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年景以謝元寶惡意毀壞年氏墳墓為由,一狀告到縣府衙。


    大清律例對塚墓、棺槨、屍身造成毀傷行為的處罰極為嚴厲,既是出於對逝者的尊重,也是出於以孝治天下的傳統觀念。


    開棺毀屍者,斬立決。


    而惡意毀壞她人的墓基,最高可判處徒二年和杖一百刑罰,情節嚴重者甚至會罰處勞役,流放遠方。


    謝元寶被兩個衙役壓跪在縣衙大堂上,他聽律法說要處徒二年和杖刑一百,嚇的不顧公堂之上不能大聲喧嘩,大聲嚷嚷道:“大人冤枉草民冤枉,那墳是他自己掘的,和草民無關,是他大逆不道……”


    青山縣縣太爺還是劉雲飛,深知謝元寶的品行,自從幾年前謝元寶出獄被藥鋪解雇後,便時常因為小偷小摸被人告到府衙,謝老太爺前兩年還管他,後來見他屢教不改,狠狠心也不管了。


    謝元寶整日無所事事,平日就在賭坊廝混,有銀就賭,無銀就回家偷,謝老太爺沒少生氣。


    年景當年攜妹出走,劉雲飛是知曉的,他在州府安定後,逢年過節還給他稍過武昌府的特產,不貴的東西,卻滿滿都是心意。


    就這樣一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怎麽可能自掘親生母親的墳墓,就為了誣陷惡名昭彰的謝元寶?


    劉雲飛自然是不信,他把驚堂木一敲,大聲訓斥道:“大膽刁民,人證物證在此,還敢狡辯……”


    李老頭和老伴是人證,物證是謝元寶鞋子上的墓土,以及前些日子他剛剛偷來鐵鍬,他本想若是李老頭不給他銀子,就用掘墓嚇唬那老東西,卻不想這鐵鍬直接讓他坐實了掘墓罪名。


    “青天大老爺草民冤枉啊,草民隻是想嚇唬這老東西,那墓真是他掘的,是他大逆不道……是他們合夥誣陷我……”謝元寶指指跪著的李老頭,又指指站在旁邊的年景,已經語無倫次。


    劉雲飛見他死到臨頭還惡意誣告,伸手拿出罰簽便丟在地上,道:“鄉試解元有選官資格,等同朝廷命官,我朝律法有明文規定,民告官,當罰二十杖刑……先打他二十大板再議。”


    謝元寶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衙役已經拿過板子打起來,前幾下他還隻是哀叫求饒,打到後麵實在受不住,不管不顧全認了。


    簽字畫押後,謝元寶被判處徒二年和杖五十刑罰。


    年景送走李老頭,站在府衙門口,冷著臉看著衙役行刑,期間謝元寶暈過去,劉雲飛為讓他長記性,讓人用冷水潑醒繼續打,直到打完五十大板,他徹底不省人事為止。


    圍觀的百姓大多都受謝元寶偷搶過,看縣太爺這般發威,直言大快人心,有人甚至偷偷扔了幾個臭雞蛋過去……


    謝元寶受刑完被衙役拉走後,圍觀人群裏站出來一個六七歲的孩童,他仰著頭對年景道:“你既要收拾他,為甚不把他直接罰勞役流放?”


    剛剛他在外麵明明聽到縣太爺說,挖掘損壞她人墓情節嚴重者可罰處勞役,流放遠方。


    他希望謝元寶遠遠流放,最好再也不能回來。


    年景抬眼看向那個衣著破舊的孩子,模樣還沒徹底長開,卻也多多少少能看出長得像誰,“我收拾他,我解氣,你卻未必。”


    年景其實未解氣,卻也莫可奈何,大清律令隻對挖掘損壞貝勒貝子公爵以及身上有誥命的夫人等墳塚會處以重罰,他一個鄉試解元,還不夠資格讓謝元寶罰處勞役流放遠方。


    不過沒有關係,遲早有一日,他會給年氏一品誥命加身,讓人再也不敢惡意欺辱她。


    他要讓天下人都敬她,護她,豔羨她!


    “我還打不過他。”那個孩童想起每次和謝元寶打架,都是他挨揍多,心裏有些氣惱。


    不過他看著氣惱,話語裏的堅定卻能讓人知曉他不會服輸,倒是個可造之材,年景眼神微閃,“他會在裏麵兩年,很久,你有足夠的時間強大到等他出來收拾他。等你站到裏麵,無需下跪,無需行禮,他那樣的爛泥便能任你宰割。”


    孩童聞言,先是微愣,後看見有衙役過來恭敬地請年景進去,他頓時仿然大悟。


    他要讀書,他要做官,他要讓謝元寶再也沒機會在家橫行……


    年景進去府衙後,規規矩矩給劉雲飛行了一個學生禮,“今日有些匆忙,未帶謝師禮過來,還望老師勿怪。”


    鄉試過後,很多舉子都會帶謝禮去看望師長,年景原本想給年氏掃過墓,也備禮品去劉府,未想因為謝元寶先和劉雲飛在公堂相見。


    劉雲飛拍拍他肩膀笑道:“說來慚愧,我都未教過你什麽,卻平白占了你師長的名號,讓你不好另遇良師。”


    年景拱手回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是學生不想另拜他人,與老師並無關。”


    他喜歡自學,實在不懂便刷光腦,總能有解答。


    劉雲飛苦口婆心地勸慰道:“我知你聰慧,書上那些一點就通,但是老師教你不單單是教學問,還教你為官之道,這些是領悟不來的,京城那處名人大儒多,若你明年二月會試高中,他人若有意收你入門,便爽快應下來,與你以後的仕途百利無一害。”


    為官之道確實是一道古今都難解的難題,年景雖然不喜他人管束,卻也知道劉雲飛說的是對的,他點頭道:“老師說的在理,學生記下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期間說起近幾年青山縣發生的大事,劉雲飛是唉聲歎氣。


    他道:“先前漢江書院的金如蘭你可還記得?”


    “記得,我們是書院同窗。”年景點點頭,金如蘭和他有一年的同窗之誼,後來她被家中的繼母鬧到書院,爆出是女裝紅顏,繼而被漢江書院除名,罰其回家交由父母管教。


    劉雲飛想到金如蘭就忍不住歎息不止,道:“她家中繼母不是好相與的,父親前年突然癱倒在床,家裏大小事都被繼母拿捏,前些日子她家的藥鋪又藥材出問題,被官府查封,她府上為湊罰金贖罪,變賣仆人小廝,她那狠心的繼母竟然把她也賣去醉鄉樓抵債,著實讓人憤然。”


    年景微微皺眉道:“她的族親都沒人出來管?”


    金如蘭學識不錯,為人也大方,早年與他還有贈藥之情。


    “管不得,她那賣身契是她親生父親親自簽字畫押,旁人根本無法插手。”就算劉雲飛身為當地父母官,也是愛莫能助。


    年景想了想問道:“老師可知她繼母的名諱?”


    既然金如蘭的繼母這般厲害,她父親突然癱倒在床便不那麽簡單,年景想用光腦刷刷看,如果真是她繼母預謀,就當還金如蘭一個人情。


    劉雲飛端過茶杯抿了半口,才回道:“是周氏,你也識得,就是當年你家包子鋪隔壁那個寡婦娘子,她招入門的王老四在你走後的第二年病死,沒多久她就再嫁金家為妾,隔年便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算是母憑子貴,被有女無子的金老爺扶正。”


    年景輕挑眉眼,原來是她!


    那會周氏有意謝華,有事無事來他家,他看不慣,特意用光腦刷過周氏。


    周氏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她和王老四的醜事被她丈夫知曉後,她便和王老四設計引出饑餓的猛虎襲擊田間幹活的丈夫。


    她丈夫撿了半條命好不容易逃回去,卻最終在周氏的不管不顧中流血過多而死。


    可謂,最毒婦人心。


    年景當時自身都不好過,也不想多管閑事,隻是在周氏賣地時用話警告了她一二,本想著她能收斂,和王老四好好過日子,卻未想她的膽子夠肥,沒過兩年便又故技重施。


    王老四怕是致死都沒想到周氏這般狠心。


    年景微瞼眉眼,狀似無意地暗示道:“那周氏的丈夫過世前幾日,學生曾見過她偷偷端血水出來倒掉,之前也聽王老四說,周氏的丈夫不是病死,而是被老虎山的餓虎襲擊……那老虎山位置偏高,田間又有驅獸煙瘴,應該不會有餓虎出沒……”


    劉雲飛順著年景的思路細細一想,也覺得此事疑點重重。


    隻是,周氏前夫已經逝去多年,又無父母族親,就算是死於非命,也無人替其申冤。


    他們官府雖然也有查案權利,可是若沒有原告,想要還原事實經過也不容易。


    年景似乎知道劉雲飛心裏再想什麽,又道:“周氏和其前夫有一女,她那時已經記事,父親是不是病逝,肯定知曉,老師若是能找到她,便可一探究竟。”


    “對我怎未想到,我這就讓人去找她……”劉雲飛大喜,正欲讓衙役去尋周氏長女,就聽府衙門口有人擊鼓鳴怨。


    年景放下茶杯,隨劉雲飛出去,一看擊鼓之人竟然是吳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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