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超人高中生們即便在異世界裏也能從容生存 作者：海空陸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弒神之人】
「讓開讓開！」
「再多搜集一點雪來！還有新的布！」
「好痛……好熱……」
位於古斯塔夫領地以西，有一座巨大的藍屋頂宅第。
《七光聖教》買下這棟宅第，而屋內現在擠滿病人，各處充斥著病患痛苦的呻吟。
曉與葵做為醫師團的成員來到這個地方，不禁為眼前的景象倒抽一口氣。
「似、似乎演變成不得了的狀況……不、是已經很不得了了呢。」
「聽聞此領地的居民苦於饑餓……馬修大人，可否解釋眼前眾多病人的起因？是緣於某種流行病嗎？」
葵詢問著帶領兩人前來宅第的獸人青年?馬修，他這麽答道：
「這些病人全都受到瘴氣侵襲。」
「瘴氣？」
「就是充斥於世界上的死神氣息。隻要人的傷口不以酒水潔淨，棄置不管，死神的氣息便會侵入體內，引發高燒、腫脹以及疼痛。健康的人能抵抗瘴氣，即使吸入輕微的瘴氣也有辦法自行淨化。但古斯塔夫領地的居民由於營養不良，抵抗力下降，已經無力抗拒外力侵襲，導致肉體漸漸敗給了瘴氣。桂音大人稱呼這種症狀為『敗血症』。」
「啊、原來如此。」
陌生的名詞令兩人滿頭問號。馬修口中的「瘴氣」，指的就是「細菌」。
葵存活於戰場上，總是與敗血症比鄰而居，立刻就理解狀況。
順帶一提，所謂的「敗血症」是指細菌入侵人體，經由血液循環引發極為嚴重的全身性發炎。
「我們遵從桂音大人的指示，將這類敗血症病患聚集到這個地方。不過……說來慚愧，目前治療陷入窘境。病患的人數遠遠超越我們的想像，桂音大人恩賜的『聖水』完全不足以治療全部的病患。」
馬修說著，便對曉深深彎腰請求：
「可否懇請曉大人動用您的奇跡之力，拯救這些與病魔奮鬥的病患呢！？」
（糟了……）
曉暗叫不好，後悔自己不該隨便聽從馬修的請求，跟來這個地方。
曉是魔術師，是變戲法的。
他能在空中飛行、讓山脈憑空消失。但這些奇跡全都是有機關的魔術。
曉根本無法引發奇跡。
因此他無法回應馬修的期待。
但他不能老實回答不可能，一回答就麻煩了。
曉很清楚，現在的自己是《七光聖教》的信奉對象。
不能折損自己的神性。
於是他開始思考如何突破眼前的僵局。
他拚命地運轉頭腦。
然而就在此時——
「哎呀、哎呀、哎呀，這片景象可真是淒慘至極呀。」
一道突兀又諷意十足的嗓音傳進三人耳中。
三人疑惑地回過頭，便看到大約五人左右的智人小團體。
站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留著一頭西瓜皮發型，穿著光鮮亮麗，似乎是貴族。
他不隻是聲音語帶譏諷，連雙眼都帶著滿滿的嘲笑。他對曉一行人說道：
「哀號與呻吟的大合唱，充斥於宅第的每一個角落……根本如同地獄，不是嗎？」
「伯爵您……到底來這裏有何貴幹？」
「何必這麽說話？《七光聖教》禁止了《藥師會》的『秘藥』，所以我就來參觀一下《七光聖教》究竟在進行什麽樣的治療……不過呢，唉、真是悲慘哪。在我看來，你們隻是白白讓這些病患受苦而已。各位，你們說是不是呀？」
被稱為伯爵的男人問著自己的跟班。
跟班們聞言——
「就是說呀。先是禁止我們拯救病患脫離苦海的『秘藥』，又把病患們搞成這副德行，真沒用啊。」
「看來所謂的神明也不過爾爾啊，嘿嘿嘿。」
所有人語氣尖銳地表示讚同。
葵挑起眉，擺出戒備的態度，同時詢問馬修：
「這群家夥是何等人物？」
「最前方的是瑟連提烏斯伯爵……他是《碧之團》後援部隊隊長，同時身兼《藥師會》的會長……旁邊的則是《藥師會》的成員們。」
《藥師會》。
葵與曉曾經聽過這個名字。
這似乎是古斯塔夫境內的藥草師協會。
司為了改善領地居民健康，建議請求該協會協助。不過照眼前的狀況來看——
「這態度還真是語中帶刺呀。」
馬修解釋原因：
「《藥師會》販售的『秘藥』——鴉片會帶來嚴重的中毒症狀與依賴性，桂音大人將其視為毒藥，嚴禁販售，所以才招來他們記恨。《藥師會》不但使病患染上鴉片毒癮，榨取錢財，還從病患的家中、家人身上奪取一切，他們就是靠這筆生意吃飯。」
瑟連提烏斯伯爵立刻反駁馬修的解釋：
「請別隨便造謠毀謗呀。我承認，我們提供的鴉片的確擁有強烈的依賴性，但同時也具有讓病患從痛苦中解脫的效果，這對他們來說是多麽大的救贖呀。馬修，你也是藥師，一定也能感同身受……因為發燒陷入錯亂，全身皮膚出現潮紅。這裏的所有人早已落入死神掌中，一旦陷入這種狀態根本無藥可救，之後隻能等死。你們若還有點生而為人的良知，至少該讓他們安穩逝去，不是嗎？」
「伯爵！您在病患麵前胡說什麽……！」
馬修憤而怒斥。伯爵的發言太過輕率，難以相信這些話出自一名救治人命的相關人士口中。
但是馬修的抗議並未繼續，因為——
「喂！醫生、桂音醫生在嗎！？米琳達出事了！」
艾爾克忽然闖進大廳入口，神情驚慌不已。
◆◇◆◇◆
曉一行人跟在艾爾克身後，走進大廳旁的客房。
一名獸人女孩躺在房間的床上，痛苦地喘息著。
——她是米琳達，來自於艾爾克與忍到訪過的可可諾諾村。
她也是這裏的病患之一。
細菌經由刑罰帶來的鞭傷入侵體內，演變成敗血症。
而且她的症狀極為嚴重，甚至被優先分配到床位。
「米琳達！米琳達！振作一點！」
「啊……唔、啊……」
「她燒得很嚴重，眼睛明明是睜開的，從剛剛開始卻好像看不到任何東西。桂音醫生真的不在嗎！？」
「不好意思，桂音大人說有重要的工作，今早就外出了……請讓我來。」
馬修說完，請拚命呼喚女兒的母親——愛梅拉妲讓開，開始診斷。
過不了多久，馬修的神色轉為陰沉。
「不妙，開始出現意識障礙了。手腳也開始發青、發白……這——」
「這已經是末期症狀了呢。一旦演變至此，她就撐不過一周。」
「伯爵！？」
方才那名伯爵突然從馬修身後冒了出來，輕佻地說道。
馬修見伯爵擅自跟來，還吐出一堆毫無同理心的發言，他打從心底厭惡這家夥——
「別再說了！快點拿聖水來！」
馬修喝斥那名伯爵，並對房內的女職員下達指示。
女職員聞言，卻麵有難色。
「關、關於這件事，昨天已經用完最後的聖水了……」
「嘖——！」
兩人口中的聖水，正是桂音以多蒙特為基地生產的抗生素，主要是指盤尼西林。
這是一種由青黴菌產生的物質，擁有強大的殺菌效果。
要是手邊還有盤尼西林，一定能拯救米琳達。
但是目前的氣候環境
才剛開始大量培養青黴菌，無法生產足夠的盤尼西林，病患人數又有增無減，導致現場已經耗盡最後的庫存。
「媽、媽……」
「米琳達！媽媽在這裏！媽媽在這裏呀！」
「媽、媽、你在哪……身體、好痛……我、好痛…………喔…………」
「米琳達……啊啊、神啊……！求求您、求求您救救米琳達！拜托您！拜托您了！」
愛梅拉妲不忍心見到孩子無力掙紮的模樣，不顧一切地攀住曉的衣袖。
曉望著愛梅拉妲的神情，深深感受到良心的譴責。
他沒辦法演出平時的大笑與無畏。
他欺騙了這名母親，覺得自己簡直像是一個大壞蛋，很想全盤托出好讓自己輕鬆一點。
但是曉咬緊雙唇，拚命忍耐自己的衝動。
假如自己說出一切，也隻有自己落得輕鬆。
他的行為會奪走這名母親的希望，更會為夥伴帶來麻煩。
緊接著——
「哎呀、哎呀，這神明真是冷淡呢。如此幼小的孩童正在苦苦掙紮，你卻置之不理嗎？」
伯爵輕蔑地對曉說完，將手搭上愛梅拉妲的肩膀。
然後他對愛梅拉妲露出笑容：
「……這位太太，就讓吾等代替神明幫助你的女兒吧。」
「欸！？」
「隻要用這包鴉片，就能完美驅除那孩子的痛楚……但物以稀為貴，這藥也是要價不菲。不過……太太你長得十分美麗，假如您無力支付藥費，吾等能幫你介紹不錯的工作機會呢。」
伯爵悄聲細語道，並且從懷中取出摺成三角狀的紙包，裏頭就裝著鴉片粉末。
馬修見狀，頓時勃然大怒——
「少自作主張！你不要得寸——！？」
他打算直接趕走伯爵，卻沒辦法如願。
愛梅拉妲忽然介入馬修與伯爵之間，阻擋了馬修。
接著她懇求伯爵——
「拜托您！我變成什麽樣都無所謂！請你救救她、救救這個孩子！」
她不清楚鴉片的危險性，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見到女兒繼續痛苦不堪。
但是伯爵此時卻對愛梅拉妲勾起嘴角譏笑道：
「開——玩笑，我騙你的。」
「咦…………」
「不好意思呢，《七光聖教》現在全麵禁止吾等《藥師會》提供鴉片。所、以、呢～吾等無法開藥給你呢。不論你湊再多錢都拿不到藥，所以那孩子死定了。瘴氣會從體內灼傷她的內髒，她隻能在劇痛之中苦苦掙紮到死去為止！」
「怎、怎麽會……」
「唉唉、實在令我痛心呀！吾等真的很想為病人開藥呢！總之，就是這麽回事，要恨就去恨《七光聖教》，還有那邊那位無能的神明吧！是他們眼睜睜看著病人痛苦而死！喔齁齁齁齁齁！」
葵見到伯爵的惡劣之舉——
「在下已許久未見如此令人作嘔的男人，是否要讓他閉嘴？」
她眯起雙眼，手緩緩伸向腰間的日本刀——《鬼燈丸》。
但此時——
「葵，退下。」
一道逼人的嗓音製止了葵。
曉以超人魔術師的身分開了口。
他往伯爵的方向踏出一步，宣示道：
「卑賤的人類，聽好了！誰說吾不會拯救她、拯救這些病患！？吾豈會置之不理！這名女孩，以及在場眾多的病人們都會得救！擁有吾所授予之治愈權能的天使?桂音將會施展奇跡，拯救眾生！」
——他的舉動可說是相當魯莽。
桂音不一定能救得了所有人。
至少曉沒有把握，他無法判斷狀況。
因此這番話更不能由神明?曉親口承諾。
假如桂音辦不到，會損傷曉的神性。
但是、即使如此——曉卻非說不可。
他無法容許那家夥踐踏一名母親的心靈。
因此他決定相信超人醫生?神崎桂音的能力，堅定地說出承諾。
他們絕對會拯救所有病患。
於是——
「曉，你說得沒錯。」
神崎桂音不知何時站在房間入口，親口讚同曉的舉動。
「桂音醫生！」
「……桂音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艾爾克一行人見到桂音登場，喜上眉梢；伯爵則是心有忌憚，斜眼瞪向桂音。
桂音則是露出滿麵笑容——
「伯爵閣下，不勞您費心。我一定會拯救這屋子裏所有的病患。」
靜靜告知對方「這裏沒有你們出手的餘地」。
伯爵對此則是勾起嘴角，問道：
「齁齁齁……真是可靠呀。問題是方法呢？我可不是有眼無珠，聽聞你每日隻能生產少許的『聖水』，原本的『聖水』庫存又見了底，你究竟打算如何拯救這整屋多到滿出來的病患？除非奇跡出現，你能把路旁的石塊變成秘藥，不然你根本湊不出藥來吧？」
「是呀，正如您所說。現階段我們的確生產不出足夠的盤尼西林——也就是『聖水』，無法拯救痛苦的病患。」
「那就更應該為了他們——」
使用鴉片。
當伯爵迫不及待地打算提出要求——
「不，方才我也重申過，不勞您費心。」
桂音直接打斷他的發言。
她不讓伯爵吐出任何一個字——
「就如同方才伯爵提到的，我現在就要從石塊中提煉出秘藥。」
「…………嗄？」
接著她走到伯爵麵前，執起他的手，在掌心中放入某種冰冷沉重的物體。
伯爵疑惑地張開手掌，看了看桂音交給他的物體。
「這是……煤炭？」
「是的，而且……這也是秘藥的原料，這東西可以拯救他們所有人。」
伯爵一聽，頓時瞪圓雙眼，然後——
「噗、哈哈哈哈哈哈！」
放聲大笑。
「這種石頭會散發毒氣，甚至不能當暖爐的燃料，連小孩都知道這玩意很危險！假如你拿的是水銀就算了，水銀好歹還被視為延年益壽的妙藥，結果你居然拿著形同垃圾的石塊，說這是秘藥、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天使大人！完全不拘泥於人類的常識，才能想出如此嶄新的創意呀！」
伯爵發出下流的譏笑，笑了好一陣子後，他對桂音說道：
「可以，你要用這種東西做藥，就做出來讓我見識見識。但假如到時那秘藥沒有任何效果……你就得重新開放販售鴉片。我身為醫生，可沒辦法繼續看著《七光聖教》玩弄那些病人，無視他們的痛苦呀……！」
沒錯，這個男人一開始就企圖打著「為病患著想」的大旗，前來逼迫桂音開放販售鴉片。
桂音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她點頭答應：
「當然，沒問題。」
伯爵打從心底得意地揚起唇角——
「就這麽說定了。那我們就先一步告退了。喔齁齁齁齁。」
然後轉身離開房間。
馬修對著他的背影咒罵道：
「那個混蛋，開口閉口都是為了病患，結果連忙都不肯幫，隻會來攬局……」
「馬修，講話太粗魯了呢。」
「抱歉，失禮了……」
「桂音醫生，米琳達她——」
「我知道。」
吵鬧的男人們消失之後，桂音開始為米琳達看診。
她經過短暫的視診，取出一支細長的針刺進米琳達的頸部。
愛梅拉妲見狀，發出些
微的悲鳴。但過了沒多久——
「…………呼……呼……」
米琳達因疼痛扭曲的表情漸漸緩和，發出安穩的鼻息。
「疼痛……舒緩了？」
「是的，我用針麻痹了疼痛的感覺。應該可以為她減少不少痛苦。」
「謝、謝謝您！天使大人！」
愛梅拉妲欣喜地說道。不過桂音身為醫生，必須對愛梅拉妲坦承事實。
「很遺憾，我隻是為她消除了疼痛，這孩子的性命並未因此得救。入侵體內的細菌仍未消失，單純隻是緩兵之計。目前看來……米琳達的症狀相當嚴重，再繼續放置下去不知何時會引發休克。而一旦引發休克症狀，米琳達的體力太過虛弱，很難撐過去。」
「怎、怎麽會……」
「但是，人體的潛能絕不會那麽輕易接受死亡。隻要強化病人的精神力，應該能多少延後誘發的時間。所以呢，愛梅拉妲小姐，請您握著米琳達的手，不斷地鼓勵她，直到最後都不要輕易放棄，撐到我們完成藥品為止。您是最深愛米琳達的家人，這隻有您才做得到。」
「好、好的，我會努力……」
「麻煩您了。馬修，這裏交給你了。」
「我明白了！」
桂音鼓勵瀕臨崩潰的愛梅拉妲，接著將現場交給馬修，帶著一行人離開房間，準備前去製作藥品。
曉在半途中不安地詢問桂音：
「我說桂音，剛剛那家夥實在太令人火大，害我不小心放了大話。你真的能從煤炭做出藥品嗎？」
桂音自信滿滿地點頭：「當然了。」
「正確來說，材料不是煤炭，而是林檎的發電廠使用煤炭發電後所產出的煤焦油（coal tar）。」
「煤、煤焦油不就是那個黏稠的髒東西！？」
「那、那種異物當真能用於人體？」
桂音見到曉與葵的反應，輕笑道：
「嗬嗬，現在的年輕人聽見這東西當然會有這種反應，但這對醫生來說可是常識
呢。兩位或許不知道，焦油做為醫藥品可是有相當久遠的曆史呢。舉例來說，現今日本使用在皮膚疾病的外用藥膏是以類固醇軟膏為主，但在類固醇出現之前，是使用一種以焦油做為原料製成的軟膏，稱為『焦油藥物』。歐美至今仍然廣泛使用這些焦油藥物呢。」
「喔、喔喔，那玩意明明看起來髒髒的，真意外。」
「焦油擁有強大的防腐效果，但這個效果鮮為人知。
而焦油的防腐效果是由於其具備阻隔細菌活動的能力，也就是抗菌效果。
我這次要製作的藥品，就是利用焦油所擁有的抗菌效果……
對人類而言，敗血症長年成為死神的代名詞。而在那征戰不休的二十世紀——
當時的人類朝著死神的心髒射入一顆『紅色子彈』。
那就是人類史上第一種合成抗菌藥劑——《磺胺類藥劑》。」
◆◇◆◇◆
有一門學問稱為「煤化學」。
由於蒸汽機問世，液化石油氣的需求量大增。
其結果便是產出堆積如山的工業廢棄物，其中便包含焦油在內。
是否能有效利用這些工業廢棄物？
科學家們苦心積慮，想盡各種方法攪弄、分解這堆廢棄物，才終於發現一種正六角形的碳原子群，稱為「苯環」。從此建立了整套學問。
最後他們將各種原子接在這種正六角形的構造之中，創造出各式各樣的化合物，其中也包含各種存在、與不存在於自然界的事物。
無菌醫療的基礎——苯酚（phenol）；
能夠散發櫻花香味的化學香料；
以及色彩鮮豔又不易掉色的焦油色素等等——
這個正六角形的構造就如同「賢者之石」，能用來製造出各式各樣的物質，為人類的科學發展帶來龐大的貢獻。
磺胺類藥劑也是這個「賢者之石」孕育出的其中一項奇跡。
「一九三〇年代，德國的格哈德?多馬克發現紅色偶氮染料具有抗菌能力，並從中製作出第一種磺胺類藥劑——名為百浪多息（prontosil）。由於磺胺類藥劑問世，人類得以有效對抗入侵到血液裏的細菌，外科手術過後因細菌感染造成的死亡率驟降。據說由於死於手術的人類逐漸減少，也因此大幅度提升醫生的社會地位。」
桂音走在宅第的走廊上，同時為曉、葵兩人解釋磺胺類藥劑的由來。
曉聽完以後，直率地露出讚歎的表情。
「原來啊，我完全不知道呢。」
「在那之後沒過多久，人們就發現盤尼西林一類的抗生素，磺胺類藥劑便從此消失在鎂光燈之下，一般民眾會覺得這個名字很陌生，也是無可奈何。但對我們醫生來說，磺胺類藥劑是改寫醫學史的奇跡藥劑，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忘懷。」
「染料居然能夠殺死細菌。當初的發現者實在令人敬佩。」
「當然了，這位發現者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立刻就在德國獲得諾貝爾醫學獎。但也是到了事後才發現，那染料其實並沒有抗菌效果。」
「咦？那又是怎麽回事？」
「多馬克認為紅色染料有抗菌效果，不過這其實是一場誤會。當時為了防止焦油色素掉色，在其中加入了煤炭提煉的藥品。真正有抗菌效果的其實是這種在染料工廠等處隨處可見的藥品，跟顏色毫無關聯。」
「欸、咦咦～……就連做出藥品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生效的，這樣可以嗎……」
「藥品有效，但無法解釋個中道理。在醫學界經常會發生這種事呢。事實上現在大部分的藥品都還在進行人體實驗呢。所以即使是早已通用了數十年的藥品，也是會在某天突然發現嚴重的副作用。」
「太可怕了吧……」
「在下不懂太困難的事，總之隻要有那藥品，所有病患就能得救了吧？」
「是的，就是這麽回事。」
「那就事不宜遲，在下這就出發前去召集人手。總共需要多少人？」
但桂音搖頭駁回葵的提議。
「不，現在還不需要召集人手。他們對化學藥品毫無概念，貿然讓他們進行合成太過危險，而且教導他們合成方法又要花上不少時間。」
磺胺類藥劑本身並不難合成。
磺胺類藥劑的抗菌效果基本上是建立在一種有機化合物——「對胺苯磺醯胺（sulfanmide）」上頭。而這種有機化合物的構造相當單純，以這個世界的設備與技術就足以成功合成藥物。桂音會放棄盤尼西林，選擇磺胺類藥劑，原因除了盤尼西林過於高價、合成過程複雜之外，她還希望有一天能讓這個世界的人們自己設置一條磺胺類藥劑的生產線。
不過這種藥劑的合成過程需要使用數種有毒物質。
沒有讓他們接受足夠的教學課程就進行合成，實在太危險了。
假如讓桂音把手把腳地下達指示，或許就能避免發生意外。但現在必須生產一定的數量，一旦要進行手工作業，想必會動員相當多的人手，桂音不可能一一監視所有人，太不實際了。
「真要說，這種化學合成其實是屬於林檎跟熊兔的專業範疇吧？那乾脆拜托林檎做藥就好啦？」
「是啊，他們來做可能隻要花上數天，就能確保整條生產線。不過呢……林檎現在要專注在那件工作上。」
「啊，對喔。」
曉聽桂音一說，這才想了起來。
林檎與司共度休假的當天晚上。
司對所有超人高中生發出了一封簡訊
。曉回想起簡訊的內容。
「我們要在這個世界裏建立起『國家』，為此必須將那件工作列為最優先，不能延後，我也不想再增加林檎的負擔……林檎就當作最終手段。在動用最終手段之前，我還有一個點子，先試試看再說。而且為了往後著想，我們必須事先確認她的力量能使用到什麽程度。」
她的力量。
曉察覺桂音的言下之意。
「你說的該不會是……」
桂音點頭肯定：
「是的，就是莉露露。」
◆◇◆◇◆
桂音率領醫師團將病患收容在宅第之中，而這裏正是宅第的中庭。
中庭裏放著一個直徑五公尺高的大鍋，醫師團的工作人員正將沾滿膿血的繃帶、衣物丟進大鍋裏。
他們究竟在做什麽？
而站在大鍋邊的金發少女?莉露露手上就握有這個答案。
莉露露等大鍋塞滿髒衣物之後——
「水之精靈……拜托你們了。」
她悄聲呢喃，用銀色魔法棒輕敲大鍋邊緣。
緊接著，鍋中的水忽然將髒衣物卷入，開始卷起漩渦。
大鍋維持這個狀態大約過了一分鍾——
「嘿！」
莉露露再次敲了敲鍋緣。
下一秒，大鍋發出「砰！」的巨響，噴出大量煙霧，大鍋中隻留下洗乾淨的繃帶、衣物與床單，每一樣都潔白得發亮。
沒錯，她在洗衣服。
莉露露接受桂音的請托，現在正待在醫師團裏，一肩擔下以魔法清洗髒衣物的工作。
「喔喔太強了！水氣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床單也變得非常柔軟呢！」
「小姑娘的魔法真的很方便呀。」
「謝謝你！繃帶是很珍貴的東西，你幫了我們大忙呢！」
「不會，我也隻能幫這點忙而已。」
工作人員們異口同聲地道謝，並從大鍋中收回洗乾淨的衣物。
莉露露謙虛地回禮之後——
「各位，謝謝你們。」
她對著空中道謝。
一名身穿藍色長袍的男人站在莉露露身後，他見到莉露露的舉動，開口問道：
「……你在和精靈對話嗎？」
這個男人正是前《帝國一級魔法官》——蓋爾?斯塔福德，他現在身兼莉露露的魔法老師。莉露露點頭回答：
「是的，真正洗乾淨衣服、繃帶的是這些孩子，我隻是開口拜托他們而已。」
蓋爾聽完莉露露的回答，輕歎一聲。
她聽得見精靈的聲音，並且隨心所欲地操控精靈。
她確實擁有魔法師的才能，但原本魔法師隻能單方麵控製精靈。
所謂的魔法，僅僅是強製精靈重現自己對於魔法的想像。
……魔法師無法與精靈對話。
蓋爾在皇都也從未見過能與精靈對話的魔法師。
她擁有驚人的才華——這是蓋爾給莉露露的評價。
舉例來說，莉露露剛才隻花了一分鍾就清洗完大量的衣物。但事實上，普通的魔法師必須湊齊五人，耗費一個小時左右才能做完同等分量的清潔工作。
而且所有人完成工作之後就會耗盡所有精神力，無法再進行任何工作。
莉露露卻是單獨一人，隻花費一分鍾就結束所有工作，事後完全不見疲態。
蓋爾十分遺憾地說：
「假如你能使用攻擊魔法，一定會成為相當大的戰力呀……」
莉露露聞言，慚愧地低下頭。
「……我也是這麽心想，不過……要我讓這些孩子去傷人……我怎麽也無法強烈去想像那樣的畫麵……」
沒錯，莉露露覺醒之後，擁有非常令人震驚的魔法才能，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擅長某一種魔法。
那就是攻擊魔法。她與生倶來的善良天性，使她無法想像自己重傷他人、致人於死地，所以魔法的殺傷力幾乎等同於零。
她所施放的攻擊魔法，攻擊力甚至不如隨手扔出的石塊。
根本無法在戰場上發揮作用。
莉露露完全無法下定決心傷害他人，她憎恨自己懦弱的心靈。
「我真是討人厭。明明大家都在努力奮戰……隻有我……」
不過——
「怎麽會呢？」
一道溫柔的嗓音否定莉露露的自嘲。
那道嗓音——
「桂音！」
是桂音的聲音。她帶著曉與葵兩人來到中庭。
桂音繼續說道：
「人都有不擅長的事，莉露露隻是不擅長戰鬥而已。像這樣為傷患清洗繃帶或衣物，其實也是一場戰鬥呢。畢竟這裏的病患多達五百人，光是需要清洗的衣物，數量就相當龐大。而莉露露的魔法能一瞬間洗乾淨這麽多衣物，真的幫我們省了很多麻煩。說實話，我們很仰賴你的協助，這裏要是沒有你，甚至有可能沒辦法正常運作。怎麽會討人厭呢？」
「能聽你這麽說……我也很開心。」
桂音衷心地感謝莉露露。而莉露露聽完，也抬起頭，露出燦爛的微笑。
桂音以微笑回應莉露露之後——切入正題。
她開口說出來訪目的：
「……不過呢，今天要麻煩莉露露做一件洗衣以外的工作。」
「咦？是什麽樣的工作呢？」
「為了拯救這座宅第中苦撐的病患們，我希望你能幫我調配藥物。」
「要、要我、調配藥物！？」
莉露露聽完桂音的來意，疑惑不已。
「我、我辦不到的！我根本、完全不懂藥物的知識……」
「那些知識全在我的頭腦之中，你隻需要按照我的指示調配，就不會出任何問題。拜托你了。這項藥品的合成必須仰仗莉露露的魔法之力。」
「我的、魔法嗎……？」
桂音點了點頭。
——說到底，魔法究竟是什麽？
對於這個疑問，超人高中生之中的司、林檎與桂音三人抱持某種程度的共同見解。
「魔法」這種技術，可以在這個世界之中對物質進行原子層級的幹涉。
例如從沒有火種的地方點燃火焰、清除髒衣物上的汙垢、從薔薇花中抽取精油等等——必須經由比微米還要微小許多的原子世界進行幹涉，才有可能達成這種種現象。
既然如此……這份力量應該還蘊藏眾多的可能性，能運用在各式各樣的領域。
桂音希望結合他們帶來的知識與魔法的可能性，試著運用這份力量。
因此她堅決地要求莉露露協助。
「我會在一旁給予詳細的調配指示，希望你協助我們。」
「可、可是……」
莉露露仍然猶豫不決。
她也是有常識的，知道外行人隨意調配藥草有多麽危險。
她的老師——蓋爾則是推了她一把。
「有何不可？你就試試看吧。」
「老、老師……」
「如此優秀的才華隻用來洗衣服，未免太大材小用。你自己應該也隱約察覺到了吧？自己的能力還能運用在更有用的事情上。」
「這……」
「那你就該試著活用自己的能力。」
莉露露聞言，遲疑了半刻，接著問向桂音：
「……隻要我完成了那份藥品，就能拯救這裏痛苦不堪的病人嗎？」
「是啊，當然可以。這份藥品是他們僅剩的希望。」
她聽完桂音的回答，下定決心。
假如
自己的力量能幫助這些受苦的人們——
「……我知道了。我做，不、請讓我試試看！」
於是，首次結合地球知識與異世界魔法的重大計畫，正式展開。
◆◇◆◇◆
超人高中生們獲得莉露露協助之後，帶著材料與器材前往附近的森林。今天一大早桂音開車前往多蒙特，從林檎的工作室要來了必備的化學藥品做為材料；器材則是一個鐵製大鍋，約有雙手環抱的大小，開口大、鍋內較深。這是蓋爾提供給莉露露進行魔法修行的「魔法坩堝」。
地點會選在森林裏，是為了避免汽化後的化學藥品傷及病患的身體。
將坩堝設置在地麵之後，桂音開始解說：
「現在我要說明如何從煤焦油之中製作藥品。」
「好、好的，麻煩你。」
「首先我們必須從煤焦油中萃取出藥品需要的成分。」
「並非直接使用煤焦油，是嗎？」葵問道。
「是的，煤焦油是一種混合物，混雜著各式各樣的物質。我們這次需要用到其中一種物質——『苯（benzene）』，所以我們必須從煤焦油中單獨分離出苯。」
「不過要怎麽分離呢……？」
「我們一般會利用物質之間的沸點差異來進行分餾。苯的沸點大約是八十度上下，在煤焦油藏有的物質之中是最低的。說得直接一點，將煤焦油加熱之後，你們看到第一個飄出來的蒸氣，那就是苯。不過呢——」
桂音暫停了一下，拿出自己帶來的巨大金屬製水瓶，將水瓶裏的透明液體倒進鐵鍋裏。
「林檎原本就從發電廠的排放物中取出了苯，拿來做為某項物品的原料。所以這次可以省略這項前置作業。」
「唔，這水怎麽會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聞起來甜甜的……！」
莉露露聞到液體的味道，頓時皺起了臉。
曉也上前聞了聞。確實有一股甜甜的味道，但那不是水果那種甜美的香氣，而是化學物質獨有的危險臭味。
林檎用這麽詭異的液體，到底打算做什麽東西……
「桂音，你說這是某項物品的原料，林檎到底要用這鬼玩意做什麽啊？」
「炸彈。」
「「什、什麽————！？！？」」
「就是炸彈。」
「真、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有名的tnt炸藥（trinitrotoluene）（注5：學名為三硝基甲苯，俗稱「黃色炸藥」。）就是以苯為原料製成的，其爆炸威力可不是區區黑色火藥可以相提並論的呢。啊，請別吸太多苯的氣味，一個不小心會喪命的。」
「喪……！？啊哇……哇哇哇……」
「桂、桂音，你等一下！可以給病患服用這麽危險的東西嗎！？」
「哎呀？曉不知道嗎？另外一種有名的炸藥——硝化甘油，同時也是心髒疾病用藥呢。」
「啊、我……我好像在哪個連續劇還是動畫裏看過……」
「這是真的，炸彈的原料也可以做為藥品使用。」
所以你們大可放心。桂音這麽說完，再次將話題拉回磺胺類藥劑的合成方法。
「就是這麽回事，我們就從這瓶苯開始進行合成。莉露露，從現在起請確實按照我的指示進行，不然可能會發生大事呢。」
「會、會爆炸嗎！？」
「可能會呢。」
「咿……」
「隻要你乖乖聽從我的指示，一切不會有問題的。」
「……我、我明白了。」
桂音滿麵笑容地對莉露露施壓。莉露露隻能綠著臉點點頭。
於是，眾人利用化學與魔法，正式開始合成磺胺類藥劑。
◆◇◆◇◆
磺胺類藥劑的抗菌效果。
這個效果是源自於藥品中的「對胺氨苯磺醯胺」。
製作「對胺氨苯磺醯胺」的順序如下：首先從煤焦油中分離出苯。接著加入硫酸與硝酸讓苯進行硝化反應，製成「硝基苯（nitrobenzene）」，接著還原成「苯胺（aniline）」。將苯胺與乙酸酐合成為固體，名為「乙醯苯胺（ailide）」。然後在乙醯苯胺加入硫酸與氨水，經過幾道步驟，即可完成。
莉露露聽從桂音指示，以魔法攪拌液體，調整溫度，將不需要的雜質化為蒸氣蒸發，一個接著一個完成步驟。不過——
「接下來要使用這種藥品，名為『硫酸』。使用之前，我要提醒你很重要的一點。」
「什麽事呢？」
「請千萬不要觸碰到硫酸，碰了會沒命的。」
「為什麽都是這種東西呀————！？」
「啊、哇哇哇！？桂音！水！鍋子裏的水突然變成牛奶了！？」
「沒問題，液體變色是常有的事呢。先放置一陣子之後，白濁液體上方會漂浮一層油狀物體，請用魔法留下這層油質之後，蒸發剩下的液體。」
「接下來請把這瓶氨水加進去。」
「好臭……！這水有尿的味道啊！？」
「這算是濃縮之後的尿液，當然會臭了。」
「我現在真的是在做藥嗎！？」
「沒問題的。」
「我覺得問題很大啊！？」
合成「對胺氨苯磺醯胺」並不難，但是莉露露第一次見到各式各樣的有毒物質，合成過程又產生多變的化學反應，例如液體突然變色、化為結晶等等，每每都讓莉露露恐慌不已。
這藥品真的能使用在人體身上？
她內心更加惶恐不安。
不過當她正確執行每一道程序——
「火之精靈，拜托你們了。」
經過重重步驟之後，莉露露利用火之精靈的力量將多餘的雜質化為氣體，蒸發飛散之後，坩堝之中隻留下白色的粉末。
桂音捏起少許粉末，緩緩以舌尖輕舔。
接著她轉向莉露露，揚起微笑。
「……太完美了。辛苦你了。」
「太、太好了。」
莉露露聽見桂音的慰勞，安心地鬆了口氣。
「桂音，那個粉末就是藥？」
「是的，這就是磺胺類藥劑的命脈——『對胺氨苯磺醯胺』，是抗菌效果的根源。抗菌劑到這裏算是大功告成，之後隻要再稍微加工就能對病人投藥……也就可以拯救病患們脫離敗血症的折磨了。」
「喔喔！那就趕緊向艾爾克大人以及諸位工作人員報告這好消息吧！」
「啊、我也去。我來宣布消息比較快！」
曉與葵說完之後，便率先返回宅第。
桂音目送兩人離去後，再次窺視坩堝中的成品。
最後完成的數量，目測大約是三百公克。
相對於投入的藥品量，成品可說是非常少。
可能是硫酸腐蝕坩堝表麵，導致引發過多的反應。
其中一個原因或許是他們不使用氯磺酸，而是改用濃硫酸做為磺化劑的緣故。
但這些都隻是細枝末節的小事。
令桂音吃驚的是製作速度。
尤其是精靈揀選物質的能力。原本合成這些化合物必須經過一定時間「純化」，然而精靈卻能大幅度縮短時間，幾乎是直接省略掉那些過程。
隻要再準備有毒物質專用的坩堝，就可能大幅度提升製藥效率。
（……比起將魔法師送到戰場上，讓他們來做這些事還比較有益處呢。）
《七光聖教》隻要仰賴林檎的專業，就能生產大量的武器，魔法師的魔法其實無足輕重。桂音從
中看到結合魔法與化學的技術——「煉金術」的可能性，暗自決定向司提出建議，將魔法運用在醫療方麵。
◆◇◆◇◆
於是，桂音與莉露露共同完成的磺胺類藥劑經過加工，立刻以注射的方式使用在重症患者身上。
可可諾諾村的女孩——米琳達當然也包含在內。
第一天——毫無變化。
第二天——毫無變化。
第三天——仍然毫無變化。
無論愛梅拉妲如何極力呼喚米琳達，她仍舊沒有恢複意識。
她還是緊閉著雙眼，苦苦呻吟。
病患們的狀況毫無改善，病房內充斥著凝重苦悶的氣氛。
以煤焦油製作出的藥品會不會根本無效？
盡管工作人員沒有說出口，他們心中依舊產生質疑。
實際進行合成的莉露露也不例外。
她始終害怕是自己弄錯了步驟。每過一天，她的臉色就更加難看。到了第三天，她的臉色已經由綠轉為慘白。
「你覺得很不安嗎？」
桂音關心地對莉露露說道。
莉露露老實點了點頭。
「因、因為……在做那個藥的時候，用的全都是很危險的材料，像是有怪味的水、一碰會融掉皮膚的東西，而且……裏麵根本沒有放任何藥草……原料又是黑漆漆、黏答答的……還、還放了尿進去……還是會有點擔心。」
不過她老實回答之後，突然察覺自己的擔憂像是在汙辱桂音的能力，急忙道歉：
「對、對不起！我隻是個外行人，居然質疑桂音……」
桂音勾起微笑，毫不在意。
「沒關係，莉露露。這個世界至少還要再過五百年，才會誕生出合成抗菌劑。而且在那之前必須經曆千千萬萬的失敗案例，才奇跡般地達成這項成果。」
她告訴莉露露，這種藥品現在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本身就屬異常，所以她的反應十分理所當然。
她會難以相信其效力，也是無可奈何的。不過——
「由於我們早已動手破壞這個世界本該經曆的曆史進程，這段曆史將不複存在。你們在這之後……應該還會無數次地目睹更不可思議的案例，甚至會為此疑惑、擔憂，感到恐懼、戰栗。但是……這一切的行動全是為了這個世界的現在，以及生在未來的人們。」
所以——桂音淡淡地對莉露露說道：
「現在請相信我們吧。」
莉露露聞言，便小聲又肯定地點頭，說了句：「……好的。」
她現在還不明白。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出什麽東西。
不過，即使她不懂……她還是親身體會過，桂音這些超人高中生是多麽的可靠。
所以莉露露相信他們。
她祈禱著、懇求著。
於是——第四天發生了奇跡。
「啊……唔……媽、媽……？」
米琳達恢複了意識，雙眼清晰映照著母親的身影。
「米琳、達……米琳達！你認得我嗎！？」
米琳達聽見愛梅拉妲的呼喊，輕微卻確實地點頭回應。
她完全清醒過來了。
而她不隻恢複意識。
這當然代表她的病情已經好轉到足以恢複意識——
「體溫、脈搏都比前一天穩定！」
「各部位的發炎症狀也逐漸好轉！難以置信啊！居然能從那麽危急的狀態恢複到這種地步！」
「「太棒啦——————！！！！」」
馬修與艾爾克兩人聽見醫療人員的回報，舉起雙拳，欣喜地吶喊。
不過桂音平時總是叮嚀馬修「醫生必須帶給病患安全感，不可以說粗話」。馬修吶喊完了才暗叫不好，趕緊遮住嘴——
「啊、不、不好意思——」
打算在桂音發怒之前道歉。
不過桂音卻對馬修甜甜一笑，像兩人一樣舉起雙拳——
「太棒了呢。」
宅第內也不隻米琳達一人的病情有所好轉。
米琳達的病房房門猛然被推開，數名醫療人員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病房，喜形於色地大喊：
「醫生！施打過磺胺類藥劑的病患接連恢複意識了！效果太驚人了！」
接二連三傳來病患好轉的報告。
莉露露待在米琳達的病房內。她一聽見這些報告，全身忽然放鬆過頭，癱坐在地。
「太、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她不認為桂音會做出無效的藥品。
但假如是自己的調配技術太過拙劣，導致藥品無法發揮效用……
她始終抱持著這樣的擔憂。
桂音將手輕輕放在莉露露肩上——
「辛苦你了，莉露露。」
她衷心慰勞著莉露露。
不過桂音的神情仍舊一如往常，掛著淡淡的微笑。
這是理所當然的。
對她來說，這些病人的好轉並非奇跡，而是必然。
她就是為了讓病人康複到這種程度，才進行那些治療。
因此她不能沉浸在喜悅之中。
桂音很清楚，眼前該做的事情還堆積如山。
桂音拍了拍手，拉回醫療人員的注意，下達指令：
「各位，等治療所有病患之後再來好好享受喜悅的氣氛吧。多蒙特送出的盤尼西林今天下午就會到貨。先前如果有病患排除在磺胺類藥劑的班貼試驗（注6：原文為patch test，是研究毒物對皮膚致敏性或過敏性接觸性皮膚炎的試驗方法之一。將可能致敏物質以水或汽油稀釋後，緊貼於皮膚上四十八小時後取下，再經過七十二小時至九十六小時後觀察局部反應。）之外，請從這些病患優先施打盤尼西林。我們要以合成抗菌劑與抗生素的雙重策略，一口氣擊退敗血症……接下來會很忙呢，請做好心理準備。」
「「「了解——！！！！」」」
可靠的領袖一聲號令之下，醫療人員同時開始行動。
而在這陣忙亂之中——
「天使大人！」
愛梅拉妲奔向桂音身旁，跪在她腳邊，深深磕頭：
「真的、真的非常謝謝您！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份恩情！」
桂音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她這麽說道：
「這位媽媽，請您起來吧。救了您女兒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您啊。」
「是我、救了她？」
「是呀……我為您女兒施打的磺胺類藥劑，其實並沒有辦法殺死您女兒身上的病菌。」
「欸！？是、是嗎！？」
負責調配藥劑的莉露露聽見桂音這番話，比在場的每個人都還要吃驚。
她一直以為那藥劑能擊退女孩身上的病魔。
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桂音這麽說道：
「盤尼西林確實具有殺菌效果，但是磺胺類藥劑……說得簡單點，這藥隻是用來給血液中的病原菌上口銜，讓病原菌沒辦法吃飯。藥本身能抑製病原菌的活動，抑製病原菌增長，卻沒辦法殺死病菌。不過人體本身就具備殺死此類病菌的能力，這是這孩子自己的力量。真正擊敗病菌的是這孩子的求生意誌，我隻是助她一臂之力罷了。然而，這孩子能在意識朦朧之際苦撐，始終沒有舍棄求生意誌……全是因為有您在身邊呀。這位媽媽，是您一直支撐著這孩子。」
既然如此——
「這是您母女兩人的勝利，恭喜您了。」
「謝謝……媽媽……我一直有聽見……媽媽的聲音喔……」
「～～～～！」
愛梅拉妲見到女兒露出微笑，對自己道謝，終於忍不住喉頭的顫抖，緊抱住心愛的孩子。
……不過這戲劇性的起死回生，也多虧桂音動用針術將米琳達的免疫力提高到極限。桂音是不會說出這點的，總是要顧慮一下氣氛。
現在這裏已經沒有自己該做的工作了。
桂音的眼神從那對母女轉移到曉、葵以及莉露露身上，說道：
「那麽我們去協助其他醫務人員吧。在那之前，請三位先去洗把臉，清掉臉上的眼淚、鼻水吧。」
「好、好的……」
「唔、在下明白……」
「好啦！」
三人說完，急忙走出房間，跑向水井。
桂音正打算跟上三人。
就在此時——
（……哎呀？）
桂音的視野邊緣，也就是窗戶外頭，隱隱看見一名男人騎在馬上的身影。
那男人不是自己帶領的醫師團人員。
但是桂音記得那張臉。
沒錯，那是瑟連提烏斯伯爵的其中一名跟班。
男人的眼神並非落在桂音身上，而是緊盯著走出房間的莉露露。
——遠遠一望，仍然能察覺那雙眼睛裏的濃烈敵意。
男人等到看不見莉露露的背影之後，便策馬離開宅第。
桂音望著那道身影——淡淡一笑。
「嗬嗬……真是壞孩子呢。」
那張笑容，看起來冷豔無比。
◆◇◆◇◆
當天夜晚。
隸屬於《藥師會》的藥師前去《七光聖教》醫師團的據點偵察結束後，向會長——瑟連提烏斯伯爵報告得到的情報。磺胺類藥劑已經急速改善病患們的病情。伯爵聽完報告之後，臉色發青。
「怎、怎麽可能……！她、她真的、用煤炭做出藥了嗎！？」
「這方麵小的不清楚，但是病患們的病情確實急速好轉。」
「伯、伯爵，該如何是好！這下我們要收攤了啊！」
「唔……廢話，我當然知道！」
伯爵抱頭低吼。
那些天使真是太礙眼了。
他真想徹底除掉那些天使。
但是《七光聖教》的兵力十分強悍。
他們無法正麵與《七光聖教》起衝突。
假如就這樣對那些家夥言聽計從，《藥師會》恐怕要宣告破產。
到底該怎麽做……
伯爵咬牙苦思。
此時——
「……關於這件事，小的有個主意。」
前去偵察的男人對伯爵低聲說道。
「什麽主意？」
「我調查過那藥的製造方法，似乎是《七光聖教》麾下的魔法師女孩使用魔法，製作出紅色秘藥。那個天使知道藥的做法，但沒辦法大量製造，所以才借用魔法師的力量。」
也就是說……男人勾起嘴角，說道：
「隻要殺了那名女孩，或許就能截斷藥品的供給。」
「————！」
伯爵聞言，苦惱的神情隨之一變，頓時喜上眉梢。
「原來如此，大功一件哪……！」
他們確實很難除掉那群天使。
那些家夥擁有難以預料的力量與知識。
但區區一名魔法師，隻要趁著夜闌人靜之時就能輕易解決她。
不過——
「隻殺死她未免太浪費了呢。我們應該更充分利用那名女孩。」
「……您的意思是？」
「我們就利用那女孩回敬《七光聖教》一次。既然做藥的是那女孩……那女孩就有機會把藥換成毒藥吧？」
伯爵嘴角得意地勾起，邪邪一笑。
「喔喔！」跟班們聽見伯爵更進一步的邪惡企圖，不由得歡呼出聲。
「伯爵，這真是高招啊！」
「好啊，隻要病人全死光，那些家夥就顏麵掃地！到時他們就沒能力阻止我們賣鴉片了！問題是該怎麽讓那女孩協助我們……」
「這有什麽，不過是個小姑娘，直接綁來好好嚴刑拷打一番，馬上就會投降了。」
「的確呀。」
「嘿嘿嘿、這主意不錯。我讚成伯爵的想法。」
伯爵獲得跟班們的支持後，從沙發站起身，下達命令。
「那麽立刻聯絡黑影們，讓他們把那女孩——」
下一秒——
「嗯哼哼，你們幾位果然還是走到這一步棋了呢。」
「「「————！？！？」」」
在昏暗的房間之中，隻有暖爐的火焰隱隱照亮著房內。忽然間，房內響起一道嗓音。
那是一道柔和的女聲，語氣中帶著點無奈。
在場眾人相當熟悉這嗓音。
怎麽可能？男人們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房間入口。
聲音的主人正如他們所猜想，她打開了房門，站在房門口旁。
「晚安，瑟連提烏斯伯爵，今晚月色十分美麗呢。」
「桂音小姐……！」
「為、為什麽天使會在這裏！守衛們在做什麽……」
「他們很礙事呢。所以我就讓他們睡上一陣子，就像這樣。」
緊接著，桂音在漆黑之中揮開白衣，右手射出了某樣物品。
兩道銀光劃過黑暗。
那是針。
針筆直刺向伯爵左右方的兩名跟班——
「唔————呼……」
「啊、呃……」
針刺進了兩人的胸口，奪走他們的意識。
這是桂音身處於無法取得麻醉藥的地區時，所使用的針灸麻醉。
這名有著少女外表的異類居然一口氣撂倒兩個壯漢。伯爵見狀，頓時腳軟。
「咿、咿咿咿咿#！」
他顏麵抽搐，朝著桂音大喊：
「你、你這是做什麽！？這麽做已經完全違反協議了啊！？」
「哎呀，請別露出這麽可怕的表情嘛。我隻是為了讓《七光聖教》與《碧之團》相處更加融洽，特地前來說服伯爵放棄販售鴉片，轉而協助我們呀。」
「胡、胡說八道！你做出這種行為，哪裏還有商量的餘地——」
桂音聞言，疑惑地睜圓了雙眼。
「啊哈哈……」下一秒，她遮住唇邊，優雅地笑了。
不——這是嘲笑。
「您這是徹底誤會了呢。我根本不打算靠口頭與伯爵『商量』。」
桂音說著，往房間內踏進一步，走向伯爵。
就在此時——
暖爐的火光照亮了桂音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左手。
她的左手上——握著一把鋸子。
「——！你、你打算對我動用私刑……！」
伯爵見到那把危險至極的凶器，臉色頓時轉綠。
「怎麽會呢？」桂音不禁失笑，否定道：
「我是醫生，才不會做那麽野蠻的事呢。剛剛不是說過了？我是來『說服』伯爵……而且是直接說服您的大腦。」
桂音說道。
動私刑讓他人改變主意太沒效率，她不需要這麽做。
她隻要直接擺弄人的腦漿，就能盡情修改人的想法。甚至不隻是想法，連人格都能隨心所欲地更改——
與之相比，「私刑」根本隻是小兒科。伯爵聽見桂音的「發言」——
「咿、咿咿咿咿咿咿！！！！」
他使勁撐起癱軟的腰部站起身，打算從窗戶逃跑。
他拚命地跑，連回頭都不敢回頭。
但是他仍
然到不了窗邊。
他倒下了。
左腳突然重得有如石塊，動彈不得。
「啊呃！？我、我的腳！？」
他的左小腿肚插著一根針。
桂音射出針頭，刺入穴道麻痹他的身體。
桂音粗魯地拉起無法動彈的伯爵，讓他朝上躺正。
接著她跨坐在伯爵的腹部——
「請您乖乖的，別亂動喔。」
桂音捉住他的頭發，固定頭部，將鋸刀刀刃對準伯爵的太陽穴。
接下來自己究竟會有什麽下場？
伯爵清晰地想像那個畫麵，驚恐地噴出眼淚、口水，甚至小便失禁。他拚命懇求桂音：
「我、我明白了！我投降！我不會再賣鴉片了！也不會妨礙你們，不會對你們的同伴出手！我、我發誓服從你一輩子！什麽都做，所以、所以求你放過我啊啊啊啊啊啊！！！！」
桂音麵對哭喊不休的伯爵，仍然掛著淡淡的微笑，無動於衷。
「沒關係，您不需要這麽害怕。再過不了多久，麻醉效果就會蔓延全身了。」
「……！」
下一瞬間，伯爵感覺到一股睡意。
不，這根本不是「睡意」，這感覺沒有這麽溫柔。
黑暗之中彷佛伸出無數的手臂，強行拖走自己的意識。這股喪失感多麽粗暴、無法抗拒。
他現在一旦失去意識……恐怕會永遠失去原來的自我。
會被變成另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
他咬破雙唇，打算拚命忍住睡意，卻毫無用處。
眼前漸漸昏暗，意識逐漸遠去。
而在最後的那一剎那——
「你、你這個……惡魔……」
伯爵使盡全力地咒罵。
但桂音聞言——卻做出難以預料的反應。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太棒了……！」
她笑了。
她平時的微笑，是為了帶給病患安全感才特意露出的表情。但現在卻不然。
她十分愉悅，高興得不得了。
桂音眉開眼笑，彷佛無法按捺心中的喜悅，直接表現在臉上。
「我比較喜歡這個稱呼呢。什麽『天使』，光聽就讓人起雞皮疙瘩。」
「～～～～！？」
桂音辱罵著神，唇角高高勾起，彷佛深深刻進雙頰之中。
那張臉湊上前，近得彷佛能接觸彼此的氣息。伯爵從那副表情、那對雙瞳之中，看到了某種事物。
憎恨。
恨意的漩渦漆黑無比，深不見底，彷佛隨時能將人卷進去。
「反正伯爵很快就會忘記一切了，我就直截了當地告訴您。沒錯，其實我呢，最討厭『神』了。假如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我恨不得將祂千刀萬剮。」
「……」
「我成為醫生之後，看過無數的人們因為各式各樣的疾病痛苦不已。我總是這麽心想：
假如神能將人類創造得更加完美，身心健全，人們就不需要苦於疾病或戰爭。
……我絕不原諒祂。
就是那無能至極的創造主，將『人類』、將如此可愛的存在製作成這副殘缺不堪的模樣。
所以我才下定了決心。
——就讓我來彌補創造主的缺失，徹底『修正』所有的缺陷。
由我來創造『永恒的生命』，賜給這副終有一死的柔弱軀體。
由我來設計不會傷及他人的『健全心靈』，替換掉那顆隻會傷害他人、軟弱無比的心。
我會親手創造一個毫無缺陷的世界，使人人能永恒、富足地存活於世……
我要成為『神』……！」
「…………————」
少女那汙濁至極、充滿恨意的雙眸散發著異樣的光芒，恍惚地拚湊言語。
就在這一刻，伯爵明白了。
眼前的少女既非天使，更非惡魔。
——她意圖弒神，是更加恐怖的某種存在。
他想逃跑。
想放聲慘叫。
但是伯爵的喉嚨冰冷無比，完全發不出聲音。
最後，他的眼瞼無力地落下——
「那麽，現在就開始動手術，把你變成一個好孩子吧。」
這個名為瑟連提烏斯的男人，他的「邪惡」遭到了「矯正」。
◆◇◆◇◆
於是，又經過兩周左右，大地開始萌生春天的氣息。
恢複健康的病患們出現在桂音的醫師團管理的宅第前。
所有人腳步輕盈地坐上《七光聖教》的運輸卡車——
「真的非常謝謝你們的照顧！」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七光聖教》萬歲！天使大人萬歲！」
「魔法師大姊姊也是，謝謝你——！」
他們對著前來送行的桂音、莉露露以及其他醫師團的醫療人員揮手，各自述說心中的感謝與喜悅。
於是，熊兔ai的複製品發動卡車，駛向眾人居住的村落。
莉露露目送卡車，直到卡車的身影消失在山丘的另一邊，她鬆了口氣。
「剛才就是最後一批病患……沒錯吧？」
馬修點了點頭。
「是的，沒錯。剛才那些人就是這個營區裏收容的最後一批病患。今天我們能平安將他們送出門，全都要感謝桂音醫生以及……莉露露小姐，多虧你們的協助。」
「別、別這麽說。我隻是按照桂音醫生的指示，拜托精靈們工作而已。」
「但也隻有莉露露小姐能辦到這件事，你真的很厲害。」
「就是說呀！莉露露小姐真是太帥了！」
「啊、唔唔……」
醫師團成員紛紛稱讚莉露露，她一時尷尬，無地自處。
莉露露原本就不太喜歡受人吹捧，而從她的角度看來，她真的隻有拜托精靈們做事，完全不認為那是自己的功勞。
此時是桂音出聲幫了莉露露一把。
「確實是我們製作了那份藥品，但也多虧醫師團的全體成員傾力照顧這些患者，他們才能恢複健康，所以他們的笑容是屬於大家的勳章……《藥師會》也在中途給予我們不少幫助呢。」
就在桂音提到這件事的同時——
「桂音醫生！」
一名男人跑了過來。桂音與在場的所有成員都非常熟知這個男人。
他是《藥師會》的瑟連提烏斯伯爵。
現在的他露出爽朗的笑容，以前那股討人厭的陰險氣質消失無蹤——
「您看到了嗎！他們每個人都露出十分開朗的笑容呀！我從未如此慶幸自己能成為一名醫生！果然對我們醫生來說，病患的笑容就是最好的報酬呢！」
他的雙瞳閃爍著如同少年的光芒，以全身表現他的喜悅。
桂音點頭回應他：
「是呀，就是這麽回事。伯爵，您也辛苦了。總之現在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您也要靜養一陣子，好好治療強盜弄傷的頭部呢。」
「這怎麽行！古斯塔夫領地還有許多人需要我們的力量，我怎麽有時間休息呢！《藥師會》也會全力協助各位！請盡情地命令我們！」
「哎呀，真可靠呢。那麽，等做好撤離準備之後，我們再來談談之後的事吧。」
「我明白了！」
伯爵元氣十足地答應後，不顧頭部的繃帶滲血，全力奔跑。
他就這樣一路奔回宅第去了。
成員之一的馬修露出吃驚的眼神，望向伯爵的背影——
「……話說回來，沒想到那個
瑟連提烏斯伯爵居然會變得如此配合。他說是在自家宅第遭到強盜襲擊，差點命喪黃泉，因此徹底改變他的價值觀……但這根本不隻價值觀改變，而是直接變了個人吧？」
不隻是馬修，莉露露以及其他成員也有同感。
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會不會還隱藏什麽企圖？
因為眾人熟知他以前的為人，總是會忍不住猜想。
但是桂音卻責備馬修：
「哎呀呀，怎麽可以這麽說呢？人隻要想改變，隨時都能改變的。他現在的所有舉動，全是真心為了病患著想。你怎麽能繼續質疑他？這麽做很過分呢。我們要好好歡迎新同誌才行呀。」
「……說得也是。假如他還有陰謀，就不會把所有鴉片都交出來了。他一定是真心反省過去的自己，徹底悔改了吧。我的發言確實有點壞心，之後會再多注意的。」
桂音聽完馬修的回答，滿意地微笑：
「是呀……現在的他可是個好孩子，所以大家要好好相處呢。」
「讓開讓開！」
「再多搜集一點雪來！還有新的布！」
「好痛……好熱……」
位於古斯塔夫領地以西，有一座巨大的藍屋頂宅第。
《七光聖教》買下這棟宅第，而屋內現在擠滿病人，各處充斥著病患痛苦的呻吟。
曉與葵做為醫師團的成員來到這個地方，不禁為眼前的景象倒抽一口氣。
「似、似乎演變成不得了的狀況……不、是已經很不得了了呢。」
「聽聞此領地的居民苦於饑餓……馬修大人，可否解釋眼前眾多病人的起因？是緣於某種流行病嗎？」
葵詢問著帶領兩人前來宅第的獸人青年?馬修，他這麽答道：
「這些病人全都受到瘴氣侵襲。」
「瘴氣？」
「就是充斥於世界上的死神氣息。隻要人的傷口不以酒水潔淨，棄置不管，死神的氣息便會侵入體內，引發高燒、腫脹以及疼痛。健康的人能抵抗瘴氣，即使吸入輕微的瘴氣也有辦法自行淨化。但古斯塔夫領地的居民由於營養不良，抵抗力下降，已經無力抗拒外力侵襲，導致肉體漸漸敗給了瘴氣。桂音大人稱呼這種症狀為『敗血症』。」
「啊、原來如此。」
陌生的名詞令兩人滿頭問號。馬修口中的「瘴氣」，指的就是「細菌」。
葵存活於戰場上，總是與敗血症比鄰而居，立刻就理解狀況。
順帶一提，所謂的「敗血症」是指細菌入侵人體，經由血液循環引發極為嚴重的全身性發炎。
「我們遵從桂音大人的指示，將這類敗血症病患聚集到這個地方。不過……說來慚愧，目前治療陷入窘境。病患的人數遠遠超越我們的想像，桂音大人恩賜的『聖水』完全不足以治療全部的病患。」
馬修說著，便對曉深深彎腰請求：
「可否懇請曉大人動用您的奇跡之力，拯救這些與病魔奮鬥的病患呢！？」
（糟了……）
曉暗叫不好，後悔自己不該隨便聽從馬修的請求，跟來這個地方。
曉是魔術師，是變戲法的。
他能在空中飛行、讓山脈憑空消失。但這些奇跡全都是有機關的魔術。
曉根本無法引發奇跡。
因此他無法回應馬修的期待。
但他不能老實回答不可能，一回答就麻煩了。
曉很清楚，現在的自己是《七光聖教》的信奉對象。
不能折損自己的神性。
於是他開始思考如何突破眼前的僵局。
他拚命地運轉頭腦。
然而就在此時——
「哎呀、哎呀、哎呀，這片景象可真是淒慘至極呀。」
一道突兀又諷意十足的嗓音傳進三人耳中。
三人疑惑地回過頭，便看到大約五人左右的智人小團體。
站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留著一頭西瓜皮發型，穿著光鮮亮麗，似乎是貴族。
他不隻是聲音語帶譏諷，連雙眼都帶著滿滿的嘲笑。他對曉一行人說道：
「哀號與呻吟的大合唱，充斥於宅第的每一個角落……根本如同地獄，不是嗎？」
「伯爵您……到底來這裏有何貴幹？」
「何必這麽說話？《七光聖教》禁止了《藥師會》的『秘藥』，所以我就來參觀一下《七光聖教》究竟在進行什麽樣的治療……不過呢，唉、真是悲慘哪。在我看來，你們隻是白白讓這些病患受苦而已。各位，你們說是不是呀？」
被稱為伯爵的男人問著自己的跟班。
跟班們聞言——
「就是說呀。先是禁止我們拯救病患脫離苦海的『秘藥』，又把病患們搞成這副德行，真沒用啊。」
「看來所謂的神明也不過爾爾啊，嘿嘿嘿。」
所有人語氣尖銳地表示讚同。
葵挑起眉，擺出戒備的態度，同時詢問馬修：
「這群家夥是何等人物？」
「最前方的是瑟連提烏斯伯爵……他是《碧之團》後援部隊隊長，同時身兼《藥師會》的會長……旁邊的則是《藥師會》的成員們。」
《藥師會》。
葵與曉曾經聽過這個名字。
這似乎是古斯塔夫境內的藥草師協會。
司為了改善領地居民健康，建議請求該協會協助。不過照眼前的狀況來看——
「這態度還真是語中帶刺呀。」
馬修解釋原因：
「《藥師會》販售的『秘藥』——鴉片會帶來嚴重的中毒症狀與依賴性，桂音大人將其視為毒藥，嚴禁販售，所以才招來他們記恨。《藥師會》不但使病患染上鴉片毒癮，榨取錢財，還從病患的家中、家人身上奪取一切，他們就是靠這筆生意吃飯。」
瑟連提烏斯伯爵立刻反駁馬修的解釋：
「請別隨便造謠毀謗呀。我承認，我們提供的鴉片的確擁有強烈的依賴性，但同時也具有讓病患從痛苦中解脫的效果，這對他們來說是多麽大的救贖呀。馬修，你也是藥師，一定也能感同身受……因為發燒陷入錯亂，全身皮膚出現潮紅。這裏的所有人早已落入死神掌中，一旦陷入這種狀態根本無藥可救，之後隻能等死。你們若還有點生而為人的良知，至少該讓他們安穩逝去，不是嗎？」
「伯爵！您在病患麵前胡說什麽……！」
馬修憤而怒斥。伯爵的發言太過輕率，難以相信這些話出自一名救治人命的相關人士口中。
但是馬修的抗議並未繼續，因為——
「喂！醫生、桂音醫生在嗎！？米琳達出事了！」
艾爾克忽然闖進大廳入口，神情驚慌不已。
◆◇◆◇◆
曉一行人跟在艾爾克身後，走進大廳旁的客房。
一名獸人女孩躺在房間的床上，痛苦地喘息著。
——她是米琳達，來自於艾爾克與忍到訪過的可可諾諾村。
她也是這裏的病患之一。
細菌經由刑罰帶來的鞭傷入侵體內，演變成敗血症。
而且她的症狀極為嚴重，甚至被優先分配到床位。
「米琳達！米琳達！振作一點！」
「啊……唔、啊……」
「她燒得很嚴重，眼睛明明是睜開的，從剛剛開始卻好像看不到任何東西。桂音醫生真的不在嗎！？」
「不好意思，桂音大人說有重要的工作，今早就外出了……請讓我來。」
馬修說完，請拚命呼喚女兒的母親——愛梅拉妲讓開，開始診斷。
過不了多久，馬修的神色轉為陰沉。
「不妙，開始出現意識障礙了。手腳也開始發青、發白……這——」
「這已經是末期症狀了呢。一旦演變至此，她就撐不過一周。」
「伯爵！？」
方才那名伯爵突然從馬修身後冒了出來，輕佻地說道。
馬修見伯爵擅自跟來，還吐出一堆毫無同理心的發言，他打從心底厭惡這家夥——
「別再說了！快點拿聖水來！」
馬修喝斥那名伯爵，並對房內的女職員下達指示。
女職員聞言，卻麵有難色。
「關、關於這件事，昨天已經用完最後的聖水了……」
「嘖——！」
兩人口中的聖水，正是桂音以多蒙特為基地生產的抗生素，主要是指盤尼西林。
這是一種由青黴菌產生的物質，擁有強大的殺菌效果。
要是手邊還有盤尼西林，一定能拯救米琳達。
但是目前的氣候環境
才剛開始大量培養青黴菌，無法生產足夠的盤尼西林，病患人數又有增無減，導致現場已經耗盡最後的庫存。
「媽、媽……」
「米琳達！媽媽在這裏！媽媽在這裏呀！」
「媽、媽、你在哪……身體、好痛……我、好痛…………喔…………」
「米琳達……啊啊、神啊……！求求您、求求您救救米琳達！拜托您！拜托您了！」
愛梅拉妲不忍心見到孩子無力掙紮的模樣，不顧一切地攀住曉的衣袖。
曉望著愛梅拉妲的神情，深深感受到良心的譴責。
他沒辦法演出平時的大笑與無畏。
他欺騙了這名母親，覺得自己簡直像是一個大壞蛋，很想全盤托出好讓自己輕鬆一點。
但是曉咬緊雙唇，拚命忍耐自己的衝動。
假如自己說出一切，也隻有自己落得輕鬆。
他的行為會奪走這名母親的希望，更會為夥伴帶來麻煩。
緊接著——
「哎呀、哎呀，這神明真是冷淡呢。如此幼小的孩童正在苦苦掙紮，你卻置之不理嗎？」
伯爵輕蔑地對曉說完，將手搭上愛梅拉妲的肩膀。
然後他對愛梅拉妲露出笑容：
「……這位太太，就讓吾等代替神明幫助你的女兒吧。」
「欸！？」
「隻要用這包鴉片，就能完美驅除那孩子的痛楚……但物以稀為貴，這藥也是要價不菲。不過……太太你長得十分美麗，假如您無力支付藥費，吾等能幫你介紹不錯的工作機會呢。」
伯爵悄聲細語道，並且從懷中取出摺成三角狀的紙包，裏頭就裝著鴉片粉末。
馬修見狀，頓時勃然大怒——
「少自作主張！你不要得寸——！？」
他打算直接趕走伯爵，卻沒辦法如願。
愛梅拉妲忽然介入馬修與伯爵之間，阻擋了馬修。
接著她懇求伯爵——
「拜托您！我變成什麽樣都無所謂！請你救救她、救救這個孩子！」
她不清楚鴉片的危險性，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見到女兒繼續痛苦不堪。
但是伯爵此時卻對愛梅拉妲勾起嘴角譏笑道：
「開——玩笑，我騙你的。」
「咦…………」
「不好意思呢，《七光聖教》現在全麵禁止吾等《藥師會》提供鴉片。所、以、呢～吾等無法開藥給你呢。不論你湊再多錢都拿不到藥，所以那孩子死定了。瘴氣會從體內灼傷她的內髒，她隻能在劇痛之中苦苦掙紮到死去為止！」
「怎、怎麽會……」
「唉唉、實在令我痛心呀！吾等真的很想為病人開藥呢！總之，就是這麽回事，要恨就去恨《七光聖教》，還有那邊那位無能的神明吧！是他們眼睜睜看著病人痛苦而死！喔齁齁齁齁齁！」
葵見到伯爵的惡劣之舉——
「在下已許久未見如此令人作嘔的男人，是否要讓他閉嘴？」
她眯起雙眼，手緩緩伸向腰間的日本刀——《鬼燈丸》。
但此時——
「葵，退下。」
一道逼人的嗓音製止了葵。
曉以超人魔術師的身分開了口。
他往伯爵的方向踏出一步，宣示道：
「卑賤的人類，聽好了！誰說吾不會拯救她、拯救這些病患！？吾豈會置之不理！這名女孩，以及在場眾多的病人們都會得救！擁有吾所授予之治愈權能的天使?桂音將會施展奇跡，拯救眾生！」
——他的舉動可說是相當魯莽。
桂音不一定能救得了所有人。
至少曉沒有把握，他無法判斷狀況。
因此這番話更不能由神明?曉親口承諾。
假如桂音辦不到，會損傷曉的神性。
但是、即使如此——曉卻非說不可。
他無法容許那家夥踐踏一名母親的心靈。
因此他決定相信超人醫生?神崎桂音的能力，堅定地說出承諾。
他們絕對會拯救所有病患。
於是——
「曉，你說得沒錯。」
神崎桂音不知何時站在房間入口，親口讚同曉的舉動。
「桂音醫生！」
「……桂音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艾爾克一行人見到桂音登場，喜上眉梢；伯爵則是心有忌憚，斜眼瞪向桂音。
桂音則是露出滿麵笑容——
「伯爵閣下，不勞您費心。我一定會拯救這屋子裏所有的病患。」
靜靜告知對方「這裏沒有你們出手的餘地」。
伯爵對此則是勾起嘴角，問道：
「齁齁齁……真是可靠呀。問題是方法呢？我可不是有眼無珠，聽聞你每日隻能生產少許的『聖水』，原本的『聖水』庫存又見了底，你究竟打算如何拯救這整屋多到滿出來的病患？除非奇跡出現，你能把路旁的石塊變成秘藥，不然你根本湊不出藥來吧？」
「是呀，正如您所說。現階段我們的確生產不出足夠的盤尼西林——也就是『聖水』，無法拯救痛苦的病患。」
「那就更應該為了他們——」
使用鴉片。
當伯爵迫不及待地打算提出要求——
「不，方才我也重申過，不勞您費心。」
桂音直接打斷他的發言。
她不讓伯爵吐出任何一個字——
「就如同方才伯爵提到的，我現在就要從石塊中提煉出秘藥。」
「…………嗄？」
接著她走到伯爵麵前，執起他的手，在掌心中放入某種冰冷沉重的物體。
伯爵疑惑地張開手掌，看了看桂音交給他的物體。
「這是……煤炭？」
「是的，而且……這也是秘藥的原料，這東西可以拯救他們所有人。」
伯爵一聽，頓時瞪圓雙眼，然後——
「噗、哈哈哈哈哈哈！」
放聲大笑。
「這種石頭會散發毒氣，甚至不能當暖爐的燃料，連小孩都知道這玩意很危險！假如你拿的是水銀就算了，水銀好歹還被視為延年益壽的妙藥，結果你居然拿著形同垃圾的石塊，說這是秘藥、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天使大人！完全不拘泥於人類的常識，才能想出如此嶄新的創意呀！」
伯爵發出下流的譏笑，笑了好一陣子後，他對桂音說道：
「可以，你要用這種東西做藥，就做出來讓我見識見識。但假如到時那秘藥沒有任何效果……你就得重新開放販售鴉片。我身為醫生，可沒辦法繼續看著《七光聖教》玩弄那些病人，無視他們的痛苦呀……！」
沒錯，這個男人一開始就企圖打著「為病患著想」的大旗，前來逼迫桂音開放販售鴉片。
桂音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她點頭答應：
「當然，沒問題。」
伯爵打從心底得意地揚起唇角——
「就這麽說定了。那我們就先一步告退了。喔齁齁齁齁。」
然後轉身離開房間。
馬修對著他的背影咒罵道：
「那個混蛋，開口閉口都是為了病患，結果連忙都不肯幫，隻會來攬局……」
「馬修，講話太粗魯了呢。」
「抱歉，失禮了……」
「桂音醫生，米琳達她——」
「我知道。」
吵鬧的男人們消失之後，桂音開始為米琳達看診。
她經過短暫的視診，取出一支細長的針刺進米琳達的頸部。
愛梅拉妲見狀，發出些
微的悲鳴。但過了沒多久——
「…………呼……呼……」
米琳達因疼痛扭曲的表情漸漸緩和，發出安穩的鼻息。
「疼痛……舒緩了？」
「是的，我用針麻痹了疼痛的感覺。應該可以為她減少不少痛苦。」
「謝、謝謝您！天使大人！」
愛梅拉妲欣喜地說道。不過桂音身為醫生，必須對愛梅拉妲坦承事實。
「很遺憾，我隻是為她消除了疼痛，這孩子的性命並未因此得救。入侵體內的細菌仍未消失，單純隻是緩兵之計。目前看來……米琳達的症狀相當嚴重，再繼續放置下去不知何時會引發休克。而一旦引發休克症狀，米琳達的體力太過虛弱，很難撐過去。」
「怎、怎麽會……」
「但是，人體的潛能絕不會那麽輕易接受死亡。隻要強化病人的精神力，應該能多少延後誘發的時間。所以呢，愛梅拉妲小姐，請您握著米琳達的手，不斷地鼓勵她，直到最後都不要輕易放棄，撐到我們完成藥品為止。您是最深愛米琳達的家人，這隻有您才做得到。」
「好、好的，我會努力……」
「麻煩您了。馬修，這裏交給你了。」
「我明白了！」
桂音鼓勵瀕臨崩潰的愛梅拉妲，接著將現場交給馬修，帶著一行人離開房間，準備前去製作藥品。
曉在半途中不安地詢問桂音：
「我說桂音，剛剛那家夥實在太令人火大，害我不小心放了大話。你真的能從煤炭做出藥品嗎？」
桂音自信滿滿地點頭：「當然了。」
「正確來說，材料不是煤炭，而是林檎的發電廠使用煤炭發電後所產出的煤焦油（coal tar）。」
「煤、煤焦油不就是那個黏稠的髒東西！？」
「那、那種異物當真能用於人體？」
桂音見到曉與葵的反應，輕笑道：
「嗬嗬，現在的年輕人聽見這東西當然會有這種反應，但這對醫生來說可是常識
呢。兩位或許不知道，焦油做為醫藥品可是有相當久遠的曆史呢。舉例來說，現今日本使用在皮膚疾病的外用藥膏是以類固醇軟膏為主，但在類固醇出現之前，是使用一種以焦油做為原料製成的軟膏，稱為『焦油藥物』。歐美至今仍然廣泛使用這些焦油藥物呢。」
「喔、喔喔，那玩意明明看起來髒髒的，真意外。」
「焦油擁有強大的防腐效果，但這個效果鮮為人知。
而焦油的防腐效果是由於其具備阻隔細菌活動的能力，也就是抗菌效果。
我這次要製作的藥品，就是利用焦油所擁有的抗菌效果……
對人類而言，敗血症長年成為死神的代名詞。而在那征戰不休的二十世紀——
當時的人類朝著死神的心髒射入一顆『紅色子彈』。
那就是人類史上第一種合成抗菌藥劑——《磺胺類藥劑》。」
◆◇◆◇◆
有一門學問稱為「煤化學」。
由於蒸汽機問世，液化石油氣的需求量大增。
其結果便是產出堆積如山的工業廢棄物，其中便包含焦油在內。
是否能有效利用這些工業廢棄物？
科學家們苦心積慮，想盡各種方法攪弄、分解這堆廢棄物，才終於發現一種正六角形的碳原子群，稱為「苯環」。從此建立了整套學問。
最後他們將各種原子接在這種正六角形的構造之中，創造出各式各樣的化合物，其中也包含各種存在、與不存在於自然界的事物。
無菌醫療的基礎——苯酚（phenol）；
能夠散發櫻花香味的化學香料；
以及色彩鮮豔又不易掉色的焦油色素等等——
這個正六角形的構造就如同「賢者之石」，能用來製造出各式各樣的物質，為人類的科學發展帶來龐大的貢獻。
磺胺類藥劑也是這個「賢者之石」孕育出的其中一項奇跡。
「一九三〇年代，德國的格哈德?多馬克發現紅色偶氮染料具有抗菌能力，並從中製作出第一種磺胺類藥劑——名為百浪多息（prontosil）。由於磺胺類藥劑問世，人類得以有效對抗入侵到血液裏的細菌，外科手術過後因細菌感染造成的死亡率驟降。據說由於死於手術的人類逐漸減少，也因此大幅度提升醫生的社會地位。」
桂音走在宅第的走廊上，同時為曉、葵兩人解釋磺胺類藥劑的由來。
曉聽完以後，直率地露出讚歎的表情。
「原來啊，我完全不知道呢。」
「在那之後沒過多久，人們就發現盤尼西林一類的抗生素，磺胺類藥劑便從此消失在鎂光燈之下，一般民眾會覺得這個名字很陌生，也是無可奈何。但對我們醫生來說，磺胺類藥劑是改寫醫學史的奇跡藥劑，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忘懷。」
「染料居然能夠殺死細菌。當初的發現者實在令人敬佩。」
「當然了，這位發現者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立刻就在德國獲得諾貝爾醫學獎。但也是到了事後才發現，那染料其實並沒有抗菌效果。」
「咦？那又是怎麽回事？」
「多馬克認為紅色染料有抗菌效果，不過這其實是一場誤會。當時為了防止焦油色素掉色，在其中加入了煤炭提煉的藥品。真正有抗菌效果的其實是這種在染料工廠等處隨處可見的藥品，跟顏色毫無關聯。」
「欸、咦咦～……就連做出藥品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生效的，這樣可以嗎……」
「藥品有效，但無法解釋個中道理。在醫學界經常會發生這種事呢。事實上現在大部分的藥品都還在進行人體實驗呢。所以即使是早已通用了數十年的藥品，也是會在某天突然發現嚴重的副作用。」
「太可怕了吧……」
「在下不懂太困難的事，總之隻要有那藥品，所有病患就能得救了吧？」
「是的，就是這麽回事。」
「那就事不宜遲，在下這就出發前去召集人手。總共需要多少人？」
但桂音搖頭駁回葵的提議。
「不，現在還不需要召集人手。他們對化學藥品毫無概念，貿然讓他們進行合成太過危險，而且教導他們合成方法又要花上不少時間。」
磺胺類藥劑本身並不難合成。
磺胺類藥劑的抗菌效果基本上是建立在一種有機化合物——「對胺苯磺醯胺（sulfanmide）」上頭。而這種有機化合物的構造相當單純，以這個世界的設備與技術就足以成功合成藥物。桂音會放棄盤尼西林，選擇磺胺類藥劑，原因除了盤尼西林過於高價、合成過程複雜之外，她還希望有一天能讓這個世界的人們自己設置一條磺胺類藥劑的生產線。
不過這種藥劑的合成過程需要使用數種有毒物質。
沒有讓他們接受足夠的教學課程就進行合成，實在太危險了。
假如讓桂音把手把腳地下達指示，或許就能避免發生意外。但現在必須生產一定的數量，一旦要進行手工作業，想必會動員相當多的人手，桂音不可能一一監視所有人，太不實際了。
「真要說，這種化學合成其實是屬於林檎跟熊兔的專業範疇吧？那乾脆拜托林檎做藥就好啦？」
「是啊，他們來做可能隻要花上數天，就能確保整條生產線。不過呢……林檎現在要專注在那件工作上。」
「啊，對喔。」
曉聽桂音一說，這才想了起來。
林檎與司共度休假的當天晚上。
司對所有超人高中生發出了一封簡訊
。曉回想起簡訊的內容。
「我們要在這個世界裏建立起『國家』，為此必須將那件工作列為最優先，不能延後，我也不想再增加林檎的負擔……林檎就當作最終手段。在動用最終手段之前，我還有一個點子，先試試看再說。而且為了往後著想，我們必須事先確認她的力量能使用到什麽程度。」
她的力量。
曉察覺桂音的言下之意。
「你說的該不會是……」
桂音點頭肯定：
「是的，就是莉露露。」
◆◇◆◇◆
桂音率領醫師團將病患收容在宅第之中，而這裏正是宅第的中庭。
中庭裏放著一個直徑五公尺高的大鍋，醫師團的工作人員正將沾滿膿血的繃帶、衣物丟進大鍋裏。
他們究竟在做什麽？
而站在大鍋邊的金發少女?莉露露手上就握有這個答案。
莉露露等大鍋塞滿髒衣物之後——
「水之精靈……拜托你們了。」
她悄聲呢喃，用銀色魔法棒輕敲大鍋邊緣。
緊接著，鍋中的水忽然將髒衣物卷入，開始卷起漩渦。
大鍋維持這個狀態大約過了一分鍾——
「嘿！」
莉露露再次敲了敲鍋緣。
下一秒，大鍋發出「砰！」的巨響，噴出大量煙霧，大鍋中隻留下洗乾淨的繃帶、衣物與床單，每一樣都潔白得發亮。
沒錯，她在洗衣服。
莉露露接受桂音的請托，現在正待在醫師團裏，一肩擔下以魔法清洗髒衣物的工作。
「喔喔太強了！水氣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床單也變得非常柔軟呢！」
「小姑娘的魔法真的很方便呀。」
「謝謝你！繃帶是很珍貴的東西，你幫了我們大忙呢！」
「不會，我也隻能幫這點忙而已。」
工作人員們異口同聲地道謝，並從大鍋中收回洗乾淨的衣物。
莉露露謙虛地回禮之後——
「各位，謝謝你們。」
她對著空中道謝。
一名身穿藍色長袍的男人站在莉露露身後，他見到莉露露的舉動，開口問道：
「……你在和精靈對話嗎？」
這個男人正是前《帝國一級魔法官》——蓋爾?斯塔福德，他現在身兼莉露露的魔法老師。莉露露點頭回答：
「是的，真正洗乾淨衣服、繃帶的是這些孩子，我隻是開口拜托他們而已。」
蓋爾聽完莉露露的回答，輕歎一聲。
她聽得見精靈的聲音，並且隨心所欲地操控精靈。
她確實擁有魔法師的才能，但原本魔法師隻能單方麵控製精靈。
所謂的魔法，僅僅是強製精靈重現自己對於魔法的想像。
……魔法師無法與精靈對話。
蓋爾在皇都也從未見過能與精靈對話的魔法師。
她擁有驚人的才華——這是蓋爾給莉露露的評價。
舉例來說，莉露露剛才隻花了一分鍾就清洗完大量的衣物。但事實上，普通的魔法師必須湊齊五人，耗費一個小時左右才能做完同等分量的清潔工作。
而且所有人完成工作之後就會耗盡所有精神力，無法再進行任何工作。
莉露露卻是單獨一人，隻花費一分鍾就結束所有工作，事後完全不見疲態。
蓋爾十分遺憾地說：
「假如你能使用攻擊魔法，一定會成為相當大的戰力呀……」
莉露露聞言，慚愧地低下頭。
「……我也是這麽心想，不過……要我讓這些孩子去傷人……我怎麽也無法強烈去想像那樣的畫麵……」
沒錯，莉露露覺醒之後，擁有非常令人震驚的魔法才能，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擅長某一種魔法。
那就是攻擊魔法。她與生倶來的善良天性，使她無法想像自己重傷他人、致人於死地，所以魔法的殺傷力幾乎等同於零。
她所施放的攻擊魔法，攻擊力甚至不如隨手扔出的石塊。
根本無法在戰場上發揮作用。
莉露露完全無法下定決心傷害他人，她憎恨自己懦弱的心靈。
「我真是討人厭。明明大家都在努力奮戰……隻有我……」
不過——
「怎麽會呢？」
一道溫柔的嗓音否定莉露露的自嘲。
那道嗓音——
「桂音！」
是桂音的聲音。她帶著曉與葵兩人來到中庭。
桂音繼續說道：
「人都有不擅長的事，莉露露隻是不擅長戰鬥而已。像這樣為傷患清洗繃帶或衣物，其實也是一場戰鬥呢。畢竟這裏的病患多達五百人，光是需要清洗的衣物，數量就相當龐大。而莉露露的魔法能一瞬間洗乾淨這麽多衣物，真的幫我們省了很多麻煩。說實話，我們很仰賴你的協助，這裏要是沒有你，甚至有可能沒辦法正常運作。怎麽會討人厭呢？」
「能聽你這麽說……我也很開心。」
桂音衷心地感謝莉露露。而莉露露聽完，也抬起頭，露出燦爛的微笑。
桂音以微笑回應莉露露之後——切入正題。
她開口說出來訪目的：
「……不過呢，今天要麻煩莉露露做一件洗衣以外的工作。」
「咦？是什麽樣的工作呢？」
「為了拯救這座宅第中苦撐的病患們，我希望你能幫我調配藥物。」
「要、要我、調配藥物！？」
莉露露聽完桂音的來意，疑惑不已。
「我、我辦不到的！我根本、完全不懂藥物的知識……」
「那些知識全在我的頭腦之中，你隻需要按照我的指示調配，就不會出任何問題。拜托你了。這項藥品的合成必須仰仗莉露露的魔法之力。」
「我的、魔法嗎……？」
桂音點了點頭。
——說到底，魔法究竟是什麽？
對於這個疑問，超人高中生之中的司、林檎與桂音三人抱持某種程度的共同見解。
「魔法」這種技術，可以在這個世界之中對物質進行原子層級的幹涉。
例如從沒有火種的地方點燃火焰、清除髒衣物上的汙垢、從薔薇花中抽取精油等等——必須經由比微米還要微小許多的原子世界進行幹涉，才有可能達成這種種現象。
既然如此……這份力量應該還蘊藏眾多的可能性，能運用在各式各樣的領域。
桂音希望結合他們帶來的知識與魔法的可能性，試著運用這份力量。
因此她堅決地要求莉露露協助。
「我會在一旁給予詳細的調配指示，希望你協助我們。」
「可、可是……」
莉露露仍然猶豫不決。
她也是有常識的，知道外行人隨意調配藥草有多麽危險。
她的老師——蓋爾則是推了她一把。
「有何不可？你就試試看吧。」
「老、老師……」
「如此優秀的才華隻用來洗衣服，未免太大材小用。你自己應該也隱約察覺到了吧？自己的能力還能運用在更有用的事情上。」
「這……」
「那你就該試著活用自己的能力。」
莉露露聞言，遲疑了半刻，接著問向桂音：
「……隻要我完成了那份藥品，就能拯救這裏痛苦不堪的病人嗎？」
「是啊，當然可以。這份藥品是他們僅剩的希望。」
她聽完桂音的回答，下定決心。
假如
自己的力量能幫助這些受苦的人們——
「……我知道了。我做，不、請讓我試試看！」
於是，首次結合地球知識與異世界魔法的重大計畫，正式展開。
◆◇◆◇◆
超人高中生們獲得莉露露協助之後，帶著材料與器材前往附近的森林。今天一大早桂音開車前往多蒙特，從林檎的工作室要來了必備的化學藥品做為材料；器材則是一個鐵製大鍋，約有雙手環抱的大小，開口大、鍋內較深。這是蓋爾提供給莉露露進行魔法修行的「魔法坩堝」。
地點會選在森林裏，是為了避免汽化後的化學藥品傷及病患的身體。
將坩堝設置在地麵之後，桂音開始解說：
「現在我要說明如何從煤焦油之中製作藥品。」
「好、好的，麻煩你。」
「首先我們必須從煤焦油中萃取出藥品需要的成分。」
「並非直接使用煤焦油，是嗎？」葵問道。
「是的，煤焦油是一種混合物，混雜著各式各樣的物質。我們這次需要用到其中一種物質——『苯（benzene）』，所以我們必須從煤焦油中單獨分離出苯。」
「不過要怎麽分離呢……？」
「我們一般會利用物質之間的沸點差異來進行分餾。苯的沸點大約是八十度上下，在煤焦油藏有的物質之中是最低的。說得直接一點，將煤焦油加熱之後，你們看到第一個飄出來的蒸氣，那就是苯。不過呢——」
桂音暫停了一下，拿出自己帶來的巨大金屬製水瓶，將水瓶裏的透明液體倒進鐵鍋裏。
「林檎原本就從發電廠的排放物中取出了苯，拿來做為某項物品的原料。所以這次可以省略這項前置作業。」
「唔，這水怎麽會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聞起來甜甜的……！」
莉露露聞到液體的味道，頓時皺起了臉。
曉也上前聞了聞。確實有一股甜甜的味道，但那不是水果那種甜美的香氣，而是化學物質獨有的危險臭味。
林檎用這麽詭異的液體，到底打算做什麽東西……
「桂音，你說這是某項物品的原料，林檎到底要用這鬼玩意做什麽啊？」
「炸彈。」
「「什、什麽————！？！？」」
「就是炸彈。」
「真、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有名的tnt炸藥（trinitrotoluene）（注5：學名為三硝基甲苯，俗稱「黃色炸藥」。）就是以苯為原料製成的，其爆炸威力可不是區區黑色火藥可以相提並論的呢。啊，請別吸太多苯的氣味，一個不小心會喪命的。」
「喪……！？啊哇……哇哇哇……」
「桂、桂音，你等一下！可以給病患服用這麽危險的東西嗎！？」
「哎呀？曉不知道嗎？另外一種有名的炸藥——硝化甘油，同時也是心髒疾病用藥呢。」
「啊、我……我好像在哪個連續劇還是動畫裏看過……」
「這是真的，炸彈的原料也可以做為藥品使用。」
所以你們大可放心。桂音這麽說完，再次將話題拉回磺胺類藥劑的合成方法。
「就是這麽回事，我們就從這瓶苯開始進行合成。莉露露，從現在起請確實按照我的指示進行，不然可能會發生大事呢。」
「會、會爆炸嗎！？」
「可能會呢。」
「咿……」
「隻要你乖乖聽從我的指示，一切不會有問題的。」
「……我、我明白了。」
桂音滿麵笑容地對莉露露施壓。莉露露隻能綠著臉點點頭。
於是，眾人利用化學與魔法，正式開始合成磺胺類藥劑。
◆◇◆◇◆
磺胺類藥劑的抗菌效果。
這個效果是源自於藥品中的「對胺氨苯磺醯胺」。
製作「對胺氨苯磺醯胺」的順序如下：首先從煤焦油中分離出苯。接著加入硫酸與硝酸讓苯進行硝化反應，製成「硝基苯（nitrobenzene）」，接著還原成「苯胺（aniline）」。將苯胺與乙酸酐合成為固體，名為「乙醯苯胺（ailide）」。然後在乙醯苯胺加入硫酸與氨水，經過幾道步驟，即可完成。
莉露露聽從桂音指示，以魔法攪拌液體，調整溫度，將不需要的雜質化為蒸氣蒸發，一個接著一個完成步驟。不過——
「接下來要使用這種藥品，名為『硫酸』。使用之前，我要提醒你很重要的一點。」
「什麽事呢？」
「請千萬不要觸碰到硫酸，碰了會沒命的。」
「為什麽都是這種東西呀————！？」
「啊、哇哇哇！？桂音！水！鍋子裏的水突然變成牛奶了！？」
「沒問題，液體變色是常有的事呢。先放置一陣子之後，白濁液體上方會漂浮一層油狀物體，請用魔法留下這層油質之後，蒸發剩下的液體。」
「接下來請把這瓶氨水加進去。」
「好臭……！這水有尿的味道啊！？」
「這算是濃縮之後的尿液，當然會臭了。」
「我現在真的是在做藥嗎！？」
「沒問題的。」
「我覺得問題很大啊！？」
合成「對胺氨苯磺醯胺」並不難，但是莉露露第一次見到各式各樣的有毒物質，合成過程又產生多變的化學反應，例如液體突然變色、化為結晶等等，每每都讓莉露露恐慌不已。
這藥品真的能使用在人體身上？
她內心更加惶恐不安。
不過當她正確執行每一道程序——
「火之精靈，拜托你們了。」
經過重重步驟之後，莉露露利用火之精靈的力量將多餘的雜質化為氣體，蒸發飛散之後，坩堝之中隻留下白色的粉末。
桂音捏起少許粉末，緩緩以舌尖輕舔。
接著她轉向莉露露，揚起微笑。
「……太完美了。辛苦你了。」
「太、太好了。」
莉露露聽見桂音的慰勞，安心地鬆了口氣。
「桂音，那個粉末就是藥？」
「是的，這就是磺胺類藥劑的命脈——『對胺氨苯磺醯胺』，是抗菌效果的根源。抗菌劑到這裏算是大功告成，之後隻要再稍微加工就能對病人投藥……也就可以拯救病患們脫離敗血症的折磨了。」
「喔喔！那就趕緊向艾爾克大人以及諸位工作人員報告這好消息吧！」
「啊、我也去。我來宣布消息比較快！」
曉與葵說完之後，便率先返回宅第。
桂音目送兩人離去後，再次窺視坩堝中的成品。
最後完成的數量，目測大約是三百公克。
相對於投入的藥品量，成品可說是非常少。
可能是硫酸腐蝕坩堝表麵，導致引發過多的反應。
其中一個原因或許是他們不使用氯磺酸，而是改用濃硫酸做為磺化劑的緣故。
但這些都隻是細枝末節的小事。
令桂音吃驚的是製作速度。
尤其是精靈揀選物質的能力。原本合成這些化合物必須經過一定時間「純化」，然而精靈卻能大幅度縮短時間，幾乎是直接省略掉那些過程。
隻要再準備有毒物質專用的坩堝，就可能大幅度提升製藥效率。
（……比起將魔法師送到戰場上，讓他們來做這些事還比較有益處呢。）
《七光聖教》隻要仰賴林檎的專業，就能生產大量的武器，魔法師的魔法其實無足輕重。桂音從
中看到結合魔法與化學的技術——「煉金術」的可能性，暗自決定向司提出建議，將魔法運用在醫療方麵。
◆◇◆◇◆
於是，桂音與莉露露共同完成的磺胺類藥劑經過加工，立刻以注射的方式使用在重症患者身上。
可可諾諾村的女孩——米琳達當然也包含在內。
第一天——毫無變化。
第二天——毫無變化。
第三天——仍然毫無變化。
無論愛梅拉妲如何極力呼喚米琳達，她仍舊沒有恢複意識。
她還是緊閉著雙眼，苦苦呻吟。
病患們的狀況毫無改善，病房內充斥著凝重苦悶的氣氛。
以煤焦油製作出的藥品會不會根本無效？
盡管工作人員沒有說出口，他們心中依舊產生質疑。
實際進行合成的莉露露也不例外。
她始終害怕是自己弄錯了步驟。每過一天，她的臉色就更加難看。到了第三天，她的臉色已經由綠轉為慘白。
「你覺得很不安嗎？」
桂音關心地對莉露露說道。
莉露露老實點了點頭。
「因、因為……在做那個藥的時候，用的全都是很危險的材料，像是有怪味的水、一碰會融掉皮膚的東西，而且……裏麵根本沒有放任何藥草……原料又是黑漆漆、黏答答的……還、還放了尿進去……還是會有點擔心。」
不過她老實回答之後，突然察覺自己的擔憂像是在汙辱桂音的能力，急忙道歉：
「對、對不起！我隻是個外行人，居然質疑桂音……」
桂音勾起微笑，毫不在意。
「沒關係，莉露露。這個世界至少還要再過五百年，才會誕生出合成抗菌劑。而且在那之前必須經曆千千萬萬的失敗案例，才奇跡般地達成這項成果。」
她告訴莉露露，這種藥品現在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本身就屬異常，所以她的反應十分理所當然。
她會難以相信其效力，也是無可奈何的。不過——
「由於我們早已動手破壞這個世界本該經曆的曆史進程，這段曆史將不複存在。你們在這之後……應該還會無數次地目睹更不可思議的案例，甚至會為此疑惑、擔憂，感到恐懼、戰栗。但是……這一切的行動全是為了這個世界的現在，以及生在未來的人們。」
所以——桂音淡淡地對莉露露說道：
「現在請相信我們吧。」
莉露露聞言，便小聲又肯定地點頭，說了句：「……好的。」
她現在還不明白。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出什麽東西。
不過，即使她不懂……她還是親身體會過，桂音這些超人高中生是多麽的可靠。
所以莉露露相信他們。
她祈禱著、懇求著。
於是——第四天發生了奇跡。
「啊……唔……媽、媽……？」
米琳達恢複了意識，雙眼清晰映照著母親的身影。
「米琳、達……米琳達！你認得我嗎！？」
米琳達聽見愛梅拉妲的呼喊，輕微卻確實地點頭回應。
她完全清醒過來了。
而她不隻恢複意識。
這當然代表她的病情已經好轉到足以恢複意識——
「體溫、脈搏都比前一天穩定！」
「各部位的發炎症狀也逐漸好轉！難以置信啊！居然能從那麽危急的狀態恢複到這種地步！」
「「太棒啦——————！！！！」」
馬修與艾爾克兩人聽見醫療人員的回報，舉起雙拳，欣喜地吶喊。
不過桂音平時總是叮嚀馬修「醫生必須帶給病患安全感，不可以說粗話」。馬修吶喊完了才暗叫不好，趕緊遮住嘴——
「啊、不、不好意思——」
打算在桂音發怒之前道歉。
不過桂音卻對馬修甜甜一笑，像兩人一樣舉起雙拳——
「太棒了呢。」
宅第內也不隻米琳達一人的病情有所好轉。
米琳達的病房房門猛然被推開，數名醫療人員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病房，喜形於色地大喊：
「醫生！施打過磺胺類藥劑的病患接連恢複意識了！效果太驚人了！」
接二連三傳來病患好轉的報告。
莉露露待在米琳達的病房內。她一聽見這些報告，全身忽然放鬆過頭，癱坐在地。
「太、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她不認為桂音會做出無效的藥品。
但假如是自己的調配技術太過拙劣，導致藥品無法發揮效用……
她始終抱持著這樣的擔憂。
桂音將手輕輕放在莉露露肩上——
「辛苦你了，莉露露。」
她衷心慰勞著莉露露。
不過桂音的神情仍舊一如往常，掛著淡淡的微笑。
這是理所當然的。
對她來說，這些病人的好轉並非奇跡，而是必然。
她就是為了讓病人康複到這種程度，才進行那些治療。
因此她不能沉浸在喜悅之中。
桂音很清楚，眼前該做的事情還堆積如山。
桂音拍了拍手，拉回醫療人員的注意，下達指令：
「各位，等治療所有病患之後再來好好享受喜悅的氣氛吧。多蒙特送出的盤尼西林今天下午就會到貨。先前如果有病患排除在磺胺類藥劑的班貼試驗（注6：原文為patch test，是研究毒物對皮膚致敏性或過敏性接觸性皮膚炎的試驗方法之一。將可能致敏物質以水或汽油稀釋後，緊貼於皮膚上四十八小時後取下，再經過七十二小時至九十六小時後觀察局部反應。）之外，請從這些病患優先施打盤尼西林。我們要以合成抗菌劑與抗生素的雙重策略，一口氣擊退敗血症……接下來會很忙呢，請做好心理準備。」
「「「了解——！！！！」」」
可靠的領袖一聲號令之下，醫療人員同時開始行動。
而在這陣忙亂之中——
「天使大人！」
愛梅拉妲奔向桂音身旁，跪在她腳邊，深深磕頭：
「真的、真的非常謝謝您！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份恩情！」
桂音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她這麽說道：
「這位媽媽，請您起來吧。救了您女兒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您啊。」
「是我、救了她？」
「是呀……我為您女兒施打的磺胺類藥劑，其實並沒有辦法殺死您女兒身上的病菌。」
「欸！？是、是嗎！？」
負責調配藥劑的莉露露聽見桂音這番話，比在場的每個人都還要吃驚。
她一直以為那藥劑能擊退女孩身上的病魔。
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桂音這麽說道：
「盤尼西林確實具有殺菌效果，但是磺胺類藥劑……說得簡單點，這藥隻是用來給血液中的病原菌上口銜，讓病原菌沒辦法吃飯。藥本身能抑製病原菌的活動，抑製病原菌增長，卻沒辦法殺死病菌。不過人體本身就具備殺死此類病菌的能力，這是這孩子自己的力量。真正擊敗病菌的是這孩子的求生意誌，我隻是助她一臂之力罷了。然而，這孩子能在意識朦朧之際苦撐，始終沒有舍棄求生意誌……全是因為有您在身邊呀。這位媽媽，是您一直支撐著這孩子。」
既然如此——
「這是您母女兩人的勝利，恭喜您了。」
「謝謝……媽媽……我一直有聽見……媽媽的聲音喔……」
「～～～～！」
愛梅拉妲見到女兒露出微笑，對自己道謝，終於忍不住喉頭的顫抖，緊抱住心愛的孩子。
……不過這戲劇性的起死回生，也多虧桂音動用針術將米琳達的免疫力提高到極限。桂音是不會說出這點的，總是要顧慮一下氣氛。
現在這裏已經沒有自己該做的工作了。
桂音的眼神從那對母女轉移到曉、葵以及莉露露身上，說道：
「那麽我們去協助其他醫務人員吧。在那之前，請三位先去洗把臉，清掉臉上的眼淚、鼻水吧。」
「好、好的……」
「唔、在下明白……」
「好啦！」
三人說完，急忙走出房間，跑向水井。
桂音正打算跟上三人。
就在此時——
（……哎呀？）
桂音的視野邊緣，也就是窗戶外頭，隱隱看見一名男人騎在馬上的身影。
那男人不是自己帶領的醫師團人員。
但是桂音記得那張臉。
沒錯，那是瑟連提烏斯伯爵的其中一名跟班。
男人的眼神並非落在桂音身上，而是緊盯著走出房間的莉露露。
——遠遠一望，仍然能察覺那雙眼睛裏的濃烈敵意。
男人等到看不見莉露露的背影之後，便策馬離開宅第。
桂音望著那道身影——淡淡一笑。
「嗬嗬……真是壞孩子呢。」
那張笑容，看起來冷豔無比。
◆◇◆◇◆
當天夜晚。
隸屬於《藥師會》的藥師前去《七光聖教》醫師團的據點偵察結束後，向會長——瑟連提烏斯伯爵報告得到的情報。磺胺類藥劑已經急速改善病患們的病情。伯爵聽完報告之後，臉色發青。
「怎、怎麽可能……！她、她真的、用煤炭做出藥了嗎！？」
「這方麵小的不清楚，但是病患們的病情確實急速好轉。」
「伯、伯爵，該如何是好！這下我們要收攤了啊！」
「唔……廢話，我當然知道！」
伯爵抱頭低吼。
那些天使真是太礙眼了。
他真想徹底除掉那些天使。
但是《七光聖教》的兵力十分強悍。
他們無法正麵與《七光聖教》起衝突。
假如就這樣對那些家夥言聽計從，《藥師會》恐怕要宣告破產。
到底該怎麽做……
伯爵咬牙苦思。
此時——
「……關於這件事，小的有個主意。」
前去偵察的男人對伯爵低聲說道。
「什麽主意？」
「我調查過那藥的製造方法，似乎是《七光聖教》麾下的魔法師女孩使用魔法，製作出紅色秘藥。那個天使知道藥的做法，但沒辦法大量製造，所以才借用魔法師的力量。」
也就是說……男人勾起嘴角，說道：
「隻要殺了那名女孩，或許就能截斷藥品的供給。」
「————！」
伯爵聞言，苦惱的神情隨之一變，頓時喜上眉梢。
「原來如此，大功一件哪……！」
他們確實很難除掉那群天使。
那些家夥擁有難以預料的力量與知識。
但區區一名魔法師，隻要趁著夜闌人靜之時就能輕易解決她。
不過——
「隻殺死她未免太浪費了呢。我們應該更充分利用那名女孩。」
「……您的意思是？」
「我們就利用那女孩回敬《七光聖教》一次。既然做藥的是那女孩……那女孩就有機會把藥換成毒藥吧？」
伯爵嘴角得意地勾起，邪邪一笑。
「喔喔！」跟班們聽見伯爵更進一步的邪惡企圖，不由得歡呼出聲。
「伯爵，這真是高招啊！」
「好啊，隻要病人全死光，那些家夥就顏麵掃地！到時他們就沒能力阻止我們賣鴉片了！問題是該怎麽讓那女孩協助我們……」
「這有什麽，不過是個小姑娘，直接綁來好好嚴刑拷打一番，馬上就會投降了。」
「的確呀。」
「嘿嘿嘿、這主意不錯。我讚成伯爵的想法。」
伯爵獲得跟班們的支持後，從沙發站起身，下達命令。
「那麽立刻聯絡黑影們，讓他們把那女孩——」
下一秒——
「嗯哼哼，你們幾位果然還是走到這一步棋了呢。」
「「「————！？！？」」」
在昏暗的房間之中，隻有暖爐的火焰隱隱照亮著房內。忽然間，房內響起一道嗓音。
那是一道柔和的女聲，語氣中帶著點無奈。
在場眾人相當熟悉這嗓音。
怎麽可能？男人們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房間入口。
聲音的主人正如他們所猜想，她打開了房門，站在房門口旁。
「晚安，瑟連提烏斯伯爵，今晚月色十分美麗呢。」
「桂音小姐……！」
「為、為什麽天使會在這裏！守衛們在做什麽……」
「他們很礙事呢。所以我就讓他們睡上一陣子，就像這樣。」
緊接著，桂音在漆黑之中揮開白衣，右手射出了某樣物品。
兩道銀光劃過黑暗。
那是針。
針筆直刺向伯爵左右方的兩名跟班——
「唔————呼……」
「啊、呃……」
針刺進了兩人的胸口，奪走他們的意識。
這是桂音身處於無法取得麻醉藥的地區時，所使用的針灸麻醉。
這名有著少女外表的異類居然一口氣撂倒兩個壯漢。伯爵見狀，頓時腳軟。
「咿、咿咿咿咿#！」
他顏麵抽搐，朝著桂音大喊：
「你、你這是做什麽！？這麽做已經完全違反協議了啊！？」
「哎呀，請別露出這麽可怕的表情嘛。我隻是為了讓《七光聖教》與《碧之團》相處更加融洽，特地前來說服伯爵放棄販售鴉片，轉而協助我們呀。」
「胡、胡說八道！你做出這種行為，哪裏還有商量的餘地——」
桂音聞言，疑惑地睜圓了雙眼。
「啊哈哈……」下一秒，她遮住唇邊，優雅地笑了。
不——這是嘲笑。
「您這是徹底誤會了呢。我根本不打算靠口頭與伯爵『商量』。」
桂音說著，往房間內踏進一步，走向伯爵。
就在此時——
暖爐的火光照亮了桂音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左手。
她的左手上——握著一把鋸子。
「——！你、你打算對我動用私刑……！」
伯爵見到那把危險至極的凶器，臉色頓時轉綠。
「怎麽會呢？」桂音不禁失笑，否定道：
「我是醫生，才不會做那麽野蠻的事呢。剛剛不是說過了？我是來『說服』伯爵……而且是直接說服您的大腦。」
桂音說道。
動私刑讓他人改變主意太沒效率，她不需要這麽做。
她隻要直接擺弄人的腦漿，就能盡情修改人的想法。甚至不隻是想法，連人格都能隨心所欲地更改——
與之相比，「私刑」根本隻是小兒科。伯爵聽見桂音的「發言」——
「咿、咿咿咿咿咿咿！！！！」
他使勁撐起癱軟的腰部站起身，打算從窗戶逃跑。
他拚命地跑，連回頭都不敢回頭。
但是他仍
然到不了窗邊。
他倒下了。
左腳突然重得有如石塊，動彈不得。
「啊呃！？我、我的腳！？」
他的左小腿肚插著一根針。
桂音射出針頭，刺入穴道麻痹他的身體。
桂音粗魯地拉起無法動彈的伯爵，讓他朝上躺正。
接著她跨坐在伯爵的腹部——
「請您乖乖的，別亂動喔。」
桂音捉住他的頭發，固定頭部，將鋸刀刀刃對準伯爵的太陽穴。
接下來自己究竟會有什麽下場？
伯爵清晰地想像那個畫麵，驚恐地噴出眼淚、口水，甚至小便失禁。他拚命懇求桂音：
「我、我明白了！我投降！我不會再賣鴉片了！也不會妨礙你們，不會對你們的同伴出手！我、我發誓服從你一輩子！什麽都做，所以、所以求你放過我啊啊啊啊啊啊！！！！」
桂音麵對哭喊不休的伯爵，仍然掛著淡淡的微笑，無動於衷。
「沒關係，您不需要這麽害怕。再過不了多久，麻醉效果就會蔓延全身了。」
「……！」
下一瞬間，伯爵感覺到一股睡意。
不，這根本不是「睡意」，這感覺沒有這麽溫柔。
黑暗之中彷佛伸出無數的手臂，強行拖走自己的意識。這股喪失感多麽粗暴、無法抗拒。
他現在一旦失去意識……恐怕會永遠失去原來的自我。
會被變成另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
他咬破雙唇，打算拚命忍住睡意，卻毫無用處。
眼前漸漸昏暗，意識逐漸遠去。
而在最後的那一剎那——
「你、你這個……惡魔……」
伯爵使盡全力地咒罵。
但桂音聞言——卻做出難以預料的反應。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太棒了……！」
她笑了。
她平時的微笑，是為了帶給病患安全感才特意露出的表情。但現在卻不然。
她十分愉悅，高興得不得了。
桂音眉開眼笑，彷佛無法按捺心中的喜悅，直接表現在臉上。
「我比較喜歡這個稱呼呢。什麽『天使』，光聽就讓人起雞皮疙瘩。」
「～～～～！？」
桂音辱罵著神，唇角高高勾起，彷佛深深刻進雙頰之中。
那張臉湊上前，近得彷佛能接觸彼此的氣息。伯爵從那副表情、那對雙瞳之中，看到了某種事物。
憎恨。
恨意的漩渦漆黑無比，深不見底，彷佛隨時能將人卷進去。
「反正伯爵很快就會忘記一切了，我就直截了當地告訴您。沒錯，其實我呢，最討厭『神』了。假如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我恨不得將祂千刀萬剮。」
「……」
「我成為醫生之後，看過無數的人們因為各式各樣的疾病痛苦不已。我總是這麽心想：
假如神能將人類創造得更加完美，身心健全，人們就不需要苦於疾病或戰爭。
……我絕不原諒祂。
就是那無能至極的創造主，將『人類』、將如此可愛的存在製作成這副殘缺不堪的模樣。
所以我才下定了決心。
——就讓我來彌補創造主的缺失，徹底『修正』所有的缺陷。
由我來創造『永恒的生命』，賜給這副終有一死的柔弱軀體。
由我來設計不會傷及他人的『健全心靈』，替換掉那顆隻會傷害他人、軟弱無比的心。
我會親手創造一個毫無缺陷的世界，使人人能永恒、富足地存活於世……
我要成為『神』……！」
「…………————」
少女那汙濁至極、充滿恨意的雙眸散發著異樣的光芒，恍惚地拚湊言語。
就在這一刻，伯爵明白了。
眼前的少女既非天使，更非惡魔。
——她意圖弒神，是更加恐怖的某種存在。
他想逃跑。
想放聲慘叫。
但是伯爵的喉嚨冰冷無比，完全發不出聲音。
最後，他的眼瞼無力地落下——
「那麽，現在就開始動手術，把你變成一個好孩子吧。」
這個名為瑟連提烏斯的男人，他的「邪惡」遭到了「矯正」。
◆◇◆◇◆
於是，又經過兩周左右，大地開始萌生春天的氣息。
恢複健康的病患們出現在桂音的醫師團管理的宅第前。
所有人腳步輕盈地坐上《七光聖教》的運輸卡車——
「真的非常謝謝你們的照顧！」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七光聖教》萬歲！天使大人萬歲！」
「魔法師大姊姊也是，謝謝你——！」
他們對著前來送行的桂音、莉露露以及其他醫師團的醫療人員揮手，各自述說心中的感謝與喜悅。
於是，熊兔ai的複製品發動卡車，駛向眾人居住的村落。
莉露露目送卡車，直到卡車的身影消失在山丘的另一邊，她鬆了口氣。
「剛才就是最後一批病患……沒錯吧？」
馬修點了點頭。
「是的，沒錯。剛才那些人就是這個營區裏收容的最後一批病患。今天我們能平安將他們送出門，全都要感謝桂音醫生以及……莉露露小姐，多虧你們的協助。」
「別、別這麽說。我隻是按照桂音醫生的指示，拜托精靈們工作而已。」
「但也隻有莉露露小姐能辦到這件事，你真的很厲害。」
「就是說呀！莉露露小姐真是太帥了！」
「啊、唔唔……」
醫師團成員紛紛稱讚莉露露，她一時尷尬，無地自處。
莉露露原本就不太喜歡受人吹捧，而從她的角度看來，她真的隻有拜托精靈們做事，完全不認為那是自己的功勞。
此時是桂音出聲幫了莉露露一把。
「確實是我們製作了那份藥品，但也多虧醫師團的全體成員傾力照顧這些患者，他們才能恢複健康，所以他們的笑容是屬於大家的勳章……《藥師會》也在中途給予我們不少幫助呢。」
就在桂音提到這件事的同時——
「桂音醫生！」
一名男人跑了過來。桂音與在場的所有成員都非常熟知這個男人。
他是《藥師會》的瑟連提烏斯伯爵。
現在的他露出爽朗的笑容，以前那股討人厭的陰險氣質消失無蹤——
「您看到了嗎！他們每個人都露出十分開朗的笑容呀！我從未如此慶幸自己能成為一名醫生！果然對我們醫生來說，病患的笑容就是最好的報酬呢！」
他的雙瞳閃爍著如同少年的光芒，以全身表現他的喜悅。
桂音點頭回應他：
「是呀，就是這麽回事。伯爵，您也辛苦了。總之現在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您也要靜養一陣子，好好治療強盜弄傷的頭部呢。」
「這怎麽行！古斯塔夫領地還有許多人需要我們的力量，我怎麽有時間休息呢！《藥師會》也會全力協助各位！請盡情地命令我們！」
「哎呀，真可靠呢。那麽，等做好撤離準備之後，我們再來談談之後的事吧。」
「我明白了！」
伯爵元氣十足地答應後，不顧頭部的繃帶滲血，全力奔跑。
他就這樣一路奔回宅第去了。
成員之一的馬修露出吃驚的眼神，望向伯爵的背影——
「……話說回來，沒想到那個
瑟連提烏斯伯爵居然會變得如此配合。他說是在自家宅第遭到強盜襲擊，差點命喪黃泉，因此徹底改變他的價值觀……但這根本不隻價值觀改變，而是直接變了個人吧？」
不隻是馬修，莉露露以及其他成員也有同感。
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會不會還隱藏什麽企圖？
因為眾人熟知他以前的為人，總是會忍不住猜想。
但是桂音卻責備馬修：
「哎呀呀，怎麽可以這麽說呢？人隻要想改變，隨時都能改變的。他現在的所有舉動，全是真心為了病患著想。你怎麽能繼續質疑他？這麽做很過分呢。我們要好好歡迎新同誌才行呀。」
「……說得也是。假如他還有陰謀，就不會把所有鴉片都交出來了。他一定是真心反省過去的自己，徹底悔改了吧。我的發言確實有點壞心，之後會再多注意的。」
桂音聽完馬修的回答，滿意地微笑：
「是呀……現在的他可是個好孩子，所以大家要好好相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