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耐煩地說:“等驗明了正身真是個雛兒,哥們兒玩得高興了, 短不了你的。”


    譚小琳頓了頓, 怯弱而執著地小聲說:“那……明天我也過去?我就在金倫酒店附近等著, 等您……您給我打個電話,我就過去拿錢可以吧?真的, 這錢我必須立刻就得拿到手, 真的拖不了的!劉哥請您體諒一下……明天我借個手機過去, 我的電話號碼是**********……”


    男人顯見得是怒了, 罵道:“草!還沒人敢這麽追著哥們兒要錢的呢!你他媽個黃毛丫頭膽子不小啊?”


    譚小琳嚇得說不出個整句的話來, 卻依然執著地並不後退, 仍然乍著膽子賠著笑臉苦苦哀求:“劉哥您行行好, 我真等著這錢救命的……!您行行好,明天就把錢給我吧行嗎?求求您了……”


    男人的語氣忽然緩和下來, 笑了笑:“成, 那你就等著吧。”


    譚小琳雖然百般無奈,卻也別無他法。正呆怔著,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莫如柳從口袋裏摸出二弟回石料廠前留給她的手機, 把這段對話完完整整地錄製下來後, 在座機上按下了刪除鍵。


    祁景帶著青青吃午飯回來, 詫異地看見莫如柳一個人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 正抱著雙臂,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發呆。


    偌大的辦公室裏寂靜無聲, 女孩纖瘦的身子蜷縮在寬大的真皮沙發裏, 不知怎的顯得特別孤弱無助;她那張還微帶著青澀稚氣的臉上顯露出一抹與她年齡很不相符的悲涼和落寞, 讓人心裏沒來由得就生出一種難以描述的難過和憐惜來。


    祁景在門口停住腳,有點躊躇是進還是不進。


    青青卻已經高喊了一聲“姐姐!”,鬆開祁景的手就飛奔了進去,揮舞著手裏的兩張金卡讓莫如柳看,同時興高采烈地叫嚷著:“下午我可以和小柏一起去遊樂場嘍!”


    莫如柳震動地回過神來,臉上的悲涼落寞瞬間便已消散無蹤。她抱起青青坐在自己膝蓋上,笑著說:“這是什麽好東西?給姐姐瞧瞧。”


    祁景隻得也走了進去,故作隨意地笑道:“旁邊新開了一家兒童世界,有餐廳、書店、電影院,還有遊樂場,看上去相當不錯。我剛才順路,給青青和小柏各辦了一張會員卡,他們以後就可以天天在那裏麵玩了,比憋在醫院裏強。”


    莫如柳“啊”了一聲,接過那張燙金卡片看著,不安地說:“這應該很貴的吧?祁醫生太破費了!可是我們在醫院應該也待不了太久,這豈不是浪費了?”


    祁景清咳了兩聲,含含糊糊地說了聲“沒關係的……也不怎麽貴”。


    麵對小姑娘不安的神情,祁景莫名覺得臉上有點發燒。


    他發現在自己的潛意識裏,竟有些希望馬永紅能在他們醫院裏一直住下去(喂,你的職業道德呢?)……這樣的話,小柏這個聰明又好脾氣的小家夥也就能一直待在醫院裏了,而他家祖宗就有人專業陪玩,不會一直來煩他,而他也就可以安心地工作了……生活立馬就變得陽光燦爛了!


    沒辦法!誰叫他父母已經移民國外了呢!誰叫各種層出不窮的保姆虐娃案搞得他談虎色變了呢!誰叫祖宗死活不肯在幼兒園裏睡午覺,攪得一個班的小朋友都雞飛狗跳了呢!


    一個大男人帶孩子,真是一把辛酸淚啊!他能從容搞定一台複雜而凶險的搭橋手術,卻被一個四五歲的小屁孩搞得焦頭爛額,個中苦楚,誰搞誰知道!


    所以他送東西給莫如柳,又辦很貴的卡給小如柏,其實……這就是一種暗挫挫的賄賂吧?


    祁景衝自己暗暗地一聲呸——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還挺品格端方的呢!


    但其實,也不至於那麽難。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五歲的小屁孩罷了,能難辦到哪去?認真想搞定的話,辦法還不有的是嗎


    祁景覺得心裏有點亂,有點慌,有點糊塗。他急於想轉換個話題,剛要問問莫如柳來辦公室找他是不是有事,莫有柳已經先他一步說了:


    “祁醫生,晚上我想請您吃頓飯,不知您有時間沒有?”


    祁景愣了愣。請我吃飯,為什麽?


    “就是,謝謝您這幾天對我媽媽的關照。”小姑娘抱著小祖宗,大大方方地微笑著,拿著手裏的金卡衝他促狹地眨了眨了眼睛:“順便再謝謝您的遊樂場。”


    祁景想拒絕來著——他知道這姑娘一家人過得不寬裕,看病還是朝親戚借的錢。可話到嘴邊,不知怎的就變成了欣欣然一句:


    “好的我有時間。不過不要破費啊,就附近隨便找家小館子就行了。”


    話一出口,祁景就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白眼——你是沒吃過飯還是怎的?人小姑娘為她媽媽的醫療費都愁成那樣了,你怎麽還能忍心讓她請你吃飯呢?!


    再說,人家也許隻是隨便跟你客套一下呢?你還當真了……


    祁景眼睜睜看著莫如柳眉眼彎彎地抿著嘴嫣然一笑。


    在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麵前,他這個三十歲的老男人的臉瞬間就紅了,一直紅到了耳後根。從沒覺得這麽尷尬過!


    不過莫如柳很快就收了笑容,極其認真地對祁景說:“好的,我請您吃海鮮。”


    海……鮮?!


    祁景有些錯愕,更多的是深深的不安。“不用了吧?就隨便吃點什麽就行了,真不用這麽客氣!”


    他想的是,哪怕就胡同裏隨便找個麵館,兩人一人一碗炸醬麵呢,也挺好的!


    莫如柳卻隻是微笑:“醫院旁邊的‘漁人碼頭’,我剛才已經訂好座位了。等您下班後就過來吧,我等著您。7點鍾,不見不散。”


    說完,也不管他反不反對,莫如柳起身把青青放在了沙發上,衝他笑了笑,就低著頭出去了。


    祁景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沒回過神來。他真有點猜不透這是發生了什麽?


    青青走過來拉住祁景的袖子,仰著小臉問他:“爸爸,你不是說今天晚上帶青青去遊泳的嗎?我們還去嗎?”


    祁景把女兒抱了起來,捏了捏她的小臉蛋,躊躇了好一會才討好地對她笑嘻嘻道:“爸爸今天晚上有個約會,青青跟爸爸一起去好不好?我們明天晚上再去遊泳吧。或者……”


    他眨了眨眼睛,又改變了主意:“也許青青更願意去姨婆家玩?”


    青青立刻搖頭表示反對:“不!我更願意跟爸爸一起去吃飯約會!”


    “噢……那好吧……”祁景笑著刮了刮女兒的小鼻子,又皺眉嫌棄道:“不過我得先給你換件衣服才行。瞧瞧你,在哪兒滾了這一身泥,髒死了!”


    那語氣,怎麽聽都有點咬牙切齒。


    6點45,祁景領著青青的小手,出現在‘漁人碼頭’門口,微仰著頭,有點嚴肅地環視整個寬闊的大堂。莫如柳連忙從角落的座位上站起來,遠遠地向他們父女倆招手。


    祁景不愧是心外科的主治醫生,眼神銳利,立刻就從美女如雲的眾多食客中看見了她,清冷嚴肅的製式外科醫生臉上迅即湧起一抹很燦爛的笑容,牽著青青徑直便向莫如柳走了過來。


    莫如柳今天才注意到祁景的牙齒非常潔白而整齊,眼窩幽黑深邃,一路微笑著走過來的樣子當真夠得上是明眸皓齒、玉樹臨風了。


    青青今天穿了一件嶄新的櫻粉色泡泡袖小蛋糕裙,卷卷的黑發上紮著同色緞帶,走路蹦蹦跳跳的,可愛得就像個童話世界裏的小公主。她這件小裙子莫如柳從沒有見過,感覺像是……今天現買的?


    祁景也同樣是清清爽爽的一身,頭發剛剛理過,烏黑利落根根分明;而他在莫如柳對麵坐下來時,莫如柳隱約聞到一股清新好聞的氣息,應該是剃須膏的味道。


    服務生走過來點菜,莫如柳將菜單推到祁景手邊,靦腆地說:“祁醫生喜歡吃什麽就點什麽,我……不大會點菜。”


    祁景體諒莫如柳的難處,也就不推辭,照著中等價位點了幾個菜,然後給一大一小兩個小姑娘分別點了一個石榴汁和一個芒果汁,正要吩咐服務生馬上就上菜時,莫如柳忽然又開口道:“要不然,我們喝點酒吧?”


    祁景是真嚇了一跳。他驚訝地瞧著莫如柳,好半天才道:“小丫頭,原來你還會喝酒呢?”


    莫如柳垂了眼簾,訥訥地笑著說:“不會。但是今天想喝一點。”


    接著也不再征求祁景的意見,自顧自要了一瓶啤酒,分別給祁景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後端起自己那杯在唇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接著皺了眉看著杯中那金黃的液體運了半天氣,一仰頭咕咚就倒進嘴裏半杯。喝完趕緊又給自己倒了一大杯菊花茶壓了壓。


    祁景疑惑地看著她,心想這姑娘是真不會喝。不但不會,而且不愛。那這麽受罪又是何必?


    莫如柳那邊這杯啤酒灌得猛了些,兩頰上立時飛起了兩片紅雲,臉上發燒,心也突突地跳得厲害。她趕緊從包裏拿出一麵小鏡子偷偷照了照……不行,沒變化,還得喝!


    她硬著頭皮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回倒得滿,兩手捧著都有點發晃,秋眉苦臉地一抬頭,正對上祁景驚訝的目光,莫如柳不由訕訕地笑了笑道:


    “多謝祁醫生這些天對我們的關照……我幹了,您隨意!”


    潑潑灑灑地把啤酒端到唇邊,閉了眼一仰頭,又是一大杯灌了下去。


    這回,祁景終於瞧出有點不對勁來了,他蹙了眉道:“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你又不會喝,喝多了難受……”


    他忽然想起白天拎著兩大兜水果飯菜來病房看望馬永紅的那個男孩子,想起男孩子的一雙眼睛一直含情脈脈追隨著莫如柳的情形,祁景作為一個三十歲結過婚的過來人,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


    這丫頭大概是……為情所困了吧?


    不知怎的,祁景覺得心裏有那麽一處陰暗的地方忽然有點不太自在,他連忙屏息靜氣壓,正色勸道:“別喝了,有句話不是說‘借酒消愁愁更愁’嗎?有什麽誤會,兩個人說開了就好了,不要自己喝悶酒……”


    “什麽兩個人……?你在說什麽呢?”莫如柳疑惑地看著祁景臉上一本正經的神情,如墜雲裏霧裏。


    “你的小男朋友啊,你們不是在鬧別扭嗎?不要這樣,真的。”祁景閑閑說道,一幅雲淡風清置身事外的老大哥模樣。


    喝了酒,腦子有點遲鈍,莫如柳足足花了半分鍾的時間才想明白她的男朋友是誰,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一笑就笑得花枝亂顫、不可自抑。


    “男什麽朋友?要什麽男朋友?我哪有什麽男朋友?自己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多好……”她搖頭低低地歎一聲,再倒了半杯酒喝著,偏頭瞧著祁景,笑吟吟道:“你呢是怎麽回事?分了還是離了?你的故事也可以講來聽聽啊?”


    酒後的莫如柳雙頰帶赤、麵似桃花,一雙杏核眼波光粼粼如同兩泓春水,語笑嫣然間竟不自覺帶出了別樣的萬千風情。既有十七八歲少女的嬌憨,又有成熟少婦的嫵媚,祁景不覺竟看得有些挪不開眼。


    這樣恣意的言行舉止是平時青澀的高中生莫如柳從來沒有過的,祁景莫名覺得心跳有點不太規律起,心不在焉道:“我沒什麽故事。我呢在上醫學院的時候,她是旁邊電影學院的學生,年輕時什麽也不懂就在一起了,後來發現是個錯誤,就這樣……哎,你別喝了,一會就醉倒了,還是吃點東西吧……”


    他親手剝了一盤蝦,兩個小丫頭一人一半分著吃了。


    此時的莫如柳已經酒意醺然,不但臉上紅得厲害,甚至擴展到脖子和手臂上都開始泛起大片大片的潮紅。


    祁景先時並沒有注意,等到莫如柳開始不停地抓撓摩擦自己的臉和胳膊時,他才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莫如柳裸/露在外麵的皮膚幾乎是在幾分鍾內迅速墳起了大片的紅疙瘩,滿頭滿臉都是,看上去頗有幾分嚇人。


    醫生的職業敏感讓他立刻就有了判斷——這是海鮮或酒精過敏的典型症狀,而且症狀非常嚴重!


    祁景有點急,這得去醫院啊!他立刻站起身,喊了服務生過來結了帳,一手領著青青,另一手扶起莫如柳就趕緊往外走,一邊還柔聲安慰她:


    “沒事,一點小過敏而已,別急,醫院輸個液就好了。”


    莫如柳卻根本半點著急的意思也沒有。她目光迷蒙,任由祁景攙扶著磕磕絆絆往外走,一邊施施然從包裏掏出小鏡子左右照了照,含糊不清地吃吃笑道:


    “上什麽醫院!輸什麽液!你不就是醫生麽?你幫我弄點治過敏的藥塗一塗不就行了?告訴你我不去醫院啊,別多事……”


    祁景沒有辦法,又有點生氣這丫頭胡鬧——明知道自己這麽嚴重的過敏體質還吃什麽海鮮!喝什麽酒!他隻好先把兩個祖宗一起弄到車上,再打電話詳細谘詢了皮膚科的同事後,一路開車去了藥店。


    等他從藥店買了內服外用的藥回來,上車一看,一大一小兩個祖宗已經一前一後都睡得死沉死沉的了。


    祁景長歎了一口氣。既不能把青青單獨留在家,又不能把莫如柳單獨扔在車上,他除了也在車上睡一夜外,似乎也別無他法了。


    前半夜睡得很不踏實,祁景總在擔心莫如柳的過敏會不會越來越嚴重了,一連起來了七八回察看。直到東方微明時,他困得實在熬不住了,這才躺在駕駛上座上,沉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祁景驚跳起來,看見青青仍然在後座上沉睡未醒,而副駕駛上已經空空如也,那個少女連同他昨夜買回的過敏藥已經都不見了,唯有儀表台上放著的兩份煎餅果子和兩杯五穀豆漿還是熱乎乎的散發著陣陣香氣。


    ……


    莫如柳在下午三點鍾的時候,如期到達金倫王朝酒店1308房間門外,並按響了門鈴。


    房門是虛掩著的。當她聽到裏麵的男人懶懶說了聲“進來”時,便從從容容地推門而進。


    房間裏的陳設和前世一模一樣,那三個應當被千刀萬剮的畜生也同樣和前世一般懶懶地仰靠在沙發裏,一見她進來,三雙邪惡的眼睛同時盯在了她的身上。


    而莫如柳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中那個穿著緊身黑t恤、光頭刺青的惡魔。


    盡管作足了充分的準備,莫如柳一直在心裏告訴自己要從容,要淡定,可在她真正看到那個惡魔的一瞬間,她渾身仍然止不住地有些哆嗦。滔天的仇恨讓她恨不得立刻就撲上去摳瞎那人的眼睛,再狠狠地咬他幾口肉下來。


    她站在房間中央,深深地吸一口氣,向三個男人微笑道:“幾位大哥好,我是來應聘的,請問是哪位負責?”


    刺青男人死死盯著莫如柳的臉,目光緩緩過滑過她塗抹得白一塊黃一塊的脖子和雙臂,半天沒言語,忽然陰鷙鷙道:


    “你臉上身上這些紅包爛塊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有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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