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後山, 夜色一寸比一寸濃烈下去, 溫度漸冷,剛下過雨, 空氣中水汽氤氳,這會兒冷凝下來變成水霧往下降,鑽到人的皮膚裏,刺骨的寒涼。


    顧薑搓了搓手,把手縮進袖子裏, 借著手機微弱的光, 看呼出去的氣息變成白霧凝成一團,又散開去。


    很安靜,夜晚起了風, 風把頭頂的樹葉吹的沙沙作響,樹的影子被風一吹, 瞬間變成隱匿在暗夜裏的魍魎。


    手機忽然暗下去, 顧薑心裏一顫,趕緊把它摁的更亮。


    遠遠的聽到遠處似乎有汽車鳴笛的聲音, 顧薑往大路上走了幾步, 企圖靠近這聲人間的聲響。


    顧薑靠著樹蹲下來, 腦子裏開始過英語單詞, 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背完c開頭的單詞時, 顧薑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光點, 這個光點正朝著她快速移動, 走的近了, 微弱的燈光勾勒出一抹頎長的身影。


    “陸修?“


    也許是冷的,也許是害怕的,顧薑的聲音有點啞,這一聲陸修叫的帶了哭腔。


    那人的身影頓了一下,停下來朝她伸出手,嗓音溫潤:“恩,我在,來,過來。”


    眼睛裏好像有東西要流出來,顧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站起來,快速的朝他跑過去,手被陸修握在手裏的時候,顧薑整個人才好像從冰冷的湖水中被人拽出來了。


    她有時候做夢,夢到母親離開的那天早晨漫天的朝霞,夢到父親下落不明前書房裏昏暗的燈,夢到奶奶握著她的手說會一直陪著她。


    畫麵一轉,自己卻站在無邊無盡的黑暗裏,身邊沒有一個人,時間都不再流動。


    陸修的手很溫暖,顧薑手卻抖的厲害,她咬著牙讓自己鎮定下來,陸修感受到她的隱忍,伸手把人帶進懷裏。


    他一下一下輕輕撫著她的背,眼睛裏的慌亂被溫柔取代, “別怕,不怕了,我以後不丟下你一個人了。”


    不管什麽時候,陸修的手永遠都是那麽溫暖,能帶給她無限的勇氣。


    而他的這句話就像夢魘一樣,以至於顧薑在此後分開的多年,再難再苦的時候,隻要想起這一幕,這個擁抱,就能充滿力量。


    見顧薑不再發抖了,陸修鬆開她,伸手把她的一雙手握在手裏捂著,“冷不冷?“


    顧薑搖搖頭,低垂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手裏,心裏都暖烘烘的,陸修的眼睛裏浮上笑意,她難得像現在這樣,軟的像一隻小綿羊,軟軟的,不帶刺的。


    讓人好想一直抱在懷裏。


    陸修把她的一隻手揣進兜裏,看她,“我們下去吧,餓不餓,我帶你去吃飯?“


    空氣裏有不知名的小花在吐露著幽香,剛才她太緊張,沒有注意到這盛放在初冬的花朵。


    此刻,顧薑看著陸修眼睛裏的光,隻覺得原本清淡的香味突然撕裂了漆黑的夜,變的無比濃鬱。


    顧薑點點頭,說道:“好。“


    兩個人沿著山路往下走,夜依然是那片夜。


    陸修突然捏了捏她的手,顧薑抬頭看他,陸修的眼睛看著遠處,問道:“你想好考哪所大學了嗎?“


    顧薑搖搖頭,“不知道,我還沒想好,我不想去太遠的地方,我奶奶一個人......“


    “恩,“陸修的聲音突然啞下去,”陳冬青找我了,他讓我選理科。“


    他在征求她的意見,選理科意味著他們就要分開了,顧薑的心墜了一下,抿抿唇,扯出一抹笑。


    “沒事的,反正都還在一個學校,而且老師說的沒錯,以你現在的情況,讀理科能考一所好很多的學校。“


    陸修突然挺住了腳步,停下來看她,漆黑的眸子裏映著她的臉,“你真的這麽想?”


    語氣不是很高興。


    顧薑看著自己的腳尖,說:“恩。”


    陸修不說話了,他想陪著她,但是她沒有留,雖然理智告訴他顧薑這麽說一點錯都沒有,但他還是覺得心裏有點堵。


    陸修也不知道是在生誰的氣,事實上他也並沒有理由去生誰的氣,不知不覺就加快了步速,他腿長,顧薑被他牽著不禁需要小跑起來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袖子被人扯了扯,陸修回過神來,扭頭,看到顧薑垂著眼喘氣。


    “你慢點兒呀。”


    她這一聲似嗔似怪,陸修心裏那股子邪火瞬間就沒影兒了,不由放緩了腳步。


    這個女孩子身上永遠都帶著刺,但隻要她稍微一示弱,他瞬間就能丟兵卸甲,六神無主。


    “讀理科就讀理科。”陸修輕哼,使壞似的手下用力,捏的顧薑的手生疼,“但是你決定考哪所大學得告訴我,聽見沒有?”


    示威似的語氣,像小朋友的惡作劇,顧薑好笑,“好好好,絕對執行命令。”


    少年的臉隱在夜色裏,若月色再明亮一點,她就能看到他眼睛裏的光。


    陸修深吸一口氣,想把那句憋了很久的話說出口,“顧薑,我......”


    幾乎是在同時,顧薑的手機響了起來,顧薑按下接聽,白皛的大嗓門兒劃破寂靜。


    “顧薑,你在哪兒啊,你找到老大了沒啊。”


    陸修:”......“


    陸修磨了磨牙,罵了一個髒字,真他媽會挑時候。


    顧薑把音量調小,說道:“找到了,我們現在正準備回去,你們在哪兒?一起去吃晚飯吧。”


    電話那頭的白皛立刻會意,笑的挺欠,“不不不,不用了,既然人找到了,那我讓張叔送我們回去,車太小,我們四個人坐剛好。”


    他哪能去當電燈泡壞了老大的好事兒啊。


    掛了電話,顧薑把手機裝回兜裏,重新看向陸修,問道:“你剛才想說什麽來著?“


    陸修躲開她的目光,淡淡的答道:“沒、沒什麽,我忘了。“


    顧薑:”......“


    “張叔送他們三個回去了嗎?“陸修試圖轉移話題。


    顧薑點頭,有點心不在焉,她在想剛才陸修到底要說什麽,一時間沒注意腳下,一腳差點又踩進了小水坑。


    身子一晃,手臂被陸修捏住,帶著她站穩,陸修沒好氣,“老不看路。”


    嘴上這麽說,卻還是蹲下去檢查她的腳,腳踝被握了一下,陸修的臉沉下去,“鞋都濕了也不說,感冒怎麽辦?”


    教訓小孩兒一樣的語氣,顧薑彎了眼角,她從前隻覺得這個男生冷漠又疏離,現在卻發現他管起她的事兒來管的比誰都多。


    “還笑。“陸修抬頭瞪了她一眼,站起來拍了她腦袋一下。


    陸修一站起來,她就不得不仰頭看他了。


    顧薑不由感歎男生跟女生的生理構造還真的就不一樣,初中的時候還差不多高的男生,上了高中像小筍抽條一樣,一晃就比她高出去一個頭。


    顧薑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把手伸出來,顧薑從兜裏掏出來一個小盒子,打開來,是條編織的手環。


    為了適合男孩兒佩戴,顧薑特意選了黑色的繩子,手環正中間有一顆小小的長命鎖,鉑金的,閃著淡淡的光。


    陸修的皮膚很白,戴著很好看,陸修盯著那顆小小的長命鎖看了一會兒,驀地就咧開嘴笑了。


    “這是給小孩兒帶的。“


    顧薑瞥他一眼,“不要是吧?那取下來。“


    陸修迅速把手縮回去,抬眉,“那不行,送我了哪還有要回去的道理。“


    更何況是她親手編的,陸修的拇指撫摸著手環,心裏美滋滋的。


    “陸修,“顧薑突然叫他的名字,”生日快樂,還有,這一生都要平平安安的。“


    陸修眼裏的笑意彌漫開來,輕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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