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五十年前──


    某種傳染病忽然在【獸王國】擴散開來,原因不得其解。尤希特與他的妹妹拉拉錫克?芬奈爾為了解開疾病的真相而四處奔走,卻始終找不出有效的療法。


    起初隻有一位國民發病,後來卻像劇毒般漸漸侵蝕整個國家。聽見眾多人民受苦的悲鳴,廉德克獸王也為了根治病源而前往附近的城鎮與村落,試圖盡快查出原因所在。但一切仍是徒勞無功。


    這種疾病的名字叫做《枯渴病》,是一種隻要發作,體內的水分就會日漸減少的疾病。就算攝取再多水分,也隻能減緩症狀惡化,根本無藥可醫。


    由於有許多人因此喪命,獸人族引以為傲的天才研究學者──尤希特曆經了無數次的失敗之後,終於開發出解藥。盡管解藥是由數量稀少的藥草煎製而成,無法大量生產,不過最後還是能將解藥投與每一位患者,成功阻止症狀繼續惡化下去。


    可是──


    「……你說什麽?布蘭莎跟妮蕾都……?」


    接到報告的廉德克不禁感到錯愕。


    在製作好的解藥即將用完之際,布蘭莎跟妮蕾卻同時染上了《枯渴病》。


    廉德克馬下達指示,要尤希特馬上交出剩下的解藥──然而,解藥隻夠一個人用。


    「你們立刻組隊去找藥草!」


    隨即有位士兵匆忙過來向廉德克稟告:


    「──報告!『人族』開始向我國進攻了!」


    「你說什麽?」


    如果現在分散兵力派人去找藥草,這場仗很有可能會輸。但廉德克非常想救她們兩人,畢竟他打算讓自己的兒子雷歐瓦多迎娶其中一人。


    這時,《三獸士》的首領──加列歐斯自告奮勇。


    「我相信即使少了我一人,隻要大家同心協力,要阻止人類根本是輕而易舉。廉德克王,請您務必派我去尋找藥草。」


    盡管傷透腦筋,廉德克終究還是接受了加列歐斯的建議。


    踏上旅途的那一天,加列歐斯向不吃不喝、一心一意照顧姊姊妮蕾的黑羅許下承諾,告訴他「自己一定會趕上」。


    「拜托你了……父親大人……!請您救救姊姊!」


    黑羅相信加列歐斯的承諾,含淚拜托他。


    其實黑羅自己也很想動身去找,但他無法丟下妮蕾一個人不管。況且既然是由國內首屈一指的強者加列歐斯前去尋找,想必不會有問題,便將任務交給了他。


    然而……就結果而言,加列歐斯沒有在期限之內回到這塊土地。究竟是在尋找藥草的路上被凶惡怪物攻擊?還是遭到人類埋伏?完全不得而知。


    加列歐斯始終音訊全無。日子一天天過去,布蘭莎和妮蕾兩人終於到了極限。


    以往健康的女孩們,肌膚變成淺黑色,外表宛如朽木般枯槁乾燥,似乎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原本姣好的臉蛋醜陋得令人不忍卒睹,看了就忍不住掉淚。


    剩下的藥隻夠一個人用。黑羅拚命哀求尤希特把解藥投在親姊姊妮蕾身上,因為她的病情惡化速度較快。


    然而解藥隻有一人份,沒辦法輕易隻將解藥投與妮蕾,所有人為此感到苦惱不已。


    內心飽受絕望煎熬的黑羅,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麽狀況都要拯救姊姊,竟然逼近解藥持有人──尤希特,企圖搶奪解藥。當時他使出了一些暴力手段將尤希特壓倒在地,導致對方受了傷。


    雷歐瓦多心想再放任黑羅惹事生非,事情將會一發不可收拾,於是動用自己的權限將黑羅關入牢房,暫時讓他安分一陣子。


    遭到意想不到的攻擊,黑羅失去了意識,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身在牢中。而來到牢房的雷歐瓦多則對他說: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救妮蕾。」


    麵對雷歐瓦多流露真摯眼光道出的這番話,黑羅似乎稍微冷靜了些。再加上連日不眠不休,一股睡意冷不防朝他襲來,讓他進入了夢鄉。


    某天,雷歐瓦多接到照護妮蕾的侍女稟報「妮蕾有事找他」,便一個人前去探視。


    妮蕾臥病在床,骨瘦如柴,模樣令人心如刀割。


    雷歐瓦多從她的口中聽到令人錯愕萬分的話語……不僅如此,妮蕾之後采取的「某個行動」就結果而言,迫使雷歐瓦多不得不做出「某個選擇」。


    ──然後,對黑羅而言命中注定的日子來臨了。


    聽到再次造訪牢房的雷歐瓦多所說的話,黑羅的麵孔染上了絕望的色彩。


    「…………抱歉,我們隻救得了布蘭莎。」


    或許正是從這一刻開始,黑羅的精神狀態陷入了異常,悲慟的哭聲終日響徹牢房。三天後,他得到了許可離開牢房,頭發卻變成黑白斑斕的模樣。


    不隻如此,眼神也失去了光芒,隻有空虛格外明顯,光看一眼就令人退避三舍。


    這副異常的外表令所有人不禁屏息。但黑羅隻說了一句:


    「我想替姊姊舉辦喪禮。」


    聽到他隻說了這句話,眾人紛紛同意,厚葬了妮蕾。葬禮那天,下了一場雨聲嘈雜、滂沱無比的大雨。


    雨持續地下個不停,彷佛有人哭個不停似的,絲毫沒有要止歇的跡象。這時傳來了一道喜訊──


    「加列歐斯回來了。」


    聽到廉德克的話,眾人不禁眉開眼笑,唯有黑羅例外。


    加列歐斯手上的確拿著藥草。然而……已經太遲了。


    沒錯,加列歐斯沒能趕上時效。盡管他滿身是泥與傷,疲憊不堪,滿身瘡痍地回來了…………卻依舊來不及。


    這時忽然──閃過一道光芒。


    「!……嘎……啊……」


    加列歐斯口中發出近似慘叫的低語,仔細一看,是黑羅的劍貫穿了他的胸口。


    「你、你、你在幹什麽?黑羅!」


    眾人啞口無言,廉德克則發出了驚叫。然而更讓人訝異的是,黑羅不分對象,將在場的所有人一個個砍倒在地。


    隻見他露出了宛如鬼神降世般的猙獰表情,黑與白的光芒以目不暇給的速度奔騰流瀉。


    雷歐瓦多擋在前麵,試圖讓黑羅鎮靜下來,對方的氣魄卻令他不禁退縮。


    「黑、黑羅……!」


    正是那份躊躇害慘了他。轉眼間,雷歐瓦多便被砍得渾身是傷。接著,黑羅逼近廉德克,用劍貫穿了對方的胸口。


    接著,他隻說了一句話:


    「……滿口謊言。」


    丟下短短的這句話,黑羅離開了《王樹》。


    在這人間煉獄當中,隻有雷歐瓦多仍保有意識。他不斷呼喊黑羅的名字。但他的呼喚聲遭到雨聲掩蓋,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著雷歐瓦多的過往,蜜蜜兒等人統統說不出話。


    「──在那之後,我拚了命搜索那家夥的下落,但依舊一無所獲……我雖然保住了性命,加列歐斯卻幾乎是當場死亡,家父也因為受傷而過世。而且『魔人族』居然就在這麽巧妙的時機攻打過來了。」


    盡管好不容易擋了下來,然而損傷慘重。之後雷歐瓦多成功從魔人俘虜口中聽到了一項情報,那就是黑羅將情報泄漏給『魔人族』,甚至替他們製造了襲擊的機會。


    「他是真心想要摧毀這個國家,況且不隻一次,而是好幾次。幸虧當時的《三獸士》跟拉拉,我們才能一直撐到現在……」


    即便如此,失去的東西還是太多了。黑羅的叛亂在『獸人族』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傷痕與悲痛。


    「過了一陣子,他漸漸銷聲匿跡。有傳聞說黑羅已死…………不過,他果然還活著。」


    聽完雷歐瓦多所訴說的往事,眾人都不發一語,唯有沉默籠罩。他們或


    許是不知該如何對超乎想像的過往做出反應吧。


    不過,此時蜜蜜兒決定開口詢問:


    「可、可是……我聽說母親大人的父親是因病去世的。」


    不光是蜜蜜兒,布蘭莎對所有不知道黑羅存在的人都是這麽說的。


    「是啊。就結果而言,我的確對你們撒了謊,知曉這樁不祥之事的人並不多。在那之後,有人將柯尼希視為不幸的姓氏,我嫁給你們的父親後,也把原本的姓氏改掉了。」


    「原、原來如此……可是母親大人、父親大人,為什麽你們不把真相告訴我們呢?」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夫婦倆身上,希望能得到一個答覆。


    「……獸人是重視羈絆的種族,彼此之間的羈絆即使沒有血緣也依舊難以撼動,這是我們一族的常識,因此我們不想將【獸人族】當中出現叛徒一事流傳後世。再加上那之後傳來了黑羅已死的報告,隨著時間流逝,事件自然也會淡化消失……之前我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黑羅並沒有死,一直以來他隻不過是伺機而動。


    「獸人的羈絆非常堅韌,強度是『人族』或『魔族』根本無法比擬的,縱觀曆史也隻有黑羅一人發起背叛。正因如此,我才會認為隨便揭發真相,讓族人對這份羈絆感到擔憂並非上上之策……不過,看樣子是我錯了。」


    雷歐瓦多抬起頭,眯起雙眼眺望遠方。


    「再怎麽保密,事情總有一天還是會像這樣東窗事發的……把真相告訴大家,一同跨越難關,這也是羈絆的一種形式吧。」


    雷歐瓦多環視每位原本不知情的成員麵孔,接著微微低下頭。


    「對不起,至今以來一直瞞著你們。」


    「沒、沒關係啦!我已經明白父親大人當初是抱著什麽樣的想法隱瞞真相了!」


    「就是嘛!獸人的背叛……這種事,族人當然會覺得擔心啊。」


    善解人意的蜜蜜兒與克克莉亞,對雷歐瓦多與布蘭莎的行徑表示全麵認同。


    「不過要是你們肯多相信我們一點會更好的啦。對不對啊,大哥?」


    對於雷尼翁的意見,雷格魯斯回了一句「是啊」並頷首肯定,接著繼續說道:


    「一如雷尼翁所言,父親大人,希望你們能多信任我們一點。」


    「雷格魯斯……」


    「獸人這個種族並沒有您所想的那麽脆弱,不至於因為這點事情而動搖。那段不祥的往事的確為這個國家帶來了災禍,正因如此,更應憑藉我們的向心力戰勝這場災難,不是嗎?」


    雷格魯斯以強而有力的直率眼神注視所有人的麵孔,蜜蜜兒等人也微微點頭,對他的言論表示肯定。


    「……嗬嗬,我以為你們還沒長大,想不到反而被你們訓了一頓哪。」


    「嘖,不要一直把我們當小孩看啦!老爸。」


    「就是啊,我們好歹也是流著獸王血脈的子孫嘛。」


    「是啊……」


    雷歐瓦多仰天感歎,稍稍做了深呼吸,接著開口說道:


    「……並沒有那麽脆弱……嗎?這話真刺耳……倘若我當時沒有因為妮蕾的話產生動搖,而是付諸行動,或許就不會讓她死了;倘若我能多關心黑羅一點,或許就能阻止他失控了吧。」


    「親愛的……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啊。」


    內心的悔恨令雷歐瓦多散發出一股哀傷的氛圍,布蘭莎見狀,挨近他身旁。


    「妮蕾她……我很明白她究竟煩惱了多久才得出那樣的答案,畢竟我跟她都是愛著同一個男人的女人呀。」


    「布蘭莎……」


    「黑羅的事件也是。失去妮蕾而內心受創的人不光是他,你也心如刀割不是嗎?你同樣因為失去心愛的人而感到痛苦,怎麽可能還有餘裕關心別人?」


    「然而那或許是身處繼承王位之人應有的行動……當時的我還太軟弱了,特別是這顆心。」


    雷歐瓦多用力地緊握自己的拳頭,每個人則是麵露苦澀,靜靜地看著他。


    「……但選擇的時刻已經過了。我所能做的,就是接下來必須做出正確抉擇,做出能守護所愛之人的抉擇。」


    布蘭莎倚著雷歐瓦多潸然淚下,雷歐瓦多則是溫柔地擁抱布蘭莎,用手指替她拂去淚水。


    「我不會再逃避了。而且我還有話要轉達給那家夥……轉達給黑羅哪。」


    不過前方想必會存在巨大的阻礙──雷歐瓦多繼續說道:


    「敵人不隻黑羅一人。他目前聽命於……先代魔王阿佛洛斯。」


    聽聞此名,所有人不禁屏息。


    不久前舉行了一場決定『獸人族』與『魔人族』命運的決鬥──《阿加西》,最後兩大種族締結《永久同盟》,建立了盟友關係。


    然而同盟建立後,一位被認為已經死亡的人物現身──正是先代魔王,阿佛洛斯?葛朗?阿裏?伊布寧。阿佛洛斯在雷歐瓦多等人麵前公開宣戰,說他將要支配全世界。


    「不管怎樣,這次的決鬥對我們來說是獲益良多。先代魔王實力高深莫測,率領的成員身上也散發著非比尋常的氛圍。然而現在不隻我們『獸人族』,『魔人族』也會與我們一同奮戰。」


    「啊……日色大人。」


    聽聞蜜蜜兒這番低語,雷歐瓦多也不禁微微一笑。


    「是啊,就連打倒我的日色都來助我們一臂之力,無非是最強大的盟友。」


    「可是老爸!黑羅可是獸人喔!獸人捅的婁子難道不該由我們自己來收拾嗎?」


    或許是不想依賴自家人以外的人,雷尼翁話中帶著不滿。


    「我明白,黑羅的所作所為必須由我們『獸人族』善後才行。」


    「老爸……你這不是很清楚嘛?」


    「那當然,『獸人族』的問題非得由『獸人族』來解決不可。但敵人可不是隻有黑羅。如果未來演變成戰爭,先代魔王想必也會投入不小的戰力,光靠我們應戰很可能會陷入困境。阿佛洛斯他……就是那麽強。」


    見雷歐瓦多如此認同阿佛洛斯的實力,眾人不禁緊張得吞了口口水。


    「正因如此,往後有必要與『魔人族』進行密切聯係,使我軍的戰力更加充實。」


    沒有人對這項提案的正當性提出質疑,隻是有一點令雷尼翁感到在意。他不禁開口詢問:


    「……欸,老爸,你應該不會說出也要跟『人族』聯手這種鬼話吧?」


    相較於『魔人族』,『獸人族』與『人族』的淵緣更加久遠。『人族』隻將『獸人族』當作家畜看待──這是絕大多數獸人族人的認知。


    「話不能這麽說,日色大人也是人類喔!」


    蜜蜜兒大喊,對此雷尼翁則是以咂了聲舌。


    「我當然知道!但我聽說那家夥是從別的世界過來的吧?這樣就不算『人族』了吧!」


    「那、那是……」


    就分類而言,這個名叫丘村日色的存在確實算是『人族』。然而一如雷尼翁所言,獸人族很煩惱究竟該不該將日色當作他們的世界──【伊蒂亞】的『人族』看待。


    盡管蜜蜜兒全麵信任日色,信任的原因卻跟日色是『人族』沒有半點關係。


    即便日色是人類,也不代表蜜蜜兒信任所有的人類。她也有聽聞人類至今以來的所作所為,所以能理解雷尼翁感受到的不安。


    「喂,到底是怎樣啦!老爸?」


    雷尼翁急著跟雷歐瓦多討答案,再度丟出問句。雷歐瓦多則靜靜開口:


    「我壓根沒打算跟現任國王統治的國家合作。」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聞言,雷尼翁多少開心了點。


    「不過──如果那個國家有所改變,或許還有交涉的餘地。」


    「……嗄?你、你在說什麽蠢話啊?老爸!」


    聽到這番破天荒的發言,原本已經安下心來的雷尼翁忍不住破口大罵。


    「先聽我解釋。」


    「嗚……到、到底是怎樣啦?」


    「由魯道夫王統一的國家的確毫無信用可言,是個由謊言鞏固而成的國家,要是與其締結同盟,不曉得什麽時候會遭到暗算。」


    「既、既然如此,沒必要……」


    「人一旦變了,國家也會變。」


    眾人望著說出這番推論的人,不禁睜大了眼,因為說話的人並非雷歐瓦多。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剛才發表言論的人──雷格魯斯身上。


    「雷格魯斯,你解釋一下。」


    雷歐瓦多要求雷格魯斯說明。


    「是。隻要人變了,國家也會變──雷尼翁,你懂這句話的意思嗎?」


    雷格魯斯瞥了沒有回答、保持沉默的雷尼翁一眼,繼續說明:


    「聽好了,盡管我還不成才,不過人族的現任國王在我眼裏看來愚昧至極,不僅進行勇者召喚,甚至還讓會談破局,他恐怕……暗地裏跟先代魔王有勾結。」


    「什……!」


    「喔,你發現這點啦?雷格魯斯。」


    「是的,若沒有勾結,由會談破局演變成戰爭的經過根本無法成立。先代魔王大概是事前用了某種手段與魯道夫王進行交涉、擬定計畫。雖然我們也順水推舟,參與了這場計畫。但從不少地方能看出魯道夫王其實隨時都在計劃暗算我們。」


    所有人聞言都很驚訝。雷歐瓦多則是「喔~~」了一聲,表示欽佩。


    「正因為魯道夫王有所企圖,我方才會以暫時休戰,而非以同盟的形式跟『人族』立下協定,約定雙方彼此不會進一步幹涉對方。」


    短暫陷入沉默後,雷歐瓦多開口問了句「意思是?」催促雷格魯斯繼續說明。


    「魯道夫王爽快答應了這樣的條件,他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我方締結同盟,腦中隻想著要在會談上殺害魔王。即使他真的想殺了魔王,借助我方力量進行的確比較有效率。但要是魯道夫王真心為國家著想,就算隻是形式上應該也會推崇締結同盟。明知如此,他卻完全沒有反對我方的所有要求,隻為了殺害魔王,把勇者與我們當成誘餌派去【哈歐斯】。魯道夫王從那時起……不,可能更早以前就不再是一位稱職的國王了。」


    所有人豎起耳朵,仔細傾聽雷格魯斯的分析。


    「恐怕他隻是因為怨恨……完全是基於私怨而行動,此外我想不出其他原因。正因如此,父親大人當時也沒有積極跟魯道夫王締結同盟,對吧?」


    「嗯,你說的沒錯。不過當時我的確也認為那是個好機會,心想總算能攻下【哈歐斯】才會跑那麽一趟。不過呢,無論是我方還是對方的計畫,都因為某位意想不到的人物而以失敗告終了。」


    這位人物指的當然就是日色。


    「那種隻會基於私怨而行動的國王,根本不可能引領國家走向更美好的未來,由不顧百姓死活的昏君所治理的國家,隻會慢慢走向衰落一途。」


    「這跟剛才說的『國家也會變』有關係嗎,老哥?」


    「當然有。國家會改變,而想要改變的話,人就要改變,不是嗎?雷尼翁。」


    「……?」


    「不是魯道夫王,改由更愛祖國、深愛人民、愛好和平之人居於上位,國家就一定會產生變化。」


    「可、可是……人類當中有那種家夥在嗎?」


    「不知道。」


    回答問題的人是雷歐瓦多:


    「不過以當前他們的國政來看,絕不可能有變化。隻要擁有能力根除病灶的人沒有出來領頭引導,那個國家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


    在國王魯道夫?瓦安?史特勞斯?埃爾克雷亞姆一去不返之際,居於【人類國度?維克特裏亞斯】的王公貴族們正為了今後的對策,七嘴八舌地在會議上進行討論。但討論最後幾乎都以毫無意義的爭執收場。


    會談破局、戰爭敗退、國王失蹤──有人將這些失策歸咎於國王,有人主張都是國王身邊臣子的錯,彼此互相推卸責任。而有人認為能用金錢解決所有問題,有人則想藉機爬上高層,掌握權力……無論是誰都隻想著要明哲保身跟追求權力。


    然而如今正值王座無人、國家陷入危機之際,完全不曉得別國何時會攻打過來。一想到要是居於高位,戰敗時便必須肩負起責任,眾人都很忌諱被舉薦為領導人選。


    各式各樣的臆測與傳聞在國民之間也鬧得沸沸揚揚,不安愈發高漲。而了解狀況的士兵與將領們則害怕『魔人族』不知何時會報複祖國,過得心驚膽顫。混亂招致了更多的混亂,國勢開始大幅度走下坡。


    這時,一位男子推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來。


    即使承受著所有人的目光,他的儀態依舊坦蕩而莊重,銳利的眼神瞪著那些七嘴八舌卻始終毫無作為的烏合之眾。接著,他破口大罵:


    「你們要進行這種毫無意義的討論到什麽時候?」


    他是公會管理者──朱頓?蘭卡斯。見到身為國家棟梁的貴族們竟然是這副德行,他不禁怒火中燒。


    「你、你太失禮了吧!」


    「我們目前正在討論……等等,你是朱頓?蘭卡斯?」


    察覺到來者是朱頓,貴族們總算口徑一致。


    「你這混蛋,國王陛下究竟到哪去了?明明在國王身邊,你為什麽沒有把國王陛下帶回國?」


    「就、就是說啊!你身為公會管理者,好歹也該知道國王的性命比任何東西都來得重要才對吧!」


    「受不了,所以才說隻會打仗的庸才真是令人頭痛!」


    貴族們開始炮火猛烈地責罵朱頓。朱頓對這些話倒是沒有勃然大怒,然而明明大難當頭,這些人卻拚命推卸責任,讓他實在看不下去。


    他猛地睜開雙眼,舉起右腳往地板用力一蹬。


    ──「咚」的一聲,衝擊宛如漣漪般從地板擴散開來,重重撼動了會議室,許多原本對自己的「立場」就沒什麽自信的人,甚至因此嚇得腿軟,跌倒在地。


    耳邊傳來了某人問著「幹、幹什麽?」的喊聲。


    「……我問你們。」


    朱頓開了口,讓所有人視線集中在他身上,每個人都啞口無言地盯著他。


    「你們有心要導正這個走下坡的國家嗎?」


    「那、那不是當然的嗎!」


    「就、就是說嘛!支撐這個國家的人可是我們這些有力的貴族呢!」


    「這個會議哪裏毫無意義了?我們就是憂心國家的將來,才在商討國家大事啊!」


    盡管每個人都各有理由,卻完全感覺不到任何說服力。


    「情報應該傳到你們耳裏了吧?國王已經變成怪物了。」


    聽到這句話,眾人一語不發,沉默代表他們已經知道此事。


    「既然如此,你們應該也知道大臣及其他主要的隊長級人物都當場殉職了吧?如今這國家正麵臨存亡之際,而你們是為了導正這個衰敗的趨勢才在這裏商討對策……你們是這樣說的對吧?」


    「沒、沒錯!」


    「那為何什麽指示都沒有頒布呢?士兵們各個心浮氣躁,所有國民也籠罩在不安之中!正因現況如此,你們才更應該率先站出來領導所有人不是嗎?」


    多數人震懾於朱頓的氣魄,紛紛瞥開視線,不敢正眼看他。


    「待在這麽小的房間囉嗦個沒完,到底能改變什麽?要是你們心


    裏仍存有一絲肩負國家的榮譽感,不如就用你們那纖細的臂膀為人民做些什麽如何?」


    這番話再合情合理不過了。無法反駁的眾人額上不斷地冒出汗珠。


    「……反正我也很清楚你們在想什麽。你們想出人頭地。但一想到要是自己的指示招來失敗,就怕得什麽都做不了吧?」


    「我、我們哪有……這麽想……」


    抖個不停的聲音恰好印證了他們的確是這麽想的。


    「雖然想爬到上頭,責任卻過於重大。既然如此,就看誰要當擋箭牌,之後再從中漁翁得利就行了……你們應該正為此拚命吧?」


    「真、真是失禮!我們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再說這個國家也沒那麽脆弱,像這樣討論也很重要……」


    「給我閉嘴,你們這些膽小鬼!」


    朱頓又狠狠蹬了一次地板,沉重的衝擊傳向了眾人,幾乎讓所有人都發出慘叫,嚇得緊緊抓住桌子不放。


    「你們說國王的命比什麽都來得重要是不是?錯!最該保護的是這個國家!國家必須有人民才會存在!你們不為人民做事,有什麽資格談論國家?」


    原先反駁朱頓的人被這番氣魄所震懾,忍不住抱頭縮項。


    「給我快點決定!如今想站在這個國家頂端、向所有人下達指示的人,把手舉起來!」


    然而在場的人彷佛在牽製彼此,盡是窺探彼此的臉色,看來沒有人打算要站出來代理國王的政務。


    的確,要是在國家陷入危機之際站在頂端,最後卻沒保護好國家,領導者想必會被追究責任,下場令人害怕。


    (……這就是這些家夥的極限了吧……)


    朱頓愈來愈覺得心酸,這個國家曾幾何時變得如此脆弱不堪了?淨是出現一些隻重視眼前的蠅頭小利,卻不願追求放眼未來笑容的人。


    (魯道夫……這就是你打造出來的國家的現狀嗎……?)


    想起摯友最後不忍卒睹的麵容,朱頓不禁咬牙切齒。


    他重重捶了一下桌子,令所有人嚇得顫抖。


    「你們的心情我已經理解了,想說的隻有這句……你們這些人沒有資格背負一個國家!」


    朱頓身上迸發近似殺氣的霸氣,威嚇眾人。


    「隻會怕自己受傷的話,什麽也救不了!自己珍視的事物,就算再怎麽痛苦、再怎麽辛苦都不能逃避,要是逃避就保護不了!」


    朱頓再次逐一打量這些貴族的嘴臉。


    「倘若仍對國家存著一絲感恩的心,就讓我看看你們知恩圖報、發憤圖強的氣魄啊!你們這群魯鈍的家夥!」


    明明身為一介平民的自己對貴族們如此大言不慚,朱頓卻完全感覺不出他們身上有任何一絲想要反駁的霸氣,令他連生氣都懶了。


    「………這就是你們的答案嗎?」


    見那些貴族仍左顧右盼,觀察他人動靜,朱頓忍不住搖頭歎氣。


    「………我明白了,你們就回去保護自己的家吧。再怎麽蠢,好歹能保護自己的家人吧?如果連這都辦不到……你們可就不配當人了喔?」


    朱頓的話一說完,擔任國軍第二部隊隊長的威爾?欽布魯從後方現身。他神色凝重,向在場的貴族微微低頭致意後,開口說道:


    「有件事要向各位報告,皇後大人有話轉達。」


    或許是心懷期待,有些貴族的臉色好了一點,想必是認為皇後會擁護貴族,站在自己這邊吧。


    「皇後下達旨意,未來將肩負我國命運、領導各位的人──就是這位朱頓?蘭卡斯閣下。」


    「什……?」


    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忍不住再問威爾了一次。


    「皇後已經決定將國家的所有權責交給朱頓閣下,這份文件是皇後的任命狀。」


    威爾翻開手上文件,文件上有皇後的親筆簽名。掌權的貴族們得知此事是真的,不禁臉色鐵青。


    「……老實說,我原以為這裏會有人比我更適任……」


    朱頓認為縱使有「公會管理者」這個頭銜在,自己依舊隻是一介草民,仍有力所不逮之處。正因如此,他才希望有值得信賴且擁有力量的貴族能站出來。


    然而,即使他想將國家交給這些貴族,卻無法信任他們。


    「真令人唏噓。明明你們原本也是為了國家、為了人民奮鬥的權貴啊……」


    朱頓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不過他趕緊振作起來,轉身背對這群貴族,向他們投下最後一句話:


    「我將會為國家全力以赴。這就是我對這個國家表達感謝的方式!」


    朱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在場眾人隻能靜靜看著他邁步離去。威爾也對他們輕輕點頭致意,跟著走出房間。


    之後,朱頓召集自己信賴的夥伴,決定先鞏固國內守備。他親自率領眾人走上街頭,將真相公布於眾。


    本來為了避免混亂,真相或許不應該告訴國民。但既然那些貴族完全不可靠,那麽起碼得讓國民多少有點危機意識。


    盡管朱頓早已下定決心如果大難臨頭,就算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守護這個國家,不過他並未自負到認為自己能夠保護一切。正因如此,他才希望國民們也能盡己所能,出一份心力。


    而人民辦不到的事,便由自己來做。由他來引領人民,盡可能減少他們的不安。不隻是待在城堡進行指示,像這樣親自出麵下達指令也非常重要。


    對於朱頓表現出來的態度,國民們起先感到困惑,不過漸漸對他投以信賴。他們回想起從前每當大難來臨,朱頓總是站在第一線,成為指引大家的明燈。正因如此,所有國民才會覺得他值得信賴。


    士兵們也對朱頓精湛的統率能力深感欽佩,願意為了回應他的期待而與威爾共同努力不懈。


    (魯道夫……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麽想的,不過我會做好自己辦得到的事!)


    朱頓那雙充滿決心的瞳眸,望向了藍天。


    ※


    昏暗的洞窟之中,卻有一道異常的藍色光芒照亮周圍。光芒來自四個藍色巨岩(水晶),某種像是植物根株的藤蔓纏繞在石頭上。這些石頭便是照亮洞庫內部的藍色光源。


    從洞窟入口筆直往內延伸會看到一座階梯,階梯上有著王座。王座散發著異樣色彩,全然不像是會在洞窟看到的東西。


    有位長相俊美的美少年坐在王座上,似乎想起了某件事而站起身來。隨侍在他身旁的白發女性開口問道:


    「您怎麽了,阿佛洛斯陛下?」


    少年名叫阿佛洛斯。頂著先代魔王光環的他,前幾天才跟身為現任魔王的妹妹伊貝雅姆在決鬥的場地打了個照麵。


    「嗯,我出門一下,05號。」


    女性的識別名稱為瓦爾基莉亞,阿佛洛斯則以05號來稱呼她。


    「需要我陪同隨行嗎?」


    「不用。不過我要進行轉移,所以會帶伊修卡一起去。」


    「遵命,請您路上小心。」


    「沒事的啦。我隻是……要去見久違的、很久不見的老朋友罷了。」


    05號恭敬低下了頭,阿佛洛斯則是舉起手表示回應,接著離開洞窟。


    ──【人類國度?維克特裏亞斯】,是唯一存在於人界,『人族』所居住的國家。


    居住區的某處有棟像是小屋的房子,坐落在隱人耳目的角落。這棟房子相當老舊且矮小,完全不會讓人想住在裏麵。


    四周雜草叢生,隻消一眼就能明白這棟房子已年久失修。有位老婆婆住在這棟如同廢墟的小屋裏。


    她總是在大街上幫人占卜算命,待工作告一段落便去采買食材,接著回到小屋。打算


    靜靜地在此度過接下來的時光……


    老婆婆一如往常,把買回家的麵包放在盤子裏,將牛奶倒進杯子,坐上嘎吱作響的椅子上後……


    ──原來你住在這裏呀。


    忽然傳來了一道高亢的男童嗓音。她趕緊回頭一看。


    一如聲音所示,她的身後站了個小孩。究竟是什麽時候……不,比起那些小事,眼前的事態對她而言非同小可。她啞口無言,目瞪口呆。


    少年似乎很享受老婆婆驚訝的反應,嘴角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開口說道:


    「朕找了好久呢,想不到你住的地方離人族國王那麽近。」


    老婆婆輕輕閉上雙眼,歎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後,她靜靜地睜開眼睛說道:


    「想不到你居然能找到這裏來啊…………阿佛洛斯?」


    老婆婆早就知道少年是先代魔王阿佛洛斯,不想知道也難。而她大致也能猜出他為何會造訪此地。


    她冷靜下來,發現有人隨侍在阿佛洛斯身後。


    「他就是你現在的棋子嗎?」


    不稱「部下」而是「棋子」,是因為她心裏早就明白他隻把人當成棋子看待。聞言,阿佛洛斯開心地笑了。


    「要朕介紹一下嗎?」


    那副笑容詭異至極,令人心煩,實在不想再看到──盡管如此心想。但老婆婆認為與其在這裏被抓,不輕舉妄動才是明哲保身之舉。


    「不必了。倒不如說說你有何貴幹吧。」


    「嗬嗬嗬,你還是這麽性急呀。這是我們睽違已久的見麵,不想多聊聊往事嗎?」


    「你是來找我敘舊的嗎?」


    「………嘖,真不懂幽默,朕很不喜歡你這一點呢。」


    阿佛洛斯誇張地聳了聳肩,搖頭歎氣。他環視四周,像是要再次確認一番。


    「真是的,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先知》阿莉夏,竟然隱居在這種髒兮兮的地方……」


    「請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那名字我早就收起來了。」


    「……對喔,也是呢。你現在是用這個名字吧──瑪爾奇斯?布魯諾特。」


    「…………」


    「話說回來,你寫的那本書……『那是什麽鬼東西』?朕也稍微瀏覽了一下……你在開什麽開玩笑?」


    前所未有的殺氣如同細針紮上全身。瑪爾奇斯不禁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額頭冷汗直流。這時殺氣卻戛然而止。


    「哎呀,對不起,實在忍不住……誰教那本書寫得那麽爛,把主角寫得跟蠢蛋沒兩樣。」


    「…………」


    「朕不知道你是懷著什麽心態寫那本書的,書裏好像還寫了其他東西吧?你什麽時候變成局外人了?明明是知曉『那件事』的生還者之一。」


    阿佛洛斯眯起雙眼,展現出一種宛如將獵物逼到絕境,再來隻要捕獵即可的態度。


    「……我沒有自以為是局外人。正因為知道那件事,我才會提筆寫作。」


    「喔……那你又是為了什麽而這麽做的?」


    「你以為我會說出來嗎?」


    「你認為朕會讓你保持沉默嗎?」


    令人窒息的殺意再度從阿佛洛斯身上迸發而出,瑪爾奇斯不禁一陣腿軟。但她不服輸,雙腳緊踩地麵。


    互不相讓的瞪視僵持了好一陣子,阿佛洛斯無奈地搖了搖頭。


    「受不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麽頑固。」


    「這是我要說的吧。哪會有人對老婆婆釋放出這麽強大的魔壓?」


    「啊哈哈!你在說什麽傻話?明明隻有外表是老婆婆。是說你要維持那副醜陋的模樣到什麽時候?說話方式也是……還是說,你難為情到不敢以真麵目示人了?」


    瑪爾奇斯狠狠瞪著阿佛洛斯,最後終究還是死心地閉上眼睛,從懷裏掏出了某樣東西,吞進嘴巴。


    令人吃驚的事發生了──她原本枯槁的肌膚漸漸變得光滑水嫩。


    一頭白發也彷佛取回了生命力,逐漸轉為美麗的深藍色;原本彎曲的背脊也跟著挺直,連身高都有變化。


    最後出現的──是一位姿態婀娜的女性。


    她的相貌變化甚大,很難隻用「回春」這個詞來形容。一位美貌與青春兼備的馬尾美女就此誕生,令人難以置信她就是剛才的那位老婆婆。


    阿佛洛斯心滿意足地看著現在的瑪爾奇斯,開心地拍起手。


    「嗯嗯,你還是適合這副模樣,這才像話嘛。」


    「…………」


    「這才是過去讓朕跟那家夥一見鍾情的女人呀。」


    「……話講在前頭,我可不接受你的求婚。」


    清澈的美聲響徹屋內。


    「不不,事到如今,朕不會再向你求婚了。畢竟外表再怎麽年輕,你都已經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朕比較喜歡年輕女孩。」


    「哎呀,竟然嫌棄女生是老婆婆,這種人能擄獲年輕女孩的芳心嗎?」


    「嗯~別看現在這樣,朕可是很受歡迎喔?你應該知道吧?」


    「你才是隻有外表能看吧?你這個性格缺陷者。」


    「啊哈哈!這話還真毒呢~」


    如果隻看外貌,阿佛洛斯的確擁有受男女老幼歡迎的魅力。然而遺憾的是,他的性格有著莫大的缺陷。


    「好了,瑪爾奇斯……現在告訴你朕為何會前來造訪──請你待在朕的身邊。」


    「我拒絕。」


    「啊哈哈!你果然拒絕了呢。朕本來還有點期待你會考慮一下的。」


    「以前就已經說過了吧,即使殺了我,我也不可能待在你身邊。」


    「…………」


    「正因為你希望實現『那樣的願望』,我是不可能讚同你的。」


    瑪爾奇斯神情凜然地做出宣言。


    阿佛洛斯斂起笑容,凝重地詢問對方:


    「無論如何都不行?」


    「對,無論如何都不行。」


    「這種世界……難道你能接受?你明明……也是受害者啊!」


    「我不想讓悲劇重蹈覆轍。」


    或許是體察到瑪爾奇斯的決心,阿佛洛斯隻說了一句「是嗎……」表情顯得有些陰鬱。


    「如今我會盡己所能地付出一切,那就是……我的贖罪。」


    「…………就算在這裏被殺害……也一樣嗎?」


    「對,就算被你殺害也一樣。」


    「那麽,如果朕說要賠上這個國家所有人的性命呢?」


    阿佛洛斯露出凶殘的微笑,以所有國民作為人質要脅對方。然而瑪爾奇斯的決心完全不見一絲動搖。


    「即使如此也一樣。」


    她的意誌堅定無比。


    「…………唉。」


    見狀,阿佛洛斯不知作何想法,忽然轉身作勢離開房間。瑪爾奇斯以為他真的打算殺害所有國民,神經不禁緊繃起來。然而──


    「……接下來朕會開戰。」


    「……咦?」


    阿佛洛斯停下腳步,突然說了些沒頭沒尾的話,令瑪爾奇斯不禁一愣。


    「朕要掀起一場牽連全世界的戰爭喔。」


    「你、你果然還是……!」


    他依舊背對瑪爾奇斯,繼續說道:


    「好好記著,瑪爾奇斯……不,阿莉夏。」


    「……?」


    「朕一定會把世界奪到手。」


    阿佛洛斯看似準備再次邁出步伐,卻又佇足原地,向阿莉夏說道:


    「雖然在這裏殺了你也無妨。但朕希望你能糾正自己的錯誤,讚同朕才是正確的一方,所以決定讓你活到最後。」


    他微微回頭看著瑪爾


    奇斯。


    「再見,阿莉夏,朕很久沒這麽開心了。至於見到你是不是好事就另當別論。」


    「阿洛斯……」


    「別用那個名字叫朕……朕會讓你見識正確的答案,好好拭目以待吧。」


    語畢,阿佛洛斯的身體下沉,消失在另一位黑衣人腳邊冒出的水窪當中。


    現場徒留一片寂靜,疲勞感一擁而上,令瑪爾奇斯不禁全身無力。


    頭昏腦脹的她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全身冷汗直流。她很久沒有碰到這麽緊張的場麵了。


    瑪爾奇斯將牛奶一飲而盡,潤了潤喉嚨。


    「阿洛斯……在這個世界……你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遺憾的是,她的想法無法傳達給任何人。


    ※


    ──在【魔國?哈歐斯】一隅,由於到了晚餐時間,丘村日色在街上四處晃晃,想要找間店坐下來吃飯。


    他身邊有兩個人,一個是弟子妮奇,特徵是頭上綁了兩顆包子頭;另一個人則是卡繆,他是『阿斯拉』族的族長,脖子總是圍著白圍巾。


    先前決鬥結束,在日色即將遭到阿佛洛斯的同夥殺害之際,卡繆千鈞一發救了日色一命。自此之後卡繆就隨侍在他身旁,宛如一位保護公主的騎士。


    (好啦,要吃什麽?)


    三個人在渲染暮色的天空下悠閑漫步。但日色太大意了,他還沒完全意識到這個國家如何看待自己。


    「啊──是英雄大人!」


    「真的假的?」


    「他就是日色大人嗎?哇,我超尊敬他的──!」


    走到街上,到處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歡呼四起。


    「喔喔~真不愧是師父!身為您的得意門生,真是深感光榮哪!嘿嘿!」


    「日色……很受歡迎呢。」


    妮奇對自己師父的高人氣感到驕傲。卡繆則是老樣子,依舊麵無表情。


    再這樣下去會有愈來愈多國民跑過來,實在令人厭煩。出於無奈,日色決定揪著妮奇的脖子──


    「總之先到沒有人煙的地方!」


    「嗚嗚……好……好難過……嗚!」


    「……收到。」


    盡管妮奇遭勒住脖子,臉色因呼吸困難而顯得發白。但日色仍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


    抵達沒有人煙的巷弄後,他這才總算鬆了口氣。


    (受不了,怎麽每件事都那麽麻煩……)


    問題竟然嚴重到自已無法光明正大走在街上……


    「總之行動不要引人注目,找地方吃飯去!」


    踏出巷弄,日色看到幾乎所有國民都在找他。對哈歐斯的國民而言,救國英雄正在街上散步,當然要跟他打聲招呼──他們大概是這麽想的。


    (跟發現偶像的宅宅集團根本沒兩樣……)


    想到會有一大群人朝自己一擁而上,就令日色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沒辦法,隻能改變外表了。)


    日色下了判斷,決定使用《文字魔法》──這是一種能將寫下來的文字加以具現的力量。


    食指指尖發出了藍白色的光芒,移動手指讓光芒化為軌跡、漸漸形成文字,最後軌跡化為『變化』兩個漢字。日色發動魔法後,身體發出淡淡的光芒,外表出現了變化。


    以往的紅色長袍,如今變成一般國民常穿、既樸素又不起眼的服飾,頭上還戴了帽子。


    「喔喔~!師父,您很帥哪!」


    「日色……很好看喔。」


    妮奇跟卡繆對此也讚不絕口。


    日色心想,這樣終於能好好悠閑散步了。他一麵觀察周遭動靜,一麵散步,看樣子沒有人發現自己的身分。這時,日色發現了一家令他在意的店。


    那家店似乎賣著日本會用「垃圾食物」來形容的商品。


    ……招牌上寫著《飄飄燒》。


    感覺有股好聞的香味飄來,三人的腳步自然往那家店邁進。


    仔細一看,發現某種大小剛好跟章魚燒差不多大的球體綁著繩子,像氣球飄在空中。


    「這是什麽?」


    聽見日色詢問,店主心想有客人上門不禁興奮拍手招呼,臉上掛著笑容。


    「喔,歡迎光臨!來一份【哈歐斯】的名產──《飄飄燒》如何?」


    店主像個道地的東京老爹敞開嗓門,叫賣聲充滿了活力。


    「名產?好吃嗎?」


    「當然好吃!《飄飄燒》是用一種叫《飄飄英》的花油炸而成的小吃,更何況淋在上麵的調味料可是我做的密傳醬汁,味道當然一流!」


    「喔?那我要一……」


    此時,日色發現有人在背後拉著他的衣服,原來是卡繆跟妮奇。兩人像是正對主人撒嬌的小狗,兩隻眼睛閃閃發亮,看樣子也想來一份。


    「……大叔,請給我三份……不,六份好了。」


    日色判斷他們一人就能吃兩份,於是改成買六份。


    以金錢作為交換,店主將《飄飄燒》遞給了日色。


    《飄飄燒》真的就像氣球一樣,綁著繩子輕飄飄地浮在空中。


    「對了,順帶一提,繩子也是用糖做的,可以吃喔!」


    原來如此,日色心想。慢慢吃對店主也有點不好意思,便一口氣將《飄飄燒》大口吞下肚。


    芳香的麵衣就像天婦羅般酥脆,淡雅的花香撲鼻而來,裏麵流出了黏滑的香甜糖蜜。


    (這味道真不錯……小孩子應該會很喜歡。)


    看看妮奇,她果然開心地張開嘴大快朵頤,而且一口氣吃了兩個。


    「果然是小孩子……呃,白圍巾!怎麽連你也這樣?」


    「唔姆?」


    令人吃驚,原來這裏也有一位大小孩。卡繆跟妮奇一樣,嘴巴裏塞了兩個《飄飄燒》。


    (算、算了,畢竟的確很好吃。)


    對美食與讀書愛不釋手的日色也非常心滿意足,是道相當不錯的點心。


    正當他要品嚐最後一個《飄飄燒》,張開嘴巴的那一刻──「沙沙」!


    眼前忽然閃過一道影子,結果他發現原本右手拿著的《飄飄燒》已經不見蹤影。


    「啥?」


    日色心想大事不妙,趕緊看看四周,最後在一棟房子的上方找到了犯人。犯人是隻像猴子的生物,有著一身亮黃色的毛皮,手中拿著剛才從日色手上搶來的《飄飄燒》。


    「……吱吱?」


    小猴子露出了近似奸笑的笑容,令日色額上處處青筋浮起。小猴子向日色吐吐舌頭表示挑釁的態度後,逃離了現場。


    「師、師父……?」


    「日、日色……?」


    兩人跟身上明顯釋放怒氣的日色拉開距離,怯怯地向他搭話,結果……


    「…………哼哼哼哼哼哼哼。」


    日色開始發出充滿黑暗氣息的笑聲,令他們不禁緊張吞了吞口水,神情僵硬地看著日色。


    「死猴子,你膽子真不小,我會好好奉還你奪走我樂趣的謝禮……嗯,絕對會好好奉還的!」


    日色邁出步伐,頭也不回地跑去追猴子。


    留下來的妮奇與卡繆,隻能呆呆看著日色遠去。


    「嘖,該死的小偷猴子!休想逃走!」


    日色一心一意地追著小猴子跑,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跑到國外來了。


    他不顧一切,用了『探索』二字來追蹤小猴子的下落,眼前浮現的藍白色箭頭指著一棵樹,這就是『探索』的文字效果。


    「……吱吱?」


    小猴子臉上掛著瞧不起人的微笑。


    「嗚……哼哼哼,做好覺悟吧,你


    這隻小動物,乖乖成為食物鏈的底端……嗯?」


    此時,小猴子不知為何朝著日色跳了過來。


    「居然這麽笨?不過來得正好!」


    日色立刻寫下『捕捉』二字,把文字當成子彈對準小猴子發射出去。


    文字不偏不倚擊中了目標,接著──「啪擦」!


    文字忽然彈開,化為煙霧消失了。


    「什、什麽?」


    但驚訝隻有一瞬間。小猴子跳到日色臉上,用利爪劃傷了日色的臉頰,直接把他的臉當成墊腳石轉了一個後空翻,最後平安著陸。


    「痛……嗚。」


    由於臉遭到抓傷,害日色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時他才發現──眼鏡不見了。


    他趕緊抬頭往猴子那邊看,猴子不知何時已將眼鏡戴在它那小小的頭上,還表現出一抹詭計得逞的竊笑。不僅如此,它把剛才拿在手上的《飄飄燒》一口吃下肚,將日色的精神給逼上了絕路。


    「!………嗬嗬嗬嗬嗬,是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看來這隻小猴子不隻需要說教,還必須好好懲罰一番,而且是特別嚴厲的那一種。


    「我絕對要把你烤得金黃酥脆!」


    麵對日色散發的魄力,小猴子不禁打了冷顫,它察覺到對方似乎是真的怒氣衝衝,不禁擺出架式,麵對日色的同時也慢慢將身子往後退。


    「別想逃!」


    目前,日色腦中隻想著要逮住那隻小猴子。


    『電』與『堅牢』。


    小猴子的腳邊冒出了一座由電構成的牢籠,過沒多久就成功活捉了他想逮住的對象。


    「來吧,有種你就摸摸看這股電流,這樣就能做出一隻金黃酥脆的烤猴子了。」


    盡管眼鏡也會因此而遭殃,不過日色早就把眼鏡忘得一乾二淨了。然而,這時小猴子轉了一圈,用具備旋轉力的尾巴直接接觸電流──「啪擦」一聲!


    又來了,魔法再度輕而易舉遭到反彈,消失無蹤。


    「…………原來如此。」


    日色抿著嘴唇,這次寫下了『針』字。


    他對著地麵施放文字,地麵陸續冒出了變得跟仙人掌一樣尖銳的泥土利針,朝著小猴子飛奔而來。


    (這點程度的話,你應該躲得過吧?)


    日色似乎確信了某一點,如他所料,小猴子臉上絲毫不見焦急,不斷輕巧地閃過利針,接著往空中一跳。


    「你果然躲過啦,那就吃我這招!」


    『大地』與『堅牢』。


    這次日色將『電』換成了『大地』二字。


    忽然間大地隆起,直接包住了還在半空中的猴子讓它插翅難飛,小猴子這才開始著急了起來。


    小猴子發出微弱的叫聲,在圓圓的籠子裏走來走去,坐立不安。


    「……怎麽了?不像剛才那樣把籠子變不見嗎?」


    「吱吱?」


    「辦不到吧?畢竟你隻有把無中生有的魔法變不見而已──」


    正當日色打算往下說明,這時小猴子附近的空間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痕,令日色的警戒心不禁升到最高點,擺出了架式。


    他直直盯著裂痕瞧,心想究竟是怎麽回事,從空間的裂痕隱約可見對麵有著一片黑暗,而從黑暗當中溜出了──一條白色的蛇。


    (啥……?先是猴子,再來是蛇?)


    日色不禁覺得詭異,心想這哪來的動物園,結果接下來他目睹了更令人大為驚訝的光景。


    「我都說叫你住手了吧?祖父大人應該有說過,要鄭重迎接客人不是嗎?」


    日色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不過那隻蛇的確說話了,還是對那隻猴子說的,更驚訝的是……


    「沒辦法,因為捉弄這家夥感覺很有趣啊~」


    …………甚至連猴子都說話了。


    日色不禁想著現在到底是演哪一出童話。這裏是異世界,而且也有獸人存在,他有料到或許會有這類情況發生,隻是第一次目擊到這般場麵,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位先生,這隻笨猴子似乎對您做了失禮的舉動,我在此替他向您請罪。」


    白蛇恭敬地低下了頭。


    「居、居然說我笨……」


    小猴子則顯得一臉僵硬。


    「好啦,你也快點道歉。」


    「咦~」


    「……小心我跟祖父大人告狀喔?」


    「非常對不起,這次對您做了非常無禮的舉動。」


    小猴子馬上態度大變,挺直了背脊,恭敬地低下頭對日色道歉。看來它非常害怕那位叫做「祖父大人」的人物。


    「這隻笨猴子也向您表達歉意了,您意下如何?是否願意就此收手呢?」


    那種小事,日色下意識早就覺得無所謂,現在光是要掌握眼前不可思議的事態就已經費盡全力了。


    「……你果然是……不,你們是──精靈嗎?」


    聽聞此言,白蛇不禁感到佩服,微微睜大了眼,它隨即眯起雙眼,直往日色那邊瞧,仔細地打量對方。


    「喔?的確有一套,不愧是獲得妮妮雅赫大人認可的人物。」


    「……啊?」


    日色不禁失聲一叫。他剛才聽到了無法充耳不聞的詞匯──妮妮雅赫是妖精女王的名字,他之前曾與她有過一麵之緣。


    以前剛踏進獸人界,日色曾在夜晚發現一群妖精在山丘上麵嬉戲。當時他不小心被妖精發現自己的存在,不過最後因為某些機緣,造訪了妖精的住所【菲雅麗絲花園】,還認識了妮妮雅赫,跟她小聊了一段時間。


    「我知道這要求很無理。但有事想拜托您,能否請您幫個忙?」


    「……我拒絕。」


    「為、為什麽?」


    日色理所當然的拒絕反應,令小猴子忍不住發問。


    「你們大概也跟那些妖精一樣打算帶我去奇怪的世界。但很不巧,我有要事在身。而且還逼我來到這種地方,我現在可是氣得不得了喔?所以還不快把眼鏡還給我,死猴子!」


    日色對著小猴子──正確來說是對著泥土牢籠施放『還元』二字後,牢籠開始隨之崩壞解體,回歸大地。


    由於腳下搖搖晃晃,小猴子焦急地發出了「吱?」一聲慘叫,它在牢籠中出現巨大裂縫的那一刻,趕緊直接往下跳回到地上。


    日色走到小猴子麵前伸出了手,示意對方把眼鏡還給他。


    小猴子則是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物歸原主──砰咚!


    「吱吱?你、你做什麽啦?」


    日色一收到眼鏡,馬上朝小猴子的小腦袋瓜賞了一記拳頭。


    「竟然對那麽可愛的精靈痛下毒手,這根本是虐待精靈嘛~!」


    小猴子雙手抱著頭,忍著痛跟日色保持距離。


    「給我閉嘴,你不但害我沒能吃完難得的美食《飄飄燒》,更把我卷進麻煩事……你最好感謝我隻用拳頭就勾銷了這筆帳,不然本來是要把你做成烤乳猴的。」


    小猴子聽見這番恐嚇不禁臉色發白,白蛇則是冷淡地看著兩人的互動歎口氣,問了一句:「吵夠了嗎?」


    日色不耐煩地看了白蛇一眼。


    「關於這隻笨猴子,我之後會好好懲罰它的,能不能請您聽聽我的請求?」


    「我不是說了不要嗎?你難道還沒搞清楚狀況?混蛋毒蛇。」


    「哎呀,怎麽可以說人家是混蛋?別看我的外表這樣,可是個淑女呢。」


    「喔?原來精靈也有性別之分?我之前在書上看過精靈既不會交配,也不是會留下後代子孫的存在啊。」


    「哎呀,那隻是人


    類擅自解釋的特性,精靈好歹還是有分性別的。不過嘛,隻有像我一樣高階的精靈才會有性別,而且若是想繁衍後代,我們也是能留下子孫的。」


    竟然能留下後代──這件事實令日色相當驚訝。他以前的確就抱持著盡信書不如無書的想法,眼下既然是由身為當事者的精靈提供的情報,想必不會有錯。


    「啊,順便跟你說一下,我是男生喔!」


    小猴子提供了無關緊要的情報。話說回來,高階精靈竟然會出沒在這種地方,也就是說……事情似乎會變得很麻煩。


    「算了,你們的性別怎樣都跟我無關。喂,白蛇,再怎麽想勸我也沒用。現在開始可是晚餐時間,你還想阻撓我的話,小心我把你們兩隻一起關進牢裏一陣子喔?」


    日色豎起兩隻手指語出威脅。白蛇並未因此有所動搖,但猴子倒是起了戒心,往後退了一步。


    「哎呀,原來你肚子餓了嗎?既然這樣,你來得正好,我們也做好了迎賓的準備。」


    「…………迎賓?」


    「是的,如您所想,我們想請您來我們的居所一趟。」


    「……我就知道。」


    空間至今仍未關閉,應該會跟當時妖精的情況相同,要鑽進裂痕才能前往。


    「雖然不曉得您是否會滿意。但我們有準備最起碼的精靈貴賓料理,也就是美食來款待您喔?」


    「…………你說貴賓料理?好吃嗎?」


    這句話觸及了日色的神經。


    「是的,當中也有隻存在於另一個世界的食物……不知您意下如何?」


    白蛇露出了富含深意的微笑,試探日色的意願。盡管乖乖照對方的話做有些不情願,不過日色也相當在意所謂的「精靈待賓之禮」究竟為何,難道是指好吃的食物嗎?如果是,那就非得嚐嚐看不可。


    然而,跟著他們走是否會產生問題?日色也很掛心妮奇與卡繆,他們倆現在一定在尋找自己的下落,要是一聲不響地消失,事情很有可能會變成大麻煩。


    假如妮奇他們跟伊貝雅姆報告「日色消失不見了」,屆時會演變成什麽情況……比方說,她會全國上下進行地毯式的搜索,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去也無妨。」


    「是嗎?那我們馬上……」


    「但我有條件。」


    「……你說說看。」


    「我有兩個同伴,你們也要同意他們能跟著去,這樣的話,我就跟你們走。」


    雙方你來我往的對視持續了一段時間。但我方可不會先向對方投降──或許是察覺到日色的這份心思,白蛇再度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好吧,你可以帶他們來。」


    一得到對方許可,日色就用《文字魔法》尋找妮奇與卡繆的行蹤,帶他們來到自己目前所處的地方。兩人對會說話的動物感到興趣盎然,兩眼閃閃發亮。


    「那我們要走囉?你們可別做什麽奇怪的舉動喔……算了,看來應該沒問題。」


    白蛇語畢,日色等人就直接踏入黑暗無限延伸的空間之中。


    「好啦,快走吧。」


    小猴子在後麵推著一行人前進。日色以前有走過同樣的空間,所以不會感到特別不安,不過妮奇跟卡謬則是明顯對此感到害怕,躡手躡腳地往前走。


    然而,黑暗隻有在踏入的那一刻顯現。


    三人麵對展現在眼前的景色,情不自禁地發出了讚歎。


    ──充滿幻想色彩的世界。


    如寶石閃閃發光的微粒像雪一樣飛舞,藍天掛著一道巨大的彩虹,它散發出相當強烈的存在感,令人以為彷佛能在上麵漫步。


    豐饒的大地與森林包圍四周,每棵樹的茂密樹葉也有著細致的雪結晶造型,自己明顯身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這感受自然令三人啞口無言,甚至覺得感動。


    「歡迎來到我們的居所──【精靈之森】。」


    三人在白蛇的領導下穿過森林,發現了景色美麗的河岸。水麵浮著像是蓮花的植物,由於水極為透明,連底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這裏與其說是河岸,倒不如給人一種像在故事裏出現的天上之泉的印象,以蓮葉形成的道路往泉水中心延伸,道路前方似乎蓋了一座像是祭壇的建築物,而祭壇擺設的大台座上裝了某個巨大的白色物體。


    (那是什麽東西……?)


    日色定晴凝視。但若從目前位置來看的話,他判斷不出那是什麽。


    「跟我來。」


    白蛇說道,走在蓮葉形成的道路上領路。


    「這、這不會沉下去嗎?」


    妮奇擔憂地提出了疑問。她會這麽問也很正常,白蛇體重較輕,走在上麵似乎並無大礙,但實在難以讓人覺得蓮葉能承受人的重量。走在後麵的小猴子或許察覺了妮奇的想法,這時開口說道:


    「安啦,都說不會沉了。」


    不過日色則是像過石橋時敲石頭一樣,用手將蓮葉往下壓了壓,而蓮葉的確沒有沉下去。由於蓮葉浮在水麵上,因此多少有產生漣漪,不過感覺上比較像是略為柔軟的泥土。


    即便如此,三人仍舊小心翼翼地往前進,最後抵達了祭壇。日色這才看清楚剛才的白色物體真麵目為何。


    「嗬嗬嗬,我等你很久了,『萬能之人』。」


    原來白色物體是一條巨大白蛇,光看就令人瞠目結舌。它似乎把巨大的身體盤成一團,怪不得從遠方看就像一團白色物體。


    「哇~好大隻喔~」


    「……真大。」


    妮奇和卡繆也各自發表了感想。白蛇的身體確實非常巨大,感覺隻要一開口就能把他們三人一口吃下肚。


    「終於回來啦。那些人是『萬能之人』的夥伴嗎?」


    「是的,祖父大人。」


    「嗬嗬嗬,這樣啊。」


    蛇高興地揚起嘴角,發出笑聲。但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找到獵物而笑,讓妮奇等人怕得不得了。


    然而一直呆站在原地也不是辦法,因此……


    「喂,還不趕快讓我嚐嚐那些款待料理。」


    日色立刻提出了己方的要求,這番舉動令白蛇跟小猴子不禁張大嘴巴,僵在當場,不過大蛇隻是開心笑了。


    「嗬嗬嗬,你無須著急,我們早就準備好了。來,看看那裏。」


    日色朝大蛇指示的地方看了一眼,那個地方位於此處對麵,擺了一張大桌子,而且上麵的確擺了各式各樣的食物。


    (唔,真想趕快大快朵頤。)


    他才剛這麽想,大蛇的身體便忽然開始發出光芒。但光芒隨即開始收斂,隨著光芒愈變愈小,形狀也漸漸變成人形。


    等光芒完全消失,剛才躺在祭壇上麵的大蛇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祭壇站著一位白發蒼蒼,留著茂密白胡須的老人。


    「先向你作個自我介紹。老夫名為鬼燈,還請多多指教。」


    鬼燈撚著長長的胡須,皺著臉對眾人露出一抹微笑,妮奇和卡繆兩人對現況不禁困惑、目瞪口呆,日色則是目光遊移,仔細打量這位老人。


    「……所以?你就是『精靈王』?」


    聽見日色的疑問,對方微微點了點頭。


    「喔?你看起來活了很久嘛,外表長得跟妖精女王完全不一樣呢。」


    「嗬嗬嗬,老夫可是鞭笞著自己的老骨頭打拚哪。而且,現任的『妖精女王』年紀與這位小姐──姬同齡,還很年輕哪。」


    「……姬?」


    「『姬』就是我喔。」帶著眾人來到此地的小白蛇對日色說道。


    (『妖精女王』感覺比較有大人的樣子,


    相較之下,這位感覺好像小了一點。)


    日色心裏冒出了非常失禮的評論,結果……


    「……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沒有啊。」


    不愧是有著動物外型的精靈,連直覺都這麽敏銳……姬半眯著眼瞪著日色,不過日色則是對此不予理會。


    「與其介紹自己,還不如讓我快點吃飯,有話之後再說不行嗎?」


    「嗬嗬嗬,那我們走吧。」


    走到方才從遠方隱約可見的桌子,結果發現桌上處處都是五顏六色、長得像史萊姆的q彈物體,剛才日色根本沒發現有這些東西。


    「這些小不點是什麽東西?」


    「這裏隻有精靈喔。」


    姬替日色解釋。


    「這些家夥……是精靈?」


    它們怎麽看都像史萊姆,該說是能一手掌握的史萊姆嘛……它們有著各式各樣的色彩,而且數量不小,如果把它們鋪滿地麵,當成靠墊來睡應該很舒服。


    「這些孩子是由大自然產生的力量聚合體,才剛誕生不久。說穿了,他們就是精靈的菜鳥。」


    「姬,你怎麽可以對夥伴講這種話?」


    「耶耶~姬被罵了一頓~」


    姬遭到鬼燈責罵,不禁麵露尷尬,對此小猴子似乎覺得有趣,跟著附和了起來,不過姬馬上目露凶光瞪著小猴子瞧。


    「怎麽?你在找我碴?小心我殺了你喔?」


    「咦……啊……那、那個……什麽事也沒有。對……」


    這隻猴子也太弱了吧……日色無奈地想道,它看起來就像妻子發現自己劈腿,講話吞吞吐吐而縮成一團的丈夫。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到此為止,現在可是有貴賓在場喔?」


    姬不情願地回了一句「是」,便將目光自小猴子身上移開,小猴子則是有如擺脫鬼壓床的窘境,大大鬆了一口氣。


    「還有……登?」


    「咦?幹嘛?」


    看來「登」是這隻小猴子的名字。


    「老夫在祭壇目睹了一切,對客人失禮一事,你要接受懲罰。」


    「什、什什什什什什……?」


    鬼燈笑得春風滿麵,登則是彷佛遭到絕望折磨,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兩人的反應形成了一幅具有強烈對比的畫麵。外表即便是老人。但鬼燈果然是王,盡管麵帶笑容,卻有著一股讓人感到不由分說的壓力,譬如登現在感覺快要失禁……不,是快失神了。


    姬則是暗暗偷笑,看得非常開心。


    日色以為她特地來救登,兩人的感情應該還不錯,但看來並非如此。


    (呃,俗話也說打是情罵是愛嘛……)


    所有人到桌就座之後,鬼燈靜靜地開口說道:


    「非常感謝這次您能蒞臨此地,老夫在此代表精靈對您致上謝意。」


    「祖父大人。」


    「嗯?怎麽了,姬?」


    「他……根本沒在聽喔。」


    「喔?」


    兩人視線的前方,隻看到對談話完全毫無興趣,死盯著眼前料理的日色,雙眼流露的興奮色彩完全表露無遺。


    「喂、喂,可以吃了沒?」


    「嗬嗬嗬,那我們先吃飯吧。」


    在對方下達許可的瞬間,日色便環視各種擺在葉子作成的盤子的料理,思考該從哪一盤吃起才好。


    「喔喔~味道聞起來好香哪~!」


    「……好像很好吃。」


    妮奇跟卡謬也垂涎三尺,不由得將目光移到五花八門的料理上,當然日色也是,眾人首先看了第一個盤子。


    盤子上擺了有如漫畫裏會出現、散發彩虹般光芒的骨頭肉,驚訝的是肉的一部分還滴著垂涎欲滴的肉汁,而肉汁也同樣散發著彩虹光芒。


    「這叫『虹肉』。不過我先聲明,這道料理算是甜點,你們吃的時候要注意一下。」


    居然是甜點?不如說,這還是日色頭一次聽到肉竟然是甜點。


    經過打聽,《虹肉》盡管被稱作肉,味道卻像水果一樣酸甜。而看起來像骨頭的部分其實也不是骨頭,而是用《白蜜糖》凝固而成、近似於糖果一類的食物。


    這道料理的確算在甜點的範疇內。但既然看了一眼,味道又令人好奇,讓日色迫不及待想先品嚐一口。


    「我也要吃《虹肉》~」


    「……我也是。」


    妮奇跟卡謬也很好奇,兩人都拿了《虹肉》,同時大口咬下。


    結果料理的口感確實不像肉類,說得精確點,吃起來更像蜂蜜蛋糕。這時日色第一次發現《虹肉》裏頭有放類似紅豆餡的香甜內餡,內餡有著彩虹般的色彩,內餡似乎流了出來,淋在蜂蜜蛋糕的外圍。


    「這道料理的確是甜點!實在太美味了!」


    日色以為《虹肉》這道甜點會因為香甜濃稠的內餡淋在蜂蜜蛋糕四周,導致味道過於甜膩,但甜味其實並不濃鬱。正確來說,它帶有一股高雅的甜味。


    不僅如此,日色現在非常想要喝一杯熱茶。桌子上麵放了同樣是以樹葉製作的茶壺,茶壺裏裝著褐色的液體,熱氣從茶壺嫋嫋上升,他不加思索將手伸向了茶壺。


    近似紅茶的香味撲鼻而來,日色便喝了一口,液體以恰到好處的溫度迅速進入喉嚨當中。


    「………呼~」


    口中不自覺地流泄出放鬆的歎息聲,液體的味道的確也像紅茶,是種像檸檬紅茶的爽口飲品,跟《虹肉》的味道十分相配。


    「真讓人欲罷不能哪~!」


    「嚼嚼嚼嚼嚼嚼……」


    妮奇和卡繆似乎也愛不釋手,嘴巴的周圍弄得髒兮兮,吃得十分享受。


    後來三人也品嚐了其他各式各樣的精靈貴賓料理,桌子本來擺了很多分量不小的料理,卻在三十分鍾內消失得一乾二淨。


    「………居、居然吃了那麽多……!這些人的胃袋到底有多深啊……」


    看似冷靜沉著的姬,也不禁對眼前的畫麵啞口無言。


    「特別是眼鏡混蛋,他吃太多了吧……」


    日色覺得自己彷佛身在天堂,顯得一臉安詳。登看著日色圓滾滾的肚皮,不禁目瞪口呆。


    「嗬嗬嗬,既然你們心滿意足,那我們的準備也算是值得票價了。」


    鬼燈對此隻是笑容滿麵,之後日色又喝了一杯茶。或許是認為談事情的時機差不多到了,鬼燈便開口詢問:


    「請問各位吃得還開心嗎?」


    「嗯,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精靈的料理也非常出色呢,謝謝你。」


    日色老實發表了感想,鬼燈便點點頭表示回應。但日色隨即眯起雙眼說道:


    「所以呢?你找我究竟有何貴幹?」


    他直接切入正題。


    日色認為事情不簡單。他不覺得吃完這些貴賓料理就能拍拍屁股走人,對方很明顯有所企圖,倒不如趕快聽一聽再回去。


    「這個嘛,能不能先讓我看看你的真麵目?」


    話說回來,日色忘了自己還戴著帽子,心想機會難得,就聽對方的話用魔法將外表跟衣服恢複原樣,讓自己以真麵目示人。


    「嗯,這相貌不是挺有魅力的嗎?如何?要不要考慮娶我們家的………………很痛啊,姬。」


    姬一口咬住了鬼燈的頭。但驚訝的點並不是因為咬頭的元凶是她,而是剛才原本嬌小的姬竟然變得那麽巨大,吞掉一個人頭根本綽綽有餘。


    鬼燈遭到啃咬,頭上頓時下起了鮮紅色的血雨。


    「誰教您講些有的沒的!」


    眼前的畫麵完全就是一部驚悚片。日色心想姬差不多該鬆口了,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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