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梅拿到手機後,二牛看到了,這幾乎成了震撼他姐弟倆的終極武器,對我媽也尊重多了,主動來醫院服侍他爸。我也懶得計較他們了,就那個素質,能對我媽好點就行。王叔出院後,我媽堅持要回家照顧王叔。為了保證他們的休息,我又出錢,在他們廠區附近,重新幫他們租了一個三居室,裝好了空調、冰箱,搬了進去,像一個正規的家了。當然王叔暫時不能上班,我媽也不可能再去賣水果,每個月五千生活費,我照給。


    試製產品出來了,效果相當不錯,送給部隊那個負責此項目的軍官,他也表示滿意,但是究竟能否中標,還得等下個月,他們領導來現場考察後再定。


    金屬基件的工藝比較簡單,按鍾廠長的說法,我們自己無法生活這種檔次的模具,得找那家廠造,但那家廠這次沒參加投標,所以不是競爭對手,那麽,如果要用他家的模具,又要不讓他賣給其它對手,必須得先付定金,才能簽合同。對方要求,定金至少五十萬,他們才肯生產,然後給我們獨家供貨。


    另一方麵,是電鍍工藝,果不其然,是王工程師原來大廠的。“這是德國進來的新機器,我們也可以買。上海廠隻是用於他們產品的金屬標誌生產,用處不大,平進操作這台機器的班組人員卻是德國培訓半年後才回來的。如果我們進了機器,但培訓員工的周期太長,是不是到上海跟人家商量,把這個班組人員借用一兩個月,我們多給他們錢就行。雖然他們平時也沒事幹,但是,國企嘛,搞這種事的確是很難的。”


    “那主要障礙在哪裏?是需要錢來解決,還是需要什麽?”我問到。


    “估計錢沒辦法解決。這個廠雖然效益不好,現在牌虧損狀態,但是,領導卻很硬氣,我找人跟他談過。他不願意借人,他說,廠子雖然不行,但也是國家的,沒聽說有出賣工人勞動力的政策。”


    我問到“那要是換一個說法呢?叫工程外包,而且他賬麵上好看,且說話上大氣,他會不會同意呢?”


    “什麽意思?莊總,你有辦法?”王工問到。


    “也不算什麽高招,咱們討論一下。那廠長要什麽?這麽大的廠,又是國企,既要裏子,又要麵子。這樣,我給他麵子,用以新換舊的辦法,讓他賬麵上好看,他不是賬上收獲了折舊費用嗎?我們在德國進口一台新的,換他們舊的。當然,其實舊的還好些,時間有保證,也減少了調試過程。從國有資產的角度,他保持了增值,對不對?讓他以培訓我方員工的名義,把那個班組調查過來,我們給高勞動報酬,員工們也幹,我們還給上海廠培訓費用,讓廠長在廠裏也好交代,更重要的是,我們關鍵是要給廠長好處,讓他心甘情願,對不對?”


    我這樣一說,王工明白了,說了句:“方法是好,但是這麽大的事,我們作不了主,得老板親自談。”


    當然,這是一個冒險,提前鎖定機器,就意味著巨大的開支,雖然它可以從此提高本廠電鍍的水平,大幾百萬的支出,卻不是他們能夠作主的。就連我也無法作主,等到上海,談得有眉目了,再跟幹爸匯報。


    衝壓模具的事可以靠後,因為,隻有定了,這製作好的模具才有用。當然,可以讓鍾廠長先跟別人談,軍代表來考察時,借用一兩模具幾天,現場做做樣子,多給點錢就行。估計他們也會同意,畢竟有可能有大訂單。


    在和王工趕往上海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小池在那裏。她的生日快到了,我的小池,近段時間忙,過幾天才聯係一次,我要彌補,我要給你驚喜,上海,我充滿期待。


    我們是開車去的,因為在上海要有自己的車才方便。王工、廖師傅和我,一起到老廠附近的賓館住下,先讓王工打聽兩件事:一是這個廠長的家庭住址,二是這個廠長的平時愛好。我知道,要搞定這個業務,搞定廠長,就十有八九了。


    廖師傅和王工出去了,我給小池打電話。


    “什麽春風吹動了你?大白天的打電話?”小池就是小池,那有點磁性的聲音,那充滿意味的話語。


    “你在哪裏?”我問到。


    “在公司,上班時間呐,不要問哲學問題。”小池的回答有些俏皮。


    “有禮物要送給你,生日到了,要你公司地址。”


    “好事啦,嚇我一跳,我發給你。”她憑什麽說我嚇她一跳,我的電話有那麽嚇人嗎?我得意地笑,我要到她公司去截她,真要嚇她一跳。


    短信接到她的地址,我換上了正規的衣服,出門打的,直奔她公司樓下。到了,買了一束鮮花,在她公司所在大樓下的一個咖啡館,要了一杯咖啡,看時間大約快五點了。定了定神,給她打電話。


    “禮物已經到了,在你們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裏,人家在等,你下去拿。”


    “這麽快,你是找上海的店子定的嗎?”小池在電話裏明顯有吃驚的語氣。


    “你下來領就是了,別人等著呢。”說完我就掛了電話,專門將位置轉移了一下,背對著門,讓她第一眼看不見我。


    她的氣息進來時,我感覺得到,這種敏感隻對自己最愛的人。她先沒看到我,進門後向裏麵深處看,沒看見,一回頭,發現了我。


    她呆了,愣了,手足無措了。


    我站起來,拿出鮮花,走到她麵前,輕聲說到:“生日快樂,我把自己送給你。”


    她低著頭,接過鮮花,跺跺腳,在我胸上捶了一下,笑到:“你嚇我!走,出去,這裏有同事,我們出去找位置談。”


    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非要出去?羞澀,不是她的性格啊。算了,出去就出去。


    和她一起來到地下車庫,隨她上車坐下,我們簡單擁抱了一下,我感覺她的意思沒那麽放得開,就控製了自己的情感。估計上次在北京的車庫,監控把她嚇著了。


    開車過程中,她望著我,笑了一下,臉紅著說了句:“人家沒準備好,你怎麽就過來了,你來得太突然。”


    我知道,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感,是需要時間需要條件來彌合的,不可能瞬間進入情況。


    但是,事情非我所想,她不是把我拉到賓館,也不是接到一個環境優秀、閑人免進的地方,她把我拉到了一個法式餐廳。這是什麽意思,她是把我當外人了嗎?


    她非常禮貌,職業裝非常優雅,舉手投足顯示出一股海派風格。她對我微笑,她幫我點餐,她給我介紹每一個菜品。她給我倒酒,她給我分菜,她甚至還說起她與這個餐廳的淵源。我大老遠跑來,你就給我看這個?這麽久的思念在哪裏?我們激動的過去在哪裏?我們對未來的憧憬在哪裏?


    也許,她是在做某種鋪墊吧,為了過會的反差。這符合小池和我在一起的習慣,我這樣安慰自己。程式化地、有禮貌地用完了餐。


    她給她媽打了電話,說是晚點回去。


    我沒想錯,她這回把我拉到了附近的一個賓館,開了房間。一進門,我就控製不住,我要把我這幾個月的壓抑釋放出來,我要把我這幾個月的思念表達出來。她開始配合我,慢慢進入情緒,她越來越抱緊我。


    “莊哥,你感覺好嗎?”又是這句話,我仿佛回到了我們在北京的那次,那個小池又回來了。但這次不同的是,她流淚了,甚至低聲哭了出來。我問她,她隻是搖頭,我知道,她複雜的心情,不是我能了解的。她在我心中,就是一個迷。


    我企圖從身體的角度,窺探她的秘密,但終有一層隔膜,無法理清她的心跡;我也企圖從知識的角度,梳理她的秘密,但總是止於辯論,結論無法清晰。她的神秘,其實更加勾引了我的好奇心的探索的勇氣,也許,她自己也認不清自己。


    “莊哥,我希望你能記住我,我肯定永遠記住你。哪怕這一刻你印象不牢,我也給你時間複習。”她說的話令我莫名其妙,仿佛像詩歌,又像是結束語,倒是已經不哭了。


    “你打算怎麽辦?”我問到。這話必須直接,不然,我始終不放心。


    她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在繼續她的詩歌:“莊哥,你要記住,有一個女孩,是你把她變成了女人,她給予過全部的熱情,在某段時間,她全心全意地愛過你。”


    這是什麽意思?我有點蒙,比較尷尬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我故作輕鬆地問到,她低著頭在我的懷裏,我看不見她的眼睛。


    “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愛情隻是一個偶然的事?我不需要天長地久,隻因此生遇見過你,我就知足了。”她的回答讓我冒出一身冷汗,我把她頭扳過來,一字一句地問到:“你究竟是怎樣想的?”


    她看著我,眼淚流了下來,說到“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是,我們在一起的一刻,包括剛才,都是最美好的。”


    我腦袋嗡的一下,覺得世界完全變了。這是什麽意思,一切都那麽美好,怎麽全變了。


    我的手在發抖,我突然轉過身子,不敢看她,我不知道,她怎麽這樣說,難道,她不知道我的心意嗎?難道她沒看出我在生氣,不安慰我一下嗎?難道是要考驗我的耐心,故意作弄我嗎?


    她並沒有靠近我、撫摸我的背,像以前那樣。


    “莊哥,我媽不可答應我們的,但我又不可能離開我媽,這就是現實,即使她能夠接受,但又怎麽樣?我們距離太遠了,莊哥,我們不行的。”


    我還是沒有轉過身,這不是充分理由。她那麽一個我行我素的人,不可能因為這而放棄,我看她還要說什麽。


    “莊哥,相信我,這對我倆都好。”她一邊說,我感覺她好像有起床的動作。


    她起床了?她在穿衣服?她要離開我嗎?


    我忍住,不回頭,我要讓她知道,我是真生氣了,不要再跟我玩遊戲了。


    “莊哥,我先回去了,我媽還在家等我呢。”


    我猛地一轉身,從床上彈起來,一把抱住她,她也抱住我:“真的,我真的要走了,莊哥。”她一邊親我,一邊說:“男人莫流淚,我愛的男人不要流淚,我的莊哥永遠是男子漢,永遠是我的英雄。”她一邊說,一邊吸幹我的眼淚,突然把我一推,出門了,最後說了句:“我會給你短信。”關門離開了,留下了茫然不知所措的我自己。


    我從天堂到地獄,隻在這個黑暗的房間,在陌生的上海,在這個沒人理睬的夜裏。


    管她呢,也許,她正在跟我玩一個大遊戲。


    我用冷水衝澡,穿好衣服,沒有退房。也許,她是回去安頓她媽,然後再來這裏找我。


    電話響起來,趕快打開,是王工的,他打聽到有眉目了,問我在哪裏,好跟我匯報,電話裏不好說。我隻得告訴他,明天我就回賓館,一切等明天見麵再說。


    電話提示音響起,一看,是小池的短信,好多條。


    “莊哥,莫恨我,前段時間,作出這個決定,我比你今天還痛苦過。但是,你想過沒有,婚姻和愛情是不同的。”


    “我也在安慰自己,畢竟我們在愛情中保持了崇高,沒讓它在婚姻中變平庸,也許是我們的幸運?”


    “我們的家庭背景是如此不同,我們的事業距離是如此遙遠,如果為了婚姻而勉強,我們會扼殺愛情的意義。”


    “莊哥,請保持尊嚴,在你最愛的人麵前,不要乞求,把最美好留給對方,留給自己。”


    “莊哥,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你這樣的愛人了,但我知足了,我曾經付出過全部熱情,夠我驕傲地回憶一生。”


    “代問妍子好。”


    她真的是決絕了嗎?難道她說得不夠清楚嗎?她真的是要分手了嗎?難道我們的愛情在現實麵前如此脆弱?


    不對,肯定是有什麽誤會,肯定有什麽事件,促使她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的最後一段短信提醒了我,是不是妍子說了什麽?


    不行,我得找妍子問清楚。但是,怎麽問呢?


    算了,先退房,打的,回到原來那個賓館。的士上放著一首意大利歌曲:《今夜無人入眠》,我笑了笑,這仿佛是在嘲笑我。


    上海的夜景和燈光迷離,是不是你們,擾亂了小池的心?上海的夜晚喧囂繽紛,是不是你們,打散了小池的情?


    今夜,隻有我是無眠的。我被拋棄了,還不知道原因。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門,一開,是王工。他吃了一驚:“莊總,身體怎麽了?精神不好嗎?”


    我得認真工作了,不然會沉浸於痛苦之中,僅僅一晚,別人就看出來了。


    “沒事,昨晚沒睡好,估計是太興奮。”我勉強解釋到。


    “我說嘛,莊總這年輕,身體這麽好,不會有問題的。我匯報一下我掌握的情況。”


    他匯報了那個廠長的基本情況,他也是利用他在原來老廠的朋友打聽到的。


    綜合他的匯報,我得出了一個基本結論:這事有戲。第一,他老婆也在廠裏坐辦公室,收入不高。廠長本人按工資收入,總計全家收入全年不超過四十萬。他在廠邊的小區原來有一套房子,現在沒住。去年剛搬進徐區一個新的大戶型,估計總價得兩千萬,加上兒子在英國讀書,也需要用錢。那麽他的錢是從哪裏來的?說明他有可能缺錢或者有其它渠道來錢。第二,聽廠裏有人說,他跟一些供貨商打得火熱,有時原材料上質次價高的現象發生,有的領導想管,他也製止了,估計其中有問題。從以上綜合判斷:他愛錢。


    這就簡單多了,隻要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取錢,準備了十萬,剛好裝進一個檔案袋。叫王工一起,他準備好錄音筆,晚上下班時間在小區門口等。


    看到他夫婦倆坐著廠裏的專車,停在了小區門口,夫婦倆下車,王工迎了上去,手裏提著常見的煙酒禮品。


    他們說了什麽,我在車上沒聽清楚,但我看到,廠長叫他老婆先拿上禮品回家,王工把廠長請到車裏來了。


    王工介紹到:“廠長,這就是我剛才說的莊總,他今天本來是想專門到家拜訪的,怕唐突,所以就在車上見個麵。”


    廠長禮貌地和我握了握手,我簡要說到:“王工對老廠有感情,想為老廠做點事,說廠長當年是他的恩人,所以好早就想拜訪您,今天終於見麵了。今天初次見麵,既不請您吃飯,也不談工作,隻是見麵,你不要怪我。”


    “哪裏哪裏,王工講感情,我也講感情的。”廠長應付了一句。


    “那這樣說,今後有合作機會,王工直接來找您,您不要推辭喲。”


    “我這個人是這樣的,隻要對廠子有利的事,我都幹,何況王工是我們廠出去的,這就是一家人了。”


    “今天唐突,廠長,我也不上去了,王工把廠長送回家,今後,我們如果有合作,我專門登門拜訪。”


    握手告別,王工送廠長進小區回家。


    過了十來分鍾,王工就回來了。我問他:“剛才在小區門口,你怎麽就能把廠長攔進車來的?”


    “伸手不打送禮人噻,我說是來看阿姨的,說我剛到廠裏時,阿姨要給我介紹對象的,今天我出差來上海,專門來看望的。阿姨接了禮品,廠長就得上車,你說是不是?”


    我笑了笑,他這是連蒙帶哄,估計阿姨當年也就是個玩笑,王工也借機說話順杆爬。這兩口子,一家貪財樣。


    我正要問,他後來送廠長上樓的情形。王工掏出錄音筆,放出了聲音。從路上簡單說項目,到進屋送檔案袋子,甚至有錢的數目,還有廠長的假意推辭,聲音都比較清楚心裏有底了。


    “行,今天的事,廖師傅、王工、我,三個人,必須保密,事關我們廠子大事,你們懂的?”


    他倆鄭重點點頭,當然,從王工熟練的操作手法看,他幹這事不是第一次了。廖師傅更不用說,跟幹爸這麽些年,算是老江湖。


    “上海的事算是有眉目了,你們個人在上海還有什麽私事嗎?”我問到。


    都說沒有。於是決定,吃個飯,連夜回溫州。其實,我心裏在想,趕快逃離上海,我不能呆在這個傷心之地、是非之地,昨天發生的一切,我希望它是假的。


    一路上我無話,在想兩個問題:第一,小池說分手是認真的,還是一時衝動。沒有這種分法啊,幾分鍾前如此濃情蜜意,幾分鍾後就突然提出來,她明明是舍不得我的啊,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幻覺?第二,如果她說分手是認真的,那是什麽原因。如果說是她家庭的原因,但她從來沒跟我探討過解決辦法,這不對啊,萬一我有辦法在上海立足呢?如果是妍子的原因,那麽,前段時間我和妍子天天在一起,也沒看出妍子的異樣。如果妍子對我做了虧心事,她應該藏不住表情啊。我細細地把妍子那幾天的表情表現回憶了一遍,沒發現異常。我知道,她有時表達過對我某種喜歡的衝動,但從未產生過愧疚的表情,這不是妍子。


    我又把小池昨天的表現回憶了一遍,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合邏輯。但是,情感這東西,有什麽邏輯可講呢?


    想著想著,理不出頭緒,在車上睡著了。


    車回到溫州,他們才叫醒我:“莊總,到家了。”


    我才醒過來,說到:“不好意思,你們都辛苦了,你們也休息一天吧。明天,王工把我們的情況,給鍾廠長匯報一下,我也需要休息了。”


    到屋後,估計確實比較累,很快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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