢？接下來要做什麽？」
根據剛才門前的語音，新手訓練已經結束，然而卻沒往後行動的提示。
「語音訊息是有說做什麽都是各位的自由……」
「我去那邊隨便攔個人問看看好了，你在這等一下。」
畢竟兩個新手討論再多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大河認為怕生的紫緒無法問出個所以然，因此要她在原地稍待後，便獨自挑了些感覺容易搭話的路人，開始搜集資訊。
另一方麵，紫緒在等待大河的這段期間裏，於原處張望著四周。
映入眼簾的是閃耀七彩光芒的行道樹以及用透明礦石打造而成的物體，每樣都是不存在現實世界中的奇珍異物。
然而吸引紫緒的並不隻如此，甚至連熙來攘往的大街和喧鬧的氛圍這些極其平常的事物，對長期關在家中的她來說，都是第一次的體驗。
「人怎麽會這麽多……都市都是這種感覺嗎……」
紫緒繼續從大街的正中央，遠眺著整座城市的模樣。
她是個美人胚子，再加上白皙皮膚和暴露程度高的服飾，自然相當醒目。然而專心欣賞這座城市的她，並未多加留意周遭的情況。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沒注意到行人已經開始騷動，也沒留心引發騷動的那群人已經來到她的身旁。
「那是什麽東西呢……——啊！」
紫緒看見遠方有一座巨大的塔後便往前踏出一步，就在這時，一位身穿全黑裝束的男子正要從她前方穿越，兩人撞個正著。在看其他地方的紫緒一屁股跌坐在地，急忙想要向男子賠不是——
「還在想說是誰擋本大爺的路，原來是個沒長眼的小姑娘啊。」
聽到男子的這番話，紫緒緊張到心髒噗通噗通地大力跳著。
她心想這隻是起意外，道個歉就能結束，應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男子的眼神就像在看小蟲子一般，往下看著紫緒的那雙眼睛，喚醒了她深藏內心的過往記憶。
「啊……啊……」
——你怎麽會那麽沒用。
紫緒父親用相同眼神對她說過的話語，現在成了幻聽，把她逼到無路可退。
「新手裝備的弓……你這家夥是新手啊。底層的廢渣要認清自己身分，乖乖靠邊走就好，真是礙眼。」
男子的態度異常蠻橫，難道他覺得自己至高無上嗎？他那令人不快的言行，讓紫緒內心的傷口愈擴愈大。
四周的行人隻是在遠處圍觀。「喂，那家夥是a級
的……」、「對啊，是特庫馬……被牽連進去的話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快走吧。」這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怨要上前幫忙調解兩人的紛爭。
男子不停謾罵，而且可能是對隻會害怕的紫緒感到不耐煩，因此大聲咂了一下嘴。
「……嘖，喂，聽本大爺說話啊——」
「好了，到此為止。」
擠到兩人之間的大河，一把抓住男子伸向紫緒頭部的手。
「……你誰啊？」
「我是這女孩的朋友。你也夠了吧，隻是撞到你而已，說的話也太難聽了。」
大河放開男子的手後，蹲下身子。這時紫緒雙眼空洞，口中不斷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大河用雙手手掌夾住了她的臉頰，硬是要她看向自己。
「紫緒，看我這邊——紫緒！」
「……啊……哥…哥……？」
「你沒事吧。來，快站起來。」
在大河一聲加強語氣的吆喝下，紫緒的視線終於捕捉到他。接著大河抓著紫緒的手準備扶她起身，但男子卻拉高音量，再次將手伸向紫緒。
「慢著，本大爺還有事找那個女的——唔！？」
「——你這家夥，是鬧夠了沒啊？」
大河再度抓住男子的手，而且此次是用幾乎可捏碎手腕的力道緊緊握住。
男子被大河殺氣騰騰的眼神一瞪，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然而，男子在注意到自己居然被嚇到卻步後，臉上開始轉為憤怒的表情。
「你們這些家夥……區區小蟲居然敢頂撞本大爺！」
男子甩開大河的手，並將自己的手放至腰間佩劍之上。正當大河也要將手放到野太刀的刀柄上時，從圍觀群眾中走出了一名男子。
「特庫馬，到此為止喔。如果你執意要在街上拔劍的話，就算你是a級，我也不會坐視不管的。而且這邊離巴比倫也很近，要我去找營運方的人來嗎？」
「……咳。」
那名叫做特庫馬的男子聽聞這番話後咂了一聲，並以恐怖的麵容瞪了大河和紫緒一眼，最後步行離去。
當特庫馬一消失在人群裏，男子便在大河耳邊輕聲說道：
「你們兩個太引人注目了，趕快去別處會比較好喔。」
「……好像是。」
周圍開始聚集好奇發生何事的人們，這樣下去本可落幕的事情也會變得無法收拾。
大河向男子道謝後，拉起紫緒的手，快步離開現場。
兩人在大街上持續走了五分鍾後，拐進一條小路，這時終於能喘口氣了。
「都走到這裏了，應該安全了……紫緒，你沒事吧？」
「嗯、嗯……哥哥，謝謝。」
大河趁紫緒平複呼吸的這段時間，重新思考了方才那一冪。
（剛剛那個男的，別人叫他特庫馬……而且他的等級是a，所以說那家夥也是資格持有者。他的個性真的是很扭曲耶。）
在《牡羊座》所有連線者中隻有一百人左右的強者，同時也是營運方允許可去打倒部分討伐榜病毒的玩家——這就是資格持有者。
「應該就是這種身分讓他產生那樣的傲慢吧……」
「嗯？哥哥，你這句話的意思是？」
「我是在說那個叫特庫馬的家夥，他因為自己很強就鄙視弱小的人。真是的，我還想說他到底為什麽會那麽高傲……結果居然是因為那種無聊事。」
隻想在狹小世界中沉浸於優越感裏的庸俗之人——連城家也有這種家夥。沒想到在這種遊戲的世界裏也有相同的存在。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紫緒突然嘀咕了這句話。
「嗯？你說什麽？」
「——弱者會被消滅，這不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嗎？至少小姬讓我學到了這一點喔。」
這句話中潛藏著一股與紫緒當下語氣完全相反的強烈情感。
究竟是怎樣的過去才會讓她說出這般話語？紫緒用極其冰冷的眼神凝視著大河，彷佛她口中的那句話就是絕對的真理。
大河遲疑了一會兒，不知該如何回答。
紫緒及冬姬之間存在的問題鐵定和那句話有關，若是如此，大河更不能隨便回應。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準備開口與紫緒交談。
就在這個時候，行動終端就像在潑冷水似地響起了鈴聲。上頭顯示的名字是切燈巴夜。
「怎樣啦，幹嘛在這種時候打來……紫緒，看到那邊有一座很大的塔了嗎？你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那座螺旋狀的塔嗎？」
「沒錯，在那邊可以辦理提升等級，所以你就先過去弄一弄吧。」
「嗯，我知道了。」
語畢，紫緒邁開步伐朝那座高聳入雲的巨塔走去。大河目送她的身影後，便沒好氣地接通遠端通訊。
「好啦好啦，我是天陵大——」
〈你也太慢了！是不會快點接喔！〉
這個瞬間，大河還以為自己的耳膜要破了。
〈看到是我打的就要在一秒內回應！我又不是閑閑沒事——大河，你搗住耳朵幹嘛？〉
「還敢問我……巴夜……你沒事把聲音調到最大幹嘛……這樣耳朵很難受耶……」
這時傳到大河耳裏的已經無法稱為說話聲，根本就是震耳欲聾的巨響。
應該是巴夜在設定時把音量調至最大才會如此，這聲音更勝之前和死神交手時領教過的音響攻擊，音波甚至穿透入骨，連視野都隨之搖晃。
「啊——可惡……這種程度就讓我站不穩了，看來我的身體生鏽得很嚴重……」
〈……你沒事吧？〉
大河集中精神，以意誌力忽略響徹腦中的聲響站起身，再度將視線移回通話視窗。
「說吧，你找我有什麽事？」
〈對喔，大河，你很閑吧？〉
「沒有喔，我現在有些事情要去辦——」
〈你很閑吧？你要很閑才對啊。不，為了我，你要閑到發慌才可以。〉
「你今天比平常還要不講理耶！？」
〈本人不接受藉口理由抱怨或其他任何形式拒絕我的話語喔。因為我有點忙，沒時間跟你耗。〉
沒時間跟你耗——大河因為這句話仔細觀察了巴夜一番，發覺她眼睛下方有著很重的黑眼圈，臉色也比前些時候差上許多。
「……喂，巴夜，你最後睡覺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我的工作堆積如山，根本沒空睡。〉
巴夜肩負著學園學生會長的工作，以及切燈集團的研究員工作。光是這兩樣就已經夠她忙的了，但如今她手上還多了非常多其他的工作。如此看來，巴夜的確是沒時間好好睡覺……
「……奉勸你還是要維持一定的睡眠，要不然過沒多久就會累倒。」
〈謝謝你的忠告，我是有在調整啦一一—其實我是有件牽扯到《牡羊座》的工作想請你幫忙。〉
「讓我負責沒關係嗎？」
〈說是工作，但其實隻是去調查一件事情而已。我會寄詳細內容過去，你再看一下。〉
「等等，我根本沒說我願意做——」
〈啊——大河如果願意接下這份工作，我就了以休息一下了！他如果拒絕的話，我又得熬夜了！〉
「這……」
麵對事情發展一如所料而一臉得意的巴夜，大河頓時啞口無言。畢竟是他要巴夜維持一定的睡眠，如果此時回絕工作的話，豈不是自打嘴巴。
〈那麽就麻煩你囉△〉
最後巴夜留下一個有點討人厭的笑容，視窗接著關閉。
站
在原地的大河深深歎了一口氣。明明他兩個禮拜前才剛認識巴夜，但她對他的態度卻愈發頤指氣使。
「我是幫她打雜的嗎？」
原本幫巴夜處理大小事的是ai伊歐萊，但她最近好像為了「學習人類社會的事」而自由行動。還真羨慕她可以脫離那個暴君的手掌心。
這時行動終端又再度傳來了響聲，應該是方才巴夜說的郵件吧。
「我看看，工作內容是……這是什麽鬼啊？」
大河打開郵件後最先跳出來的文字是——「天使」。
他見到這兩個字時就已經不想再往下看了，不過郵件都已經寄過來了，也不能視若無睹，因此大河繼續看著信中的內容。
這件工作的概要是：
從一個多禮拜前開始，切燈集團底下營運的許多構造體中部出現了一種來路不明的程式。雖然目前並未出現任何問題，但那種程式好像屬於會讓遊戲係統瓦解的類型，因此意識到其危險性的切燈集團便展開了調查。
還有該程式的設計者稱呼自己為「天使」。
此次的工作是搜集與「天使」相關的情報。在每個存在這種程式的構造體中都有人執行相同的任務，因此這段期間大河就是負責《牡羊座》的人員。
（這種工作一般都是最基層的人在做的吧……）
雖然無從得知這件工作是有人逼巴夜做的還是她自願接下，不過現在的她應該無法挑事情做吧。
「……之後跟紫緒行動時順便打探好了。不過那個人叫『天使』啊，無論是之前那個死神還是現在這個人，這個世界感覺永遠都不會缺少話題。」
大河帶著些許愉快的表情這麽低語後，便開始朝螺旋塔走去。
——那座位在《牡羊座》中央的巨塔是《營運塔》，通稱《巴比倫》。
此處是連線者們最常使用的設施，是構造體內部唯一可以接觸到營運方的地方。在這裏玩家可以辦理提升等級或是購買攻性程式。
「歡迎來到營運塔，請問您今天有何要事？」
大河才剛踏進塔內，站在入口處的一位女性便上前與他攀談。
那名女子有著一頭幾乎快要碰地的綠色長發，五官極為標致。一眼就能看出這些臉上掛著冷淡笑容的女子是人造人，現場共十人，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十架。
（這些好像是叫ai……mr—7的樣子？）
大河記得冬姬先前是這麽喊它們的，雖然當時看到的是現實世界中具有機械身體的人型無人機。聽說它們可以從事行政工作、家事或櫃台業務等雜務，目前相當普及。
「稍早我的朋友應該已經先到了，名字叫紫緒，我想她大概是去辦了提升等級的手續。」
「請稍待……那位來賓的話在完成手續後，去了第三十三練習場。您願意的話，我可為您帶路。」
「拜托你了。」
大河跟著走在前方的ai，開始順著螺旋階梯往上爬。
各樓層都各自設有開放空間，這些地方成了連線者談天說地的場所，愈往上層走，連線者的數量也愈多。
「上麵是什麽地方？」
「最上層是競技場，那是提供玩家們在各種條件下進行對戰的場所，每個人都可以參加。」
「競技場啊……等等搜集情報時順便去看看好了。」
幾分鍾後，大河抵達一扇標記有三十三字樣的門前，女性外型的ai行了個禮後隨即離去。大河一打開門，就聽見裏頭傳出「咻咻咻」這般物體劃破空氣的聲響。
那是射箭的聲音。
筆直射出的箭矢命中二十公尺外的靶心，箭靶還同時發出輕微的破裂聲。
「你進步很多了，跟剛開始的時候簡直是天壤之別。」
大河出聲攀談，紫緒的背頓時震了一下，緩緩地轉過頭來。她可能仍然在意著兩人先前那番對話吧，因此臉上顯露出些微陰沉的神情。
「……這隻是因為我升上等級d，程式補正了我的能力，所以才能有這樣的表現。這才不是我原本的力量。」
「又不是全部都是假的，紫緒你的能力是真的變好了。」
「……是那樣子嗎……對了，哥哥你去提升等級了嗎？升級條件是從那座森林來到這座城市，所以你也可以升上d級喔。」
「不用，我現在這樣就好。」
因為升級我反而會變弱——但大河最終沒講出這個原因。
對體能遠強於常人的大河來說，補正體能這種本來對玩家具有正麵效果的功能隻會帶來反效果。畢竟就連e等級的現在，他隻要一拿出實力，神經連結就會斷訊，所以提升等級根本毫無意義。
「那麽，我們要離開這裏了嗎？」
「我剛好要跟你談這件事情，等等我想順道去一個地方，你要陪我去嗎？」
「你都陪我到現在了，當然是沒問題。啊，但是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了……」
「先休息一下好了，那一個小時後在這裏集合。」
大河為了啟動登出程序，打開了視窗。「等等要吃什麽呢？」正當他想到帕拉底斯老板做的餐點時，傳來了一陣非常細小的說話聲。
「……你不好奇我和小姬的關係嗎？」
那是音量小到隻能勉強聽見的細語。
大河知道紫緒遲早會問這個問題，所以平心靜氣地回答道：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不會主動去問這件事情，就算你們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那也是你們兩個要去解決的問題……對吧？」
「……根本就沒什麽要解決的問題……什麽都沒有。」
紫緒隻留下這句話，接著便返回現實世界。
「……看來這件事不好處理啊。」
還在原地的大河輕歎了一口氣，隨後也登出了《牡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