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麽──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海迪搔著頭。公主不在,不見了,公主消失了,失蹤了,重大事件,沒錯,這毫無疑問地是重大事件。海迪在八點進入公主的房間,也就是說公主是在海迪的工作時間外消失。話雖如此,海迪身為侍衛官,分配到的房間跟公主中間隻相隔一間房間,無法逃避責任。現在並不是說什麽責任的時候,對,以現在的騷動不該去管那種事,公主消失了。


    果然是有人把公主帶走了嗎。一腳把黑衣男打倒的公主,會這麽輕易就被綁架嗎。不,說不定不是輕易,背後或許有著海迪無法想像的周全計畫,就連公主也無法抵抗,隻能乖乖就範遭人擄走。況且──對了,比如說睡著的時候,就算是多麽身經百戰的強者,也會因小孩所揮下的匕首而失去性命。睡著的時候──睡……無法入眠的公主,海迪教了她數羊的方法,公可能因此熟睡,在那段期間遭到綁架。


    「我的……都是我的錯……」


    公主衣衫不整地被擄走,粗魯的男人,不,壞人,壞蛋,凶狠暴徒的手會摸到公主那柔嫩的肌膚,公主會受到甚麽樣的對待。壞人們會對公主這種美麗的女性做什麽過分的事情海迪並不清楚,雖然完全不曉得,總覺得能聽見公主的悲鳴,公主那完美的臉龐因為痛苦而扭曲的模樣浮現在眼前,海迪感覺胸口都快碎了。


    「──對、對了!」


    得向司令報告。


    當然,他不會隻受到責罵,可能還會遭受懲處,但現在不是顧慮這些的時候。必須盡早通知司令,並請司令組織搜索隊,以百人,不,千人規模的隊伍來搜索公主,一定要救出公主。


    海迪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為了以防萬一,他先要基吉可留在公主的房間內,自己則衝往司令部,在半途遇到了露露奇娜。


    「您好啊,準尉。」


    露露奇娜用嬌小的身體,而且還是單手就輕鬆拿著巨大的洗衣籃。


    「怎麽了嗎?看您好像很慌張。」


    「這、這、這是因為、公、公主她。」


    「公主?您是指櫻大人嗎。」


    「啊,嗯!公主命令我不要叫她太守閣下……」


    「原來如此,的確很像櫻大人會說的話,那麽櫻大人怎麽了?」


    「不、不見了!她消失了!不在房裏!所以我想她消失了!啊,怎麽一直講一樣的事情……」


    「又來了嗎。」


    露露奇娜歎了一口氣後,接著搖了搖頭。


    「咦……」


    海迪眨了眨眼。


    「又──是指……?什麽意思……?」


    「這麽說來,露露奇娜忘了跟您傳達呢,櫻大人很常偷溜出去。」


    「偷、偷溜?」


    「沒錯。用妥當一點的表現方法就是沒得到允許就外出,實際上就是偷溜。」


    「很常……?」


    「對,大概幾天就會有一次。」


    「……偷溜……」


    海迪跌坐到地上,用雙手撐著地板,眼淚雖然快要湧出,他還是強忍著淚水。


    「……太好了……是偷溜出去啊……我還以為遭到綁架……正在想該怎麽辦……該怎麽做才好……太好了……不,就算如此!」


    現在放心還太早,太早了,海迪奮力站起身。


    「並沒有確切的證據顯示公主是偷溜!我還是要去!去找公主!」


    「當然,露露奇娜也會幫忙。」


    「可、可以嗎!?露露奇娜小姐不是有工作……」


    「櫻大人不在就什麽都不能做了,而且必須要找到她,稍微給她一點教訓。」


    「那麽,司令那邊──」


    「現在還不需要報告,這是常有的事情。」


    「了解!」


    ╳


    海迪就這麽和露露奇娜、基吉可三人分頭先從主城內開始搜索。


    主城由有著太守的房間和起居室、辦公處、謁見室、金庫、寶物庫的正殿,有著駐留公軍的司令部和休息室的軍事區,官員處理政務的太守府公館,加上其他倉庫和馬廄等所構成,這些地方均由石頭建造的堅固城牆所保護。附帶一提,圍住城市整體的城牆是用凝固的土為基礎,外側覆上石瓦。


    主城的內部並不算很大,軍官加上負責戒備的兵卒,還有很多處理城市行政事務的官員。因為公主很顯眼,應該會有人目擊到。


    四處詢問的結果,沒有任何人看到公主。不在主城內嗎,這麽說來就在外麵了。看來搜索的範圍得擴展到城市內部。


    「人很多,或是相反地都沒人會靠近的地方。櫻大人大致上都隻會待在這兩種地方其中之一。」


    根據露露奇娜所述,那麽最先該懷疑的就是市場。迪斯堤亞公國內,人們隻能在指定的區域內進行買賣,並且要繳納各種交易稅。不管是城市還是市還是村,人會聚集的地點首先就是市場。


    耶路瓦拉的市場相當熱鬧,雖然往來人數眾多,但因為道路很寬敞,能夠直接眺望整座市場。沒有找到公主,也沒得到線索。


    市場附近林立的餐飲店幾乎都還沒開門營業。能夠讓馬車通行的大路上也沒看到公主。


    那麽沒人的地方如何。海迪邊參照記在腦海裏的地圖,邊把小巷弄一一走過。他和基吉可、露露奇娜每一小時就會合互相聯係,過了中午之後就請兩人先休息一陣子。


    海迪繼續走在路上,他對體力還算有自信,找到公主前他也吃不下飯。海迪是個膽小的人。


    露露奇娜和基吉可,還有人偶奇努可也在一小時的休息後重新加入搜索。


    下午三點半,在海迪腦中,公主不在城內的想法占了優勢。真的隻是單純偷溜嗎,果然是受到賊人襲擊了吧。


    站在耶路瓦拉的北門前,海迪壓著腹部的上方,他的胃傳來陣陣疼痛,呼吸也有些困難。


    「您臉色不太好呢,準尉。」


    露露奇娜一指出來的瞬間,海迪就受不了了。


    「因、因為……!露露奇娜小姐你不擔心嗎?都找過那麽多地方還是找不到!到處都沒看到!?當然臉色會不好!變得不好很奇怪嗎!?」


    「露露奇娜覺得就算準尉您那麽激動,也不會找到櫻大人。」


    「你、你說的雖然沒錯……」


    露露奇娜為什麽還能那麽冷靜,基吉可別說動搖了,還有點在發呆,人偶奇努可甚至高興地在跳舞──跳舞!?為什麽在跳舞啊!?別用那輕快到極點的舞步繼續跳了!海迪差點要破口大罵,後來又吞了回去。露露奇娜說的對,非常正確的論點,海迪對著她鞠躬。


    「──對不起!我會讓腦袋冷靜點。沒錯……不冷靜下來,做得到的事情也會變成辦不到,知道的事情也會變成不知道呢……」


    「正是如此。」


    「我會反省。」


    海迪歎了一口氣後挺起身子,胃感覺變輕鬆,呼吸也不再痛苦,整個人清爽多了。


    「如果是城市外麵,你知道公主會去哪邊嗎?」


    「露露奇娜是有想到幾個。」


    「太陽就快下山了,我們分頭進行吧。地理環境我大致上有背起來,我一個人也不要緊。至於基吉可小姐──」


    「……啊?」


    基吉可邊忍住哈欠邊回答,剛才在跳舞的奇努可也不知何時趴在地上睡著了。


    海迪和露露奇娜看了對方一眼。露露奇娜輕輕地點頭,然後轉身麵向基吉可。


    「基吉可,你在這裏待命,櫻大人要是回來了應該會通過這道北門。」


    「嗯。……喵。不是喵……噫。……呼?」


    基吉可的眼皮


    都要闔上了,看來她真的很累,或者其實隻是想睡而已。不管怎樣都很豐滿,特別是胸部非常厲害。


    不,那種事不重要;雖然不是不重要。一看到基吉可的胸部,類似活力的東西就源源不絕地湧上。海迪敬了一個禮。


    「那,我走了。」


    「掰掰。」


    基吉可臉上掛著放鬆的笑容揮了揮手,奇努可也舉起那小手來揮舞。話說回來這人偶做得真好,到底有什麽機關,真是個謎。


    ╳


    每一座城市的周圍都一樣是田園。耶路瓦拉一帶大多出產小麥和大豆。這些田廣布於城市南側,北側則馬上就會碰到森林。這並不是座普通的森林,而是宛如巨大野獸用爪子亂抓似地高低起伏劇烈,由無數的小河所分隔,灌木和喬木茂密地複雜交纏,無法進行開墾,徒步要穿過十分困難,叫做廢地的特殊地型。自古以來稱為魯瓦拉。


    耶路瓦拉之所以能成為要衝,也是因為東西狹長弧月型的魯瓦拉廢地。


    要通過魯瓦拉廢地的路線有數條,但大部隊要移動就會受到限製,幾乎能說隻有一條。


    帝國想要南下並吞迪斯堤亞公國。對公國來說,魯瓦拉廢地是天然的屏障。帝國要穿過魯瓦拉廢地攻打公國隻有一條路線可以選擇,而出口被耶路瓦拉橫阻,不跨越耶路瓦拉,帝國就無法侵入公國。


    當然,公國對這片十地進行了完整的探索,各處都設置有巡邏塔和巡邏壕溝,並配置兵力,建立出一確認到敵人就會用煙霧或煙火來傳送訊息的係統。即使如此,迷路的人還是層出不窮,一旦迷路,等在前方的就隻有死亡。


    海迪?巴蘭踏進了魯瓦拉廢地。


    還在四月,所以是新芽長出的季節,但樹木表麵都覆蓋著類似青苔的東西,呈現一片綠色。聽得見鳥叫,卻看不見鳥。或許是因為沒有風,廢地的空氣相當沉重,非常難以呼吸。


    公國軍把魯瓦拉廢地分成好幾個小區塊,海迪從57-3進入,要前往57-4。離耶路瓦拉本北門才不到五克羅爾(約五公裏),就像踏進了人們從未進入的秘境。


    不,並沒有那種事。海迪正走在道路上。說是道路,乍看之下也看不出來。雖然必須避開樹根和樹枝,否則就無法前進,但仔細調查地麵,便會發現有人用腳把地麵踏得很結實。務處也有插下上麵刻著公國紋章的木樁,能夠用來確認是否離開了道路。


    「57-4……從第三個木樁往西──所以……」


    海迪正確地走在露露奇娜告訴他的路線上──應該是。


    走了約五百梅特爾(約五百公尺)左右後,土地突然隆起,馬上又變成下坡。


    「嗯……?」


    海迪停下腳步,仔細地看著前方。雖然有樹幹和樹枝的幹擾,無法看得很清楚,但前方似乎有個山穀,小河從中間流過。


    河麵浮著某種白色的東西。


    「喔,哇──」


    海迪慌張地把臉別開。不,沒事,沒事的,隻有看到一眼,沒有仔細看到,而且隔著一段距離,數十梅特爾遠,隻是類似那種東西映入眼簾,想說該不會是那樣。無法斷定就是那樣,或許該靠近點確認,如果真的是那樣,事情就麻煩了。


    海迪認為那個白色物體應該是人。


    沒有穿著任何衣物,裸體的人。


    海迪在尋找公主,才會突然想說那該不會是公主吧。但真的是那樣嗎,並不一定,而且說不定不是人,就算是人也可能是別的人,或者是屍體……?


    「──如果是公主……」


    那個是公主的遺體的話。


    海迪吞下口水想要濕潤喉嚨,不行,連一滴口水都沒有。


    他低著頭,隻看著腳邊,開始沿著斜麵往下。


    「公、公主……?」


    他邊慎重地跨步前進邊呼喊,但是沒有人回答。海迪的聲音太小聽不見嗎,根本不是公主嗎,又或者那是公主、但她處於無法回答的狀態嗎。


    海迪的身體在發抖。很陡的斜坡,海迪為了不要滑下去而抓著樹枝,確保踩踏的立足點後一步一步往產生問題的地點靠近。


    公主。


    公主!


    公主……!?


    即使想要大叫,但實際上別說發出聲音了,連呼吸都變得小聲。


    傾斜逐漸緩和,差不多要到穀底了。


    海迪害怕地不敢抬起頭來。


    突然傳來了水聲。


    海迪嚇到停下腳步。說是水聲,那並不是水流聲,而是有東西從水中起身時的聲音。


    「變態。」


    聲音。


    女性的聲音。


    「咦……」


    海迪不假思索地抬起頭來。


    「啊……!?」


    他馬上抬頭向後轉,蹲下後用雙手好好地遮住眼睛。


    「對對對對對對對不起……!?那那那那那那那那個我真的沒有看看看看看看看看到我發誓沒說謊是真的……!」


    「你剛才看到了吧。」


    「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


    海迪緊咬嘴唇。沒錯,說的對!公主的──對,那是公主,絕對是公主。隻能承認了,乾脆地承認吧。


    「我、我看到了……!一瞬間!就那一瞬間!雖然是無法記憶,沒辦法記得的短暫時間,我還是看到了……!對不起……!」


    「爛透了。」


    「沒錯……!您說的對……!」


    「惡心。」


    「是……!我自己也這麽認為……!」


    「雖然沒差啦。」


    「不行!完全不可以這樣!當然有差!啊啊!一切都結束了……!」


    海迪用力緊閉雙眼並抽出軍劍,正要把劍刃刺進脖子,公主冷冷地開口。


    「你在做什麽。」


    在公主說出這句話後,海迪有些後悔,心想是不是不用特地在公主麵前做這種事情給她看,但已經做了,就無法回頭了。


    「用、用我的性命來賠償!我、我隻想到這個方法!」


    「住手,無聊。」


    「可、可是……」


    「你這樣隻會給我帶來麻煩,住手。」


    「……好、好的。」


    海迪把軍劍收回劍鞘內,當然他的雙眼還是緊閉著,接著他在地上正襟危坐。


    「那個……公主。」


    「幹麽?」


    「我該怎麽做才好……」


    「你什麽都不用做,總之我要穿衣服了。」


    「是、是!請穿!」


    海迪咬著牙把拳頭壓在腳上。


    「穿好了。」


    「……已經好了嗎。好快呢……」


    「不好嗎?」


    「沒、沒、沒有不好!不好的人是我……全部都是我不好……那我可以轉過去了嗎……?」


    「可以啊。」


    因為得到許可,海迪吐了一口氣並張開眼睛,一轉過頭去。


    「啊啊……!?」


    就發出了非常誇張的聲音。


    公主邊撥開濡濕的頭發邊皺眉。


    「這次又怎麽了?」


    「怎、怎、怎、怎、怎麽了……怎麽了……」


    濕濕濕濕濕濕濕濕透了不是嗎,不光是頭發,根本沒擦乾啊。


    公主跟平常一樣穿著像是內衣般的衣物,上麵再披上類似長袍的東兩,雖不是光腳,但腳上穿的是拖鞋。那些全部都濕透了,因為沒有擦乾身體,應該先擦乾再穿的,不然衣服,應該說內衣!


    都全濕!


    會變成那樣。


    緊貼在肌膚上!


    變成透明!


    海迪整個人卑躬屈膝下去。


    「不行!公主這樣不行……!要擦乾!全濕了不是嗎……!因為沒有擦乾都濕掉了……!」


    「等會就乾了。」


    「萬、萬一得到感冒。」


    「到時候再說。」


    「不行!要小心點!」


    「不要。」


    「……什麽不要……說那種小孩子會說的話……」


    「囉嗦,閉嘴。」


    公主這樣命令,海迪當然隻能沉默。而當他就這麽安份地蹲著時,公主她──


    「你那樣」


    這麽問海迪。


    「該不會是在閉嘴吧?」


    海迪無言地點頭。


    公主歎了口氣。


    「你是笨蛋嗎?」


    好過分,海迪隻是聽從公主那個閉嘴的命令。


    「……我能夠不要閉嘴嗎。」


    「隨你便。」


    「那、那恭敬不如從命!」


    這樣好嗎,真的好嗎,公主都說隨你便了,應該好吧。


    海迪猛地站起身正打算直視公主──啊啊,辦不到,這種事情辦不到啊。海迪隻好把視線移往斜下方,這麽一來公主的身影就不會映入眼簾。


    「……幸好您沒事。不、不過……您到底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沐浴?」


    「公主討厭洗澡,露露奇娜小姐確實這麽說過。」


    「我不喜歡洗澡,但我喜歡冰冷的水。」


    「這……這樣啊。」


    「我想要一個人獨處。」


    為什麽?為什麽會想要一個人獨處?


    海迪很想問,他明明想知道理由,卻說不出口。


    公主從海迪的身邊通過,開始登上斜坡,海迪趕忙追上她。


    「你從一大早就一直在找我嗎?」


    「……是的,我和露露奇娜小姐還有基吉可小姐一起在找您。」


    「明明不要管我就好。」


    「不、不可以,我不能那麽做……」


    「為什麽?」


    「因為。」


    「因為我是大公的女兒,又是太守?」


    有這以外的理由嗎。公主是多裏安大公的女兒,公國軍的上將,還身兼耶路瓦拉太守這種重要職位。露露奇娜和基吉可是公主的侍女,海迪是侍衛官,公主一失蹤當然無法放著不管。即使露露奇娜說那是常有的事,還是得去找。


    然而,海迪卻無法回答公主的問題。「正是如此」──如果這樣回答,會不會傷害到公主?為什麽這個回答會傷害到公主,海迪並不是很清楚,但他總有那種感覺。


    「太守什麽隻不過是花瓶。」


    公主稍微笑了出來,那是滿不在乎的笑法。


    「就算沒有我,耶路瓦拉的治理依然不會出問題,但是我會做好我的工作,不需要擔心我。」


    海迪從上任以後,隻看過公主出現在辦公處兩次。都是受到露露奇娜的催促把辦公處桌上堆積的文件簽名而已,然後馬上就回房間去了。


    公主沒有做太守該做的事,僭越地說就是在偷懶。海迪一直這樣認為,看來不是那樣。


    公主打從一開始就是個花瓶太守,體製上就算公主在房間裏滾來滾去也不會發生問題。所以公主很少去辦公處,從早到晚都在耍頹廢,還偷溜出來。就是這麽回事嗎。


    但是,會做好工作,公主又這麽說。


    爬上斜坡後,公主仰望著下午五點逐漸變暗的天空。


    「看來有工作了。」


    「咦……」


    海迪也馬上察覺異狀。煙霧,從東北方升起,煙霧,而且不是單純的煙霧,是烽火。那八成是信號,敵人,敵人來襲嗎,但是工作是指?


    「準尉。」


    「是、是!」


    「我手無寸鐵,把你的劍借給我。」


    「啊,遵命!」


    即便距離並不算近,但有敵人,那麽不拿著護身用的武器就會不安吧。海迪急忙把軍劍連同劍鞘卸下,遞給公主。


    「請拿去。」


    公主一抓到軍劍就衝了出去。


    「什──麽……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海迪開始奔跑是在公主起步的七秒之後。要把七秒的差距縮短並不簡單,但海迪其實很有自信。他在鄉野間的山和草原一個人奔馳所鍛煉出來的肌力依然健在。而且公主是女性,又瘦小,海迪還長她一歲,跑起來不可能輸,馬上就會追到。


    不可能追不上,海迪明明拚命地在追趕,為什麽,公主在沒有道路的廢地上飛也似地奔跑,差距完全沒有縮小,甚至還慢慢拉開。這是什麽速度。


    應該說,在這種惡劣路況下,那樣奔跑很危險。廢地有著一堆危險,視野狹窄,一不小心就會跌倒。到處都有高低差,還有很深的裂縫,才剛爬上去的地方有可能接著立刻變成斷崖。


    公主完全不當一回事,不是很粗的樹枝她就直接撞上去。拖鞋已經脫掉了,她光腳輕鬆地跳過地麵的龜裂,不高的山崖她也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並非常人。


    海迪無法不這麽想。


    人類有著恐懼感這種東西,在暴風雨之中毫不猶豫地跳進濁流裏的人大抵並不存在,身體會擅自反應而做出防範,雙腳會動彈不得,那是理所當然的。


    公主不覺得恐怖嗎。海迪覺得很恐怖。用那種方式奔跑絕對會受傷,搞不好還會送命。


    海迪想要阻止公主。請不要去!不要一個人去!海迪是侍衛官,保護公主是他的任務。要是公主無論如何都要去,起碼海迪要站在前麵當公主的盾牌。


    但是都燃起了鋒火,附近或許有敵人,不能大喊把敵人引過來,海迪隻能一直追在公主身後。盡量不要讓距離擴大,可能的話要縮減距離,可能的話……?多麽窩囊!海迪邊全力奔跑邊咬牙──太過窩囊了吧,海迪?巴蘭!就算是公主,就算是上將,就算是太守!就算擁有魔性!對方還是年紀比自己小的女性啊!?怎麽會追不上……!


    別害怕!


    海迪對著自己說。到底在怕些什麽!公主做得到,那自己沒道理做不到!不是嗎!?


    海迪停止往下方看,不管地麵上有樹根還是什麽,總之用力踢掉,把身體往前推。沒空去躲開樹枝了,直接用身體撞斷。海迪好幾次差點掉進裂縫裏,但他依然毫不猶豫地往前衝。陡坡就用雙手攀登上去,不管高度什麽的,從山崖上跳下去。雙腳都麻了,很痛,誰管那麽多。海迪?巴蘭追著公主的背影。怎麽能跟丟,兩人的距離逐漸靠近。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


    距離燃放烽火的地點已經不遠了。


    該處是像蛇般彎曲幅度不大的山穀,沒有河川流過。取而帶之的是人的流動。全員都穿著黃土色,相同設計的甲胄,數量大約三十人。


    「帝國軍……!」


    海迪準備要停下腳步,公主卻直接趁勢衝了上去。


    「騙、騙人吧……!?」


    海迪在公立學校時代閑暇之餘就會去戰史館來閱讀古今東西的戰史,戰力比一比十,一的那方獲勝的戰爭並不是沒有。隻是那非常稀少所以才引人注目,就海迪知道的範圍內隻有三場。更何況是挑戰三十倍的敵人還獲勝的例子,根本沒有。即使公主是有特殊力量的特別之人,凡事都要有個限度,四、五個人就算了,對方是三十人,一個人根本不可能贏,有勇無謀,那也要有個限度。


    而且公主隻拿著一把海迪的軍劍。


    相對的,帝國軍的士兵是全副武裝。由他們稱之為機骸的甲胄包裹全身,還帶著鈍劍跟杓劍這種帝國獨特的堅固劍器。


    這叫做機士。


    海迪在公立學校的課堂上有參與過死亡機士的解剖。機士雖然有著人的形狀,但並不是人。帝國為了持續侵略、蹂躪、征服人類的國家,將不是人類的別種生物弄成人形來操控,那就是機士。


    機士會不會感到疼痛,這點並不清楚;不管怎樣,他們不會像人類那樣害怕。機士不會膽怯,直到不能動為止都會遵從命令,也就是會持續戰鬥到死。


    對那種機士們,還是三十人的集團,公主進行突擊。


    「公主……!?」


    海迪大叫。


    那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


    發生了什麽事。


    機士們當然對公主展開迎擊,用既長又沉重,毆打用的鈍劍來揍公主,用銳利的杓劍來砍公主。


    公主沒有閃開。


    全部擊中了。


    機士們的鈍劍和杓劍確實擊中了公主那纖細的肩膀、修長的手臂、閃爍的頭發所覆蓋的嬌小頭部。


    證據是公主所穿的長袍整件都被砍破了,然而。


    為什麽。


    明明遭到鈍劍毆打,遭到杓劍砍,公主毫發無傷,完全紋風不動,反而。


    用鈍劍毆打公主的機士,還有用杓劍砍公主的機士,一起像是被馬車還是什麽撞飛似地朝向四麵八方彈飛。


    海迪驚訝到嘴巴闔不起來。


    一瞬間公主周圍就沒人了,因為朝公主攻擊的機士全都一個不剩地飛到空中。


    「還不夠……!」


    公主緩緩地拔出海迪的軍劍。站著的機士還有二十人以上,公主一劍砍掉其中一人的頭,再順勢砍掉另一個人的頭。


    還有十多人的機士朝公主衝去,結果跟剛才一樣,就像以公主為中心產生爆炸,那些機士都彈飛到空中去。


    公主一躍而起。


    她揮下軍劍,把機士的頭部連同頭盔一起劈成兩半。


    著地之後又再度跳躍,把一名機士踢倒後,要砍別的機上的頭時,軍劍就彎了。


    「這種劍根本……!」


    公主丟掉海迪的軍劍,撿起掉在附近的杓劍。


    用杓劍來砍。


    砍。


    砍、砍、不斷地砍。


    機士的要害是頭部跟心髒。破壞頭部、砍斷頭部、刺穿身體裏的心髒,不這樣機士就不會停下來。


    公主徹底地瞄準機士的頭或脖子。杓劍如果刀刃缺角或彎曲變得無法使用,她就撿起別的杓劍來用。


    公主的瞳孔正在發光。


    反射著夕陽的餘暉嗎,不對。


    淡紅色的雙眸本身散發著光芒。


    海迪親眼目睹這種光景,確實無法懷疑,但他無法覺得這是現實。


    其中一點是機士不會流血,正確來說是機士的血並不是紅色,等同人類血液的機士體液是帶點藍色的透明液體,也沒有血的臭味。隻有一點青草味,不能說是很好的味道飄散在四周,不會覺得有如此淒慘。


    而且太過單方麵。


    機士們也不是默默地被打倒,他們明明有反擊,對公主卻一點效用都沒有。


    這是公主的獨角戲。


    不論是誰,不論是什麽事情,都無法妨礙公主。


    公主光憑一人就逐漸壓製了這個戰場,不,打從一開始就壓製了。


    說實話,海迪從半途開始就看出神了。


    公主的動作和海迪在公立學校學的劍術完全不同,一眼望去會覺得根本亂來,但仔細觀察會發現合乎道理。


    劍術是要防禦、閃避、封住對手的動作,攻擊對手的技術。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讓對手攻擊,靠先發製人就解決掉對手。但那終究是理想,現實中很難實現。


    公主完全不防禦,也沒有那麽做的必要。雖然不了解原理,對公主的各種攻擊都無效,公主如同字麵上的意思把全部攻擊都反彈回去了。


    所以,公主都在攻擊。一心一意攻擊。


    一般來說不會想要用全力揮劍,那樣做會產生很大的空隙,而遭到反擊。可是這跟公主無關,她用全力,用渾身的力氣去揮劍,毫無保留地完全把劍揮下,如果太過用力,就利用那股力量再次揮劍。有時還用劍敲地麵來利用反作用力。飛身、躍全力揮斬這種劍術守則上認定是危險不應為的事情她也照常去做。


    這不是劍士的戰鬥方式。


    就像野獸靠著本能的驅使,魯莽地在戰鬥。


    雖然沒有技巧,但排除了多餘的東西,非常壯烈而美麗。


    機士們就算被公主彈飛或踢倒,還是馬上站起來要攻擊公主,然而不是又被彈飛或踢倒,就是身首異處或頭部毀壞。一段時間後,沒有半個活著的機士了。


    當海迪驚訝不已的時候,公主把三十名──正確來說是三十二名機士殲滅。


    公主把彎掉的軍劍撿起,丟給了海迪。


    「還你,大概已經不能用了。」


    「……沒錯──呢。」


    海迪注視著軍劍,之後把視線移到公主身上。


    公主伏下已經沒有在發光的雙眼,嘴巴有些嘟起,肩膀有些起伏,看來也不是不會累。但似乎覺得很無聊,臉上露出受夠了的表情。


    「我話說在前。」


    公主歎了一口氣後,把還是濕的頭發撥起。


    「我討厭穿衣服,因為不喜歡被包住的感覺。可是我並不是想要讓人看,也不是被看到還能若無其事。」


    「啊……!」


    海迪連忙轉向側麵。


    「對、對不起……!不是,應該──該怎麽說,剛才我是在看您的臉而已……!」


    「我也討厭有人注視著我的臉,感覺很惡心。」


    「說、說的也是呢……!?沒錯……當然是那樣……我得反省……才行……這樣不行……根本不配當個侍衛官……什麽都沒做……隻是看著……」


    「你什麽都不用做。」


    「……是?」


    「準尉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海迪忍不住看向公主。


    公主麵無表情。


    眼中雖然有映出海迪,可是並沒有在看著海迪?巴蘭。


    公主沒有在看著任何人,或任何地方。


    「我是無敵的。」


    「別想說要保護我。」


    「不可能。」


    「沒意義。」


    「不需要。」


    「看就知道了吧。」


    「──我是無敵的。」


    公主的話在破裂後,一句一句都像玻璃的碎片,朝海迪刺去。


    可是受傷的多半不是海迪,而是公主。


    看起來平靜的公主,鈍劍或杓劍都無法對她造成任何擦傷的公主,卻最為深刻地承受著自己口中的話語所形成的利刃,被劈斬、撕砍著。


    請不要做那種事情,請不要說出會傷害自己的話。


    海迪這樣祈禱。強烈地,強烈地,祈禱。


    但是海迪隻不過是侍衛官,還剛上任不久,並不很了解公主,幾乎可以說完全不了解。他還是個一臉蠢樣地追著公主,然後隻能袖手旁觀的沒用男人……原本,他就連朋友都沒有,無法了解感情的微妙變化,甚至可以說完全不懂,怎麽會了解公主的心情,或許是搞錯了,不,肯定是那樣──對這樣的海迪而言,他究竟能夠說些什麽?


    可是他還是想說。雖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還是想說。


    「我、我……!」


    怎樣?我


    怎樣?我又怎麽樣?


    公主依然麵無表情,不過──八成是在等海迪的那句話。


    跟公主那傷害自己的話語不同,可能的話想讓公主的內心平複、溫暖起來,海迪起碼想要送給公主那種話,一、兩句也好。


    「我──」


    這時上方傳來拍手聲。


    海迪跟公主以及死亡的三十二名機士在很淺的穀底,山穀的深度頂多隻有五梅特爾(約五公尺)。


    一轉頭往上看,山穀上站著一對男女。


    正在拍手的是男性。


    一眼看過去,海迪心想這兩人會不會是兄妹。火焰般的紅色頭發,金黃色瞳孔,端正又給人高雅印象的臉龐彼此相似。


    公主一撿起杓劍,男性就不再拍手,而是哼地輕輕笑了一聲。


    「如同我所聽聞的,連偵察兵都親自擊潰真是令人驚訝。也多虧如此,讓我見識了遠近馳名的『即滅級的屠殺公主(desperate?princess)』的實力。」


    「你是什麽人?」


    公主很冷靜,跟嚇到動彈不得的海迪完全不同。


    「初次見麵,櫻絲提亞莉斯、迪斯堤亞利斯公主。」


    男性把戴著手套的手放到胸前鞠了個躬。


    「我是席克?劄拉士達,叫我廢王席克就好。」


    「廢王……」


    海迪低聲說著並提起軍劍。雖然彎掉了,總比沒有好,或者該跟公主一樣撿杓劍來用?──廢王,他說廢王?


    帝國在十一年前成功征服西方大陸後,開始侵略東方大陸。所毀滅的國家不計其數,失去國家與地位的國王中,有人戰死,也有人自殺,還有活著遭到帝國軍囚禁的人。


    東方大陸的王族毫無例外地擁有魔性。將軍事力視為最重要的帝國,看上了有時能夠匹敵一整支軍隊的魔性,將亡國的國王們編入軍隊。


    當然,過去曾是一國之君的人不會唯唯諾諾地遵從帝國。比起愛惜生命而宣誓效忠帝國的人,因為人質而隻能選擇服從,不得不卑躬屈膝的人還比較多。


    總之,這樣成為帝國部下的人稱為廢王。


    劄拉士達。


    海迪曾經聽過,大約七年前,因為受到帝國軍踐踏而滅亡的劄拉士多王國,王家確實是劄拉士達家。


    「──這麽一來……他是敵人的指揮官……!?」


    帝國會提供廢王規模可匹敵迪斯堤亞公國的旅團到公軍左右的部隊,讓他們成為侵略的尖兵。公國軍也跟廢王所率領的部隊交戰過數次。


    「特地來被宰。」


    公主彎著膝蓋拿起杓劍,維持著隨時要衝出去的姿勢。


    「你是笨蛋嗎?」


    「你那麽覺得嗎?」


    廢王席克年紀大上海迪跟公主許多,話雖如此也還算是年輕,大概是二十歲到二十五歲左右。比起國王更像個貴公子,那站姿確實有著高貴的氣息,但那貴族般的舉動有點太過誇大,令人感覺厭煩。


    再來,雖然站在比海迪他們還高的地方,那抬起下顎來鄙視的目光讓人不滿,海迪自己姑且不論,總覺得在藐視公主,海迪因此生氣。


    「公主啊,在此地跟你交戰或許很有趣。」


    席克用手指梳了梳瀏海,真是令人看不順眼的動作。


    「可是,我並不那麽希望。因為,我想有更適合我們的戰場。」


    「沒有那種東西。」


    公主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看來她要動手了。


    「勝利,或是敗北,戰爭就隻有這些,而我一定會贏。」


    「你還真不幸呢,公主。」


    「那你幸福嗎?」


    「安娜塔西亞,你覺得呢?」


    席克轉頭看向他斜後方的女性。被稱為安娜塔西亞的女性沒有看向席克,而是一直往下盯著公主。


    「哥哥大人的幸與不幸跟我無關,隻是哥哥大人很愚蠢這件事是確定的。」


    「你講話還是那麽尖銳呢。」


    「這叫自作自受吧。」


    「親生的妹妹這麽說我呢。」


    席克聳了聳肩,聳肩是不要緊,不能更普通地聳肩嗎。現在要是能給席克一巴掌,內心一定會很爽快吧。


    「我或許也是不幸,但比不上你呢,公主。因為,你將會敗給我。」


    「不可能。」


    公主衝了上去。


    「──我是無敵的,不會輸。隻有那是我的……!」


    「你的存在意義是吧,你真的很不幸呢!公主……!」


    席克和安娜塔西亞同時掉頭離開。海迪他們在穀底,所以馬上就看不見兩人了。


    公主正要爬上斜坡,就算高度隻有五梅特爾也接近是斷崖絕壁。要衝上去實在辦不到,隻能用爬的。


    「公主!窮寇莫追……!」


    海迪一這樣說,公主就回頭瞪著他。


    「不要指使我。」


    「沒有、可、可是……太可疑了!指揮官會那樣拋頭露麵!這一定是誘餌!前方肯定有陷阱之類的東西!」


    「根據呢?」


    「如、如果是我會這麽做!公主很強……無敵這件事帝國軍也應該知道吧!?燃起烽火的話公主就會出現,從他說話的語氣來看,一切都在對方意料之內……我不覺得他會在毫無策略的情況下跟公主挑戰!而且──」


    「而且什麽?」


    「已、已經太遲了。跟我說話又花了一點時間,就算是公主,我想也追不上了。」


    「對呢。」


    公主從斜坡上跳下,把手上的杓劍扔了。


    「準尉如果不說些多餘的話,我就能夠殺了那個叫做席克的廢王,敵人或許就撤退了呢,真糟。」


    「……唔。」


    也許跟公主講的一樣。即使實情並非如此,海迪也是公主的侍衛官,他服侍著公主,對他來說公主是絕對的。他說不定該沉默地低著頭,或是該回答「您說的對,我會反省」,但他辦不到。


    海迪認為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無法簡單地改變自身的想法。對公主來說那樣才好嗎?說什麽對方都全部肯定,諂媚、討好,那種人才會幫上公主的忙嗎?才能成為左右手嗎?


    「即、即使是多餘的事情……」


    啊啊,這是非常恐怖的行為。


    海迪可能會招來公主的不滿。不需要這種煩人的侍衛官,公主或許會對他死心。一旦公主要求司令進行撤換,海迪馬上就會被開除。轉換所屬部隊,評價下降,在經曆上留下汙點。結果可能就無法出人頭地,背叛雙親的期待。


    現在還來得及,果然變成點頭機器才好嗎?對公主沒有幫助?誰管她啊!任性、棘手、麻煩、弄亂房間、不好好穿衣服,在想什麽都無法得知的公主,變成怎樣都和我無關!隨便她啦!


    要是海迪能夠這樣豁出去,那不知有多輕鬆。


    「……我、我還是要說!就算會受到公主的責罵……我還是要說!公主應該更愛惜自己!不重視自己的話會很困擾!我會很困擾!露露奇娜小姐、基吉可小姐、還有司令絕對都很困擾!」


    「就算你們困擾,我並不困擾啊。」


    「居、居然這樣回應嗎!?糟、糟糕!這個回答超過我的對應能力……」


    「對應能力也太差了。」


    「……如果對應能力好的話,我想就能普通地交到朋友……」


    「你沒有朋友嗎?」


    「是的……很令人羞恥,但就是沒有……不是很少,連在學校都是零……」


    「噗。」


    公主該不會是爆笑出來了吧。


    隻看到一瞬間像是笑出來,所


    以無法確定。


    「我也沒有朋友。」


    「那、那……我們是同伴呢。啊──」


    脫口而出後,海迪非常焦急。對方是公主,是大公的女兒,叫她同伴是大不敬。


    「……對、對、對不起……我太輕率了……」


    「你指什麽?」


    「不、那個,我說公主是同伴……」


    「公主的話不能成為同伴啊。」


    「沒有,絕對沒有那種事!隻、隻是……成為我這種人的同伴說實話好像有點……啊,這麽說來,基吉可小姐也沒有朋友,說我是同伴……」


    「因為基吉可從以前就是那樣。」


    公主稍微挑起眉毛,表情像在說真拿那孩子沒辦法。


    「她不可能交得到朋友啦,光是站在原地就會帶來麻煩。」


    慘烈的評價,以侍女來說,她的確是給周圍添麻煩的存在。不過,從以前?基吉可說當了四年侍女,說從以前感覺有點太誇張。


    「基吉可小姐和您認識了很長一段時間……是嗎?」


    「從我懂事開始吧?」


    「咦!從那麽久以前!?」


    「基吉可是我奶媽的養女。」


    「這、這樣的話,您跟基吉可小姐就是兒時玩伴──類似朋友的關係不是嗎……?」


    「基吉可幾乎都不跟我說話,她都從遠處看著我,我覺得很不舒服。」


    那一定是對方是公主殿下,基吉可才會有所顧忌吧。應該說,她會不會是怕公主──說不出口。還是說這種時候該直接地說出來?海迪無法判斷。


    「……原來,是那樣啊。基吉可小姐是奶媽的養女,一直待在公主的身邊才成為侍女。這樣,原來如此。那麽基吉可小姐成為侍女前,奶媽負責照顧公主……?啊,那露露奇娜小姐──」


    公主本來要開口卻又閉了起來,她低著頭緊咬下唇。海迪心想這下該不會該磕頭道歉吧?因為──因為,公主的樣子怪怪的,惹她生氣了嗎?不對,不是那樣,公主像在忍耐什麽,表情很痛苦。海迪接觸到什麽不該碰觸的事情了,起碼也是將要碰到了。那──會不會是奶媽的事情……?


    「我要回去了。」


    公主邁開腳步。


    「咦,啊,等、等等──」


    海迪把軍服的上衣脫掉。


    「公主!請、請穿上這個!不行啊!你那副模樣!不行……!」


    「你要我穿這個嗎?」


    公主接下海迪的上衣後一直注視著。不妙……嗎,或許真的不妙。雖然有洗,但剛才流了很多汗,而且居然叫公主穿侍衛官的上衣。


    「奇怪的衣服。」


    公主皺眉──還是要把海迪的上衣套上──的時候又停下來把衣服揉成一團,丟回給海迪。


    「我還是不想穿。」


    「唔。」


    海迪用臉接下上衣後小聲地說。


    「……果、果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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