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後的早晨。


    納爾森宅邸內的工作室裏,一良與吉珂妮亞正探頭看著脫油機的內部。


    脫油機是圓桶狀的機械,使用時,要先打開上方的蓋子,把材料放入其中。


    按下按鈕後,圓桶內部就會高速旋轉,利用離心力強製脫水。


    順帶一提,電力是來自放在室外的發電機。


    「這樣就行了。希望能順利榨油。」


    一良把必須由雙手抱住的大型布袋放入桶中,喀嚓一聲鎖住頂蓋。


    布袋中裝的是蒸過後稍微壓碎的豆子。


    「油就是從這裏流出來的嗎?」


    吉珂妮亞蹲在脫油機前,望著桶子下方的排油管。


    管中當然黑到什麽都看不見。


    「嗯,開始旋轉後,油應該就會立刻流出來了。要不要試著按看看按鈕?」


    「咦?可以嗎?」


    一良以毛巾擦手並問道。吉珂妮亞開心地回問。


    「歡迎歡迎。請把那個綠色的按鈕按下去。」


    吉珂妮亞起身走到一良身旁,把手指放在頂蓋的按鈕上。


    看到吉珂妮亞的模樣,一良突然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對了,按下去時要說『啪嘰』哦。」


    「那、那是什麽?為什麽要說那句話?」


    「這句話類似咒語,用意是祈求機器運作順利。好了,請按吧。」


    「嗯、嗯。」


    吉珂妮亞再次看向按鈕,在手指上使力。


    「『啪嘰』。」


    隨著有點傻愣的聲音,脫油機發出低沉有如地鳴的聲音。


    而且還哐啷哐啷地開始抖動起來。吉珂妮亞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這、這樣沒問題嗎?它好像搖到快壞了,而且聲音很大……您為什麽在偷笑!?果然不需要說那句話對吧!?」


    發現一良的嘴角憋笑到變形,吉珂妮亞的臉漲得通紅。


    「對、對不起!我的確是故意的!啊,你看,油開始流出來了!」


    「什麽叫『的確』是故意的……啊!真的耶!好厲害哦!」


    兩人正在閑聊,排油管的出口便已經咕嘟咕嘟地流出混著油的液體了。


    液體呈淡淡的黃色,看起來有點像日本的沙拉油。


    吉珂妮亞回到排油管前,像剛才那樣蹲下來觀察脫油機出口。


    「哦哦──愈流愈多了……平常要花一天以上的時間才能榨出這麽多油,有這樣一台機器,就能大大提升效率了呢。」


    「要、要花那麽多時間啊?對了,這是什麽豆子呢?」


    「這叫『冬豆』,剛采收的豆子可以榨油,保存用和食用的話,要先在太陽下曬乾才行。」


    「哦,要先曬乾啊。這種豆子可以做什麽料理呢?」


    「可以用來煮湯或粥,或是拿來燉煮。我還住在故鄉時,入冬後每天都是喝豆子湯,都吃膩了。」


    脫油機轉動了約十五分鍾後,再也流不出液體。


    一良停止脫油機的動作,打開頂蓋,從其中拿出榨完的豆渣,裝到其他桶子裏。


    接著把新的豆子裝入布袋裏,再次放進脫油機,按下按鈕。


    「今天也會下雪嗎?」


    「好像會呢。洗好的衣服不能晾在外頭實在很麻煩。我有聽到艾菈這麽抱怨。」


    過完年後,伊斯提利亞一帶幾乎天天下雪。


    放晴的日子少到幾根手指數得出來,整座城被染成雪白。


    溫度也降得極低,一大清早走到戶外時,臉頰甚至會被凍到刺痛。


    「唔──最近一直在下雪呢。每年都是這樣嗎?」


    「不,今年的降雪量比往年多上許多。是因為夏天太熱,冬天才會變得更冷嗎?」


    「哦哦,夏天太熱的話,冬天也會特別冷,我有聽過這種說法……吉珂妮亞小姐,你好像很高興?有什麽好事嗎?」


    總覺得吉珂妮亞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一良問道。


    吉珂妮亞一麵蹲著觀察流出的液體,一麵笑嘻嘻地說:


    「天氣這麽冷的話,就可以製作很多冰塊了。我很期待今年夏天哦。」


    「說的也是。冰窖和冰池都建造得很順利,可以好好期待呢。」


    設置於西北山地的冰池,已經在開始降雪前灌滿水了。


    透過吉珂妮亞居中斡旋,冰池和冰窖是由山腳的村落管理,管理體製相當萬全。


    假如氣溫能一直維持在這個冷度,應該能儲存許多冰塊吧。


    「這樣一來,就能用天然冰做刨冰了呢。也差不多該試做冰箱了……對了,乾脆趁現在建造吉珂妮亞小姐專用的冰窖好了,要蓋得大一點,裝滿刨冰專用的冰塊。」


    「啊,這樣很棒呢……等一下,這種說法好像我很會吃似的?」


    「似的……不就是這樣嗎?這已經變成吉珂妮亞小姐的象徵了哦?」


    「才、才不是呢!不要隨便幫我加象徵啦!」


    「沒有啦沒有啦,我開玩笑的。」


    「真是的……您真的隻是在開玩笑嗎?」


    「是啊。」


    「完全沒有認真的成分?開玩笑的部分有幾成?」


    「……五成吧?」


    「所以有一半是認真的嘛!」


    吉珂妮亞嘟嘴怒道。一良笑著安撫她。


    兩人正閑聊著,艾薩克推開門走了進來。


    隻見他手上抱著一個大木箱,箱蓋上方正冒著熱氣。


    「一良大人,我把追加的豆子搬過來了。榨油作業進展得還順利嗎?」


    「嗯,很順利哦。而且薇蕾塔小姐的旋壓機用起來也沒什麽問題,今年的產油量應該能增加很多吧。」


    薇蕾塔設計的旋壓機試作機已經完成了,目前正順利運作中。


    由於今年的冬豆產量相當高,以傳統的榨油法(把豆子裝在有縫隙的木箱裏,在木箱上方放置石頭等重物的榨油方式)會來不及生產。為了追上產量,工匠們正在緊急製作更多的旋壓機。


    至於旋壓機完成的這段空檔,就以一良帶來的榨油機幫忙榨油。


    「嗯,差不多了。」


    液體不再排出,一良停下脫油機,打開蓋子,拿出豆渣。


    他從艾薩克那兒接過裝滿豆子的布袋,放進脫油機裏。


    接著按下按鈕,液體再次排出。見到那幅景象,艾薩克噢噢地讚歎起來。


    「居然能如此簡單地榨油……」


    「很厲害呢。隻要有這麽一台機器,就能生產出比平常多好幾百倍的油了。」


    「是啊,如此一來,油價也會跟著下跌,人民的生活……啊,對了,納爾森大人要我傳話,希望兩位有空時到他辦公室一趟。」


    「辦公室嗎?是什麽事?」


    「我也不清楚。但是納爾森大人的樣子看起來很嚴肅,我想應該不是好事。」


    聽艾薩克這麽說,究竟是什麽事呢?一良與吉珂妮亞對望了一眼。


    「巴貝爾向我們抗議?」


    「嗯。」


    幾分鍾後,兩人坐在納爾森辦公室的椅子上。


    一知道與巴貝爾有關,吉珂妮亞的臉色立刻


    嚴峻了起來。


    「聽說位在巴貝爾國境附近的某個小村落,被什麽勢力徹底毀滅了。根據唯一一位幸存者的說法,攻擊村子的集團,是朝伊斯提利亞的方向離開的。」


    「對方光憑這種程度的證詞,就能一口咬定是阿爾卡迪亞人做的?」


    一良訝異地問道,納爾森點點頭。


    「沒錯,不要放任你們國內的匪賊到處作亂,給我們找麻煩──對方是如此抗議的。而且還順便向我們討賠償金。這是他們的使者帶來的抗議信兼賠償協議書。」


    「他們還真有臉捏造那種假消息……!」


    一良聞聲轉頭,見到吉珂妮亞露出又凶狠又氣憤的表情。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吉珂妮亞的這種表情。


    「呃,那個,巴貝爾說的,有沒有可能是真的?」


    「可能性極低。想從伊斯提利亞前往巴貝爾,必須經過國境附近的山崗。但是那兒有我軍的碉堡,而且碉堡附近有許多哨站,隨時都有士兵巡邏。盜匪沒理由特地冒著被軍隊發現的風險,從那兒越過國境。」


    「如果繞過碉堡,從其他路線前往巴貝爾呢?」


    「雖然也能從西北方的山地或是靠近克雷勒茲的山地前往巴貝爾,但是繞那麽遠的路,翻山越嶺攻打位在我國國境附近的巴貝爾小村落,沒有什麽意義。再說,這個時期翻越那麽高的雪山,在抵達巴貝爾之前,就會被凍死了。」


    「他們是在挑釁我們啦。和十年前一樣,自導自演,拿村子被攻擊當藉口找我們麻煩啦。」


    吉珂妮亞啐道。一良和納爾森看著她。


    「如果我們不答應他們的要求,他們就會拿這個當藉口,毀棄休戰協定哦。所以我們也必須快點做好應戰的準備才行。」


    「唔……」


    納爾森雙手抱胸,沉吟起來。


    「納爾森先生,您怎麽看?」


    一良問道。納爾森沉默了數秒後,抬起頭說:


    「就如同吉兒說的,可以把這件事視為敵人的挑釁行為。但是,這樣的手法相當粗暴。」


    「粗暴……?」


    「是的。與其說是粗暴,不如說是粗糙。由於做法太強硬了,反而無法明白對方真正的目的。就算是為了引起我方的不滿與反彈,這種做法還是太稚拙了。」


    「會不會是像吉珂妮亞小姐說的,是為了破壞休戰協定,所以自導自演呢?假如是為了引起這邊的反彈,就算手法粗糙一點也無所謂。」


    「雖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以那麽拙劣的手法破壞休戰協定的話,會使巴貝爾在外交方麵失去信譽的。因為他們不隻與我國休戰,也同時與克雷勒茲、普洛堤亞、鄂爾泰爾休戰。假如毀約攻擊某個國家,會立刻演變成與所有同盟國開火的全麵戰爭。而且那樣一來,不隻同盟國,上次沒有參戰的其他國家,以及好不容易才締結了和平條約的北方蠻族,對巴貝爾的印象也都會變差吧。」


    聽了納爾森的分析,一良歪著頭。


    訂立休戰協定,到今年為止是第五年了,巴貝爾從來不曾像這次這樣無端刁難。


    既然如此,為什麽會突然以這麽粗糙的藉口,做出這麽沒有道理的抗議呢?


    以對外交一竅不通的一良而言,吉珂妮亞的看法感覺起來最合理。


    「唔……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加強一下防禦比較好吧?」


    「想正式強化防禦的話,就必須召集軍團,進入準戰爭體製。如此一來就得進行徵兵,經濟發展勢必會停滯。對於以推動經濟發展為方針的目前而言,我認為這是很差的一手。」


    「但是等到被攻擊後才做出反應,會來不及的。要是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被那些家夥攻擊,就無可補救了哦。」


    吉珂妮亞以強硬的口氣說道,納爾森歎了口氣說:


    「吉兒,十年前我也說過很多次了,想打仗的話,經濟實力是很重要的。向民間徵兵,就必須支付那些家庭臨時津貼;為了維持軍團運作,便得投入許多資金與軍糧。進入準戰爭體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是長期的狀態哦。」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不過有備無患,不是嗎?我不要求立刻大動作進入準戰爭體製,但還是應該先召募一些市民,趁現在進行訓練才對。」


    「就是為了預防那樣的事態,所以我們才在國境附近建造了碉堡,並派駐了兩個中隊(六百人)的常備兵在那兒。除此之外,還有將近三千名的勞工在當地生活。再加上有伊克希歐斯鎮守,就算對方真的發動攻擊,隻要加派援兵過去,還是能確實擊退敵軍的。」


    「如果巴貝爾真的發動攻擊,來得及從伊斯提利亞派兵支援嗎?」


    一良問道。納爾森點點頭。


    「來得及。緊急時,可以強製徵召預備役,成立臨時軍團。急行軍的話,應該能在數天之內趕到碉堡。隻要沒有什麽特殊狀況,再怎麽遲,還是能在敵人發動攻擊的十數天前抵達。」


    「有沒有『無法事先得知對方準備發動攻擊』的可能?如果他們發動突襲,常駐部隊能撐得了那麽多天嗎?」


    「應該不會有那種事。巴貝爾這個國家的製度是:在進行大規模的行動之前,必須先經過元老院決議才行。得到元老院的同意後,執政官將以部隊總司令的身分前往戰場,指揮全軍作戰,或是在首都對各軍團下達指示。假如他們想發動大規模的攻擊,應該會對派駐在各地的軍團做出指示。如果他們的動作那麽大,我們不可能沒發現。」


    「哦哦,所以上次戰爭時,才能事先整備好防禦體製啊……」


    由於國家的運作方式不同,與阿爾卡迪亞相比,巴貝爾得花上更多時間,才能進行大規模的行動。


    換作是阿爾卡迪亞,地方領主的權限非常大。由於各領主在領地內可說是進行獨裁統製,因此想做什麽事的話,隨時都能行動。


    「可是,說不定敵人已經把鐵製武器發配給全軍使用了。等到他們有所行動後,再徵兵訓練的話,時間會……」


    「吉兒,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目前沒必要超進度到那種程度。說不定派外交官和他們協商,就能解決這次的事了。再說,離休戰協定到期還有三年以上的時間,對已經有鐵製武器的巴貝爾來說,時間拖得愈久,愈能生產更多鐵器,拉大與我們之間的戰力。所以對方應該不會那麽輕易地毀約進攻我們,不是嗎?」


    「可、可是,假如他們知道我們也開始精煉鐵的話呢?想趁著我們備齊鐵器之前進攻,也很合理吧?」


    「就算對方真的知道我們也會煉鐵好了,他們應該也很清楚備齊鐵器要花多少時間。我們沒有到處設置煉鐵爐,而且我們這邊這種能大量煉鐵的高爐又是最高機密,所以他們應該猜不到我們可以大量生產鐵器吧。就算再過一陣子,鐵器開始在市麵上流通,他們的想法應該也不會改變。」


    吉珂妮亞還想說什麽,最後又閉上嘴,把視線放在腿上。


    「不過,如果真是那樣,他們又為什麽要找我們抗議呢?」


    「這個嘛……可能是單純地想刁難我們,或者是對方出現了某些非采取那種行動不可的理由吧。」


    「比如國內的問題嗎?原來如此,也是有那種可能呢。」


    「是的。比如巴貝爾軍中出現叛亂分子,或是有部隊不守紀律,攻擊附近的村落。巴貝爾軍為了隱瞞這件事,所以把罪全賴到我們頭上。對巴貝爾的國民來說,聽政府


    解釋犯人是阿爾卡迪亞人,也比較能接受……」


    納爾森說到這裏,露出「糟了」的表情,不再說下去。


    吉珂妮亞還是和剛才一樣,把視線放在腿上。


    「……納爾森先生?」


    「不,抱歉,沒什麽事。總之,我會更加注意巴貝爾的動向的。至於對方的抗議,我會以加強國境附近的警備作為回應。」


    「賠償金的部分該怎麽辦?」


    「不管他們。因為他們也拿不出證據證明是我們做的。」


    「我懂了……那個,隻是假設,如果巴貝爾無視休戰協定,攻打過來的話,您覺得會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毀棄休戰協定的可能性本身相當低,但假如對方真的想毀約,我認為最快也是一年後的夏季吧。根據先前得到的情資,巴貝爾去年夏天才剛換過執政官,而且新的執政官之一是比起元老院,更重視人民意見的人物。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動作才對。」


    「原來如此……」


    一良點頭,瞥了一眼身旁仍然低著頭的吉珂妮亞。


    她緊抿著嘴,似乎正忍耐著不開口說話。


    應該是無法接受納爾森的說法吧。


    「吉兒,也許你會覺得不滿,但是就算隻召募一部分的市民,還是有可能使人民產生不必要的不安,使複興的熱度瞬間下降。希望你能明白這點。」


    納爾森說道。吉珂妮亞輕歎了口氣,抬起頭。


    「……沒什麽。我很清楚這一點。我剛才說過頭了,對不起。」


    吉珂妮亞略帶困擾地微笑道。見她那個樣子,納爾森無奈地歎了口氣。


    撇開兩人的反應不說,一良覺得胸口有股不舒暢的感覺。


    同一時刻。


    薇蕾塔與奧朗德正在城內的木工工廠裏觀看旋壓機的製作。


    照理說,奧朗德原本不會在此。確認旋壓機的製作進度,是薇蕾塔的個人工作。


    但是奧朗德不知從哪裏打聽到薇蕾塔會來的事,已經搶在薇蕾塔來之前,先在工廠等她了。


    「原來如此。這種結構的話,就可以不花力氣地慢慢榨油了呢。」


    奧朗德一麵看著工匠組裝旋壓機,一麵佩服地說道。


    「零件采用分組製作更有效率,這樣一來,很快就能湊到需要的數量。而且大家用起來都讚不絕口,你的設計真是太棒了。」


    「謝謝。那麽我差不多該告辭了……」


    「對了對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可以幫一下忙嗎?」


    「好、好的。」


    被奧朗德挽留,薇蕾塔以略帶僵硬的笑容回道。


    大約從新年之後開始吧,薇蕾塔好幾次被奧朗德帶著到處走。


    起初隻是要求薇蕾塔稍微幫點忙,或是討論幾分鍾後就讓薇蕾塔回去,但是最近,奧朗德絆住她的時間愈來愈長了。


    幾天前也是,奧朗德以「想和你討論工程的事」為藉口,把薇蕾塔帶去某間很時尚的餐廳,拉著她一起吃午餐。


    對薇蕾塔來說,如果是工作方麵的問題,她一點也不在意花時間與奧朗德討論。


    雖然不在意,但是隨之而來近乎約會的飯局,就令她非常困擾。


    「啊,不過也快中午了,我們還是找個地方邊吃飯邊討論吧。我會派人向納爾森大人家通知一聲的。」


    「咦?既然如此,還是等下午再討論吧……我必須回去幫一良先生準備午餐……」


    「好嘛好嘛,沒關係啦。又不是沒人能幫一良大人做飯。」


    奧朗德一派輕鬆地說著,把手放在薇蕾塔後腰,帶著她離開工廠。


    沒辦法,薇蕾塔隻好坐進停在工廠外的馬車裏。


    奧朗德也理所當然地在薇蕾塔身邊坐下。


    「雖然離這裏有點遠,不過肉類料理相當美味。今天就在那間店……」


    「呃,那個!可以的話,請盡量在這附近……」


    「……我說啊。」


    薇蕾塔忍不住插嘴,奧朗德露出困擾的表情。


    「你還是放棄他比較好哦。」


    「咦?」


    「我是說一良大人。你也知道你和他是不可能的吧?他和莉婕大人感情那麽好,哪有你介入的空間?」


    突然聽到這種話,薇蕾塔傻眼地看著奧朗德。


    抱歉、抱歉。奧朗德帶著苦笑接著說道:


    「不過,對手是莉婕大人的話,你是完全沒有勝算的哦。也許你甘心當個小妾,但是莉婕大人和納爾森大人是不可能容忍一良大人納妾的。他們說不定會塞給你一筆錢,把你趕回村子裏,或是把你趕到其他離這裏很遠的城市哦。」


    「……」


    「和他分手,也許會很痛苦,但是難得有出人頭地的機會,為了一個男人而白白浪費,不是更可惜嗎?你再繼續愛慕著他,我敢保證,下場一定會是我剛才說的那樣。與其落到那種下場,還不如早早和他斷乾淨來得實際。」


    「……您想說什麽呢?」


    薇蕾塔沉聲問道,奧朗德勾起嘴角。


    「來我這裏吧。我保證一定能讓你出人頭地,而且也能用我的人脈,把你的家人全部接來伊斯提利亞,讓你們全家人一輩子在這裏過著衣食無虞的優渥生活。隻要你成為我的人──的話。」


    「……」


    「怎麽樣?這提議不錯吧?幸好一良大人也說過,如果你希望,他願意把你調動過來當我的屬下。要是你不好意思開口,就由我向一良大人……」


    「為什麽?」


    「嗯?」


    「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薇蕾塔安靜地問道。


    奧朗德連眨了幾次眼,唔──地沉吟起來。


    「因為我很中意你……不,因為我喜歡上你了……吧。無論如何,我都想讓你成為我的人。」


    薇蕾塔以極為認真的表情看著奧朗德。


    見到她的表情,奧朗德也斂起笑容,正色說道:


    「老實說,我是有盤算的。一良大人和納爾森大人都很中意你,而且你和莉婕大人的交情也不錯。最重要的是,你在開發道具與機械方麵有非凡的才能。如果你能成為我的左右手,我將來肯定能飛黃騰達。不過那些事都隻是順便的,我真正希望的是,能有像你這樣溫柔又聰明的女性陪在我身邊。」


    這些話使薇蕾塔的眼神中出現些微動搖。奧朗德看出了這點。


    「如何?你還是快點搬出納爾森大人的宅邸,來我這裏……」


    「對不起!」


    話還沒說完,薇蕾塔就猛地低頭拒絕。


    出乎意料的反應,使奧朗德張著嘴愣住了。


    「雖然這提議非常吸引人,但是恕我無法接受。我擔待不起這麽好的提議,謝謝您的好意。我先告辭了。」


    薇蕾塔低著頭,一口氣說完道歉的話,也不看著奧朗德,伸手要拉開馬車車門。


    奧朗德趕緊抓住她肩膀阻止她。


    「等、等一下!車子還在前進哦……不對,為什麽你要拒絕我!?你究竟不滿意我的哪個部分!?」


    薇蕾塔朝著奧朗德的方向微微轉過頭,露出略帶寂寞的笑容說:


    「不是滿不滿意的問題。


    」


    「既、既然如此,是什麽問題!?」


    薇蕾塔轉身,正麵看著奧朗德,打開車門。


    車輪喀啦喀啦滾動的聲音,變得比剛才響亮一倍。


    「……不是他的話,我就不要。」


    話一說完,薇蕾塔立刻輕巧地跳下馬車。


    隻見她俐落地著地,轉眼之間,消失在車門外的風景之中。


    奧朗德凝視著車門半晌,伸出手,用力帶上車門。


    接著他重重坐下,嘖了一聲。


    「一般而言,聽我那麽說,多少會動搖一下吧。」


    他以極為不高興的口氣抱怨道。


    這時候,在納爾森家的工作室中,艾薩克正在把豆子裝入脫油機裏。


    裝好豆子後,鎖緊頂蓋,按下按鈕。


    油水隨著地鳴般的機械聲流出。艾薩克正看著那景象,瑪麗打開門,走了進來。


    隻見她以雙手抱著疊在一起的兩個大木箱。


    瑪麗從木箱後方探出頭,朝艾薩克微微點頭致意。


    「這是追加的豆子。由於一良大人與吉珂妮亞大人無法立刻回來,所以要請艾薩克大人繼續榨油。在廚房要準備午餐之前,我也會幫忙的。」


    「嗯,我知道了。你先把豆子放在這邊吧。」


    「好的。」


    瑪麗快步走到艾薩克身邊,慎重地放下木箱。


    「……唔。」


    艾薩克學著瑪麗,抱起她才剛放下的兩個木箱。


    他確認重量似地看著木箱,接著看向瑪麗。


    「你居然能抱起這麽重的東西。」


    「咦?是、是的!」


    「不會重嗎?」


    「雖、雖然很重,但是勉強抱得起來……」


    「是嗎?」


    艾薩克放下木箱,把目光放回脫油機上。


    哐啷哐啷。兩人默默地看著脫油機轉動的樣子。


    「……最近──」


    「是?」


    沉默了一會兒後,艾薩克看著脫油機說話。瑪麗轉頭看向他。


    「最近有碰上什麽事嗎?」


    「咦?」


    「最近這個月,你看起來一直很沒精神。」


    「不,我沒有碰上什麽事……」


    「是和哈伯怎麽了嗎?」


    「咦!」


    瑪麗訝異地叫道,艾薩克瞥了她一眼。


    「果然是這樣。我就覺得你們兩個最近相處起來很尷尬。我也問過那小子怎麽了,不過都被他裝傻敷衍過去。但是都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你們還沒和好嗎?」


    「……」


    瑪麗低下頭,看著地麵。


    艾薩克把目光放回脫油機上。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一個人悶著煩惱,也沒辦法解決問題吧?還是找人說說話比較好。就算不能解決問題,當成訴苦,心情也會比較舒暢哦。」


    艾薩克以輕鬆的口氣說道。他八成以為隻是單純的兄妹吵架吧。


    瑪麗仍然垂著頭,沒有說話。


    「如果找不到人說話,跟我說也可以哦。我是絕對不會把秘密泄露出去的。不然由我出麵去向那小子說教也行。讓這麽可愛的妹妹傷心難過,你到底在幹嘛啊?這樣……哈哈……」


    「……」


    見瑪麗完全沒反應,艾薩克頭冒冷汗,思考著該說什麽。


    仔細想想,就連經常和瑪麗相處的薇蕾塔或艾菈,都無法問出發生什麽事了。


    自己隻和瑪麗說過少少的幾次話,她怎麽可能把煩惱說給自己聽呢。


    催她說話,隻會讓她變得更畏縮吧。


    這想法從艾薩克腦中一閃而過。


    「雖、雖然我這麽說,不過果然還是和女性比較容易聊吧。總、總之,一個人悶著煩惱,隻會更難受而已。還是找機會和他人訴訴苦,或是和哈伯好好說開……」


    「……您真的……」


    「嗯?」


    聽到細若蚊鳴的聲音,艾薩克住了口,看向瑪麗。


    瑪麗仍然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您真的……會幫我保密嗎?」


    「嗯!當然!我以列祖列宗的名譽發誓,我一定會保密的!」


    艾薩克立刻回道。瑪麗緩緩抬起頭。


    隻見她眼中盈滿了淚水,隨時都有可能落下。


    「請……幫我……」


    瑪麗以溺水的人抓著稻草般的表情,開口說道。


    幾天後的深夜。


    一良在自己房間做活兒。


    他把泡過水的薄木條拿到爐火前烘烤,從正中央將其慢慢扳彎。


    接著,把薄木條和已經扳彎的另一片木條重疊在一起,找出中心點。


    「唔,有點對不起來呢。想彎成同樣的弧度,還挺難的……」


    一良喃喃自語著,看向筆電的螢幕。


    螢幕上顯示著一良參考自己帶來的書,畫出來的弩弓設計圖。


    「……」


    一良操縱滑鼠,點開其他檔案。


    新打開的圖片邊緣寫著『葛利夏村徵兵名簿』幾個字。


    圖片上列出數十個人名與年齡,其中有大約一半的名字被畫上代表死亡(戰死或病死)的橫線。


    列在最上方的人名是巴林,第二個人名是『希塔』,名字上有橫線。


    是薇蕾塔母親的名字。


    一良歎了口氣,調整心情,把視線移回弩弓上。


    「製作起來意外地費工夫呢……好。」


    一良努力把零件組合起來,完成弩弓試作品一號。


    弓的部分是以兩片薄木條疊合而成,木條之間以蠟與樹脂調製成的黏著劑黏合。


    木條必須一片一片地以火烘烤,加工成同樣的彎度;對外行人一良來說,是很困難的工作。


    弩臂削成容易手拿的形狀,最後方加上弩機。


    弓和弩臂的部分是以釘子結合在一起。


    「好,來試射看看吧。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發射?」


    一良拿出事先準備的木箭,安裝在弩臂上。


    接著把弩弦向後拉,勾在弩機上。


    他把畫有圓圈的木板立在牆邊,站在離木板數公尺遠的地方,扣下扳機。


    木箭激射而出,咚的一聲,釘在木板邊緣。


    「咦?比想像中偏離得更遠呢……是軸心歪了嗎?」


    一良就地蹲下,一麵喃喃自語,一麵把弄著自己親手製作的弩弓。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察覺身後有人,回過頭。


    艾菈的臉出現在離自己隻有幾公分的位置。


    「喔哇!?」


    「呀啊!?」


    一良嚇了一跳大叫,艾菈也跟著嚇得向後仰。


    「艾、艾菈小姐?你什麽時候來的?我差點被你嚇死了。」


    「對、對不起。因為我敲門也沒人應聲,所以……雖然我進來時也有出聲,但是您似乎沒有聽到……」


    「真的嗎?對不起,我太專心了,完全沒有發現……是說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啊,呃…


    …因為您一直沒來廚房,不知道您怎麽了,所以……」


    艾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一良看向床邊的時鍾。


    指針已經快要指向深夜一點了。


    「嗚哇,已經這麽晚了?對不起,讓你一直等。」


    「啊,不,是我自己要等的。一良大人還在工作嗎?」


    「唔──是啊。我還想稍微工作一下,不過也想喝茶呢……」


    「那麽,乾脆在這裏喝茶好了。我也把點心帶過來了,請用。」


    艾菈說著,拿起桌上的銅製水罐。


    裏麵似乎裝著在廚房煮好帶來的熱水。


    艾菈把熱水倒入陶製茶壺中,趁茶葉泡開時,把裝著點心的盤子放在桌上。


    今天的茶點是布列塔尼酥餅(在麵粉中混入大量奶油烘烤而成的酥餅)。


    「哦,是布列塔尼酥餅啊?」


    「是的。昨天您借我看的書中有這種點心,看起來相當好吃,所以我就試著做做看了。」


    兩人第一次的深夜茶會是在好幾個月前,從那時候起,除非一良出門不在,否則每晚都會與艾菈一起喝茶。


    他們沒有事先說好,不過因為顧慮彼此想法,每天前往廚房的結果,一起喝茶便成了理所當然的習慣。


    昨晚喝茶時,一良帶了點心食譜過去,兩人邊看邊聊了將近一個小時。


    「這個真好吃,奶油也是你自己做的嗎?」


    「不,是我請瑪麗幫我做的。但是製作時,看熱鬧的人愈來愈多……」


    白天午休時,艾菈找瑪麗幫忙,以妙吉乳製作了大量奶油。


    奶油的製作方法非常簡單,把加熱生乳時浮在最上層的鮮奶油狀物體收集起來,裝在密封的容器裏,用力上下搖晃。


    持續搖晃一陣子後,瓶中物質會分離成液狀的乳清與半固體的乳脂,把乳脂取出後加鹽充分混合,冷卻幾個小時,就完成了。


    順帶一提,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製作奶油。幾個月前,一良與艾菈、瑪麗,以及其他好幾名侍女,就一起輪流製作過奶油了。


    當時,負責搖晃容器的,就是瑪麗。


    「一知道我們在製作奶油,大家也紛紛說想製作自己使用的份。所以請瑪麗搖晃了好一陣子的容器。午休結束後,來參觀廚房的衛兵知道時,很驚訝地說『這麽辛苦的差事,瑪麗妹妹居然能一個人做到啊!?』這樣。」


    搖晃容器的工作,是相當累人的體力活。


    若不是因為瑪麗的身體能力受過強化,否則很難持續搖晃那麽久吧。


    「嗯,因為那很累人呢……對了,你說想喝茶,可是時間上沒問題嗎?明天也要早起吧?」


    「我明天休假。而且也沒有預定要做的事,就算熬夜也沒問題。」


    「原來如此。休假嗎?真好啊──」


    「一良大人偶爾也該休個假才對呢。」


    「唔──可是納爾森先生他們從來沒有休假過,隻有我休假的話,總覺得過意不去。」


    聽一良這麽說,艾菈露出擔心的表情。


    「請別太逞強哦。就算沒辦法完整地休息一整天,但是就算半天也好,偶爾還是該從工作中抽離出來,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說的也是……不然我下次提議看看,讓所有人放假一天好了。不是一起出門上哪兒玩,而是讓大家自由活動,隨心所欲地過一整天。」


    「這是個好主意呢。對了,薇蕾塔大人最近似乎相當疲勞,所以我覺得,應該盡快休假才好。」


    「咦?薇蕾塔小姐嗎?」


    一良驚訝地回問。「果然啊」艾菈苦笑起來。


    「是的。最近這幾天,她經常發呆或是歎氣,但是就算問了,她也隻會說『我沒事』而已。所以我很擔心呢。」


    「真的嗎……唔唔,我完全沒有發現的說。」


    「薇蕾塔大人總是在一良大人麵前裝成很有活力的樣子,您沒發現也是應該的。我想,薇蕾塔大人一定是不想讓您擔心吧。」


    「是這樣啊,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不論多累,薇蕾塔小姐都有把自己逼到極限的傾向,看來該多注意她的狀況才行呢。」


    在那之後,兩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陣子,在超過半夜兩點時結束茶會。


    真的該睡了。艾菈起身,開始收拾茶具。


    「打擾您到這麽晚,真是抱歉。」


    「不會不會,我才要謝謝你陪我喝茶,而且還幫忙收拾茶具,真是不好意思。點心很好吃哦。」


    「嗬嗬,謝謝讚美。我今晚再做點什麽吧。」


    艾菈微笑道,看向立在牆邊的弩弓。


    「也請一良大人別太勉強自己。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請盡管說,我什麽忙都會幫的。」


    「謝謝你。對了,關於這個……」


    「我明白的。我不會告訴薇蕾塔大人或其他任何人。請放心吧。我告辭了。」


    艾菈說完行了一禮,安靜地走出房間。


    「……唔,完全敵不過她呢。在她麵前,真是抬不起頭啊。」


    一良搔著頭發,再次拿起弩弓。


    幾天後的下午。


    細雪紛飛的高級商業區裏,薇蕾塔在其中小跑步前進。


    她穿著厚厚的外套,手中拿著大型的木製提籃。


    提籃裏放著一大包弗萊斯領地生產的麵粉。


    除此之外,還有在各商店購得的各種水果乾與堅果。


    「趁著今晚順便做奶油和茅屋起司好了?廚房裏應該有水果醋才對。」


    薇蕾塔一麵在腦中思考要做哪些食物,一麵趕往下一家店。


    明天可以休息一整天。


    前幾天,一良突然提議「大家一起放一天假吧」。雖然有人讚成有人反對,不過最後大家總算同意集體休假一天。


    盡管納爾森直到最後仍然不怎麽情願,但是吉珂妮亞說「偶爾也該喘口氣」,他最終還是同意了。


    瑪麗、哈伯、艾薩克,以及艾菈也都得到休假,他們似乎已經想好要怎麽度過假日了。


    薇蕾塔思考著該如何使用這從天而降的假日,最後決定花一整天做料理。


    雖然薇蕾塔平常就會為一良準備餐點,但都是在工作時抽空與瑪麗做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的簡單菜色,很少有機會做比較精致的料理。


    所以她打算以明天一整天挑戰各式各樣的料理,增進自己的廚藝。


    順帶一提,她正準備以手中這些食材和茅屋起司製作起司蛋糕。茅屋起司是一種做法很簡單的起司,隻要把醋加入溫熱的生乳中,加以攪拌就能完成。


    「唷!」


    「嗚呀!?」


    薇蕾塔正快步走在街上,突然有人以雙手抓住她的肩膀。


    薇蕾塔吃了一驚,回過頭,出現在眼前的人,是笑容滿麵的奧朗德。


    「奧、奧朗德大人……」


    「真是巧啊,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是說你也不要那麽不高興嘛,我會受傷的哦。」


    見到薇蕾塔臉色明顯沉了下來,奧朗德苦笑著聳肩說道。


    「啊,不,我沒有那個意思……您為什麽會在這裏?」


    「沒有為什麽啊,我出來買東西,剛好看到你,所以


    出聲打個招呼。真的隻是碰巧哦。」


    「原、原來如此。」


    「你也是來買東西的?麵粉、水果乾……啊,我知道了,你要做水果蛋糕或水果餅乾對吧?」


    「是。」


    薇蕾塔微微僵著臉回道。


    雖然她上次拒絕了奧朗德的飯局,可是在那之後,每次上街工作或出門買食材時,都幾乎會碰到奧朗德。


    原本以為今天總算不會碰上奧朗德了,薇蕾塔正暗中鬆了口氣,沒想到還是被他逮住。她本來還想說今天終於可以轉換一下心情,快樂地度過一天的。


    「你馬上就要回去做點心嗎?」


    「不,這是明天才要用的。我打算在做午後點心時,順便做蛋糕。」


    「喔,太好了。我明天剛好有事必須上納爾森大人那兒一趟,到時候可以分一點蛋糕嗎?」


    「好、好的。」


    無法斷然拒絕的薇蕾塔,隻能僵著笑臉點頭。


    「你還要買什麽?」


    「大約二○隻的阿爾卡迪安蟲吧。」


    「阿爾卡迪安蟲?這個時節應該很難買到吧?」


    「是沒錯,但是我無論如何都想買到。因為這是一良先生最愛吃(薇蕾塔以為)的東西。」


    「哦──……」


    薇蕾塔故意提起一良的名字,但是奧朗德沒有什麽反應。


    由於薇蕾塔和奧朗德在工作時必定會有所接觸,薇蕾塔不想把關係弄得太僵,而且就薇蕾塔來說,奧朗德是身分高貴的貴族,所以她無法太強勢地一直當麵拒絕他。


    所以,她改成搬出一良的名字,暗示奧朗德應該放棄。但奧朗德仍然不屈不撓地一直找她。


    硬要說在那件事之後,有什麽變化的話,就是提到一良時,奧朗德會開始微微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算了,我還是陪你把東西買完吧。我知道有間店的食用蟲非常齊全,我們去那兒買吧。」


    「好、好的。」


    奧朗德頗為強勢地做出結論。出於無奈,薇蕾塔隻好讓他跟著。


    雖然奧朗德不再像以前那麽強勢地帶著薇蕾塔到處走,不過他改變攻勢,一有機會就跟著薇蕾塔到處走動。


    你自己的工作不要緊嗎?薇蕾塔也曾繞著圈子暗示奧朗德不要跟著自己,但他總是說「沒問題」。


    即使自己已經斷然拒絕過了,卻仍然被對方這樣執拗地跟著,薇蕾塔覺得相當困擾。


    兩人走在商業區中,奧朗德一直找各種話題和薇蕾塔聊天,薇蕾塔隻是虛與委蛇地回應。


    最後,兩人來到奧朗德說的店。


    「歡迎光……奧朗德大人!歡迎歡迎!」


    正在檢查架上商品的年輕女店員,一見到奧朗德走進來,立刻深深向他行禮。


    薇蕾塔跟著奧朗德進過幾次商業區的商店,老板和店員的反應大多和這名女性一樣。


    看來,雖然不到莉婕的程度,不過奧朗德在店家之間似乎也是很吃得開。


    「好久不見了。我想買阿爾卡迪安蟲,你們這裏有嗎?」


    「阿爾卡迪安蟲嗎?蟲蛹的話有一點哦。」


    「就是這樣。要買嗎?」


    「唔──蟲蛹嗎……」


    入冬後,阿爾卡迪安蟲會變化成蛹,到春季時會羽化為成蟲。


    成蟲是長約十五公分,外表有點像竹節蟲的枯葉色昆蟲。


    蟲蛹的話雖然能吃,但是不怎麽好吃。


    成蟲則太硬了,不能吃。


    「黑子蟲的成蟲如何?油炸過之後也滿好吃的。」


    「不,因為我想把幼蟲搗成泥,混在蛋糕的麵團裏,所以希望是味道偏濃厚的蟲。」


    「這樣的話,流木蟲如何?這個時期也有幼蟲可以吃。」


    「那種蟲雖然味道濃厚,但是帶著點苦味……而且還有種泥巴味。」


    「哦──說的也是。我以前和哈伯在河邊玩時,也抓來吃過。那時哈伯就很不愛吃呢。雖然我挺喜歡那種味道就是了。」


    「那也算是一種美味,但是烤過後苦味會消失,使泥巴味變得更重。不太適合加進蛋糕裏。」


    「說的也是。因為要烘烤,所以和生吃不一樣呢。」


    「是的,所以我才會想該用什麽蟲好。」


    「唔──不然的話……」


    兩人聊了一會兒昆蟲經,薇蕾塔發現店員正笑咪咪地看著自己和奧朗德。


    不知不覺間,奧朗德已經近到快要貼到自己身上了,薇蕾塔趕緊退開一步。


    「呃、呃,我想還是不要用蟲好了,謝謝您。」


    薇蕾塔向店員一鞠躬,急急走出店外。


    「不然,要不要找找其他的替代品?前麵有間我很推薦的水果行哦。」


    「那、那個,我還是直接回去好了。」


    奧朗德正想摟住薇蕾塔的肩膀,薇蕾塔以含蓄的動作婉拒並如此說道。


    「好啦好啦,別這麽說,我們還是過去看看吧。想做出好吃的蛋糕,當然需要美味的食材吧?」


    「但是,我差不多該幫一良先生準備晚餐了。」


    「那種事交給瑪麗做不就好了。比起那個,你偶爾也該跟我一起吃個飯吧。」


    「不,一良先生的三餐都必須由我準備。所以我非回去不可。」


    「……我說啊。」


    薇蕾塔堅持不答應,奧朗德的眼神銳利了起來。


    「再怎麽說,你的態度都太差了吧?明知道自己的立場,還是故意不給我麵子?」


    「不、不是的!我沒有那種意思!」


    見奧朗德的口氣和表情都凶了起來,薇蕾塔不由得臉色發白。


    他原本的親切感完全消失,眼神和聲音都變得很冷酷。


    「不過是個平民,卻拒絕了我這麽多次。沒禮貌也要有個限度。因為納爾森大人很看重你,所以我也對你很紳士,但是我的忍耐也是有極限的。禮貌起見,至少該答應我一次才對吧。」


    「對、對不起……」


    「一良先生一良先生,你每次都隻有這句……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他早晚會和莉婕大人結婚。對他那麽死心眼,根本和傻子一樣。莉婕大人心思那麽細膩,哪有可能讓你有機可乘?就算真的讓你如願,下場還是會很慘的。」


    「……」


    被奧朗德訓斥,薇蕾塔沉默不語。


    看著閉上嘴巴、低垂視線的薇蕾塔,奧朗德不悅地歎了口氣。


    「話說回來,那家夥到底有什麽好的?他確實很博學,但他真的是那麽有魅力的男人嗎?你還是多看看身邊的人吧。像那種程度的男人,這世界上多的是。根本不值得你對他那麽死心塌地。」


    「……您在說什麽?」


    薇蕾塔緩緩抬起頭。


    見她眼神變得淩厲,奧朗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在說,那種人送給莉婕大人就好了。我是不知道他是克雷勒茲還是哪裏的權貴,不過他根本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男人。看起來像是從沒和人打過架似的,腦子也不是很靈光的感覺。雖然說對低三下四的人也很親切,所以很受仆役歡迎,但是和莉婕大人的精心計算不同,隻是單純的濫好人。換句話說,就是連自己的武器都不曉得如何好好使用


    的蠢才。」


    「您不要亂說!!」


    薇蕾塔大叫。周圍的路人驚訝地看向兩人。


    奧朗德狼狽了起來。雖然他猜得到薇蕾塔一定會反彈,但是沒想到她的反應竟然會激烈成這樣。


    「您究竟明白那個人的什麽!?完全不明白的話,就不要亂說!一良先生比您聰明多了,而且又非常溫柔,不像您完全不懂他人的感受!請您撤回前言!」


    「哦──你很會頂嘴嘛。不過啊,代替那家夥做骯髒事和麻煩事的人可是我哦?就算不感謝我,也不該這樣貶低我吧?你隻是把自己的理想投射在那家夥身上,自以為是地把那家夥想像成你以為的那樣而已。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來伊斯提利亞的,不過八成是在不起眼的村姑時代,被那家夥看上,把你帶過來的吧?然後你就不自量力,癡心妄想起不可能的事了。」


    奧朗德說著,抓起薇蕾塔的手臂。


    「成為我的人吧。我可以讓你過著無比奢華的日子,也能讓你盡情做想做的工作。雖然我剛才說你不過是個平民,但是隻要你肯跟著我,我會娶你為正室,讓你全家人以貴族身分在伊斯提利亞生活。」


    「我拒絕。我寧願死,也不會成為您的人。我隻想待在一良先生身邊。」


    薇蕾塔揮開奧朗德的手,以充滿怒意的眼神瞪著他。


    「你是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就算待在那家夥身邊,城府那麽深的莉婕大人也不會讓你有機可乘。你是絕對不可能如願的。」


    「和那種事沒關係。我是絕對不會離開他的。」


    「你為什麽那麽死心眼?有什麽非那家夥不行的理由嗎?」


    「……您曾經有過在絕望的深淵中,被人伸出手搭救的經驗嗎?」


    奧朗德訝異地看著怒瞪自己的薇蕾塔,以沉默催她繼續說下去。


    「您曾經有過連續好幾十天,都隻能以一小碗清水般的湯維生的經驗嗎?重要的人們接連死去,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您懂那種感覺嗎?看著同伴們接連病倒,自己隻能呆滯地想著『什麽時候輪到自己呢?』,您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


    薇蕾塔用力咬緊牙關,瞪著奧朗德。


    「那位大人,他救了那樣的我,救了那樣的我們,把一切我們原以為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全都給了我們。明知我們沒有辦法回報他任何事,也毫不吝嗇地給予我們一切。」


    薇蕾塔眼中的怒氣更強烈了。


    眼角還微微泛起水膜。


    「那位大人從來不曾改變。一直是以同樣的眼神看著我。因為擔心我,不顧自己的事趕來看我。那位大人是我的一切,我絕對不會原諒任何輕賤他的人!」


    「哼──」


    盡管薇蕾塔氣到渾身發抖,奧朗德的眼神還是沒有任何感動。


    「簡單來說,就是快死時被那家夥救了,所以喜歡上他嘛。如果這樣就能讓女人死心塌地,我也去各個村子繞繞,找找看有沒有好女人可救吧。」


    「您在說什麽傻話!才不是那麽單純的事呢!」


    「不,事情就是這麽單純。說穿了,你不過是個愛上在絕境中救了自己的英雄的少女罷了。就算出現的英雄不是那家夥,結果也是一樣的。如果當時是我救了你,你也一樣會愛上我。」


    「像您這種人,才不可能像一良大人那樣不求回報地救人呢!隻會計較得失的您,不可能做得到和一良先生一樣的事!!」


    「哈,真是笑話。你說這世上有那家夥做得到,但是我做不到的事?」


    「沒錯。您絕對做不到。」


    「你還真敢說。算了。」


    奧朗德說完,看向周圍。


    原本停下來看兩人吵架的幾名路人,連忙快步離開。


    「今天就算了。下次再一起吃晚餐吧。當然,隻有我們兩個共進晚餐哦。」


    「不要。我拒絕。我非常討厭您。」


    「哎,別那麽說嘛。反正到時候,你一定會答應我的。」


    奧朗德輕鬆地擺了擺手,離開了。


    薇蕾塔站在原地,瞪著他的背影半晌。


    隔天上午。


    納爾森宅邸的廚房一角,莉婕正唰唰地以木製刮刀攪拌著缽裏的物體。


    她不像平常那樣穿著禮服,而是穿著休閑風的長袖襯衫與裙子,外頭罩上圍裙。


    她把袖子卷到手肘,一邊哼歌一邊攪拌麵糊的模樣,看起來十分開心。


    一旁的艾菈、薇蕾塔與吉珂妮亞,也都忙著做點心。


    她們正在製作以茅屋起司為基底的起司蛋糕。


    「啦啦──啦啦啦──好,完成了。艾菈,把新的麵糊給我吧。」


    莉婕連著缽,把攪拌好的起司蛋糕麵糊交給艾菈。


    艾菈今天穿的也不是女仆裝,而是私人便服。


    她和莉婕聽說薇蕾塔要做點心,自告奮勇地說要幫忙。


    瑪麗雖然也休假,不過她和哈伯一起回家了。


    「請。差不多該換手了?」


    「不用不用,沒問題。這種小事很簡單的。是說,還有多少要攪拌的?這已經是第五盆了耶。」


    「呃,今晚上夜班的人和加班的文官……這樣總共有多少呢?」


    「咦?難道你們想送給所有上夜班的人嗎?那可不隻一百、兩百人而已哦?」


    莉婕驚訝地看著艾菈。


    「啊,不是,隻有送給在宅邸工作的人而已。連軍事區的人都送,就真的太困難了。」


    「就算是那樣,也將近一百人哦……是說一人一片的話是勉強可以啦,但是這樣一來,日班的人不會有意見嗎?」


    「我打算在下次準備午餐時和大家一起做點心,所以沒問題。因為這是以臨時點心的名義送給大家的。」


    「是嗎?那麽應該會有人連續吃到兩次呢。既然如此,我可要加油,好讓那些人說『上次吃到的比較好吃』。」


    「嗬嗬,是啊。」


    「薇蕾塔,你怎麽了?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呢。」


    聽到吉珂妮亞的聲音,莉婕和艾菈回過頭。


    「啊,我沒事。」


    正在把泡過熱水、恢複膨脹的水果乾切丁的薇蕾塔抬起頭,對吉珂妮亞微笑道。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疲倦。


    「是嗎?因為你一直不講話,又時不時歎氣,所以我很擔心呢。」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難道有男人想追你,所以你覺得很困擾嗎?」


    薇蕾塔驚訝地看著莉婕。


    「啊,果然是這樣?我懂,被完全沒興趣的對象死纏活纏地追求,真的會很傷腦筋呢。」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是聽說了什麽嗎?」


    「沒有。因為薇蕾塔最近一直是這種表情,所以我猜八成是這麽回事。」


    「欸……這種事一般是看不出來的吧……」


    無視有點傻眼的吉珂妮亞,莉婕擔心地看著薇蕾塔。


    「你常在工匠多的場所出入,應該很辛苦吧。認真應對會很累,所以隨意打發對方就可以了。不過要注意,不能傷到對方的自尊心哦。」


    「嗚……我知道了。」


    「……難道說,已經來不及了?」


    「是……」


    薇蕾塔無力地點頭。


    「啊──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工作時會很尷尬吧。不然以後就由我代替你去那個人在的工房好了。是哪個工房?」


    「不,那個……是奧朗德大人……」


    「「「欸!?」」」


    聽到其餘三人同聲驚叫,薇蕾塔深深歎了一口氣。


    「奧朗德,是利維森家的奧朗德吧?他一直纏著你嗎?」


    吉珂妮亞皺眉說道,薇蕾塔戰戰兢兢地點頭。


    「但是我聽說,那個人對女性相當紳士……難道他一直強勢搭訕你嗎?」


    莉婕以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她似乎有點無法想像是什麽狀況。


    「與其說是搭訕……不久之前,他要我離開一良先生,到他那裏。當時我鄭重地拒絕了他,但是在那之後,他就幾乎每天跟著我……每次見麵就邀我去吃飯或買東西,但是我都拒絕了,於是他就生氣了。」


    「咦?每次都拒絕?」


    「是、是的。」


    「那當然會生氣了。他是貴族,以你的立場來說,就算拒絕,也不能每次都不答應,必須維持表麵上的往來關係,否則等於不給他麵子。」


    「是、是這樣嗎……我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我也……」


    對於受到文化衝擊的三人,莉婕「啊……嗯……」地點頭。


    「他非常生氣嗎?」


    「應、應該吧……我後來也惱火了,所以在路上對他大喊大叫……」


    「這、這樣啊?會讓你氣成那樣,應該真的非常纏人吧。不過,大喊大叫還是不行的哦。畢竟對方是貴族,而且還是工作上的同事。」


    「嗚嗚……我會反省的……」


    薇蕾塔泄氣地道,吉珂妮亞把手按在她肩上。


    「沒關係,下次我來念念他,要他以後絕對不能再來找你麻煩。」


    「不、不用了!不用做到那種地步啦!」


    「母親大人,這種對應是最糟的哦,請別這樣。」


    「是、是這樣嗎?為了以後再也不被騷擾,我覺得還是該說清楚才對。」


    「事關對方的自尊心問題。他八成認為『區區平民居然讓上級貴族的我碰釘子』,在這種情況,像母親大人這樣身分地位的人出口斥責他,他一定會認為是薇蕾塔告的密,反而會因此惱羞,恨起薇蕾塔。男人這種生物最好麵子了,要避免做出讓他們顏麵掃地的行為。」


    「是、是這樣啊……不能讓他們顏麵掃地啊……」


    也許是因為想起自己的諸多前科,吉珂妮亞不禁冷汗直流。


    「下次由我來跟他說吧。告訴他你沒有惡意。」


    「啊,不……那個……」


    「嗯?難道還有別的事?」


    薇蕾塔戰戰兢兢地抬眼看著莉婕。


    「不隻大喊大叫……我還用吵架的口氣,對他出言不遜……」


    「咦?出言不遜?你?對奧朗德?」


    「是……」


    「你說了什麽?」


    「……『我非常討厭您』……還有其他的……」


    「「「嗚哇……」」」


    三人異口同聲地驚歎,使薇蕾塔「嗚嗚」地抱著頭。


    「居然能讓你說出那種話,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麽?難道他對你用強的?」


    「不、不是的,是那個……因為他出言侮辱一良大人,所以我就一時衝動了。」


    其他三人一下子全停下動作。


    吉珂妮亞和艾菈皺起眉頭,莉婕的眼神變得銳利。


    「……等一下,他出言侮辱一良?他說了什麽?」


    「呃、呃……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男人,還有其他很多……對不起,我不想複述那些話。」


    「那個渾蛋……因為他做事滿勤快的,而且一良和父親大人也經常稱讚他,所以我才對他改觀,結果居然說了那種話?」


    「真是太過分了……」


    「唉,哈伯也是,奧朗德也是,那家的人怎麽都……」


    吉珂妮亞疲憊地歎道,薇蕾塔轉頭問道:


    「哈伯大人也怎麽了嗎?」


    「他也挺有心機的,使手段把瑪麗塞過來我們這邊。不過就結果來說,算是對大家都好就是了。」


    四個人一麵聊著,一麵繼續認真地製作點心。


    一陣子後,時間漸漸接近中午,傭人開始在廚房進進出出。


    見到那些傭人,吉珂妮亞停下手中的事。


    她們今天的餐點都必須自己處理,所以差不多該動手準備了。


    「差不多該準備午餐了呢。把蛋糕放進爐子裏吧。」


    「那麽我去一良先生房間拿食材。」


    「啊,我也可以一起去嗎?」


    莉婕也停下手中的作業,看向薇蕾塔。


    「我對你們平常用哪些食材挺有興趣的,可以跟去看看嗎?」


    「啊,好的。沒問題。」


    「太好了。母親大人、艾菈,這邊就麻煩你們了。」


    兩人把午餐的準備工作交給吉珂妮亞和艾菈,離開廚房。


    薇蕾塔和莉婕走在走廊上,莉婕靠到薇蕾塔身邊。


    「吶吶,奧朗德不是在追你嗎?那是什麽感覺?」


    莉婕小聲問道,薇蕾塔訝異地歪著頭。


    「呃?什麽感覺,是什麽意思呢?」


    「因為啊,他長得很好看,而且又很幽默風趣不是嗎?再加上有錢又大方,還是上級貴族,一般來說,被他追求的話,都會很開心吧。你呢?」


    「不,我不覺得……」


    「應該不至於完全沒感覺吧?至少會有一點點開心吧?」


    「不,完全沒有。在開始被他邀約之前,覺得他人滿好的就是了。」


    薇蕾塔斬釘截鐵地說。莉婕懷疑地看著她。


    「咦──真的嗎?他很受歡迎耶?」


    「莉婕大人呢?奧朗德大人沒有追求過您嗎?」


    「有啊。直到不久之前,還偶爾會見麵。不過現在完全沒有了。」


    「是這樣嗎?那他和您見麵時,您覺得很開心嗎?」


    「唔──……總覺得本能上無法接受呢。因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啊──的確。現在想想,可能就是那種感覺吧。該說難以捉摸嗎?」


    「對吧?雖然你沒有意識到,但是本能上已經察覺到這點了呢。你討厭那種型的男人嗎?」


    「不,和討不討厭沒關係。」


    「咦?是嗎?」


    「是的。隻是因為除了一良先生,其他的男性我完全沒興趣而已。」


    「是、是這樣啊?」


    兩人聊著,來到一良的房間。


    一進入房間,就看到一良和納爾森麵對麵地坐在沙發上,兩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沙發之間的矮桌上,放著木製的西洋棋盤。


    「哦,是薇蕾塔小姐啊?還有莉婕也在。」


    「打擾了。我們來拿午餐的食材。」


    「不要用那種順便的感覺提起我好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


    」


    「哈哈……兩位在下棋嗎?」


    「是啊,納爾森先生來找我下棋,才剛下沒多久而已。雖然納爾森先生讓了我好幾枚棋子,不過我還是輸很多呢。」


    薇蕾塔好奇地探頭看向棋盤。


    目前,納爾森宅邸內正低調地流行起西洋棋。


    起因是一良在聊天時談到室內遊戲,向納爾森介紹了地球上的西洋棋。


    納爾森聽了很感興趣,命工匠做了一套棋子試玩,結果一試成主顧。


    之後納爾森開始向文武官推廣西洋棋,如今連衛兵或侍女等傭人,隻要有空,都會下盤棋。


    最近這陣子天天下雪,外出不便,更是助長了玩西洋棋的風氣。


    「嗚哇,被殺得落花流水呢,隻剩一口氣了吧。」


    「就是嘛,這樣應該沒救了吧?」


    「是我的話就會認輸。讓薇蕾塔來下的話,說不定還能起死回生?」


    「不,不成的。我也從來沒贏過納爾森大人。應該說,被逼到這種地步的話,根本救不回來了。」


    目前,宅邸內的棋力排名,納爾森遙遙領先其他所有人。


    薇蕾塔的棋力也很強,曾經有一次緊咬著納爾森,隻差一點就能獲勝,可惜最後還是輸了。


    一良的棋力算是中間偏低,和吉珂妮亞是旗鼓相當。


    莉婕則比一良和吉珂妮亞稍微強一點點。


    「說的也是。這局是我輸了。對不起,完全當不了您的對手。」


    「不不不,這是很有趣的一局。在讓了數枚棋子的情況下對戰,也是很有意思的呢。」


    「父親大人讓了哪些棋子呢?」


    「納爾森先生讓了王後和騎士。」


    「「嗚哇。」」


    「你們的反應太過分了吧?對了,晚餐之後來玩撲克牌好了。抽鬼牌的話就和實力沒有關係了。」


    「撲克牌,是嗎?那是什麽樣的東西呢?」


    納爾森很感興趣地問道。


    一良原本以為納爾森是非常嚴肅的人,沒想到他意外地喜歡玩遊戲。


    「是以寫有數字的卡片玩的遊戲。我手上沒有現成的牌,乾脆趁現在用厚紙板做好了。我記得那邊的紙箱裏有厚紙板……」


    一良和納爾森興致高昂地做起準備工作。


    薇蕾塔和莉婕也開始在冰箱裏挑選起食材。


    當天,晚餐過後。


    眾人聚集在一良的房間裏,坐在桌前。


    每個人手中都拿著由一良與納爾森親手製作的撲克牌。


    他們正專心地玩著抽鬼牌。


    鬼牌上有莉婕畫的,造型很可愛的阿爾瑪(一種棲息於森林裏,生著黑色長毛,外型有點像兔子的生物)。


    「啊,我的牌全沒了!」


    薇蕾塔從身旁的艾菈那兒抽了一張牌,和自己手中的牌湊成一對,丟在桌上。


    她手中的最後一張牌被一良抽走,成為第一個兩手空空的人。


    「哇,薇蕾塔小姐好快啊……唔──我這裏沒有成對的。鬼牌在誰那裏?莉婕,在你那裏嗎?」


    「不在我這裏哦。是在說這種話的你那裏吧?」


    莉婕從一良手中抽走一張牌。


    與自己手中的牌湊成對,丟在桌上。


    「來,父親大人。」


    「唔。」


    納爾森很快地從莉婕手中抽走一張牌。


    「唔,沒有成對的。吉兒,換你。」


    「呃呃,要選哪張好呢?」


    吉珂妮亞猶豫不決地抽出一張牌。


    「嗚咿!」


    所有人全看向以奇怪表情發出怪叫的吉珂妮亞。


    「吉珂妮亞小姐……」


    「嗬嗬,母親大人,您太好懂了。艾菈,你要小心一點哦!」


    「嗚嗚嗚,真不想抽牌……」


    「不、不對!我沒有!我沒有抽到鬼牌哦!!」


    「嗬嗬嗬,吉兒,如果你的反應一直這麽好懂,就不用比勝負了哦。」


    「你才不該說這種話啦!啊啊真是的──!」


    吉珂妮亞漲紅了臉,把手放到背後洗牌。


    接著她用力以鼻孔哼氣,把牌湊到艾菈麵前。艾菈以手指夾住一張牌。


    「呃,呃,吉珂妮亞大人,請您不要捏得這麽用力。這樣我沒辦法抽牌。」


    「啊啊,對不起,你等一下哦。」


    吉珂妮亞說著,再次把手放到背後洗牌。


    「艾菈剛才抽的,不是鬼牌吧。」


    「才、才不是那樣呢!是說納爾森,你閉嘴啦!」


    「嗬嗬嗬。」


    眾人看著激動的吉珂妮亞,噗哧笑了起來。薇蕾塔起身。


    「嗬嗬,茶快涼了,我去燒新的熱水。」


    「薇蕾塔,順便帶一大堆點心和下酒菜過來!還有,把剩下的蛋糕從冰箱拿出來!」


    「好的。我會帶很多吃的過來的。」


    薇蕾塔向哇哇亂叫的吉珂妮亞點點頭,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後,離開房間。


    窗外冷風咻咻地吹著。


    今天從白天開始,風就很強。到了夜晚,更是下起了大風雪。


    薇蕾塔走在冷到會呼出白色氣息的走廊上,朝廚房快步前進。


    正當她要彎過轉角時,聽到熟悉的聲音,停住腳步。


    「哈伯,你可別輕舉妄動哦。你隻要乖乖聽我的話就好。」


    「事到如今您還想說什麽?我才不受您指揮。請不要再管我了,您想做什麽就盡管去做吧。」


    轉角的另一頭,微微傳來爭執聲。


    是哈伯和奧朗德的聲音。


    「上次是我不好。是因為我喝醉了,所以才會說那些蠢話。」


    「其實那些才是你的真心話吧?那些話讓我下定決心,再也不接受您的任何指示了。」


    「別那麽說嘛。我不是道歉了嗎?我可是很疼你這個可愛的弟弟的哦。」


    「所以說,您是用哪張嘴說那些話的?從今以後,請別再管我們了。」


    薇蕾塔忍不住把身體貼在牆邊,豎耳傾聽。


    看來,他們似乎是在談跨年晚宴時的事。


    「我怎麽可能不管你們呢?我以前應該說過,你的見識太狹窄了。你隻要乖乖照著我的話做,就準沒錯了。」


    「請不要把小時候的事拿出來當證據。我有我想做……」


    「嗯?怎麽了?」


    兩人的腳步聲愈來愈近,薇蕾塔緊張地環顧四周。


    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場所。


    就在這時,走廊上的某扇門喀嚓一聲被打開。


    「那、那個……」


    「……幹嘛?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嗎?」


    「對、對不起。」


    「沒關係,我們已經談完了。請您回去吧。」


    「真是……哈伯,你可別搞錯值得信任的對象哦。我是你哥哥,是站在你這邊的。」


    「哦,是嗎?瑪麗,我們進去吧。」


    「是、是。」


    門砰的一聲合上。奧朗德歎了一口氣。


    他突然走向哈伯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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