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時雨?喂~時雨~!!」


    呼呼地,我麵前有隻手在擺來擺去。我保持著發呆的表情抬起了頭,隻見小夜美就在麵前。


    窗外的太陽已經西斜,教室內也充滿了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了啊?


    結果昨天和遙分開之後,小夜美已經在家裏了。


    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同往日一般平靜的日常生活又翻過了一頁……今天,我迎來了周三。


    沙沙地,小夜美把手伸進了我桌子上的塑料袋,把裏麵畫了美少女插畫包裝的威化餅,以及有美少女手辦贈品的天然水拿出來了。這是我今天早上買回來的東西。


    「又—花這些無謂錢……」


    小夜美一副服了的表情,開始了說教。


    「我一直都是在便利店一天隻買一包魔法少女威化餅的。今天隻是偶然心血來潮買了一排而已。」


    (譯者:魔法少女小圓威化餅,無頭學姐你值得擁有。)


    「收集滿是美少女的商品的行為,快點停止吧……不如好好地向現實的女生獻上貢品。」


    「別開玩笑了,這可是對像年齡十五歲以上,非常適合我的商品。你啊,認為我的人生中會出現能夠手辦化或者動畫化之類的超人氣女主角嗎?」


    「欸—你看~不是還有名叫小夜美醬的孩子在嗎?獻上貢品的話,無論是漫畫也好小說也好都能給你搞出來哦~?」


    「可惡,又出現了別人和二次元人物結婚就會感到不快的同夥了……」


    「不,所以說啊……至少和人類結婚吧。」


    就像是平時的生活一樣。如果我保持沉默,什麽都不做的話,以後的日常生活……會不會如以前一樣延續下去呢……


    我抱有這種淡淡的希望。


    因此無法去質問麵前的小夜美。


    「——那麽,之前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小夜美對我沒心思聽她說話的態度,有一點點地繃緊了臉。


    「……什麽事?」


    「啊真是的!!果然時雨沒在聽。我等下有事所以先回家,不過晚飯會好好地給你們做的了。」


    「啊啊,也是呢。已經,放學了……」


    「不用像之前一樣,勉強去做飯的了。明白了嗎?要收拾你們的爛攤子,是很辛苦的。」


    ……話說回來,上周也是一樣。上上周也是,然後上上上周也是——


    小夜美一到星期三就一定會遲回來的。


    「我說啊,你說的『有事』,到底是什麽事?」


    「嗯—有點呢。」


    吞吞吐吐的小夜美。很明顯地和剛才的樣子大相徑庭。


    「——總之,就是那麽一回事了。」


    卡嗒一下拉開椅子,小夜美揮揮手然後跑掉了。


    夕陽照射下被拉長的自己的影子,簡直就像是被很多釘子釘住一樣,重重地束縛著身體,使得自己動都動不了。


    就算就這樣讓小夜美一個人行動,自殺也不會發生。


    如果能這樣的話,就好了……我開始有了這種靠不住的期待。


    「那麽,不去確認一下?」


    釘子一點一點地從被釘住的影子上拔去,然後那個影子化成人形,再變成少女的樣子,我有這樣感覺。


    千夜學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麵前了。


    她的那雙緋紅的眼瞳,正壞心眼地窺視著我的內心。從一開始就看穿了啊,這個人……


    「時雨君,要是相信小夜美的話,現在應該立即趕過去那個地方——你昨天收到的紙條上所記載的地方。如果這樣做的話,所有東西都會水落石出喲。你今天不想睡個安穩覺嗎?」


    「我覺得很奇怪。千夜學姐你,應該是害怕這個人格被其他人發現的。因為二重人格暴露了的話,會危及到一夜學姐的立場。但是……你卻出現在小夜美的麵前了。」


    從一開始,這個人就在懷疑小夜美了吧。女籃球部的學生接連死去,為了搜查犯人所以……


    「理所當然地,你也偷看過小夜美的記憶了吧?那麽,這場事件不是那家夥幹的,你不是一下子就知道了嗎?」


    「嗬嗬,你那是太高估我了。我沒能窺視到小夜美的記憶,因為視線……根本合不上。小夜美,很擅長和人交往……然而那孩子說話的時候絕對不會看著對方的眼睛的。時雨君,除了你以外,呢。」


    千夜學姐摸著我的臉。暖暖的手心,把我的不安也吸走了。


    「小夜美可是誰都不相信。因此她是一個人懷揣著內心的陰暗麵,生活著的。那孩子可是有著不斷非常巧妙地、扼殺著自己的感情生活下去的人的眼神。所以,我才在懷疑她……」


    「你還不是一樣!!」我在心裏高呼。


    「那麽,我們走吧時雨君。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但現在還在趕得上的時間範圍內……如果書回收晚了的話,無論是哪邊,小夜美都會死也說不定。」


    她冰冷的瞳孔緊緊地盯住我。


    「無論小夜美是犯人也好,不是也好……」


    猶如惡魔一般,千夜學姐細細地低語著。


    * * *


    離開了校門,我們在長長的、兩邊長滿櫻花樹行道上行走著。


    「自殺的章節下次就會終結。我打算無論如何都在今天把書入手。」


    長長的黑發搖動著,千夜學姐快步走著。透過樹木的陽光照射在她的長發上,反射出令人眩目的光芒,因此我眯起了眼睛。


    「……真是巧啊,我也是一樣的意見。」


    「對我來說,就算翻到了殺人的章節……隻要交給一夜使用,也能達成目的。隻不過,一夜是不允許我這樣做的吧。」


    果然這個人打算使用的,不是自殺的書頁。書上肯定有某頁是隻殺掉人格的吧。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得在千夜學姐入手書之前,將書消滅掉。


    這個人是冷血的。完全不會有良心的嗬責,打算讓其他人使用書,直到目標的書頁為止。


    一夜學姐的性格正好相反。但是……那真的是事實嗎?


    書入手之後,會不會為了消滅人格的目的,將無關係的人殺掉呢?


    「——騙子。」


    我小聲地嘟噥了一句。


    「你是不會隻為了自己的目的,而使用書的。要說為什麽的話,學生會長可是正義的這一邊的。」


    嗤嗤地,千夜學姐笑了。


    「你這樣說,是要引我發笑嗎?」


    我可是有一半是認真的。無論怎樣的堅冰,都是能夠溶化掉的。和我在夕陽下初次相見的她,一點一點地……發生改變了。


    學姐,出現在我和小夜美的麵前了。


    然後,今天也抱著某種理由,準備解決事件……


    沒關係的,如果是這個人的話……肯定……


    「你居然沒有生氣呢,對我所做的事。」


    「——為什麽要生氣?」


    「你也聽別人說了吧,有關自殺而死的女生們的情況。然後,我就算不看你那個紙條也能找到成為下一個目標人物的居住地。」


    (譯者:千夜學姐你又繞圈子說話,直接說「我一直瞞著你,你都不生氣的?」就好了啊……)


    「『死者全部都是女籃球部的二年級生,而現在隻已經剩下三人了』這個信息,昨天已經從遙那裏聽說了。那家夥也說了緣的事。也拜托了我去阻止這個自殺。千夜學姐……你是一早就知道這些事的吧?」


    千夜學姐什麽也不回答,隻是默默地走著。


    「小夜美也是屬於女籃球部的,因此那家夥也是知道的。但是……是


    絕對不會告訴我的。小夜美也好。學姐也好……都有不能告訴我的理由。我……是這樣相信著的。」


    「相信……呢。時雨君你真是個好人。」


    「這世上,是有借有還的。當你借出去的時候,就會有東西還回來。如果不相信對方的話,你也不會被其他人所相信的。因此,我相信千夜學姐。」


    哼地,千夜學姐把頭扭向了一邊。


    「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是為了更好地回收書而已。你不要誤解了呢——」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我感覺她的聲音有點顫抖。


    「故意背負著二重人格暴露的風險,也要在小夜美麵前出現……但是,卻沒讀那家夥的記憶……那種無用功,你是不可能做的吧。」


    「那時剛好眼睛進沙子了。所以沒能對上小夜美的眼睛,僅此而已。」


    學姐的視線在一瞬間,落到了手上,確認手表的時間。


    「還有,大概35分鍾就能到達。恐怕……能一起乘上同一輛電車呢?」


    千夜學姐竟然將時間計算得如此精確,真是奇怪。


    ——「一起」,是跟誰啊?我硬是沒有問出口。


    要到紙條上所寫的地方的話,從學校坐上單軌電車再轉電車,全程差不多要40分鍾。


    那地方是稍稍遠離住宅地,周圍隻有河與山、有點寂寥的場所。


    要看著就要走到單軌電車的車站,學姐卻突然間停住了腳步。


    「啊啦,那個孩子是……」


    我抬起頭,向車站凝視。


    我露出驚訝的表情的同時,輕輕的腳步聲也向我走近了過來。


    「哇哇!?真少見,哥哥和小夜美以外的人一起回家。」


    到單軌電車站台的自動扶梯像鯉魚的口大張著,回家途中的憂姬正站在那個的前麵。


    「嗬嗬,好久不見了,憂姬醬?稍稍向你借一下時雨君哦。」


    一瞬間,變成一夜學姐了。也沒看到她把記事本拿出來看的樣子。一夜學姐是靠得住的人,緊急的時候立即切換過來也沒有問題的樣子。


    「學,學生會長大人——為什麽會和哥哥一起……?」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憂姬明顯地以這種視線看著我。真是失禮……


    「我和時雨同學能夠結識,也是多虧了您的好意。今天是想讓他幫忙帶一下路……」


    然後,她報上了要去的地名。


    「那裏可是什麽都沒有的哦?不如坐上反向的單軌,兩人一起去大街上購購物之類的如何?」


    憂姬嗤嗤地微笑了——這就是小夜美歎氣的原因啊——


    接著她輕聲說出了一句讓人在意的話。


    「那真是好想法,但是,能借你哥哥借到那個地步,可以嗎?」


    「我那個不成才的哥哥,今後就麻煩您照顧了。」


    憂姬禮貌地鞠了一躬。這不簡直就是——


    「給我等等,憂姬!!你對我和學姐關係的認識可是大幅度偏差了!!」


    憂姬緊緊地拉住了我的衣袖。


    「你這是什麽話,哥哥。那可是學生會長大人哦,那位非常可愛而聞名的人哦!!現在不像話地斷絕了關係(譯者:戀愛……關係)的話,晚上可是會有『暴殄天物』的怪物站在你枕邊的哦!!」


    「我隻是以好朋友的身份,陪著學生會長大人而已。」


    「哇—百鬼夜行,確定了。今晚……」


    「嗬嗬,我會努力的,直到有一天能讓時雨君親口說出我們的關係是朋友以上。話說回來,憂姬醬。」


    嗒嗒嗒地,一夜學姐接近了憂姬。與個子高高地學姐站在一起,憂姬嬌小得看上去就像小孩子。


    一夜學姐輕輕將手放到憂姬的雙肩上,娓娓教導般輕語起來了。


    就像對待纖細易碎的陶器一樣的輕柔,她的動作揉進了名為「一夜」這個少女所擁有的全部溫婉。


    「雖然今年拒絕了。不過下年成為學生會成員這件事,你可要好好地考慮一下哦。」


    「嗯?憂姬被一夜學姐邀請了嗎?」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


    「啊……嗯。入學的時候,被學生會長大人邀請了。」


    「憂姬醬可是非常優秀的學生哦?你作為哥哥,肯定也是很清楚的。至於她為什麽降低自己的水平,也要來到這所學校……看到時雨君你們兩個說話的樣子,我就明白了那理由。這個學校有著吸引人的、不可思議的、魔力般的東西呢。但是,和憂姬醬呢,在她入學前就已經……」


    「——吶、吶哥哥!!」


    憂姬突然打斷了一夜學姐的話。


    「你可不能隨便對待學生會長大人哦。」


    「還以為你突然想說什麽。我對她可是非常鄭重的。」


    「和我雜談的這段時間裏,一輛單軌電車已經開走了啊!!等下肯定會被發火的。」


    確實,頭上傳來了馬達開動的獨特響聲,銀色的車體已經離開了。


    我瞟了一下一夜學姐。


    笑眯眯地,一副平時的溫厚的笑臉,看不出有在生氣的樣子。


    「她才不是那麽急性子的呢。畢竟下一班單軌,也馬上就要來了。」


    「哼——嗒。學生會長大人對時間要求有點嚴厲,就算是遲到10分鍾的話都不會得到原諒的。」


    這樣說著的憂姬,呸地一下伸出了舌頭。


    看來……對我和一夜學姐這樣的組合相當不滿。


    「那麽,我就到這裏了。你去給她帶路吧,雖然不知道……你們去那裏幹什麽。」


    「去做家庭訪問。」


    「——嗯?唔……唔?小心點啊哥哥。」


    憂姬擺出有點無法理解的表情,然後看看我,再看看一夜學姐,輕輕地揮手道別了。


    然後憂姬乘上了與我們相反方向的自動扶梯,上了站台。


    「——就是這樣,接下來的時間又歸我們了。走吧,對時間要求嚴格的學生會長大人。」


    「嗬嗬,對時間要求嚴格的是千夜那一邊喲。特別這次還關係到那女籃球部的孩子的性命呢。」


    ——被她這麽一說,也確實在理。這次要是晚到10分鍾的話……說不定就會演變成致命的情況。


    「等我把筆記做好之後,就會和千夜交換人格。我會先寫上錯過電車的理由的,這樣一來她就不會生時雨君你的氣了哦。」


    這樣說著的一夜學姐讓筆沙沙地在紙上遊走了起來。


    * * *


    「祖母的神社在……」


    卡嗒卡嗒地,電車搖搖晃晃的聲音,淹沒了她一半的話語。


    千夜以手扶窗,看著外麵喃喃地說。


    「神社?」


    「嗬嗬,沒錯,就是神社。……意外嗎?我可是巫女世家出身的。」


    「要說哪邊的話,我還以為你是魔術師、詐騙師或者是支配日本黑暗一麵的家族出身的。」


    結果千夜學姐果然沒有因為錯過電車的事情責怪我。


    單軌然後轉乘電車,就像憂姬的忠告一樣剛剛好遲了十分鍾,我們繼續向緣的家移動。


    「也就現在才在那一帶零零星星地建起了公寓,住宅……以前啊,真的是什麽都沒有的地方。」


    「我知道,我的家也在這附近。」


    「嗬嗬……那還真是不便利。」


    「真是多餘的擔心。吶,千夜學姐你一直以來都像那樣,靈活地切換著人格嗎?」


    在我發現憂姬之前,她們就已經交換過來了。


    或許正因為有如此的天賦異稟,她們兩個才一路走到了現在。


    若非如此的話,她們倆早就被周圍的人當成腫瘤,強加上最糟糕的病名,送她們去醫院看病……應該是住院了。


    但是她們倆卻沒有受到這樣的待遇。


    她們作為成績優秀的學生會長,還被賜予了立於人上的資格。至於這一點,是否是以自由作為籌碼——我無法做出判斷。


    「這隻是習不習慣的問題。對比自己地位高的人使用敬語。習慣了的話,那也隻是小菜一碟。這樣子人格定不下來,我真感覺自己就像幽靈一樣呢。人格骨碌碌地變化,就像麵具的變換……」


    「那你在我的麵前,又是怎樣的一個狀況?」


    卡嗒卡嗒地,電車搖晃著。偶爾電車經過大廈或者樹叢,在她的麵上落下了影子。


    「因為你全部知道……所以在你麵前我用哪個人格都無所謂,隻是那樣子而已……吶,時雨君……」


    電車通過了道口。鐺鐺鐺鐺的警鈴聲傳進了我的耳朵,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


    「人啊,是擁有記憶的……」


    被連電車的搖晃聲都沒有幹擾到千夜學姐的話語聲,就像在我耳邊輕輕訴說一樣穿透入耳。


    宛如海濱的波濤聲一樣,她的聲音溫柔地滲進了我的內心。


    據說蜥蜴和蚯蚓是沒有的哦,記憶。


    幾乎所有的生物,腦中都無法記錄過去發生的事情。隻是在根據現場情況,當機立斷地活著而已。


    但是……我們人類是不一樣的。你現在能用那雙腳站在那裏,也是因為在你的記憶中存留著站立的感覺你才能站立的。


    而人類過去的記憶,產生出了「死者」這一個概念。


    對於其他的動物來說……死掉的同伴,就再也不是同伴了。


    一旦死去,那就已經不是 ……「存在」,而是「虛無」了哦。


    所以就連智慧僅次於人類的黑猩猩……當它們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死去,便會當場把屍體遺棄。


    人獲得記憶的代價,就是被授予了麵對死亡的恐懼。


    你重要的人也好,以及你自身也好,總有一天會從世界上消失的。


    然而,你的記憶會留下來——


    記憶能夠將死這個事物,從「虛無」化為「存在」。


    重要的人的回憶不想忘記……這一心願,在這世上誕生出了「死者」。


    接著在這個世界上,構架出了死後的世界。


    所謂的幽靈啊,也是人類創造出來的。飄忽不定,行將忘卻的存在。


    附身在人類的願望與思念上,幽靈才能存在於世。


    所以,我才能……站在這裏……


    車窗閃過的忽高忽低的建築物,住宅地也在增加著。但旁邊接著就是大山迎麵而來。


    電車向大山突進著。


    「所謂的人格就像是沒定型的布丁一樣。它自己可是不能支撐起自己的,如果離開了『人』這個模具的話,就會立即崩壞。而在人體這一個模具裏,塞滿了名為『記憶』的布丁。它非常易碎,就算輕微的衝擊也會導致它失去形狀、產生裂縫。」


    毫不厭倦地繼續說著,千夜學姐向窗外看了過去。


    衝擊——對這個人來說,也就是姐姐的死了吧。


    「夾著裂縫的一邊是一夜,而另一邊就是我。嗬嗬,這個想法是否正確,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學姐才不是什麽幽靈。幽靈可是人死後的魂魄。」


    「那麽,如果我死掉的話——就能如願以償了吧。時雨君——我啊——」


    其後的話語聲,消失在了轉暗的視野、以及轟隆的低吼中。電車,進入了隧道。


    窗外流過陳舊的、灰暗的牆麵,還時不時地映出我和學姐的身姿。


    千夜學姐一臉不高興,光線從她的臉上流過,讓她的麵部有了半透明的感覺。


    和幽靈一起乘車,就是現在我這樣的感覺吧。


    窗子映出了她青白色的肌膚、透亮的秀發以及作為特徵的紅瞳。


    就像人偶一般的冰豔。


    下個瞬間周圍泛出了光芒,讓她的肌膚取回了血色。窗子上映著的千夜學姐,終於由人偶變回人類的樣子了。


    電車穿過了隧道。


    「剛剛,你是想到了我在火葬場被燒成骨灰後、不成體統的樣子了吧。不行的哦時雨同學,你怎麽能對那種東西抱有邪惡的情欲。」


    「誰會萌那種東西啊。」


    「來到這邊真是久違了。」


    光當光當地,電車離紙條記載的地方越來越近了。途中切換了單線鐵路(注:單線鐵路是指在同一區間或同一閉塞分區內,同一時間隻允許一輛單線鐵路列車運行的鐵路),所以我們前進的速度慢得異常。


    「話說回來,年齡上的確是高齡,但看上去像十二歲的千夜學姐的祖母大人的家就在這附近?」


    千夜學姐用像看見可憐蟲的目光眼神蔑視了我一下,這樣說了。


    「都不知道你為何出生在這個世上了,真是可憐……竟然白癡到那種地步。請不要將我的祖母想成像妖怪一樣。」


    「那隻是夢想—夢想而已。啊啊,我們鹿倉家族也……好像一直住在山裏頭,不過還是非常的不便。」


    「不是有『靠投機賺一筆』(一山當てる)這樣的說法嗎?以前的山就如上述字麵所說,是寶山。有水有礦、有煤、甚至有作為藥原料的水銀。然而現在可是完全地寂寥下來了,人們已經拋棄了山。鷹白家族也曾經將這一帶作為莊園管理的……」


    千夜學姐看著眼下沿著河邊延伸的住宅地,歎了一口氣。以前,這一帶的平地肯定都不留縫隙地被農田所覆蓋的吧。


    「戰後的農地改革,將農田全部收走了。然後家族就走上了沒落一途,現在遺留下來的也隻有破破爛爛的神社了。如果祖母也過身了的話,連那個都會消失掉了的吧。」


    「千夜學姐的巫女裝束……」


    (譯者:本卷沒得看……)


    她歪了歪頭。就像在說「肯定會穿巫女服的啊」。


    難道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正月都會去幫忙的哦?」


    我無言地在心裏做出了勝利的姿勢。


    不知千夜學姐有沒有察覺我心裏流著歡喜的淚水,隻見她再次向窗外望去。


    「那孩子的家,就在那附近。」


    夾著河川的山的斜麵上密密麻麻地排滿了建築物。


    那裏海拔比較高,基本上沒什麽平地,都是些比較斜的地麵。


    沿著斜麵,房子群矗著。千夜學姐從窗口指著其中一間房子,開始說明行走路線。


    「看來你……很有餘裕啊。」


    「是嗎?」


    鏘鏘地,車輪軋過某物的聲音,大聲地響了起來。軌道彎彎曲曲地像蛇一樣延伸著,讓人感到附近這一帶沒有能直線行走的道路,都是些險峻的道路。


    「上周也是一樣。知道誰要死的話,隻需等到星期三再去取回就行了。」


    「……這是為了確實能回收到書……」


    我用食指指著千夜學姐。


    「你這種人,看上去就是那種在彈幕射擊遊戲存著大炸不用而死掉的類型。自己對自己評價過高了。因此總是會陷入險境。」


    「……嗬嗬,是啊。我會——銘記在心的了——」


    電車再次進入了隧道。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 * *


    在無人車站下了車,迅速從陡峭的樓梯向街道跑去。快得連扶手都沒抓,就像滾下去來衝到街道了。街道沿著河川,在陡峭的山穀中蜿蜒延伸。


    「空氣好


    清爽。這裏到底是……哪個縣啊?」


    千夜學姐深呼吸了一下。在西日照射下,她的長發染上了橙色。周圍是包圍著山的樹林,它們反射著落日的光,有著令人睜不開般耀眼的亮度……


    「明明都知道這裏房屋的分布,就不要故意裝傻了……」


    姑且,這裏是在東京都內。但是很難讓人相信就是了 ……


    吸進的空氣帶點寒意,讓人感到這裏海拔的確有點高。到處都有薄荷的味道,就像身在高原一樣。


    「嗬嗬。就是因為知道,才必須有人來裝傻啊。」


    千夜學姐露出壞心眼的微笑之後,迅速地走動起來。


    發生了——什麽好事嗎?這不像是平時的千夜學姐啊。


    「啊啊,一直都是下坡路啊。」


    回去的時候這就變成全部都是上坡路了,僅僅一想就夠煩的。


    「就像時雨君的人生一樣呢。」


    「你說了什麽?啊啊?」


    「嗤嗤,沒什麽。」


    歡快地,千夜學姐在我身邊走著。然後她輕快地向前走了幾步,讓我快點追上去一樣輕輕地揮了揮手。那副天真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她。


    回家的時候,問問她是不是中了彩票好了。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向她的背影追了上去。


    「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從車站走過來,差不多走了十分鍾,然後……我們止住了腳步,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的慘狀。


    紙條上所寫住址處的房屋,完全消失了。


    地麵數十公分以上的部分全部消失,隻留下房間布局圖一樣的地基。


    「剛才我們還看著那個房子趕來的啊……到底……飛到哪裏去了啊?」


    這種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令我的心髒漠然地跳動著。


    這個房子位於高處,所以一出車站就看到了。


    沿著和河川同一走向的道路,能看到這個房子……和更遠一點的建設大壩用的廢鐵路。明明是幾分鍾前還能確認到的確存在的場所來的,明明是用自己的眼睛確認過的了……


    但是,當我們的視線被另一棟普通公寓遮擋住的瞬間,大地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轟鳴,接著……便變成了空地。


    房子就像被銳利的刀物切斷了,向著河川飛了過去。


    「海嘯……」(譯者:海嘯日文津波)


    毫無表情的千夜學姐呆呆地喃喃著。


    「海嘯……這玩笑可開得真好,這裏可是山上啊。」


    「這是所謂的山崩(譯者:山崩日文山津波)……書中是這樣記載的。昭和十二年十一月,群馬縣嬬戀村附近的山體滑落,襲擊了村子。大規模的泥石流然後引起了火災,一瞬間造成200人以上死亡。嗬嗬,但是,沒想到這種事居然會在眼前發生……」


    千夜學姐好像很愉快地笑了。


    「書上輪到的死因明明是上吊。為什麽,沒有使用呢?」


    千夜學姐在事發現場到處東張西望,然後盯住了在麵前幾米遠、插在鋪滿粉碎性物體的地麵上的玄關大門。她跑過去,把門從地麵上拔出來。隻能認為是被極大的力量所粉碎的玄關門,不僅可以看到上鎖和掛上了鏈鎖的痕跡,還可以看到從內側釘了幾根木板的痕跡。


    「恐怕,這次的犧牲者沒有接受書。因為一直在家閉門不出,就用海嘯把她吹飛了……」


    我以手托住下巴,陷入了沉思。如果沒有接受書的話,那也應該……看不見那個怪物。


    調查了一下那房子周圍的破片。每個窗子內側都用木板進行了補強。


    「有誰……要來殺掉自己……看樣子隻能這樣想了吧。」


    門板上也留有像是發狂了一樣釘進去的數十根釘子。由釘子的數目,可以感到犧牲者當時不尋常的恐懼以及焦躁。


    「直到現在書是按部就班的,按順序一頁一頁地讓人以上麵的方法死去的……這跟預想一樣,有介入的人。然而讓人更吃驚的是,那個人……能夠自由地翻書,隨心所欲地使用書中的任何一頁。」


    千夜學姐蹲下來,用手指描繪著因衝擊波而形成的地麵。沙沙地,沙粒從指間散落。


    「糟糕了呢。能夠這樣使用書的人,還在附近——」


    在她站起來的同時,我也回過了頭。


    後方的山坡發生了大規模的塌陷,灰色的岩石表麵暴露了出來。


    然後目光沿著山脊上的廢棄鐵路看上去,隱約可以看到向下看著的少女的身影,一晃而過。定睛看去的時候那個影子就消失了。


    肯定是向後移動了幾步吧。因為有高度差,僅僅隻是那樣就看不見她了。


    「是……我們學校的製服呢。」


    千夜學姐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時雨君,你……視力好嗎?」


    「你這樣問,也就是說千夜學姐也看不到那個是誰了?」


    我與皺著眉頭的千夜學姐視線重合。


    這樣下去的話,在廢鐵路上看到的身影就會消失的了。我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追吧。」


    我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一腳深一腳淺地跑著,向佇立在廢鐵路上的少女追過去。


    每次踩在崩落的山坡上,每次都會滑下來,沒能想預想般前進。


    可惡——,這樣下去就會讓那女的給跑了。


    我翻過了身子,向側邊跑去。避開崩落的地方,在還有樹木殘留著的山坡上以之字形登上去。


    「停下來!!時雨君——!!」


    無視了千夜製止我的呼喊,我繼續在樹木之間的空隙,衝上了山坡。但傾斜的山坡比想像中更為陡峭,衝了2、3步就衝不上去了,隻能爬著上去。


    這邊登上去之前,你可別逃哦——


    我向頭上望去,尋找著站在廢鐵路上少女的影子。


    「……這怎麽回事?」


    因為我已經登上了一定高度了原因嗎?少女的影子能清楚地確認到。


    然而影子卻連一動不動,隻是緊緊地盯著我們。雖然我是那樣認為,但少女被西斜的太陽照射著因此隻能看到少女的輪廓,是不是真的在盯著我們那是不知道的。


    但是,那家夥的餘裕到底是……


    就算被看見了臉……也毫不在意嗎?


    我繼續在山坡上爬著,但雙手卻感覺到微微的震動。


    「趴下!!」


    被千夜學姐撞飛的同時,麵前有閃光劃過。


    一瞬間之後,鏘————!!一聲巨響。


    但我理解到麵前的慘狀,已經是過了好幾秒的事情。


    光劃過的地方,什麽都沒有留下了。


    那樣黑黑的、生長得鬱鬱蔥蔥的樹林,一棵樹都沒留下來。


    山坡凹陷了,泥土和石頭都咕嚕咕嚕地裸露出來了。


    我不禁害怕得汗毛倒豎,遲一步的話就會被幹掉了。嘎嘎地,腳抖個不停。


    學姐沒過來撞開我的話,現在我……已經……


    「要安下心來,還太早了。」


    嗶嚕嗶嚕,聽到了像是放煙花的聲音。


    那是令人不安,可怕的聲音。


    我勉強抬起動不了的頭,向天空看去。


    像是要覆蓋住橙色的天空一樣,一麵樹木牆形成了。


    這……怎麽可能……剛才刨下來的樹木全部拿到空中了……?


    而且樹牆還在我們的頭上,這樣……莫非想……?


    不安的預感全部都猜中了。轟轟地黑黑的木牆逼近過來了。逐漸變大的深深的樹葉影子,向我們頭上落下來了。


    跑——跑啊——!!


    頭腦裏徒然響徹著這樣的命令,但腳就是怎樣也動不起來。不……,是因為麵前是這樣異常的事態,腦子以恐怖的速度運轉了吧。然而這副身體卻跟不上那種速度,因而不能動起來。


    啊啊可惡!!我慢吞吞的在幹嘛!!


    「放心,這隻是把杉樹吹起來而已。」


    冷靜的聲音響起來了。


    「計算著拋物線的落點,在到頂點的時候就會停一下的了。……你看,停下來了吧?」


    啊啊,這個人真是——


    「然後隻是讓它們自由落體而已,能預測到樹木落下的軌道就能躲開了。——嗬嗬,那麽我們去跳舞吧。」


    千夜學姐拉起我的手腕,跑了起來。


    每次扭動身體,附近就會有杉樹咕咚咕咚地刺進地麵。


    而她卻大笑奔跑著。


    看來她能這樣徘徊在生與死的界線上,而高興得不得了。她的表情不禁讓我有這種感覺。


    被吹起來的樹木因為重力的關係而落下,擊破了地上的泥土和石頭。


    簡直是炸彈。


    猶如炸彈落下一樣,樹木刺穿的地麵被掀起,泥土以非常的勢頭噴起來了。


    但是,讓我感到害怕的並不是從天而降的樹木,也不是使用著魔法般的力量的少女。


    而是樂於這樣異常的狀況的千夜學姐……對此,我忍不住的驚恐。


    被她用手拉著,我也在舞動著。


    每當她踏出一個舞步,附近就會發生爆炸。


    就像噴泉一樣被卷起的石頭也好,四散的木片也好,她都華麗地躲開了。


    長長的黑發也輕飄飄地像波浪一樣散開了。在泥土,石頭以及木頭的味道中……混雜有學姐甘甜的香味。


    經曆了兩次山崩之後,山坡大部分都崩壞掉了。但是,山坡的中央勉勉強強地留下了沒有崩塌,長著樹叢的小道。我們抓住那些殘留下來的樹,一點點地向上爬。


    背後不斷有落下來的樹木與地麵衝突,激起了爆風。我們一邊承受著吹過來的爆風,一邊向


    佇立在廢鐵路上的少女跑去。


    西斜的太陽在山坡上閃閃地發射著。令人眩目的光芒,使得人很難睜開眼睛。


    少女的身影與我們拉開了距離。可惡,那家夥……想逃了。


    右手摸到了雜草和沙石,然後視界急劇地擴張了。終於爬到了廢鐵路上了。


    左右看去,廢鐵路的東側是隧道,而西側則通往鐵橋,各自地延伸著。隧道的入口有一半埋住了,從這裏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在那邊。」


    千夜學姐繼續拉著我。少女的身影,向著西邊的鐵橋。


    我們沿著生鏽的鐵軌向那身影追了過去。


    西斜的太陽好耀眼,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雜草叢生的鐵軌就像上麵壓壞滿滿一箱西紅柿一樣,染得通紅。……這樣說起來,上周也是有這樣感覺,在夕陽照射下的走廊上跑著跑著就跟丟了……


    用手腕擋住臉,繼續追趕著那身影。


    不知何時,那個影子已經跑到鐵橋上去了。沒問題了,這樣看起來能追上。


    鐵橋架空建在山與山之間,細細的支柱下數十米是河川。


    非常的高。


    一瞥腳下,就有河川飛濺上來的水沫進到眼睛裏。水衝擊岩石的聲音,聽上去就像發狂的笑聲。有如果掉以輕心,就會被吸進去的感覺。在這高得令人發暈的崖上,鐵路跨越了河川架在上麵。


    踏錯腳的話……是會沒命的。


    身影在鐵橋中間位置移動著。以我們的腳程的話,在那家夥渡過鐵橋之前就能捉住她。


    「——等下,好奇怪!?」


    踏上了鐵橋,並在鐵軌上跑了幾米的時候,千夜學姐急忙叫住我。


    「哪裏奇怪了!?不快點的話,就要給她逃掉了——!!」


    千夜學姐無視我說的話。突然捉住我的手腕,轉身向來路跑去。真是非常大的力道。


    腳有點踏不到沙石和鐵路讓我有點慌張,不過我還是跟著千夜學姐身後跑著。可惡,為什麽要向相反方向跑——


    緊接著,我聽到了嘰嘰般的轟鳴。


    嘰嘰——嘰嘰——嘰嘰——。強力的震動從鐵軌上傳到腳下,搖動著我們的腿。


    鐵橋大幅度的彎曲了,嘎哦——地,發出了就像恐龍的咆哮般的高鳴。我情不自禁地摀住了雙耳。


    (譯者:我想起了觀鈴。)


    就這樣子支柱一點點地崩壞,鐵橋被河川吸了下去。


    巨大的水柱激起,飛濺的水珠和細微的殘骸叩擊著周邊一帶。


    真是千鈞一發。


    不,如果千夜學姐沒救我的話……今天就要死上兩次了。


    但是……我轉移視線,向前方望去。


    鐵橋已經完全崩塌,殘骸也淒慘地散落在眼前的河穀裏了。這本來就是不知何時就會崩塌也不奇怪的廢線路來的,我們隻是跑上去而已就塌掉了,應該是沒什麽奇怪的。


    「不,對方肯定還活著,因為完全沒有聽到悲鳴聲。而且——」


    千夜學姐嗅了幾下鼻子。我也有樣學樣的嗅了一下。……好像聞到了很輕微的接近燈油般的氣味。


    「這是輕油的味道。附近有采石場,是在那裏把anfo炸藥盜過來了吧。作為迷惑人的煙霧彈,真是華麗。」


    「……那麽,我們追著的影子……到底是什麽……」


    千夜學姐沒能回答。


    無言地站了起來,她把頭橫過了一邊。


    「回去吧。」


    跟丟了目標的千夜學姐冷淡地輕聲說,迅速地轉過了身子。


    「『回去』是想搞什麽……這放著不管好嗎!?那人可是……能把房子都擊毀掉的!!連我們都可能會被殺掉也說不定。然而你——這是為什麽!?」


    她腳步一點都沒停下,用手抓住山坡準備下去了。


    「我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了——就像時雨君之前所說的一樣,太天真了……」


    夕陽照射著山坡,使得千夜學姐的影子長長地延伸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緊緊地咬住嘴唇。


    山回蕩著傳來了警笛聲,看來警車差不多到了。應該是接到了山崩的報告,從幾千米外的大街道上沿著山道過來的吧。


    「太遲了……」


    不是要說給誰聽,我隻是單單自言自語著。


    * * *


    回程的電車,完全沒有調整車次,按照平常的行車時間表運行著。


    「這邊是鄉下,沒有施加坡麵補強工程的部分發生滑坡,那可是家常便飯了——。鐵橋也是一樣,那樣的東西……什麽時候崩塌了也不奇怪。就那種程度就停發通往東京都中心的電車的話,交通會癱瘓的。」


    「在山中,沒有人住的話就不會當成有災害。住宅有很多,但除了那房子以外就都是空房子。因為沒有人,所以山也好,鐵橋也好,都不會進行補修工事的。就算崩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也不會有人困擾,因此就會被放置不管。」


    「下次不出事就沒問題了啊……」


    「就是這樣想的。」


    在咯登咯登響著的車廂內,我們捉住吊環,不看對方地交談著。


    沒有回收到書也好,犧牲者出現了也好,她好像對這些事沒怎麽在意。


    「第一次的滑坡是山崩,第二次是使用了雪崩。」


    「雪崩……?」


    我想都不想,回問了過去。


    「昭和十五年,富山縣黑部市宇奈月町阿會原,大壩建設現場員工宿舍


    被雪崩所襲擊。雪崩將山一麵的巨樹一棵不留地全部卷跑,將其像箭雨一樣射到宿舍。一瞬造成28人死亡……我們運氣還真好呢。」


    「是嗎……」


    頭腦已經麻木了。沉重的敗北感支配著自己。


    「書上甚至還記錄了帕申德勒之戰。用毒氣,所有人體的腐敗過程,還有……用阿芒拿炸藥的核武器引發的大爆炸……記錄涉及了方方麵麵。要是認真地使用那些的話,一瞬間就能使死傷者超過一萬人。」


    「真是喜歡誇張呢。但是啊,這是『能使用』的前提下,才能這樣說的吧?又不是貓形機器人,我才不認為能使出那種『彭彭』的秘密力量。」


    「今天不是2次使山體滑坡了嗎。第三次雖然是使用炸藥,但對方是明確打算殺掉我們了。」


    千夜學姐邊瞪眼看著窗外邊說……然後表情突然緩和起來,有點寂寞地說。


    「所謂的『朋友』,到底是什麽呢。僅僅感情上有少許交錯,人就會把人殺掉。真是的,人心真是黑暗啊。今次的事件,也是圍繞著『誰殺的』這個焦點呢。」


    對她猶如事不關己的說話口吻,我感到非常的火大。簡直就像明明知道誰是犯人的情況下,還好好地來觀看自殺實行……我強烈的有這種感覺。


    「這是詛咒吧……」


    狠狠地,我向她甩出了這句話。


    「詛咒啊,還真是必須的呢。這可是自己的人際關係搞不好的最佳借口呢。」


    「人際關係……?」


    我回想起那被夕陽照著看不清的影子。製服是我們學校的女生款式……頭發的顏色是……


    千夜學姐窺視著我的臉,偷偷地微笑了。


    「頭發顏色是茶色的,長度是垂肩。這就是那種距離下,能得到的全部信息。但是現在的時代,茶色的假發什麽的,很簡單就能在裝飾品商店入手了,因此也不是什麽值得擔心的情報。」


    我把牙齒咬得唧唧作響。


    千夜學姐溫柔地撫上我繃緊的臉。


    「但是,對方是確確實實想幹掉我們的。睡覺的時候可要小心暗算哦,時?雨?君——」


    「這是多餘的擔心。小夜美才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誰也沒說過是小夜美……嗬嗬,而且是一句都沒說過,不是嗎?」


    這家夥……總是……在繞圈子。


    「書呢,可是分開了四個章節。就像之前說的那樣,分別是『自殺』、『他殺』、『事故』、『天災』……原來的話,不一頁一頁地按部就班、消化其中的項目是不行的。但是這次不一樣了。對方似乎能自由地使用書中的任何一頁。」


    「吶,如果使用了不是自殺章節中書頁,那使用者到底——會怎樣?」


    「大概會死。」


    她無情地斷言。


    「就像殺人犯會接受名為『死刑』製裁一樣,染指邪惡力量的人,死亡將會到訪。」


    「但是,對方弄壞鐵橋之後,就像幻影一樣,一瞬間就消失了哦?」


    「幻影呢,肯定……有什麽秘密在內。」


    這樣說起來,我回想起鐵橋崩壞那時的事了。那時千夜學姐,馬上放棄轉而走上了回家的路了。


    她看上去也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類型啊。肯定是知道了幻影本身的秘密。


    但是要獲得那個確證,就差那麽一塊拚圖……我有這樣感覺。


    「對方之所以沒死,純粹隻是因為使用能量多少的問題而已。雪崩也好,山崩也好,要引發出那些自然現象,書的力量並非是必須的。我們先拋開受害程度不談。所以說,隻要不達到一定的使用量,或許就不會死。」


    「她的壽命是一點一點地被自己消耗掉的嗎?要真那樣的話,會很棘手的。」


    「嗬嗬……如果對方是我們的敵人的話——也對呢,是挺棘手的。既然我們這邊看不清楚對方是誰,那麽對方也無法注意到我們是誰。」


    「但是,通過這次的事件……對方應該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背後出現了追兵。對方雖然不知道追兵是誰,但是也知道、有人目睹到了她的所作所為。」


    「回到家之後——請好好地確認一下小夜美的鞋子呢。」


    「…………」


    「如果在山中行走過的話,鞋子上會粘著泥土或者枯草也說不定呢?我啊,可是為了小夜美的清白而說這種話的哦。」


    在此之後就沒有和千夜學姐談話了。


    卡嗒卡嗒地,電車發出搖搖晃晃的聲音。窗子外麵,黑暗再次降臨。


    我望向車窗外流動的景色——


    漆黑的隧道內壁上的汙點,看起來就像一群眼睛凹陷的怪物正在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我和學姐……這是由於隧道中凹凹凸凸造成光暗不一,加上汙點渲染的情況下,還是說……不知不覺中我的心已經病了呢,因而造成看見幻覺一樣的景象,總而言之就隻有討厭的映像在我的眼前浮現著。


    為什麽,這次不是自殺呢——?


    山崩能引起2次,鐵橋能搞掉一條的話,從一開始……把學校粉碎了不就好了嗎?明明這樣做的話就不用花上數周的時間,一下子就能把女籃球部全員全部抹殺掉的。


    看著窗子我的視線和千夜學姐的重疊了。


    正確的來說,應該是對上了映在窗中的她的雙目。


    「時雨君?那個啊,一個一個地殺掉……這一點肯定是有它的意義的。」


    透過鏡子,也能讀取到對方的想法?


    窗子上映著的千夜學姐有點透明的眼睛以及微笑著的嘴唇,使得我的背脊一涼。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一周死一人,那個本身就是——一種信息。」


    算上這次已經是6個人死掉了。「一周」所含有的意義到底是……


    「全部都死掉的話……書的回收也會變得容易啊……犯人用完書把它扔掉,你就是殷切期盼著那個時刻的到來。今天——在知道了對方能自由地翻書之後就什麽都不做了……到底,『做什麽都要把書拿回來』,這隻是個謊言。」


    我對自己所在的立場感覺有點理解了。千夜學姐隻是露出有點曖昧的表情,什麽都不回答。


    「然而,回收用完的書,肯定不會順利的。今天也用山崩殺過來了。對方也對事情不那麽順利,有點著急了。下次我們被犯人見到的時候,就會被確切殺掉吧。」


    對我說的話,終於起了反應,透過窗子看到千夜學姐的表情,就像帶了麵具一樣的冰冷。


    「『不順利』?——上周那孩子呢,跳樓之前就已經死掉了。而今天,凶手最初就是打算這樣做的喲……」


    她擺出一副「你什麽都不知道呢」的臉,細細地低語著。我不由得緊緊地握緊了抓住吊環的手。她表現出的餘裕,令我非常地焦躁不安。


    電車繼續卡嗒卡嗒地在黑暗的隧道中前進著。猶如在等待著自己將要承受的命運。


    * * *


    回到家之後,看到笑眯眯的小夜美出來迎接了。


    跟平時無異地告訴我——「還在做飯,要等一下才好」。


    我覺得自己好笨。


    自己居然會懷疑小夜美,肯定有哪裏搞錯了。因為……小夜美隻是今天偶然有事而已。


    我和千夜學姐在那之後就直接回家了。如果小夜美當時待在房子背後的那個山坡上,是不可能比我早到家的。


    電車是三十分鍾一班。在那之後我們迅速趕到車站,電車還有25分鍾左右才到站,乘客除了我們以外也沒有其他人。以防萬一的情況下,我們還從頭到尾一個個車廂地調查令人整輛車。


    不要說小夜


    美的身影,連同一個學校的人都沒看見。


    如果打算要比我們乘上早一班的電車的話,鐵橋被炸掉的那時候就必須趕到車站的了。但是,當時那個身影真的是幻影的話,說不定目的就是故意讓我們那樣子想的。


    脫了鞋子,踏上玄關的時候,想起了千夜學姐說的話。


    我的視線落在了小夜美一直穿著的運動鞋上,就像用布擦過一樣,閃閃發亮。


    小夜美要實施犯行的話……從時間上來看,是不可能的。我的理性拚命地壓住了我的疑惑。


    然而——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把她的鞋子翻過來了。鞋底的溝槽之間,夾了點泥和草。


    燒遍全身般的後悔,使得自己的身體麻痹了。


    「——你在幹什麽?」


    不知何時站在玄關的妹妹憂姬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


    「沒什麽……」


    我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搖了搖頭,將小夜美的鞋子放回土間。


    「意外的早呢,還以為你至少會吃了晚飯再回來。」


    「我說啊,我和千……學,學姐不是那種關係。」


    「真是的,哥哥太嘴硬了!!對了對了,小夜美找備用味噌都已經找傷心了哦。」


    「是嗎?我馬上趕過去。」


    我趕快脫下鞋子,亂扔一氣。


    回過頭看,它們剛才咕嚕咕嚕地滾動到了小夜美和憂姬擺得工工整整的鞋旁邊。


    「——吶。」


    憂姬把我叫住了。聲音中帶有十分的寒意。


    「嗯?」


    「小夜美回來之後,就擦了自己的鞋子……這和剛才哥哥的行動,有什麽關係嗎?」


    憂姬說出了讓我胸口猶如被剜了一塊的語言。她那敏銳的洞察能力,緊逼著我。


    這樣下去的話,不就隻能得出犯人就是小夜美的結論了嗎?


    「沒……任何關係。」


    就像要欺騙自己的心一樣,我這樣說了。


    「——是嗎。」


    憂姬低下了頭看向了地板,之後就這樣沉默下來了。


    擦身而過的時候,憂姬的視線略微的抬起來了。憂姬一直盯著我發抖的手。


    我特意轉台去看平時基本不看的晚上新聞。就像要把電視吃下去一樣緊盯著電視機,等待著新聞節目切換至播放地方新聞。然而,今天發生的山體滑坡……完全沒有播放。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嗎……我歎了口氣,深深把身子靠在沙發上了。


    播放的新聞有由於異常氣象造成的大雨、銀行強盜、巨額偷稅漏稅事件……等等一堆能造成轟動的新聞。


    連日雨天使土層鬆動使得山體滑坡,造成民居被衝毀,然後那振動把附近廢鐵路的鐵橋震塌了……


    那邊的地域一帶山崩頻繁得連那附近的居民都會「又來了」這麽想,國道也因此經常被封鎖。加上車輛被卷進山崩事故裏造成每月都會有死傷事件,但變成新聞什麽的,我的記憶中好像沒有。


    如果是盯準這個而使山崩掉的話……真是討厭的犯人啊,我不禁露出了苦笑。


    然後是使用刀具殺人的話,是會驚動警察的。而被詛咒的書的力量什麽的……到底有誰會相信呢。


    「……大事故?那種東西好像沒播放過。」


    向坐在我旁邊讀書的憂姬詢問,得到了那樣的回答。


    「『錄下來的深夜動畫,如果插進了l字公告就糟了吧』。但是,今天沒什麽特別的事件。隻是,似乎附近有連續殺害路人事件發生,要小心,哥哥。」


    (注:l字公告,是指在電視節目中插播的重要簡訊。在出現公告時,電視節目的畫麵會向右上角縮小,剩下l形的屏幕空間用來顯示簡訊,故名)


    在知道今天是星期三的情況下,憂姬這樣回答。


    「——殺害路人狂?啊啊,說起來,新聞上偶爾有報道。」


    「雖然不是在這裏。在比較靠近都會的那一邊。」


    憂姬所說的殺害路人的發生地點,離家也好,離學校也好,都是有點距離的地方。


    怎麽說好呢,似乎從去年的秋天開始,就不斷地發生數量驚人的殺害路人事件。


    「雖說在都會附近,但家到那裏大概也就十五分鍾的電車車程。千……一夜學姐的家,好像就在那附近。」


    「我已經全部從哥哥那裏聽說了,現在也大可不必向我隱瞞千夜學姐的事情了。不過與連狸貓都能在大街上大搖大擺地走路的這邊相比,凶手果然比較喜歡都會那一邊呢。吶——」


    憂姬低下了頭。


    「今天也……有誰死掉了嗎?」


    憂姬的話非常的唐突。


    「所以啊,該怎麽說好呢?你和學生會會長大人去那種什麽都沒有的地方……」


    我迷惑要不要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將考慮著的我丟到一邊,憂姬繼續說了下去。


    「這次不是自殺了吧。發生了能上電視的大事件……也就是事故了呢。如果是在那邊的話——山崩之類的?」


    完全猜中。


    「為什麽會知道?」


    「有泥土的味道,雖然很淡。在哥哥和——」


    「——小夜美的身上——」


    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就像墨水滴進來了一樣,心中泛起了厭惡感。


    也許,平穩的日常已經再也回不來了。我詛咒著這樣殘酷無情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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