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與格尼西切對決後,一下子就過了五天。


    這天吃完晚餐,備人他們三人同樣待在宿舍一樓的『大廳』,打發就寢前閑得發慌的漫長時間。


    除了幾張桌子外,室內甚至還設有廚房,感覺有點像市公所的餐廳。不過聽說這裏原本是旅館,所以實際上大概就是餐廳吧。這棟建築物的房間容不下所有士兵,可是隻給備人他們用又顯得太大了。


    「格尼公那家夥都沒有動作呢。」


    自那以來,別說格尼西切,甚至連亞人都不再出現了。


    拜此所賜,備人的左手已經完全複原,雲雀也把狀態調整得萬無一失。自己都專心休養好了,沒想到居然被擺了一道。


    「在這種軟禁狀態下,我們也不能主動出擊……身體變得好遲鈍啊。」


    備人嘀咕著將手裏劍扔向數公尺遠的牆壁。十字手裏劍劃破空氣,咚一聲地刺進貼在牆上的紙中。


    「既然你那麽閑,去趟浴場如何?今天是男生洗澡的日子吧。」


    這麽說完,換雲雀從遠處的桌位擲出了手裏劍。手裏劍同樣路一聲地刺進同一張紙中。


    「反正這時候一定很擠。況且我又沒流汗。」


    咚,備人的手裏劍又戳中了紙。


    「不,你很臭呢。不僅長得礙眼,味道又刺鼻,這男人真難相處。」


    咚,雲雀隨後又射出手裏劍。


    「……果然還是得跟你盡快一決雌雄才行。」


    咚。


    「早就已經決定好了吧。我是雌,你是雄。」


    咚。


    「不好笑,烏鴉女。」


    「閉嘴,狗男。」


    咚、咚、咚、咚。


    ……吵著吵著,不知不覺間紙上已經滿是手裏劍了。


    「靶子」有點太大了嗎?在這種程度的距離下,哪怕標靶隻有小指指甲般大,忍者也絕不會把手裏劍射偏。


    當兩人熱衷於這種打發時間的遊戲時,梅兒用托盤端著三個杯子從吧台內的廚房走了回來。


    「我泡好紅茶了……呃,你們兩個在做什麽啊!?」


    看了插滿手裏劍的紙,梅兒嚇了一跳。她把托盤放在桌上,慌慌張張地開始拔出牆上的手裏劍。


    「真是的,都破得沒辦法看了啦。」


    「又沒關係。反正也不是要看好幾次的東西。」


    備人他們當成「靶子」的紙,是拜耳巴卡昨天送到宿舍的信。


    『目前持續調查當中,請再稍等一陣子。』


    『你們擊退格尼西切一事已經傳遍整個那托亞了。』


    『殺害謬得的真凶可能另有其人,此事也已一並公告。』


    內容大致如此。


    看來拜耳巴卡似乎相信備人他們所說的話。不過情況始終毫無進展,結果三人還是無法離開宿舍。而說到外出,頂多也隻是在監督者的陪同下前往浴場而已。


    ……順帶一提,不知道為什麽,送信過來的是市長。


    「包含背信者在內,詳情我已經聽拜耳巴卡團長說過了。哎呀,其實我們一直都相信梅兒你們喔。」「我會負責喂貓,你們就利用待命時間練習表演吧。」「我還沒放棄『madolls』。」


    備人雖然不曉得市長所謂的『madolls』是指什麽,不過梅兒與雲雀聞言都皺起了眉頭。


    在那之後,兩人就經常私下講悄悄話。有時還轉起圈圈、挺著屁股,背對背擺動雙手。因為看起來好像很好玩,備人曾要求加入,卻被她們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梅兒那家夥,跟雲雀也太要好了吧……明明平常老是叫我『不準偷吃』。)


    不顧耿耿於懷的備人,梅兒手腳俐落地分配紅茶,同時把手裏劍也一起還給兩人。不過令人驚訝的是,她竟能清楚辨別出哪個是誰扔的。


    「今天好像也沒任何事情發生呢……」


    在備人身旁坐下後,銀發少女手握持著自己的杯子這麽低聲呢喃。


    她穿的不是女侍服,而是平常的盔甲。看習慣的細長小肚臍今天也在肚子上活力充沛地主張自我。


    雖然那套輕飄飄的服裝也不錯,但她果然還是更適合這種打扮。


    「格尼西切為什麽不攻打過來呢?是覺得同時應付備人跟雲雀小姐太不利了嗎……」


    「那家夥才沒那麽了不起。格尼公是個性極度好戰的【龍公】,受傷後不可能就這樣默不作聲。」


    梅兒已經得知格尼西切的長相與魔法能力了。當然,操控胡須及手臂變成觸手的能力也包含在內。


    「不過他也不是橫衝直撞的單細胞生物,該撤退的時候就撤退……可說是個難纏的對手。」


    「亞人們也同樣難纏啊。他的部下全是僵屍,而且規模高達數千……真不愧是【龍公】。」


    梅兒掐著纖細的下巴陷入沉思,就這樣輕輕地翹起腳來,一瞬間裙底差點就走光了。


    (這家夥還是老樣子,一點戒心也沒有。她在房間裏也是這樣嗎?)


    雖然住在同一棟宿舍,但備人與梅兒分別睡在不同的房間。


    畢竟兩人是夫妻,要一起睡也是無所謂,不過梅兒卻提議分房睡。「如果睡同一間的話,我們肯定無法克製『那種行為』。跟雲雀小姐達成協議之前……我不能這麽做。」以上就是她的理由,可是備人完全搞不懂那是什麽意思。


    「總之,我想盡快收拾格尼公。況且我跟那邊的女忍者也還沒分出勝負。」


    當備人將視線轉過去時,雲雀也正冷漠地注視著這邊。


    「對此我也抱持著相同意見。比起格尼西切,我更想聽你鳴響氣管。想必音色一定很髒吧。」


    看到兩位忍者之間激蕩著無形的火花,梅兒輕輕地歎了口氣。接著她將杯子放在桌上,連同椅子一起靠向備人。


    「備人,在牢房裏我也說過了……你就不能趁這個機會跟雲雀小姐稍微打好關係嗎?」


    「我應該已經表明不可能了吧。與其跟那像夥交好,我倒不如切腹自殺。」


    「那樣我也會死喔。」


    「不想死就放棄吧。」


    備人與梅兒透過『結魂儀式』聯係著彼此的性命。


    其中一人死亡時,另一人也會跟著死去——正因為接受了這個製約,備人才能享有她的治愈魔法。砍斷的左手至今依然安在可以說也是拜此所賜。


    「不過你們兩個不僅是兒時玩伴,而且同樣都是忍者對吧?我還是覺得自相殘殺是不對的。」


    「忍者的世界沒有你想像的那麽簡單。隻要是敵人,哪怕同胞也要殺。這是我們的常識。」


    「所以啊,我認為得先改變這種常識才行。既然忍者的數量減少了,你就更應該回避兩敗俱傷的風險啊。」


    「為了改變村裏的規矩,我隻好自己當上首領了。」


    備人不耐地把逐漸逼近的梅兒給推回去。不過頑固的老婆依然不肯罷休。


    「再說……備人應該也明白才對。」


    「什麽?」


    「雲雀小姐其實是個本性溫柔,不會對弱者見死不救的人。」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我都看得出雲雀小姐的本質了,備人沒道理看不出來。其實備人是不想讓雲雀小姐背負首領這個重責大任吧……」


    「夠了。你隻是被雲雀給騙了,所以才會莫名其妙說要『做朋友』。」


    「我、我哪有被騙。」


    「你真是天真得可以。滿腦子都是夢幻泡泡。」


    備人有點嚴厲地這麽說完,梅兒頓時氣得繃起了臉。她孩子氣地鼓起雙頰,不甘示弱地瞪了過


    來。


    「那我也有話要說。備人對待雲雀小姐的態度顯然比我更特別。」


    「才沒這回事呢。」


    備人不屑地駿斥著說,於是梅兒立刻伸出食指比了過來。


    「這個!就是這個!為什麽對我和雲雀小姐要用不同的語氣啊?」


    「……什麽?」


    「跟雲雀小姐交談時,備人通常會換成平常的語氣。可是對我基本上都很客氣。這讓我感受到了隔閡。總覺得你一直保持距離,沒有完全敞開心胸。」


    備人從沒想過這種事情。


    不過他本來就隻會在村裏的人麵前展露本性。所以持別的不是雲雀,而是梅兒。這家夥一點都不懂。


    (插圖p241)


    「怎麽樣?果然是親密度有差嗎?因為發髻的關係嗎?」


    「等等,你誤會了。我的語氣沒有其他意思——」


    這時,雲雀緩緩地從椅子上起身。


    「真是太難看了,備人。」


    她慢慢接近後,便將雙手輕輕放在梅兒肩上,並麵露邪惡的笑容。


    「同為女人,我很能體會梅兒的心情。這位少女配你這種窩囊廢太可惜了。」


    「少、少囉唆!不要打斷我們!」


    輕鬆打發掉大吼大叫的備人後,雲雀便伸手從背後緊緊抱住了梅兒。


    盡管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梅兒姑且還是接受了她的擁抱。


    「梅兒,跟這種沒用的丈夫分手吧。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對象。」


    「不、不,這個……」


    「比方說——我怎麽樣?」


    雲雀的手輕柔地撫摸梅兒的臉頰,同時語氣明顯有了改變。


    這八成是小忍,也就是在餐廳見過的那個『形象』。


    「可是雲雀小姐是女性……」


    「性別隻是小問題。有些訣竅反而隻有女人才懂。我能為梅兒帶來極致的喜悅喔。」


    「這、這話是什麽意思……?」


    「之前也說過了吧?我們女忍者啊,也是專精此道的喔。不介意的話,今晚要不要試試看呢?」


    在妖魅的低語聲中,雲雀湊近雙唇輕咬梅兒的耳垂,讓她不禁發出了「啊嗯」的怪叫聲。


    「雲雀小姐,請不要……」


    「耳朵禁不起挑逗嗎?那麽這邊呢?」


    雲雀的雙手在梅兒身上到處遊移,最後竟然穿過盔甲的縫隙滑進了胸口。


    剎那間,銀發少女大大地向後仰身。不過雲雀絲毫不以為意,以熟練的動作不厭其煩地繼續把玩柔嫩的乳房。


    形狀變化萬千的乳房就好像「剛打好的年糕」一樣——


    「啊,不行……」


    「嗯,這裏也很敏感呢。這麽大的胸部憋在盔甲裏很不舒服吧?」


    每次脖子被舔、胸部被玩弄的時候,梅兒都會扭動身軀做出反應。她雙眼含淚,麵帶羞澀,同時按住嘴巴免得發出嬌喘。


    「你看,前端都變硬了。嗬嗬,真可愛。」


    「雲雀小姐……不可以摸那邊……」


    「不可以?真的嗎?你的身體都這麽舒服了。」


    「我、我哪有……」


    梅兒全身再度痙攣起來,連要好好反駁都辦不到。在糾纏不休的乳房攻勢下,她的臉及肢體很快就放鬆了。


    「好了,老實說出來吧。這樣我就幫你摸摸其他地方。」


    「…………」


    「隻摸胸部很難受吧?沒辦法滿足對吧?」


    「…………」


    「老實回答我。是舒服?還是不舒服?」


    「……好……舒服。」


    「喂,給我等一下!」


    原本忘了呼吸專心凝視的備人,這時總算回過神來大聲咆哮。


    這兩個家夥到底在幹嘛啊?明明眼前站著一個男人,女人們幹嘛自顧自地搞起來了!?為麽自己非得可憐兮兮地坐在特等席看著老婆被人搶走啊!?


    「雲雀!不要把梅兒帶往那個世界!」


    「討好對手乃忍者的慣用手法。其中女忍者還會施展名叫誘惑術的一般忍術。這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才不認同那種忍術咧!話說回來,不要用在梅兒身上啦!」


    「你阻止得會不會有點太慢了?她已經開始墮落囉。」


    ……回過神來,備人才發現梅兒正露出恍惚的表情。


    她呆呆地看著空中,口水差點從半開的嘴裏流出來。當雲雀以食指溫柔擦拭掉口水時,梅兒還悶哼著舔起了指頭。


    「不要舔手指!拜托你回來吧!」


    「可是……雲雀小姐好厲害……」


    「你到底壓抑了多久啊!?」


    「哼,羨慕嗎?備人。隻能眼睜睜地在旁邊看,對於愛好乳房的你來說簡直就是拷問吧。」


    雲雀一邊炫耀,一邊得意地猛搓梅兒的乳房。


    「啊、啊、啊……」


    「別揉!別捏!別轉!」


    別說排斥了,梅兒甚至渴求更多似地頻頻扭動緊閉的雙腿。竟然能讓『劍聖女』變得這麽意亂情迷……多麽高超的技巧啊。


    「好了,梅兒,接著到床上再繼續吧。到我房間來。」


    「……是,姊姊……」


    「誰是姊姊啊!?你給我適可而止,雲雀!你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你才是不要再逞強了,坦率地開口要求加入怎麽樣?」


    「讓我加入!」


    「我拒絕。」


    之後……


    備人抱著必死的決心把梅兒搶回來,並在她耳邊不斷念誦經文,好不容易才成功讓她恢複清醒。


    2


    梅兒險些把身心交給雲雀,又被備人逼著深切反省的隔天。


    到了第六天,梅兒他們的待命狀態終於結束了。拜耳巴卡來到宿舍宣布軟禁解除。


    聽說好像是謬得底下僅存的一名背信者坦承了罪行。嚴加訊問後,結果得知背信者共有四人。市長與團長經過討論,最後決定向那托亞的居民們公開謬得等人的殘暴行徑。


    「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僅代表那托亞致上深深的歉意。當然,我也不會追究殺害謬得等三人的行為。」


    老將一臉認真地低下頭來,感覺上好像失去了霸氣。


    「雖然直到最後一刻都跟謬得處不來,但沒想到這男人是如此地偏激……而我竟然縱容這種暴行長達三年之久,看來我也差不多該考慮引退了。」


    梅兒能充分體會拜耳巴卡煎熬的心情,不過現在還不能讓他辭去團長一職。


    現階段隻有拜耳巴卡能夠統領那托亞的軍團。正因為有他負責城裏的防衛,梅兒等人才能專心對付【龍公】。


    「雖然我沒那個立場求人……但可以請你們再把力量借給我們一會兒嗎?」


    梅兒立刻答應了拜耳巴卡的請求。用不著開口拜托,梅兒、備人,還有雲雀——就是為此才出現在這裏。


    他們一定會鏟除格尼西切,讓那托亞恢複真正的和平。


    來到這個城市才半個月……雖然時間不長,卻發生了很多事情。跟樹海之村一樣,如今在那托亞也結識了很多朋友,更萌生了一定程度的依戀。


    對於像這樣跟人們產生連結,擁有愈來愈多珍貴的場所,梅兒感到非常開心。


    自己揮舞的劍裏——彷佛蘊含著強大無比的力量。


    不一會兒到了晚上,梅兒邀雲雀一起前往浴場。


    由於昨天才剛露出那種醜態,兩人獨處時總覺得非常尷尬,不過梅兒還是想在決戰前跟她好好聊一聊。當然,這次已經得到備人的許可了。


    「呼,洗澡果然很棒呢。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雲雀以小忍的語氣說話,同時愉快地撩起頭發。她說喜歡洗澡似乎不是騙人的。


    「梅兒,回去後你打算怎麽辦呢?要繼續上次沒做完的事情嗎?」


    「不不不、不用了。」


    她暗自決定這輩子隻跟備人結合……自己絕對,大概不會再犯那種錯誤了。


    兩人也沒說什麽話,就這樣並肩走在鴉雀無聲的大道上。家家戶戶透出來的燭台燈光隱約照亮了鋪石地麵。


    她們曾作為市公所職員一同往返這條路無幾次……不過情況已經跟當時不同了。梅兒與雲雀的關係產生了大幅度的改變。


    「那個,雲雀小姐。」


    「怎麽了?」


    「我想重新跟你商量一下……」


    「該不會是『madolls』的事情吧?」


    「不,是關於今後的事情。」


    梅兒下定決心這麽說完,雲雀臉上頓時失去了表情。


    帶著涼意的晚風刮過路麵。


    「雲雀小姐,為了打倒格尼西切……可以請你跟我們聯手合作嗎?」


    「……你真是有夠不死心的。」


    雲雀看著前方輕輕地歎了口氣。烏黑的發束輕盈地在風中嬉戲。


    「之前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跟備人是競爭下任首領寶座的對手。為此,我們必須爭奪龍人的角——」


    「我把格尼西切的角送給你。」


    「什、什麽?」


    聽了梅兒所說的話,雲雀瞪大了細長的雙眼。她啞口無言地注視著這邊,眼裏交織著驚愕與困惑。


    「你要把角讓給我?」


    「是的。備人也答應了。他說『區區一隻角不值得惋惜』,不過那八成不是真心話吧……」


    即使如此,備人最後還是包容梅兒的任性,以「隻有這次」為前提接受了她自私的請求。你的爛好人個性可能會傳染也不一定——他看開似地這麽發著牢騷。不過打從認識備人的時候開始……梅兒就知道少年是這樣的人了。


    「雲雀小姐,拜托你了。就算隻有待在那托亞的這段期間也好。」


    「……那家夥變了呢。」


    經過短暫的沉默,雲雀終於放低聲呢喃著說:


    「以前他不是這麽膚淺的忍者,怎麽樣都不可能做出像是給敵人雪中送炭的行為。」


    「備人變了嗎?」


    「啊啊,八成是你改變了他吧。你這女孩真有意思。」


    忍者少女仰望天空淡淡地笑了。


    是心理作用嗎……總覺得她的側臉看起來有點落寞。


    「備人也說了同樣的話。」


    「什麽?」


    「他說一陣子沒見,雲雀小姐好像有點變了。還說那可能是因為我的關係。」


    「…………」


    「不過我不這麽認為。備人跟雲雀小姐並沒有變——隻是因為距離太近又太過親密了,所以才會看不清楚彼此不是嗎?」


    「…………」


    「有時候備人會提起孩提時代的事情。好比『以前我們經常爬到杉樹上。』『當時那家夥很愛貓,個性又可愛。』……不過這就是我認識的雲雀小姐。過去的你們跟現在一樣完全沒變。」


    「杉、樹……」


    不知道為什麽,雲雀挑了奇怪的部分又覆述了一次。她不知不覺間停下腳步,以求助般的眼神看著梅兒。


    「梅兒,關於杉樹的話題——備人還有提到其他事情嗎?」


    「其他事情是嗎?……這麽說起來,他說當時跟雲雀小姐做了個約定。」


    「!」


    「不過他不肯告訴我內容。他說『這事隻要我跟雲雀知道就夠了』。」


    「……是嗎?」


    過了一會兒,雲雀再度邁開步伐。不知道是不是太專注思考了,她的腳步又慢又不穩。


    「雲雀小姐,你怎麽了?」


    「……嗯。啊啊,沒什麽。」


    「雲雀小姐也記得那個約定嗎?」


    「不好意思,我完全不記得了。反正內容一定不重要吧。」


    ……梅兒一眼就看出她在說謊。雲雀恐怕是顧及梅兒才佯裝不知吧。


    『不過可以跟意中人結為連理還真叫人羨慕呢。』


    『小忍小姐沒有這種對象嗎?』


    『嗯~有是有啦。』


    當時梅兒以為那個對象是謬得,不過實際上並非如此。當時雲雀心裏想到的……一定是備人沒錯。


    這樣一來,兩人閉口不談的「約定」內容——自然也就不難想像了。


    「雲雀小姐。」


    「嗯?」


    「對你來說……我果然很礙事嗎?」


    「為什麽這麽想?」


    「因為要是沒遇見我的話,備人就不會背負這種命運了……」


    「那是那家夥自作自受。當忍者的人應該自己擦自己的屁股。」


    「屁股,是嗎?」


    「你無須掛懷。況且我需要的絕非愛情,而是備人的精種。被你誤會可不好笑啊。」


    「真是的……少騙人了。」


    忍者為什麽這麽頑固呢?


    不過梅兒認為那也是她溫柔的地方。


    雲雀的言下之意是不需要為了備人而顧慮她,也不必對備人本人懷有罪惡感。


    正因為這位少女個性專一體貼,卻又有點笨拙……梅兒才會喜歡上雲雀。梅兒想跟這樣的她做朋友。


    「總之,隻要把角給我,我也沒什麽意見。我就答應跟你們聯手吧。」


    「謝、謝謝你。那個,另外……我想趁這個機會再提出一個請求。」


    「什麽事?」


    「之前也說過了,我想跟雲雀小姐做朋友——」


    「叫我雲雀就好。」


    「咦?」


    「不用加『小姐』兩個字。」


    「…………」


    梅兒一開始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不過沒多久她突然驚覺。


    這該不會是同意的意思吧?莫非她是暗指兩人已經成為朋友了,所以可以直呼其名嗎?


    「真的可以嗎……」


    「隻是合作之餘順手而為罷了。況且我們之間又有同為【龍落子】的情誼在。」


    「謝、謝謝你,雲雀小姐!」


    「不用加『小姐』兩個字。」


    「是。那個……雲、雀。」


    沒想到突然改變稱呼會讓人這麽難為情。


    看到這樣的梅兒,雲雀突然噗哧一笑。


    「不然叫『姊姊』也可以喔?」


    「咦……」


    「昨天你是這麽叫我的吧?」


    見雲雀改變口吻朝這邊拋媚眼,梅兒的臉一口氣熱了起來。


    ……這麽說起來,自己好像這麽叫過。梅兒還記得曾徹底屈服於她的忍術(?)之下,無意間脫口叫了聲姊姊。


    「請、請忘了那件事情吧。那時候我不曉得是怎麽了。」


    「真的嗎?我還以為梅兒是『來真的』呢。」


    「你誤會了!本人梅兒希奧尼在此發誓,我絕對沒那種嗜好!」


    「哎呀,這種人更容易陷進去喔。而且梅兒的個性又很容易隨波逐流。」


    「請不要解讀我!總之,禁止你再隨便摸我!」


    「真冷淡呢,明明是朋友耶。嘿,我戳我戳。」


    「呀!請不要這樣,姊……雲雀!」


    在那之後過了幾分鍾。


    一回到宿舍裏,兩人便撇下將杯子堆高取樂的備人,在雲雀的房間一直聊到深夜。


    3


    軟禁解除後的隔天晚上。


    備人吃完晚餐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帶著毛巾準備前往浴場。不過此時他卻不得不中止行程。


    (哎呀哎呀……總算來啦。)


    既然遲早都要麵對,真希望泡個澡之後再來呢。不過抱怨也無濟於事。光是能吃完晚飯反而就該慶幸了。


    總之——這樣就能跟格尼西切做個了結。


    雖然等了很久,但這次一定要讓他死才行。


    「備人。」


    這時,門外傳來女忍者的聲音。


    她當然也察覺到了吧。這股……大軍自南北逼近的氣息。


    雖然備人說了門沒鎖,但不知道為什麽,雲雀就是不進來。由於門一直都不打開,備人便主動開門查看,結果在那裏的果然是體態修長纖細的少女。


    「你是有錢的大老爺嗎?門好歹也自己開吧。」


    「我總不能沒知會過梅兒就進你房間吧。」


    雲雀提出奇怪的主張,並撩起長長的瀏海。跟備人一樣,她照例穿著忍者裝,看來似乎已經準備得萬無一失了。


    「敵人大約一萬吧?詳細數字就拜托你囉。」


    「就是這個數字。現在大略估算一下就行了吧。北邊三千,南邊七千……距離他們抵達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似乎是這樣沒錯。那麽格尼公到底在哪裏呢……」


    目前感受不到龍的氣息。


    雖說同樣都是【龍落子】,但備人他們在這方麵的感覺比梅兒要遲鈍許多。這大概是在日本連續隱居了好幾個世代所造成的弊害吧。


    「那麽我先叫梅兒過來。你在大廳等著。」


    這麽說完,備人隨即在走廊上邁步前進。可是走了幾步時,雲雀突然叫住了他。


    「備人,你真的不要角了嗎?」


    「啊啊。仔細一想,我這邊還有治療師在。既然都犯規了,我不讓步也不公平吧。」


    如果沒有梅兒的魔法,自己早就被【龍公】塞爾薩萊給殺死了。如今自己是敗部複活者的身分。


    就這層意義上來說,這場「獵龍對決」可能早已分出了勝負。備人……或許沒有資格繼續參加測驗也不一定。不過因為不願承認這點,在對方揭穿前他打算一直保持緘默。


    不顧備人心中的想法,雲雀依然一臉想說些什麽的表情。她心神不寧地搓著垂落的瀏海,視線不斷來回遊移。


    「備人,你……記得那個約定吧。」


    「約定?啊啊,你是說等到變成超越我的忍者,我就要當你的夫君嗎?怎麽,你也記得啊?」


    「……那當然。」


    那隻是十多年前對話中的一句無心之語。備人還以為她早就忘了。


    「我說雲雀啊,那個約定還算數嗎?畢竟你也知道我娶了老婆。」


    「你……是怎麽想的呢?」


    「天曉得。不過我不喜歡毀約。如果你成為首領的話,我就跟梅兒一起入贅吧。」


    「真是的,你這家夥不管到了幾歲都沒變。這種隨便的個性不曉得給妹妹我添了多少麻煩……」


    「少囉唆,我有稍微成長了啦。總之,約定繼續保留。除非在對決中落敗,否則我可不認為自己被你超越囉。」


    「……也好。廢話說夠了吧,快點把梅兒找來。」


    擅自中斷對話後,女忍者旋即翻身跳過扶手,就這樣往樓下消失了。


    「原來如此,梅兒說得沒錯——他還是跟以前一樣。」


    剎那間她這麽低聲呢喃,臉上意外地露出開心的笑容。


    備人他們迅速告知拜耳巴卡亞人們襲來的消息。


    老將立即命令軍團所有成員集合,並將部隊分派南北。北邊有三千,南邊則有七千敵軍進犯……南門勢必會投入更多兵力。


    「團長啊,這次的局勢該如何應對?」


    備人、梅兒及雲雀聚集在拜耳巴卡身邊,打算先聽聽他的意見。


    在格尼西切出現之前,自己也得投身戰場掃蕩亞人才行。為此,他們必須跟軍團統一步調。


    「北門留下一百人,其餘全數往南。」


    拜耳巴卡毫不猶豫地這麽告訴備人他們。那托亞的軍團共有六百人。換句話說,占去大半的五百人都將投入南側。


    「備人跟梅兒你們也去南門。左手的傷勢沒問題了嗎?」


    「啊啊。不過這樣北門不會有點危險嗎?」


    「北邊由老夫指揮。我會全心貫徹守備,竭力抵禦敵人入侵。將主戰場集中在南側進行總體戰……隻能把一切都賭在這上頭了。」


    拜耳巴卡接著望向黑衣女忍者。


    「不好意思,我想拜托雲雀擔任遊擊手。一開始你先留在北門,視戰況而定,或許還要請你支援南邊也不一定。你願意幫忙嗎?」


    雲雀刻不容緩地點頭回答「好吧」。如果是她的話,除了守備以外,大概也能見機反攻吧。


    「這次作戰沒有你們就不可能成立。雖然知道很窩囊,不過我已經顧不得顏麵了。請你們——務必守住那托亞。」


    見老將深深地低頭送行,備人與梅兒立即朝南門拔腿奔馳。


    在亞人抵達前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等敵軍一到,戰鬥就會立刻開始吧。


    敵人是死人。雖然為數眾多,但軍團也已經知道該如何應付了。如果是精銳雲集的拜耳巴卡兵,一定能夠順利解決的——可是……


    不知道為什麽,備人在這一戰中嗅到了「討厭的味道」。


    那隻是一種既含糊又毫無根據的預感。不過,忍者的直覺往往都是對的。


    (總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希望是我杞人憂天……)


    盡管在心中這麽祈禱。


    最後備人的預感還是完全應驗了。


    備人與梅兒趕到時,亞人軍還在遙遠的草原彼端。


    不過——南門卻已經開始戰鬥了。


    「什麽……」


    部分士兵揮舞著劍襲向夥伴們。少數人突如其來的叛變就是騷動的起因。


    (到了這個節骨眼才起內哄嗎?還是另有其他背信者存在……)


    就在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的瞬間,備人的雙眼捕捉到意外的人物。


    ……襲擊我方的人之中有個紅發青年。


    他渾身塵土,頭發脫落,各個部位都腐爛了。那晾著劃破的喉嚨揮劍的身影無疑是副長謬得。


    「備、備人!那是……謬得先生啊!」


    見梅兒臉色蒼白地大叫,備人也神情苦澀地點了點頭。


    「格尼公把他變成棋子了嗎?看來被搶先一步了呢。」


    入土安葬的謬得等三人,以及外觀較新的屍體,恐怕都是格尼西切用魔法喚醒的吧:沒想


    到竟然以這種形式再次利用謬得他們……這【龍公】還真是難纏啊。


    「咿!住手啊,副長!是我,迪諾斯啊!」


    謬得接近雙腿發軟癱坐地上的士兵,並高高揚起了劍。


    在場沒有任何人采取行動。不曉得是不是三年和平帶來了惡果,大家似乎都很害怕被危險波及的樣子。


    「副、副長……求求你……」


    他再怎麽死命呼喊也是徒勞。就在凶刀準備砍向他頭頂上的瞬間。


    梅兒以驚人的速度揮刀一閃,砍飛了謬得的頭顱。


    「!」


    旁人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少女的劍又再度馳騁。超高速鋼牙在黑暗中翻騰飄揚,毫不留情地將大批死屍接連斬首。


    ……不久,當所有屍體都倒下時,少女也停止了動作。


    這場亮眼的快攻連備


    人也忍不住看呆了。


    「梅、梅兒……妹妹?」


    死裏逃生的士兵癱坐著仰望梅兒。周圍的士兵們也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麵對這樣的他們,銀發少女喝斥著發號施令。


    「請振作一點!亞人軍就快來了!」


    宛如鈴聲般清脆卻又強而有力的聲音響徹南門一帶。


    「請立刻重整陣勢!你們的雙肩背負著那托亞的存亡!現在該舍棄獻上祭品獲得的虛偽安寧了,以真正的解放為目標邁進吧!」


    梅兒高舉著劍,對靜默不語的軍團們繼續放聲說:


    「前線由我們負責!各位請合力打倒闖進門內的敵人!請仔細聽從部隊長的指示,千萬不要落單!」


    於是凝滯的空氣很快產生了變化。


    「好、好喔,幹活囉!」


    「我們要守住村子!」


    「無論謬得隊還是拜耳巴卡隊,大家都是那托亞的士兵!」


    「可惡!看我收拾那些家夥!」


    吆喝聲即刻散播開來,化為熱情的奔流激勵著士兵們。彷佛呼應梅兒一般,幾百隻劍高高舉了起來。


    完全恢複氣勢的士兵們隨即動身前往崗位。


    環顧著這樣的他們,備人也走向了梅兒。


    「你很會帶動氣氛嘛。真不愧是『劍聖女』。」


    「不、不敢當。不過我隻是模仿諸蓋羅先生而已……對我稍微刮目相看了嗎?」


    「我重新迷上你了。」


    備人這麽回答後,梅兒便害羞地低頭說「討厭啦」。真搞不懂這家夥到底算清純還是變態。


    「好了。不好意思,雖然你特意振奮了士氣……但亞人們就交給我吧。」


    「咦?請等一下,我也要上前線。」


    「我要直接變身白狼,你就稍微等會兒吧。」


    聽了備人的宣言,梅兒瞪大眼睛。


    「可、可是現在使出王牌的話,你要怎麽跟格尼西切交手……」


    「這次的主角是雲雀。【龍公】的腦袋就讓她拿去吧。這回輪到我當誘餌了。」


    的確,現在施展《靈仙》或許太操之過急了。


    不過備人希望能盡快決定今晚戰局的走向。他想一口氣平定主戰場南門,拂去依然縈繞心頭的「不祥預感」。


    「——《靈仙·真神》。」


    備人先以右手握住豎起的左手食指,然後又豎起右手食指低聲念著靈獸的名字。


    身體的感覺接著慢慢產生變化。


    『仙力』自體內溢湧而出,精神逐漸被獸性占據。


    附身的「怪物」愈強就愈難控製。一個弄不好,意識甚至會遭到吞噬,再也無法找回自我。


    所以《靈仙》才堪稱密傳的奧義。


    也正因為能夠純熟操控此法——備人才得以晉升上忍。


    「這招不管看幾次都很不可思議呢。」


    梅兒仔細端詳著化身白狼的備人。其他士兵們隻注意逼近而來的敵軍,絲毫沒察覺到備人的變化。


    「那個,我可以摸你嗎?」


    梅兒戰戰兢兢地伸出手來,結果一下子就被咬了。


    備人不喜歡被人撥亂毛發。畢竟狼是很崇高的。


    當備人他們準備在南門迎擊亞人時……


    另一方麵,北門早已展開了戰鬥。


    大批屍體一湧向緊閉的鐵門前,士兵們便立即從防壁上落下箭雨。不過那終究隻能牽製而已。隻要不把頭砍斷,敵人就會繼續行動……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


    雲雀撇下這樣的他們隻身出擊,到外麵不斷斬殺亞人。


    在鐵門附近的敵人中,雲雀優先排除臂力最強的豬人。北門在前陣子的攻擊中損毀,才剛緊急修補完成,實在是沒辦法撐太久。


    (這樣就有一百隻了……豬大致上都解決了吧。)


    雲雀靈活地鑽來鑽去,在門前築起屍體的『路障』後就暫時先退開了。


    她蹬著防壁飛身躍起,就這樣直接跳往內側。無視士兵們寄予信任的眼神,雲雀自顧自地重新綁好淩亂的頭發。


    (身體吠況萬無一失,令人擔心的飛空型亞人也沒出現。這樣防守起來就容易了。)


    調整好呼吸後,雲雀準備再度前往門外迎擊。


    「等一下,雲雀。」


    不過這時,白發老將突然搖晃著龐大的身軀走了過來。


    他扛著劍站到雲雀麵前,臉上難得露出笑容。之前他都跑哪裏去了呢?


    「你表現得太精采了。受不了,忍者真了不起呢。」


    「我才殺死一百隻左右而已,現在鬆懈還太早了。」


    淡淡地回應後,雲雀便轉身離開。現在沒空閑聊了。


    ……如果可以的話,雲雀想馬上趕到南邊。雖然備人無須掛懷,但她有點擔心那位銀發少女可能會過於勉強自己。


    關於梅兒這個人,如今雲雀無意為了還債而行動。想要保護她的念頭確實是雲雀自身的意誌。


    連雲雀本人都對這種心情感到傻眼。不過——那一定就是所謂的朋友吧。


    (她真的害我變得愈來愈奇怪了。)


    雲雀對自己苦笑著前進幾步。


    「不要太努力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剎那間,背後傳來拜耳巴卡的聲音。


    同時劍身頂出雲雀的胸口。


    「呃……!」


    雲雀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她馬上就明白了。


    拜耳巴卡持劍從背後貫穿了自己的身體。


    「忍者啊,你太大意了。」


    當雲雀咳著血倒臥地麵時,耳邊傳來了老將的聲音。


    「別擔心,我也會馬上把其他兩人送去。」


    「你……」


    雲雀已經無法反擊了,甚至連抬頭都辦不到。肺部遭到破壞,根本無法正常呼吸。脊椎骨碎裂,手腳麻痹——雲雀無可挽回的致命傷。


    「好好睡吧。你的屍體我就收下了。」


    在逐漸淡去的意識中,雲雀發覺老將的聲音突然驟變。


    (備、人。)


    不過雲雀已經無法做出反應了。


    (備人……)


    她隻能躺在自己的血泊中,覆述著心儀少年的名字。


    4


    「梅兒!去北門吧!」


    備人沒多久就從外頭回來,然後一恢複人型便開口這麽說。


    雖然梅兒毫無頭緒地直眨著眼,但他卻不以為意地直接邁步前進。


    「咦?那個,請等一下,備人。」


    亞人出現還不到十分鍾,敵軍已經消失了大半。


    那當然是備人化身白狼後的活躍表現所致。多種威猛的特異忍術眨眼間驅除屍體,幾乎底定了南門的戰況。


    備人早已無視斬首這個方法了。他以風刃撕碎敵人,噴發火焰吐息加以燒灼,還降下密集雷電轟爆他們……那是幅異常慘烈的地獄圖。


    明明再過一會兒就能完全殲滅南邊的亞人了,為什麽要在這種狀況下離開?


    「你說去北邊……這話是什麽意思?」


    「今晚的主戰場不在南邊,而是那裏。」


    備人馬不停蹄地回答。他的臉苦悶得扭曲起來。


    「備人,請你解釋清楚。為什麽是北邊呢?」


    「我知道心中的忐忑其來何自了。幸虧化身白狼後,頭腦也會變清醒呢。」


    「心中的忐忑?」


    「啊啊。團長——恐怕跟格尼公有所勾結。」


    這段突如其來的發言讓梅兒不禁詞窮。


    拜耳巴卡跟格尼西切?他在說什麽啊?


    「在剛才的軍事會議上,團長曾對我說『你們也去南門。左手的傷勢沒問題了嗎?』。」


    「對、對啊,他確實這麽說了。」


    「左手斷了的事情我沒跟任何人提過。」


    「…………」


    「回城裏讓你治療的時候,士兵們也被入侵的亞人搞得一團亂,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我。換句話說,知道我受傷的隻有四個人。也就是我自己、梅兒、雲雀——還有格尼西切。」


    說到這裏,梅兒總算也明白了。


    三人一直被軟禁在宿舍裏,不僅沒機會告訴其他人,在浴場裏也不曾提過備人左手的事晴。


    既然如此……為什麽拜耳巴卡會知道呢?


    「他會不會在意外的情況下得知你受傷的事情……」


    「這種可能性極低。總之,我們得先弄清楚這點才行。」


    「……我明白了。作戰時的確不該心存疑慮。畢竟此事也攸關雲雀小姐的人身安全。」


    「好,走吧。」


    備人以驚人的速度疾馳,隨後梅兒也不甘示弱地在馬路上奔跑起來。


    幾分鍾後。


    當備人大幅領先梅兒抵達現場時,北門出乎意料地安靜。


    盡管大量亞人的氣息在門外蠢動,卻絲毫不見試圖闖入的跡象。士兵們也停止戰鬥,在遠處茫然地看著兩個人。


    那是在大門附近的廣場上凜然而立的老將。


    以及倒在他腳邊的女忍者。


    (太遲了嗎?)


    備人緩緩接近兩人,同時用力咬緊了嘴唇。


    雲雀一動也不動。從傷勢看來,她恐怕是被人從背後偷襲了吧。


    備人的預感——以最糟糕的型式實現了。


    「喔,好快啊。你已經發現啦?」


    拜耳巴卡轉頭望向這邊,不懷好意地扭曲著嘴角。那語氣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


    「你是……格尼西切嗎?」


    「喔。好久不見啦,小鬼。」


    當回答備人問題的同時,拜耳巴卡的外表慢慢溶解變形。接著巨大的身軀變得更加肥大,將盔甲逐漸撐破。


    幾秒鍾後,站在原地的是——


    頭頂光禿,下巴蓄著長須,讓人忘都忘不了的「那個男人」。


    「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吧。我是排名第九的——屍之格尼西切。」


    剛好這時梅兒也總算趕到了。她在備人身旁停下腳步,不過一看到趴在地麵的雲雀,她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雲、雲雀小姐……!」


    備人不顧錯愕的梅兒,徑自踏出一步。


    「你還藏著魔法能力嗎?」


    「是啊。我的力量除了腐蝕與控製屍體外,還能『化身為吃掉的家夥』。真正的拜耳巴卡早被我吃了。就在第一次陪你們玩的那天。」


    「……是那時候嗎?」


    那天晚上將北門托付給備人後,拜耳巴卡便前往南門。而格尼西切又騎著佩爾達自南方飛來。


    當時拜耳巴卡肯定就被暗中殺害了。跟備人他們交手過後,格尼西切恐怕便已化身成他的樣子,直到今天為止都默默等待傷勢痊愈吧。


    「隻要有那個意思,我隨時都能潛入城市裏。你大概沒注意到吧?這一個禮拜以來,這裏就有十名士兵消失囉。」


    看到格尼西切笑著比向自己的胃部一帶,梅兒咯吱咯吱地咬緊牙關。


    「明明【龍公】就在城裏,我竟然沒感覺到龍的氣息……」


    「咖哈哈哈哈!喂,巨乳小姑娘,你好像也是【龍落子】嘛。對於高排名的【龍公】而言,抹消氣息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麽。」


    這時,格尼西切突然轉身背對兩人。然後他直接大步往大門走去,並朝這邊呼喊著說:「不管這個了,來打吧,忍者。我就特別在城外對付你吧。」


    圍繞四周的軍團不敵格尼西切的氣勢,紛紛往左右分開讓出路來。


    沒有任何一人試圖持刀相向。


    麵對首次目睹的【龍公】,以及拜耳巴卡死亡的事實,他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隻要你輸,那托亞就完了。很簡單明瞭對吧?忍者與龍人誰比較強……今天就來分個高下吧。」


    最後這麽說完,格尼西切便踹開大門消失在外頭了。


    「雲雀小姐!」


    待格尼西切離去,梅兒立即衝向雲雀身邊。


    幸好她還餘息尚存,可是梅兒卻開心不起來。


    雲雀的出血量非比尋常。而且幾乎沒有脈搏,對呼喚聲更是毫無反應。


    「怎麽會……」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明明兩人好不容易才變成朋友,明明願望都已經實現了。


    梅兒還有好多話想對她說。梅兒跟雲雀兩人才剛開始啊。而且還有『madolls』的排練。自己想要再多學點女性魅力,也希望她跟備人能重修舊好。


    像這樣逐漸拉近距離後,期望有一天能自然地叫她「雲雀」。


    因為梅兒知道她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少女。


    「不要死……」


    在盈滿淚水而模糊的視野中,雲雀突然虛弱地張開眼睛。


    她用失去焦點的瞳孔死命地尋找著誰。


    「備、人……」


    雖然被叫到了名字,少年卻不看雲雀,隻是站在梅兒身旁直直地瞪視著前方。


    即使如此,雲雀還是氣若遊絲地拚命說下去:


    「我把首領的位子……讓給你……」


    「…………」


    (插圖p277)


    「所以,你要,除掉那家夥……」


    雲雀細長的眼睛裏流出一道淚水。


    她一定感到既遺憾又不甘心吧。


    不僅無法跟備人分出勝負,還違背了杉樹上的約定。


    而且沒能重修舊好就死了。


    「除掉他……哥、哥……」


    「忍者不能這麽任性。你的屁股你自己擦。」


    備人苛刻地無視少女的懇求。


    「那家夥就拜托你了。」簡短地對梅兒這麽說完,忍者少年也不照看兒時玩伴,自顧自地邁開了步伐。


    他帶著前所未有的殺氣,朝格尼西切等候的門外走去。


    5


    備人踏出大門時,格尼西切已經直挺挺地站在前方遠處了。


    亞人們也跟城市保持距離,在四周圍成大大的圓形。


    斜睨了不具自我意誌的觀眾一眼後,備人便往【龍公】接近。


    ……雖然以前曾經以雷擊打傷他,但這招恐怕已經不能指望了吧。今天無法奢望會下雨,而且《靈仙》也已經用過了。再加上對手還沒化為龍身……不利的條件多得說不清。


    不過備人一定會殺了【龍公】。


    他不需要角,純粹隻是——為了殺這家夥而殺。


    「忍者啊,道別過了嗎?」


    格尼西切從容地問道,同時轉動脖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備人無視他的問題,反過來問說:


    「拜耳巴卡團長臨終前是什麽情況?」


    「老頭臨終之前嗎?他一看到我就二話不說地砍過來呢。當我提出成為背信者的建議時,他更是暴跳如雷。老年人就是這麽頑固,真是糟糕啊。」


    「……是嗎?」


    那位老將果然跟備人想像的一樣。「請你們務必守住那托亞。」——雖然這是格尼西切的戲言,但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一定也會說出同樣的話才對。


    鏟除格尼西切的理由又多一個了。


    「【龍公】啊,為什麽你要大費周章地找什麽背信者?」


    「其


    實沒什麽太大的意義。勉強來說,那算是一種遊戲。」


    又是遊戲嗎?塞爾薩萊也好,格尼西切也罷,龍人族裏盡是這種家夥嗎?


    「過去我也曾憑著蠻力摧毀人類國家,不過那實在是太無聊了……對龍人族而言,無聊可是唯一的勁敵。」


    這時,格尼西切的身體出現了異變。


    在昏暗的月色中,他那龐大的身軀一下子膨脹起來。接著身體逐漸失去人型,緩緩地往後方的草原伸長。這就是那像夥的真麵目嗎?


    「就在我也厭倦了這種遊戲的時候,你們碰巧出現了。龍王的子孫【龍落子】啊……我一直很想跟你們交手呢。」


    ……格尼西切不一會兒就徹底化身為龍,可是外型卻跟塞爾薩萊及佩爾達大相徑庭。


    (這是什麽?)


    硬要舉例的話,大概是「蚯蚓」吧。


    那是個沒有手腳,表麵平坦,全長約三十公尺左右的圓筒。雖然不具鱗片及體毛,脖子周圍卻長著無數蠕動的觸手。頭部中央斜斜地吃立著一支巨大的角,正下方是裂了一條縫的大嘴巴……看起來實在不像是龍。


    「小鬼,你能體會擁有強大力量卻無法盡情施展的煩悶嗎?」


    彷佛隧道般的大嘴巴裏冒出重低音的嗚吼。即使變成了龍,這男人還是一樣長舌。


    「我是多麽期盼一個能讓我變成龍身全力交戰的家夥啊……拜托你別三兩下就死囉!」在下一個瞬間,格尼西切的觸手群飛向了備人。


    備人善用轉身及步法,不斷閃過宛如大蛇般自四麵八方襲來的魔手。砍斷逼近眼前的一根觸手後,切口隨即又長出新的兩根觸手。


    (嘖,真麻煩……!)


    砍斷觸手並非上策。讓觸手數量增加簡直是自殺行為。


    話雖如此,備人也不能施展《火仙》之類的特異忍術。因為先前變身成白狼的關係,備人的『仙力』已經是接近見底的狀態了。


    現在頂多隻能使出一次特異忍術……他絕不能錯失機會。


    「喂喂喂,怎麽啦!?讓我太無聊的話,我可要派亞人攻打城市囉!」


    大批觸手的攻勢變得益發迅速執拗。


    這樣下去根本收拾不完。備人連接近本體都辦不到。可是一個勁兒地四處逃竄又隻會消耗體力……情勢簡直是每況愈下。


    「備人!」


    這時,一陣叫聲傳來。


    不知何時趕到的梅兒跳到備人麵前。乍然閃現的白刃一口氣砍斷好幾根觸手。


    (笨、笨蛋!)


    看到觸手瞬間再生倍增,梅兒果然驚愕地「啊」了一聲。就在梅兒險些被觸手纏住的時候,備人連忙抱住那纖細的身軀跳了起來。


    在觸手構不到的地方著陸後,備人放下銀發少女歎了口氣。


    「怎麽會有你這種跑來救人卻反而被人救的家夥啊?」


    「對、對不起。沒想到觸手竟然會增加……」


    梅兒露出悔恨的表情重新望向【龍公】。


    「那是……蛇龍型吧。」


    「那是什麽?」


    「龍身分很多類型。有塞爾薩萊那種正統的真龍型、佩爾達的飛龍型,還有蛇龍型與多頭龍型……」


    「真是一群奇怪的家夥。」


    「不說這個了,備人。」梅兒突然把臉湊向輕輕咋舌的備人。


    接著她在耳邊小聲嘀咕了些什麽。備人聞言瞪大眼睛,在極近的距離下驚訝地看著梅兒。


    「如何?為了打倒格尼西切,我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


    「唔、唔……」


    「拜托你,備人。」


    被那真摯澄澈的綠眼直盯著瞧,最後備人還是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了她的提議。


    雖然提不太起勁,但現在也沒空思考其他對策了。不,梅兒的提議原本就是今晚備人想像中的戰況發展。


    「你們不要溜得那麽快啊!」


    格尼西切不耐地大聲啦哮。


    同時觸手朝四周延伸,一把抓住了圍觀的亞人們。


    不會吧?就在備人心生恐憂的下一個瞬間——亞人子彈接二連三地朝他們飛來。


    「!」


    剎那間,備人再度抱著梅兒跳了起來。亞人們猛烈撞擊兩人前一刻所在的地麵,在可怕的聲音中潰散糜爛。


    (可惡!那家夥也太亂來了吧!)


    備人在傾注而下的數十隻亞人之間穿梭,專心地四處逃竄。雖然懷裏的少女比想像中重,但也不能把她丟開。


    斷定來不及閃開最後一隻,備人便持刀奮力砍落。見亞人的驟雨總算歇止了,備人這才把梅兒放到地上。


    「備、備人,謝謝你。」


    「剛才手斷了。」


    「咦?」


    備人不顧驚訝的梅兒,強行掠奪了她的雙唇。因為沒有時間,備人約莫三秒便抽身離開,不過幸好骨折已經疫愈了。這個治療師還真方便呢。


    「你、你為什麽總是這麽突然啊!?好歹也先知會一聲——」


    就在梅兒麵紅耳赤地高聲抗議的瞬間——


    地底下突然竄出了觸手。


    「什麽!」


    兩人反應不及,全身都被束縛住了。真是失策。沒想到把亞人扔過來……隻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的幌子!


    「忍者啊,我太失望了。」


    格尼西切笨重地爬行地麵,在地鳴聲中逐漸接近。


    期間觸手依然不斷纏附而來,剝奪備人他們的自由。


    「王之子孫也不過如此嗎?看來你們也不值得我拿出全力呢……真令人心寒。」


    「少騙人了,蚯蚓。你已經露出馬腳了。」


    即使處於動彈不得的狀態,備人依然斬釘截鐵地斷言。


    這樣多少可以爭取一些時間。備人把希望寄托在梅兒的作戰計劃上了。


    就讓愛嚼舌根的【龍公】再陪自己聊一會兒吧。


    「雖然你說想要使出全力,但其實你是個窩囊廢,隻有在自己的地盤上才敢跟人打。」


    「啊啊?少死鴨子嘴硬了,小鬼。」


    「我沒有死鴨子嘴硬。你化身成團長正好完全反映了這點。說穿了……其實你是覺得同時應付兩名忍者很不利吧?」


    梅兒在宿舍裏提過的猜想恐怕是對的。


    有別於口頭上的言語,格尼西切非常害怕忍者——雲雀的忍術。


    「【龍公】啊,我清楚記得你看見雲雀的《靈仙》時是什麽表情。你無論如何都想出其不意地收拾掉雲雀。對於你這隻蚯蚓來說——在空中飛翔的烏鴉想必是難以應付的對手吧。」


    格尼西切的龍身不具翅膀,想當然沒辦法飛。從身型看來,他顯然也無法迅速移動。


    換句話說,雲雀高速飛翔的《靈仙》是格尼西切的勁敵……正因為如此,【龍公】才會避免跟她正麵交鋒。


    「你引以為傲的力量也不過爾爾。等著瞧吧。很快——你又會再見到最難應付的對手了。」


    「哼,挺會耍嘴皮子的嘛。最難應付的對手?哪裏有這種人啊——」


    「就在這裏。」


    此時,在夜空中飛舞的身影出聲打斷了格尼西切。


    飄揚的刀刃將束縛著備人與梅兒的觸手全數砍落,可是本以為會立即再生的觸手卻不再複活了。


    斷麵處結了一層冰霜。這大概是應用了……手腳縈繞著冷氣的《水仙·凍蝕》吧。


    「讓你久等了,【龍公】。」


    悄然落地的黑影舉起刀鋒,英姿颯爽地與格尼西切對峙。


    裸露度高的忍者裝,綁成一束的黑色長發,互為對比的白皙美貌,以及宛如鳥


    類般銳利淡漠的雙陣。


    比想像中還早到呢。這麽說起來,這家夥從以前起得很早。


    「今晚的主角是我——『呼子的雲雀』。」


    梅兒「作戰」中的王牌女忍者難得誇張地放話說。


    6


    稍早之前,目送備人走出門外後。


    「……雲雀小姐。不,雲雀。」


    留在原地的梅兒對懷裏的雲雀肅穆地說:


    「為了施展治愈魔法,接下來——我要嚐試對你進行『結魂儀式』。」


    老實說,梅兒不知道會不會成功。這已經是第二位伴侶了,再加上又是女性……誓約能否成立還得碰碰運氣。


    而且就算成功了,雲雀也要承受左右人生的「詛咒」,跟備人一樣成為梅兒的命運共同體。當然,隨著伴侶增加,梅兒他們負擔的風險也會變大。


    不過梅兒還是不願讓雲雀就這樣死去。


    她不僅是備人的兒時玩伴,還是梅兒的情敵,同時也是【龍落子】的一份子,更是重要的朋友。


    「雲雀,你願意——把性命交給我嗎?」


    這時,雲雀彷佛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梅兒把它當成應允的信號後——


    「……《在此舉行結魂儀式》。」


    梅兒便低頭覆上了她的嘴唇。


    ……經過漫長的接吻,雲雀的呼吸開始變得規律。她已經停止出血,雙唇也有了體溫。


    啊啊,這樣自己又背負起一個業障了。


    又讓另一個人的人生變調了。


    把雲雀輕輕放到地麵後,梅兒便準備起身。這時,她突然握住了梅兒的手。


    「雲雀……?」


    「我馬上過去……主君……」


    「主、主君?」


    「在那之前暫時先讓備人當誘餌……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好的。我等你,雲雀——」


    之後梅兒與備人會合,和格尼西切正麵對峙。


    解釋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備人果然嚇了一跳。不過……他一定早就知道梅兒會這麽做了。「那家夥就拜托你了。」——梅兒認為那句話隱含著他真實的想法。正因為如此,他才沒留下來照顧雲雀。


    如今雲雀自死亡的深淵歸來。


    變成了梅兒和備人的伴侶。


    「你、你這家夥,為什麽還活著!?」


    麵對明顯動搖起來的格尼西切,雲雀嗤之以鼻地冷笑著說:


    「真是笑死人了,【龍公】。隻是死人複活罷了,你驚訝個什麽勁兒呢?」


    「那麽重的傷勢不可能還有救……難不成是治愈魔法?所以小鬼的左手才會——」


    「我沒必要回答你。」不屑地打斷格尼西切後,雲雀隨即豎起了食指。


    那姿勢跟備人一樣……是發動《靈仙》的結印。


    「備人,你說得對。自己的屁股要自己擦。本人『呼子的雲雀』要拿出真本事了,你就眼巴巴地在旁邊看著吧。」


    「嗚,這個命大的家夥……」


    備人在梅兒身旁咒罵起來。


    「《靈仙·八咫》。」


    下一個瞬間,雲雀全身籠罩著光芒,並開始變形。


    接著突然卷起強烈的旋風,把她的身體高高地帶到天上。


    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隻見那裏出現了刻劃著各種文字的巨型白色羽翼。


    梅兒已經聽說過了。那隻白色烏鴉正是雲雀最大的奧義。如同備人會化身為狼,她也變成了烏鴉。


    「咕啊啊啊啊啊啊!」


    格尼西切昂起上半身,從嘴裏射出深紫色的光球。


    雖然這顆腐蝕的魔球帶有駭人瘴氣,但速度實在是太慢了,根本打不中白鴉。


    白鴉以驚異的速度鑽過連續朝上空亂射的光球。那與其說烏鴉,那模樣更像是燕子。


    腐蝕的散彈數量愈來愈多,宛如逆行的流星般打向夜空。


    本以為光球終於捕捉到目標了,隨後卻被雷擊貫穿,被旋風掃開,被烈火燒毀。


    每次白鴉全身上下的花紋都會閃閃發光——她同時發動了多屬性的忍術。


    「嗚,這女人……!」


    格尼西切怒火中燒,嘴巴張得格外地大。就在這一瞬間——


    白鴉同樣張嘴射出巨大的冰柱。


    直線逼近的冰槍躍入【龍公】毫無防備的口腔。槍尖刺破喉嚨,將格尼西切釘在地上。冰柱非旦不受腐蝕,反而霹靂啪啦地以冰霜滲透龍身。


    雖然塞爾薩萊擅長冰之魔法……但冰之忍術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好厲害。竟然能單方麵地打壓【龍公】……」


    「是屬性的問題。如果對手是塞爾公的話,《水仙》就完全派不上用場了。換句話說,塞爾薩萊比格尼西切強,而打倒他的我又更厲害了……」


    雖然身旁的備人說了些什麽,但梅兒卻完全沒聽進去。


    當神速的巨鳥在空中華麗飛舞,朝格尼西切俯衝落下時!梅兒隻是出神地注視一切,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格尼西切掙紮著試圖拔出冰柱。趁著他毫無防備地露出喉嚨時……


    白鴉倏地飛來,朝那裏揮下化為白刃的羽翼。


    【龍公】的喉嚨被一字劃開,從中猛然噴出紫黑色的鮮血,彷佛巨大的嘴巴下方又長出了另一個嘴巴。


    格尼西切極粗的巨大身軀激烈地翻騰了一下,旋即重重地癱在草原上。


    雲雀沒看到最後就降落地麵。此時她已經變回人類的樣子了。


    「在另一個世界告訴你的同胞——『忍者比龍更強』。」


    雲雀這麽低聲呢喃後。


    格尼西切的屍骸便隆重地奏響氣管。


    瞬間收拾掉格尼西切後,雲雀旋即轉過身子。


    她直接來到梅兒麵前恭敬地單膝跪地,並深深低下了頭。


    「梅兒殿下,由衷感謝您救了在下一條小命。」


    「……你不後悔嗎?雲雀。」


    伴侶依然行著臣子之禮點頭稱是,於是梅兒也跪下來握住了她的手。


    「雖然這種說法很自私,但能跟雲雀像這樣再度交談……我覺得非常開心。」


    「不敢當。雲雀發誓今後將奉您為一生的主君,賭上性命保護您的安全。」


    「不是主君啦。我們是伴侶,也是家人喔。」


    備人咯吱咯吱地搔著腦袋瓜,一臉複雜地低頭看著牽手的兩人。


    「我跟雲雀的關係……會變成怎麽樣呢?」


    「你已經沒用處了。隨便你想滾去哪裏就去哪裏吧。」


    「開什麽玩笑!」


    聽到雲雀直白地這麽說,備人立即狠狠地嗆了回去。原本希望兩人能稍微冰釋前嫌,結果他們還是跟平常一樣。


    「梅兒殿下今後要跟我一起生活。當然,晚上也是由我負責侍寢。」


    「我才不會讓你為所欲為呢!這家夥是我的!」


    「閉嘴,處男。憑你是無法滿足梅兒殿下的。」


    「處男有什麽不好!彌助大叔說過,如果滿二十歲都還是處男的話,便能施展非常厲害的忍術……」


    兩人的爭論開始逐漸朝無謂的方向發展,不過此時卻發生了一個異變。


    格尼西切的屍體慢慢動了起來。


    「!」


    梅兒等三人同時將視線轉向那裏!隻見【龍公】正一邊鳴響氣管,一邊緩緩地揚起頭部。


    「什麽……喂,雲雀,你失手了呢!」


    「真奇怪。我確實是殺掉他了。況且喉嚨被割破了總不可能還活得下去吧。」


    「這麽說來——難不成這也是死人


    嗎?」


    備人的猜測恐怕是對的。格尼西切死前對自己施展了魔法。


    很少有魔法在術者死後依然能夠持續發揮效力。龍王對日本施加的『限種結界』也是其中之一。


    「嘖,格尼公這家夥,最後還留了一手啊。」


    說著說著,備人向前邁進。他收刀入鞘,朝天空伸出食指。


    「幸好還保留了一分鍾的特異忍術。不過……既然是死人的話,得把頭砍掉才會停下來呢。」


    「沒辦法,我也來幫忙吧。」


    接著雲雀站起身子,就這樣徑直走來站到備人身邊。


    「你才剛施展過《靈仙》吧。力量還夠嗎?」


    「因為術法比預期中更快解除,我還能再施展一次。就搭配《水仙·冰鉞》……沒意見吧?」


    「喔。」


    迅速地商量過後,忍者們便同時描繪印記。一絲不亂的動作宛如鏡像一般。


    這兩人果然是對好搭檔,梅兒心想。


    就算對彼此互嗆,有時還認真廝殺起來,到了緊要關頭,他們還是能立刻找回默契。這是經年累月培養出來的堅定羈絆。


    遲早梅兒也能加入其中嗎?跟兩人產生聯係,將他們串聯起來……梅兒能成為這個家族中的一份子嗎?


    「《水仙·冰鉞》。」


    備人與雲雀的低語交疊在一起,同時兩人前方出現了巨大的冰刃。


    即刻射出的冰圈彷佛手裏劍般旋轉著飛向【龍公】!


    將頭部連同角的前端俐落地一同切成片狀。


    7


    打倒格尼西切後,備人不自覺地睡了整整兩天。


    用僅存的『仙力』除掉【龍公】是很好沒錯,不過工作並非就此結束了。他們還要對付闖進城裏的亞人們。


    幸好格尼西切的魔法並沒有持續多久。雖然累得渾身無力,但收拾掉一千隻左右時,亞人們就已經變回屍體了。


    聽說備人與雲雀就在此刻同時耗盡力氣,還得求助士兵把他們送到宿舍。今天早上醒來時,戰事的善後工作幾乎都結束了。


    決戰過後的第三天,如今已是即將入夜的日暮時分。


    備人坐在市公所餐廳的角落,喝完了第三杯冰牛奶。


    居民們把餐廳內擠得水泄不通,從剛才開始就不斷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男女老少中還看得到士兵吹著響亮的口哨。


    (這是怎樣啊?)


    ……所有人將視線與加油聲投注在吧台前唱著歌的兩位女侍。


    是梅兒與雲雀——她們穿上輕飄飄的衣服,搖曳著短短的裙襬,笑容滿麵地舞動身體。


    「梅兒妹妹,看這邊!」


    「小忍小姐好正喔!」


    「還差一點就看到了!」


    「madolls棒呆啦!」


    madolls,那似乎是她們的部隊名稱。


    聽說這好像是兩人之前應市長要求策劃的。她們就是在宿舍裏練習這個。


    「今天把所有事情都忘掉,一起狂歡到早上吧!那托亞的和平象徵,madolls!不覺得棒呆了嗎!?」


    最前排格外吵鬧的是貌似豬人的市長本人。聽說他過去曾經親上前線,指揮士兵們對抗湧進村子裏的亞人。雖然現在已經不複當年了,但他很久以前好像是位非常優秀的部隊長。


    ……不久,『表演』結束了。madolls在掌聲中走上樓梯後,備人也跟著前往二樓。


    行經走廊打開看似職員休息室的房門時,裏頭可見兩人正稍事歇息。


    「啊,備人……你看了嗎?」


    聽到梅兒難為情似地這麽問道,備人隻回了一句「啊啊」。有時是女侍,有時是罪人。偶爾是劍士,偶爾是舞者……這家夥還真忙啊。


    「受不了,身體狀況才剛複原耶……竟然直到最後一刻都還要使喚人。」


    女忍者在梅兒身旁擦汗,同時板起麵孔發著牢騷。明明是隻烏鴉,她頭上卻戴著附有兔耳的『發箍』。


    「總之,這樣那托亞就不要緊了。雖然付出了許多犧牲,但日後的重建工作是全體居民的責任。」


    聽到樓下持續傳來歡呼聲,梅兒溫柔地眯起眼睛說。順帶一提,梅兒頭上戴著附有水牛角的『發箍』。她分明是隻乳牛呀。


    這套服裝似乎送給她們了。其實私下跟市長交涉這件事情的沒有別人,正是備人本人。


    「梅兒殿下,我們何時動身呢?可以的話,我希望在那之前先收拾掉這個男的。」


    依舊可憎的兒時玩伴惡狠狠地瞪著備人。


    「好啊。既然你也曾一度差點死掉,那我們就都是敗部複活者了。有人幫忙恢複的條件也都相同……這樣就能毫無顧忌地把你打垮了。」


    「喔,挺嗆的嘛。乾脆——現在就劃破你的喉嚨如何?」


    銀發少女立刻插進瞬間變得殺氣騰騰的兩人之間。


    「你們兩個不可以這樣子。往後禁止以命相搏。」


    「可是,梅兒殿下……」


    「『結魂』把我們的性命串聯起來了。如果三人之中有人死亡,其他兩人也會跟著喪命喔。」


    聽了梅兒的忠告,備人與雲雀同時「嗚……」地悶哼了一聲。


    見兩人斂去殺氣,梅兒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臉色一變,露出了笑咪咪的表情。


    「不說這個了。雲雀,我們走吧。」


    「啊……?」


    「安可聲還沒停呢。我們必須再登台表演才行。」


    「不,我……」


    「大家都在等madolls喔!怎麽可以不回應大家的期待呢!」


    「遵、遵命……」


    梅兒帶著麵容僵硬的雲雀,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房間。


    (那家夥興致很高嘛……)


    因為不想回餐廳去,備人就這樣留在休息室內,拿了張椅子坐好。


    他從懷裏掏出三塊角的碎片,下意識地握在掌心內把玩起來。


    塞爾薩萊、佩爾達,以及格尼西切……他們的角就在備人手中。由於今後三人將聯手打倒龍人,梅兒便托他統一管理了。


    (沒想到繼梅兒之後又跟雲雀結為夫妻……)


    竟然能跟日本引以為傲的上忍雙璧結婚,仔細一想,梅兒這女孩還真了不起。


    受那位爛好人個性的銀發少女影響,總覺得首領測驗好像變得愈來愈不了了之了。自己跟雲雀的比賽究竟會變成怎樣呢?


    (……這麽說起來,我還沒跟梅兒道謝呢。)


    備人本來想找機會說的。其實他很不想講,不過該盡的道義責任還是得盡。


    謝謝你救了妹妹——


    哪天回到村裏的話。


    到時候再爬上那棵久違的杉樹,看看村裏的夕陽吧。


    這次是三個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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